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靠近军营处人烟稀少。
营北，西侧是城主府的那座四进大院。这种在大城市里随处可见的四进院子，真是一般富裕人家都觉得住着拥挤，但是在这蛮荒边的护峰城里，却是除去常有才的常府，最大的庭院了。
东边是一片院落群。小院沿着东城墙而建，幽静而典雅。但是，那斑驳的墙面以及院前覆盖的积雪，显示这些小院已无人居住而破落。
小院的后墙与城墙间的一道狭长的窄巷。地上铺着一层厚厚的雪，“嘎嘎吱吱”中，两串雪白的脚印，向着军营蜿蜒延伸。
一名劲装拢身的彪型大汉，脸上蒙着一块黑布，只露出了一对浓眉大眼。
身后同样是一个蒙面人。他身形较为瘦弱，头上缠着一块黑巾，将头发掩起。脸上的蒙面黑布歪斜着，露出了嘴巴。手里拿着一串糖葫芦，悠闲地吐着山楂籽。
牛克西扭头看了莫孤一眼，忍不住问道：
“你怎么那么爱吃糖葫芦？这一路光买糖葫芦都把本城主的腰包掏空了！你吃就吃吧，能不能别那么磨蹭？”
吐出最后一口山楂籽，莫孤抓起牛克西的后衣襟，双手在上面抹了两下，口中说着：“本夫子先给你讲讲常识：这山楂可是好东西，它能活血化瘀，健脾开胃，还能美容养颜，瘦身强体。”
牛克西目瞪口呆地看着莫孤。心里忍不住想到：就你这副身板，还他吗的瘦身？再瘦就成竹签了。
莫孤将黑布重新带回脸上，道：“又不是赶着去投胎，你急个屁。”
牛克西指着几十丈开外，那里有一道高达十丈的青砖高墙，说道：“再翻过那道墙就到了。以防万一，我们速度当然要快！”
“你可安排哨子监视他们了？”
“早就安排好了。都是信得过的人，每队有两颗信号弹，一旦发现不对劲的地方，马上就发信号。保证万无一失！”
莫孤不置可否地点点头：“那你急个屁？”
“……”
“发什么楞呢？迟则生变，懂吗？”
雪路本就难行，这里的雪又比空旷处厚了很多，两人的身子一步一歪，深一脚浅一脚。
牛克西又不禁埋怨道：“放着大门你不走，非要爬墙。你自虐就自虐吧，干嘛非拉着我？”
莫孤停下脚步，一手扶着墙，一手脱下靴子，抖搂着钻进靴子里的雪。
“吗的，你倒好意思埋怨？大大小小的城镇，本夫子去了不知多少，就没见过你这样的城主！本夫子搜肠刮肚，除了‘窝囊’，竟想不出别的词来形容你。你军政一手抓，可一万人里竟找不出几个死忠！若非如此，本夫子何必要在这寒天雪地里，穿巷又爬墙的？”
莫孤脸上的不屑之色表现的十分明显，牛克西却并未生气。他重重地叹了口气，声音变得低沉：“我这个城主和别的城主不一样。别人就算整天在家里睡觉都没事，我却要随时保持警惕！”
“因为那方塔？”
两人的目光同时越过高墙，望向墙里的方塔。
方塔四四方方，边长二十余丈，直入天穹。塔身幽黑，上面一片雪花都没有。
莫孤在三个月前刚刚看见方塔的时候，就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这种感觉不是自己在哪里见过它，而是发自灵魂深处的那种亲切感！此时离得近了，这种感觉愈发明显。
收回有些波动的思绪，莫孤说道：“虽说这里靠着荒漠边，但是一千多年来，可有妖魔出没？”
牛克西低声道：“荒漠里到底有没有妖魔，谁都说不清楚。但是，妖魔不可怕，真正可怕的反而是人--那些把灵魂和心脏卖给了妖魔的人！”
莫孤点头道：“正所谓：防魔防妖，难防人妖！所以，我们必须小心谨慎，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本城主自然也明白这些，所以也就是随便牢骚一下。不然的话……”牛克西看着莫孤，一副认真的模样，“我早就调出一万大军来，让你这个尊卑不分的混蛋尝尝万箭穿心的滋味了！”
