蝶儿一早出去打探消息。全京城的人好象都在往戏园方向赶,人山人海的堵了几条街,比元宵庙会还热闹。
戏园附近被衙差围开。
徐捕头麻着头皮看仵作在翻弄四具冻得僵硬的尸体,尸体上插着箭,令他头皮发麻的是尸体穿着杨府武从的衣服。对面屋檐下散着三堆箭,屋基石子上还插着一支,箭杆从中折断,一半掉在地上。
戏园里,砸得一塌糊涂,地上水黑炭黑。戏台上,捆着几十个武从,由一些着同一服饰的人看守着。徐捕头知道这是安禄山安大人的随从。
戏台后的化妆间里安大人的随从看管着几个公子哥,驸马爷家的就有两个,一个腿还没好,才被送去马场就跑回来闹事了,而且闹出了大事。
戏园老板坐在房里发懵,‘醉玲珑’躺在床上,一张俏脸毫无血色,这一吓着实不轻。
徐捕头转了一圈,坐到化妆间,先听听他们怎么说。
“昨晚我们安大人包的场,子时左右这些公子哥带着一百二十个武从进来闹事,前门一百个,后门二十个,二话不说,进场就开打,被我们拿下了。跑了两个,一个公子哥,一个武从。三节棍一百一十五根。“随从指指码在门后的一堆三节棍,”五付弓箭,一付被逃走的武从带走了。”
徐捕头没看见杨公子,知道随从指的逃走的公子哥是他。这家伙,十次赶趟,他是九次在场。
“一百二十个,这好象没一百二十个?”徐捕头问。
“伤重的昨夜送医馆了;我们也有一些人受伤。”
“外边那四个是中了箭的,他们总不会自己射死自己吧?闹个场有必要闹出人命吗?”
“问得好,闹个场有必要动弓箭吗?徐捕头,你知道那个逃走的武从第一箭射的是谁吗?我们安大人。”
“…….射中了没有?”
“这里。”随从指指胸口。
“安大人现在在哪?”
“进皇城了,抬进去的,安大人要让皇母看着心疼,她干儿子在京城被人拿箭射了,就算死,也要死在皇母面前,让皇母向这些公子哥们要个说法。”
“这么说,你们没打算让我给你们个说法?没打算我给京城里的百姓们一个说法?安大人是死是活我见不着,安大人中没中箭我不知道?外边躺着的四具尸体我是见着了的,箭箭都在这里。”徐捕头指着自己的胸口。
“徐捕头什么意思?“
“这是刑案,我只看证据。这里堆着一百一十五根三节棍,是武从的;四把弓箭,是武从的;捆着的几十个人是武从;外边四具尸体是武从;押着的也是公子哥。你们的家伙呢?你们的弓箭呢?你们受伤的安大人呢?你们在京城执着法儿,依你之见,这些人该怎么处置?“
“徐捕头,这里当然是你执着法,但京城里的法不是你说了算的。”
“我只收集证据,该怎么办不是我的事。你们现在要说什么?”徐捕头转向公子哥们。
“徐捕头,闹场的事你可是见多了。”一位公子哥说,“安大人霸道,到了京城包场子一包几整夜,我们这样包过没有?没有。大家来捧个场,凭什么他这么霸道,爷们心里不痛快,就想闹他个场子。第一箭可是他们射的,杨爷的武从可是看的清清楚楚,他们带着弓箭,凭什么我们不能带着弓箭;他们拿箭射人,凭什么我们不能射他们,凭什么?”
“他们几把弓箭?”
“一把。”
“多少随从?”
“五十个。”
“拿什么家伙?”
