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行了十几天军,沿途开始有逃兵荒的人,才知道已越过京城,在赶往潼关的路上。
马场的人一辈子难得出趟远门,不知道潼关在哪里。秦子追也没在地图上看到过潼关,但好象有个潼关县,具体在什么地方搞不清了,只知道在陕西省境内的东边。
潼关,顾名思义,应该是个象长城一样的关口,或者是一座城。秦子追想。
再走一天逃兵荒的人就多了,一团团一片片避到路边看过兵。
茫茫雪原里,从秦岭出来的马场人分成十几路往潼关赶。
晚上宿在野地。地上铺一排被子,上边盖一排被子,人挤成排,不分男女,头都蒙在被里。紧挨着秦子追睡的是悔来,悔来年纪最小,从小就粘垛垛。
兵们融雪烧开水,吃的还是自己带来的玉米棒子地瓜饼子卤肉腊肉腌黄瓜。终于有人埋怨:
“十几天了没见热菜热饭,出来打战还得自己带吃的。“
半夜似乎有马队过来,人惊醒,送兵的负责人拦住一名着铁甲的人询问:
“你们是从潼关下来的?“
“是啊,你们上哪去?“
“我们送兵去潼关。“
“潼关破了,就刚会儿。“
“潼关破了!你们上哪去?“
“后边他们追着,我们能上哪去?”
“我们怎么办?”
“走呗。”
“这都是步兵。”
“这我就管不着了。”
那人打马一溜烟走。
潼关破了后边有追兵的讯传开了,人群慌乱地往身上挂物件,慌乱地跟在马队后边跑。
“朱叔,你个乌鸦嘴呀,真碰上他们的马队了。”怀怀边跑边骂。
“我就随便一说,谁想碰上他们的马队啊。这下好,气都会跑脱。”
前边的马队越跑越远,马场的人一路扔着被卷衣服包小炒锅。
秦子追拉着悔来,跑得满头大汗,秦子追把小炒锅也扔了。跑了一个时辰,跑不动了,人群稀稀拉拉走,千多人拉了几里路长。
走到天亮,人群走不动了,连续十几天的行军,没吃好睡好,体力跟不上。
人都躺到一个山坡坡后,往布兜兜里掏东西吃;有人布兜兜破了,吃食掉了,向人讨着东西吃。后边传来马蹄声,爬上坡顶看,雪尘扬得老高。
“跑不了啦,都别跑。”有人喊。
“就是借我两条腿也跑不动了。”朱老汉呓。
有人往下取弓。
马队裹在雪尘里,分不清敌我。
负责送兵的人被叫上坡顶,也分辨不出来。
一人被推到路上,马场人的想法很简单,如果他们向这人射箭就是敌人。那人站在路中间,拿小炒锅护住胸,全身在打抖。
马队停在那人的数百步外,竟不敢过来。
“你们是谁的兵啊?“那人怕的不行了,喊。
“你从哪来的兵?“马队里有人问。
“我京城来的,你们从哪来的?“
“潼关。“
“潼关在哪儿啊?“
“潼关都不知道你上这干嘛来了?“
“他们把我送这儿,都跑了,我跑不动了,想搭个马儿。“
“就你一个?”
那人看躲在山后的人,推他出去的那人竖起十个指头。
“有十几个。“
“叫他们出来。“
躲在山坡坡边的偏巧都是老汉,给劝出去了。十几个老汉皮胄解开,头盔象猪潲桶一样提在手里,发散须乱,确实象掉了队的。
“还有没有?“
“都在这了。“
马队里几匹马过来。
“你们还没说是谁的兵呢。“拿着小炒锅的那人喊。
“问你们皇上去。“
马突然跑起来,马上的人取弓,老汉们比猴还精,一撒丫子就窜回山坡坡后了。跑在最后的拿炒锅遮住脸窜进山坡坡了还在跑,边跑边喊:“射,射他们。“
马停住了。
马队分成两队往山坡坡两边围。
马队一过山坡就看到躲在山坡坡后的人,皮胄都解开了,衣服各式各样,全象花子扑蛤蟆一样伏着,然后一齐盯着他们。
“撩咯。”马队里有人喊。撩,是指用刀。
马队跑起来,刀出鞘,人惊慌窜逃。马队窜入人群,象打秋草一样劈。秦子追拉着悔来夹在人群里跑,往后看,马队将人群隔成几段。一些人马从侧面奔过来,企图锲入跑在最前面的人群,秦子追松开悔来,拔箭弯弓,箭弹出,箭透进那人胸前的皮胄,轻响一声,那人向后仰倒,侧滑下马。秦子追拔箭想射第二个,然而被人挤着走,弓拉不开。