“我-靠！”
“拒靠！”
“我-日！”
“抗-日！”
……
城南，一条五丈多宽的南北大道将军营分成了东西两营，加起来占了护峰城将近三分之一的面积。
大道上的雪被扫到了两旁的土沟里堆着，青石板上结了一层薄薄的冰。一匹老马拉动着一辆旧马车，唏辘辘地行驶在大道上。
在东营的大门外，被一群披甲持枪的士兵拦了下来。
“止步！军营重地，擅入者死！”
一名小头领模样的军官走到马车前大声叱道。
车夫身穿朴素布衣，头戴竹编斗笠。他从车头跳下来，将手中赶车的马鞭缠上几道，别到后背腰带里，走到军官面前，递上了一块令牌。
令牌是红铜铸成的，掌心大小。正面铸着一个大大的“東”字，背面则是竖着的两行小字：东营统领令，见令如见人。
东营统领是除了城主外，在东营里权利最大的人。
车夫低声和那军官说了几句，军官便挥手示意放行。
……
高墙下。
牛克西蹲在墙根画着圈圈，莫孤则趴在墙面上，侧耳倾听着什么。
这道高墙正是东营的北墙。
过了许久，莫孤直起身子，双手在墙面上摸了起来。
“我们怎么上去？”
牛克西昂头问了一句。
“嘘！”莫孤慌忙食指竖在唇上，压低声音道，“墙上巡逻的士兵刚刚经过我们头上，还没走远。你能不能小点声？”
说着话，他眼睛一亮，“找到了。”
牛克西站起来，目光顺着莫孤的手看去。
在莫孤的手里，有一根细丝，虽然目测它比发丝还要细上一丝，却笔直地从高墙顶上垂下来，偶尔有风吹过却丝毫不见抖动。
细丝泛着和城墙的青砖一样的黑青色，加上它本就纤细，垂在墙上无人能察觉。
“你千万不要告诉我，我们就靠这根细丝爬墙！”
牛克西指着钢丝，一脸惊诧地说道。
“你可别小看了它。听说过‘雪蚕恨春’吗？”
“本城主虽然不比你学富五车又六车的，但是雪蚕还是知道的……”牛克西的声音戛然而止，不敢置信地问道，“你说这是雪蚕丝？”
雪蚕不是蚕，只是一种只生活在高峰上，长得像蚕的虫子。它全身晶莹如雪，又在冬季里最是活跃，所以得名雪蚕。
雪蚕喜寒又耐热。可奇异的是，只要立春，雪蚕马上就如春蚕般吐丝结茧，将自己紧紧地包裹起来，渡过一个漫长的蛰伏期，直到春天过去。
于是，便有了雪蚕恨春的说法。
雪蚕吐出的丝，与蚕丝一模一样，却比蚕丝坚韧了千百倍。它的丝火烧不断，水浸不腐。刀斩下去，刀刃上一刀一个崩口。
所谓“雪蚕到死丝方尽，此恨绵绵无绝期”，说的便是雪蚕的丝就像恨一样，斩不断，无绝期！
牛克西抬头看着高墙，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
雪蚕一生三载，一茧一丝不过尺长。这丝从十丈多的高墙上直直垂下，得是多少雪蚕丝连成的？
牛克西搓着双手，脸上挂着讨好的笑容，双目含情地看着莫孤。这种表情动作，由一个身高一米八几的魁梧大汉表现出来，十分的恶心。
“莫公子，咱们商量个事情呗……”
“想都别想！”
莫孤果断地丢出四个字，右手抓起雪蚕丝，在手掌上绕了几圈后，脚尖轮番点在墙面上，也不理牛克西，身子蹭蹭地向上窜起。
雪蚕丝细而韧，因细与韧能轻易地割断木头。但是，莫孤将它缠在手掌上，承受着自己的体重，却丝毫没有受伤。这也是它最神奇的地方。
……
马车在东营大门处又接受了一番盘问，有令牌开路，便畅通无阻的进了东营大院中。
行在院中，来往巡逻的士兵一队接着一队，却好像没有看到马车一样，目不斜视地从马车旁径直走过。
车夫抬手压低斗笠，低声问道：“老爷，这方塔里到底有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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