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了,北风呼呼的刮着。
大清早起来,老郑两口子正收拾着,琼玉从院外跑了过来,带着一股冷气进了屋。她把手里的纸包放在火炉边,急急的在火炉上烤着手,一边说:“爹娘,吃油条。”
老郑瞪着琼玉,说道:“天这么冷,你把手伸到水缸里捞豆腐,把胳膊冻坏了怎么办?”
“没事,我这么年轻,冻不坏的。卖一早上豆腐,除了工钱,还给两个油条呢。”
“到老了你就知道厉害了!不行,明天不能去了。”
郑婶说一句:“这个林四宝,怎么在外面干活,一分钱都不拿回来。”
老郑琼玉脸沉了下来,都没吭声。
梁生刚给双胞胎过完满月。
在凤台生双胞胎可是个稀罕事,几年也不见得能遇上一个。结果亲戚朋友来了一大堆,狠狠的热闹了一阵子。
这天梁生来到村公所,忙忙活活干完了手里的活。眼瞅着没什么事了,就研好墨,找了几张草纸,坐在桌前默写苏轼的《赤壁赋》。
快到晌午,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就有几个人挑帘子进来。
为首的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穿着一身粗布裤褂,说着官话,说是路过想讨口水喝。进来后就四处瞅瞅看看,微笑着跟梁生说话。
梁生摸不透深浅,心里琢磨着这几个都不是一般人。尤其是领头的,说话里带着一股子书卷气,又有几分世故,让人不好捉摸。一时间却不敢怠慢,连忙站起来端茶倒水,招呼人们坐下休息。
中年人随手拿起桌上梁生写的字仔细的端详,微笑着点头。一边在嘴里轻声的诵读,手指在桌上叩着应和节拍。读完仿佛意犹未尽,又跟梁生攀谈几句,问梁生念过多少书。梁生一讲,中年人惊奇问道:“既然念过中学,怎么会在村公所里当文书?莫非再没有别的事可以干了?”
梁生苦涩一笑:“本来说要到南方投军的,但是家里境况实在不好。下面弟弟多,要照顾家里,就没去成。在村里种了两年地,最近才到公所里做点事情。”
那人叹气沉思一会儿,跟梁生说道:“嗯,今天我们遇上,也算你我有缘。我看你学问不错,就不要在村公所里干了。明天到县政府报到,到县里做点事情吧。”
梁生一愣,这才想到还没有问中年人身份。刚要张口,村长急急忙忙的从门外跑了进来,向中年人鞠躬,嘴里称呼着:“县长,您怎么到我们这里来了?预先没有人通知,我这里一点准备都没有,让您受委屈了!”
两下里一说,梁生这才知道个大概。原来县长关幕海到农村视察,本来只是路过这里。结果到了半路有些口渴,一时兴起,就顺路到村公所讨杯水喝。随便在随行人员中指了一个人去找村长,自己先到公所里坐坐,没想到遇到了梁生这个县中学的毕业生。
关幕海对村长说道:“村长,我想把你的人要到县里去,不知你放不放人?”
村长脸上堆成了花,嘴里笑道:“这可是梁生的造化了,也是我们村的荣耀啊!县长来到凤台办新教育,让梁生这个穷娃儿能学上文化,成了高材生。现在又提拔他到县里去办事,我这里高兴还来不及呢!”
关县长笑着跟梁生点点头,带人出门走了。
林四宝已经好几天没有回家了。琼玉也死了心,不再去找他。
这天后晌,一群人闹闹哄哄的冲进院子,点名要找林四宝。郑婶吓坏了,急匆匆从屋里迎出来,看发生了什么事。
领头的是西街棺材铺掌柜的儿子刘春发。他叫嚷着,让郑婶把林四宝交出来。琼玉从屋里出来,对刘春发说道:“林四宝已经好久没回来了。”
刘春发瞅着琼玉,气汹汹地说道:“你是怎么管教你家的女婿的?在我家干了几天活,把我爹的二房给拐跑了。还卷走了我家办货用的款,气得我爹躺在炕上起不来!你给我把人交出来,要不今天的事不算完!”
街坊们听见吵闹,纷纷进来,把小院围得水泄不通。有年长的婆娘在旁边说着,骂林四宝不成气候,把老郑家糟蹋得不像样。也有几个老头上来替琼玉说话,说林四宝自己做事自己当,不能连累老郑家。
过了一会儿,老郑得了信儿急急忙忙的赶了回来。听到这事,他气得狠狠的打了琼玉一巴掌,蹲在院子里抱着头,半天说不出话来。
又闹了一阵子,有人去把冷智也叫过来,这才连哄带吓的把刘家的人劝走。
到这时候,琼玉再也憋不住眼里的泪水,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冷智劝了几句,说道:“也好,这个祸害走了,省得再给你们脸上抹黑!琼玉,不要哭了,好好照顾你爹!”说完扭身走了。
回到屋里,老郑对琼玉说道:“爹不该打你,是爹妈对不住你!”
琼玉止住泪水,哽咽着说:“不怨别的,都是命。以后我养活你们二老,咱从此跟林四宝一刀两断。”
老郑摇着头不说话,手哆嗦着,一捻烟丝怎么都摁不到烟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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