“别跑了,扛起!”有人喊。“扛起”,是马场人打野猪时,野猪发狂追着人撞,人没法避开了,硬拿刀枪跟野猪扛。
“扛起!扛起!”又有人喊。
秦子追挂上弓,拔出刀往人群边挤。枪在拉悔来逃跑时扔掉了。
马队锲进来,刀照人脖颈部位劈撩----顺手为劈,反手为撩-----脖颈部,头盔和皮胄间有块巴掌宽的空隙,刀过后人立马就倒,然后血才喷出来,能喷半个人高半个人宽。
刀撩到秦子追脖颈前,秦子追弹开他的刀往上戳,也是咽喉部,刀一碰实人就翻了,旋身格断向他劈刀的手,顺势往腿腰间戳,刀沿腿侧刺入腰里。秦子追翻身上马,跑到空阔处,回身取弓,从背后一连射倒十几个。马场人陆续翻上马,展开,从后发箭。马队一松劲,里边的人扛住了,拼命往外挤,人一松动就能拉开弓了,弦子响成片。秦子追感觉就象几百个棉花匠在弹棉花,嘣嘣咚咚,挟着尾羽的“嗦嗦“声,马上的人来不及劈人,也来不及逃,象槌子打下的麦粒,或摞下的棒子粒,一茬茬掉。
没人了,都射下来了,清点人数,才一百二十个。
“把我们当什么人了?当花子兵?一百二十个人敢来撩我们!“一个人哭着骂。
被马队劈撩死的人两百多个。女孩爱哭,老汉爱嚎,年轻的咬着牙,眼神恨恨的,不去看尸堆儿。
秦子追找到榆花怀怀梗梗望弟悔来,五人也在看尸体,看到有沛丰马场的免不了要哭几声。年长的往尸体上取物件,一颗金银饰一件衣服一双鞋……,尸体一时运不回去,这些物件得由送兵的人送回京城,再由兵部的人把物件按物件上写的马场名人名送到他们家里,告诉他们家里人你家男人孩子在哪里阵亡了。兵部会有抚恤金。
“每个马场,来个人议个事儿。“有人喊。
沛丰马场的让秦子追过去,谁都知道秦子追在学武学,想考武举。
“你也来。”那人对送兵的负责人说。
送兵的负责人还没回过气。
秦子追也没回过气,头脑里血涨得不知疲倦不知饥饿,不知未来,心里却在想:这不是现实,现实应该是平平和和的,哪怕昏昏庸庸,也要心平气静,不是这种把什么都提到最高点放不下来的激情和恐惧。
“我们现在是五个马场,还剩一千来号人,一百来匹马。这个马队我估计是来打前哨的,后边可能还有他们的大队人马。走,我们是走不掉了,你们看怎么办?。“那人说。
“这里离京城有多远?“秦子追问送兵的人。
“两百多里。“
“离潼关多远?“
“七八十里,不足百里。“
“秦岭有上百个马场,其它马场的人呢?“
“也在往潼关走。“
“潼关才破,作孽哦,不把我们的马拉走我们早到潼关了。“一人说。
“马拉哪去了?“另一人问。
“不知道,可能是拉潼关了。“
“作孽哦,让我们骑到潼关不就完了。“
“也有可能拉别的地方去了,河南河北山西都在打。潼关不能破,破了潼关,叛军的兵马就会源源不断开来,几天就能打到京城。“
“你们知这个理,偏又做错事。“
“兵部以为一时半会破不了潼关,可能是想靠河南河北山西的兵马牵制他们,所以就把马场的马调走了。“
“现在怎么办?“
“潼关不能破,潼关破了京城就完了,得扛起。“秦子追说。
“怎么扛?“
“…….换上他们的衣服,我们在前边走,把他们带入伏击圈,千来号人,五六万支箭,他们不知道我们的底细,说不定能赢。“
“能赢吗?“
“就我们这点人马不能跟他们硬碰,他们善马队集群冲击,我们善打山地丛林战。我们去不了潼关,就把他们拖在野地里,你们通知其它马场的人不要去潼关,就守在野地的林子里拖住他们,等京城里的人马到了再说。“
“给你们十匹马,找到其它马场的人,能找到多少就找多少,让他们守在野地的山地丛林里拖住叛军。”马场负责人对送兵的负责人说,“你再派个人把这讯送往京城,就说马场的军户不会退守京城,跟叛军在野地里死耗着,让他们尽快来人,别把马场的军户都耗光了。”
“行。”
六人散开。
;
(梨树文学http://www.lishu12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