“三节棍。”
“四件事:一,戏园里的任何东西现在不能动。我让戏园老板列个清单,该怎么赔,你们自己跟戏园老板谈,谈不拢,上衙门去谈,看能不能先把这事法外解决了。人家是靠唱戏谋生活的,没招谁惹谁,‘醉玲珑’戏唱得好,人长得美,你们可以明媒正娶,嫌人家出身低了就别惹人家,这样是欺侮了人家。捧个场好好看戏,能弄出这样的事来?二,你们的弓箭在哪里,三节棍弓箭送衙门里去。安大人的伤我要看到。三,伤者在哪个医馆医治,伤者人数伤情带我去看看。四,你们回去后不能出城,随传随到。现在去看看伤者,把人都放了。”
“徐捕头,人不能放,我家安大人生死未料呢?”随从说。
“不能放就都到衙门里去。安大人的皇母是贵妃娘娘,杨公子的姑妈是贵妃娘娘,裴公子姜公子的外公是皇上爷,你是不是想让皇上贵妃娘娘来求你这个随从,定下一两个死犯你家安大人就心安了?要不你先去问问安大人,我在这里等着,安大人说放你就放人,安大人说不放就都到衙门里去。我官职小了,说不通你,到了衙门周大人会来跟你说。“
“徐捕头,人,我们放了,弓箭三节棍下午送到衙门,顺便请你过去看看安大人的伤势。有什么问话,你随传我们随到。“另一名随从说。
徐捕头跟那个随从从戏园侧门出去,挤过人堆,到“怡德”医馆,敲开门,里边几间房里挤着几十个伤者,都是敲破头打断骨的,有六七个昏迷不醒。
两人再到附近的另一家医馆,门照样关着,敲开门,里边二十多个伤者大多昏迷不醒。
“徐捕头,这些人很多可能救不过来,这事儿关系到几家皇亲,我想问问你,这事怎样处置才好?”
“这么大的事瞒是瞒不住的,我如实备案,至于怎么处置就不知道了。……..如果是按刑案处理,得杀几个头。这还真是个因闹场聚斗引发的刑案,京城里还从没发生过这么大的刑案,按刑律,要拿人对簿公堂,公子哥武从,安大人你们,戏园里的人都要过堂理出案宗呈交刑部。逃走的公子哥武从要缉拿到案。这事儿……。”徐捕头摇摇头。
“徐捕头,你通知公子哥们府里的人去一下‘怡德’医馆,要不人死在医馆里了还说我们不知事儿。”
徐捕头独自走到街上,街上空荡荡的,摆摊的人收了摊看热闹去了,今儿个生了点小病的人不来看病了,挤在人堆里能把病挤好。
两个公子哥的府宅是在内城的,徐捕头从内城一路通知出来,最后是杨府。
好容易找着一家摊担了,随便扒拉些吃的。徐捕头回到衙门,随从送来三节棍弓箭。
跟随从去皇城查看安大人的伤势,安大人包扎过,躺在床上,脸比‘醉玲珑’‘还没血色。随从拿出一件皮胄和换下的血衣,皮胄的护心铁片上穿着一支箭,箭头透出一寸深。
“幸好我家大人是穿着皮胄的,那个箭手不简单,不是一般的武从射得出的,再深一点我家大人就死在京城了。今儿个是皇母皇上爷给我家大人饯行的日子,皇母皇上爷遣了公公来询问我家大人为何不去赴宴,这事儿现在到了皇上爷那儿了。徐捕头…...。“
外边有人急急地进来,说“皇上皇母来了,徐捕头避一避“。
徐捕头随那人从后门出去,听得一个女声殷殷地叫“禄儿禄儿“,想起安大人躺在床上一嘴的大胡子,脸又老相,因有炎症,眼屎糊糊的,徐捕头抽了两阵鸡皮疙瘩,叫一声抽一阵。
出了皇城内城徐捕头买了两瓶好酒两包凉菜出外城,他想尸体应该已经运到西郊义庄了------尸体自是不能运到公子哥们的府里去。一方面他去拿尸检案宗,一方面他去找义工说说话,这事儿大得-----从戏园到皇宫,从‘醉玲珑‘到贵妃娘娘,从公子哥到安大人,从武从到随从,从死者到伤者,从看热闹的到那两声“禄儿。他有好多话要说。
义工在房里听脚步声就知徐捕头来了,进门前徐捕头看了一眼摆在义板上的尸体,箭取出来了,没有顶着白布。
徐捕头摆出酒,凉菜架在火盆上热一热。义工拿出案宗和一大一小两个布包,小包里是四支剪断的箭,大包里是武从的衣裤。
“是不是又遇上麻烦事了?”义工问。
徐捕头点头。
“你不说我也不问,城里哪有我这清静,你不就图个清静来了,我还嫌听了糟心。别说,就喝酒,喝完你进你的城我睡我的觉。“
徐捕头点点头。
喝到微醉,外边下起了雪,徐捕头懒得进城了,爬到义工床上熟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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