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的天气分外古怪。
晌午的时候,满天的蜡黄,好像害了黄疹病。扑扑洒洒的掉下了豆子般的雨点,稀稀疏疏,在地上打出不少浅坑。过了一会儿,雨住了,天空变得半黄半红。风一阵阵的扑在脸上,忽冷忽热的,让人感觉别扭得很。
半后晌的时候,一溜二十几辆黄卡车,几十辆摩托轰鸣着开进凤台县城,后面一队戴着钢盔,钢盔后面带片黄布的日本兵紧跟在后面。
驻城的一个营守军不见了踪影,日军进凤台,没有听到一声枪响。
关县长提前离开了凤台县,回山东老家避难去了。政府的人员也散去了一小半。街面上乱哄哄的,外地来做生意的人纷纷歇业,带着值钱的东西向南面跑了,留下的东西随即被人哄抢一空。
孟凡庆带着人在街上日夜巡逻,看见有人趁乱打劫,就抓起来严办,才让城里的人们多了一点安心。
副县长林同站了出来,组织了一帮留守的大小官员,维持着日常的生活秩序。别人可以逃走了事,家在凤台的人拖家带口,又能跑到哪里去,只有活了一天算一天。
梁生在日本兵进城的前一天离开了文化局。家里人都躲到更远的乡下亲戚家避难,自己就在城里早已租好的一间偏僻房子里躲了起来。
孙治全被临时任命为副县长,每天忙得焦头烂额。
日本兵进了凤台,住进了原来军队的驻地,宪兵队则设在了城西的一栋大宅子里。
驻军指挥官间野一郎当天接见了林同和几个主要官员,对他大大勉励一番。让林同继续当县长,处理县里的日常事务。所有官员任免由他作主,但是一定要把凤台的事情搞好。
到了晚上,间野一郎秘密召见了林同和孙治全,让他们把反对日本进城拒绝给日本人当差的官员名字整理出来,由宪兵队统一进行处理。
夜以继日的调查了三天,孙治全终于在间野一郎和林同的催促中把一份整理好的材料报到了宪兵队。
在文化局局长一栏后面记录着:魏梁生,后面标注着“外逃”两个小字。
时间很快过去了两个月。
在看似风平浪静中,一份清剿名单已经放到了间野的书桌上。
习习秋风中,一次血腥的清剿行动开始了。
清剿的重点集中在离城较远的山村,那里是**活跃的地方。每天日本兵的卡车摩托呼啸而过,不时有枪声在远远的城外响起。让城根下的人们各个低头缩脑,胆战心惊。
那些被抓来的犯人,男人被关进了宪兵队里严刑拷打,女人则被关到日军营地附近的一处封闭住所里,大队的日本兵每天在那里进进出出。
每天都有被枪毙被拷打致死的人。大卡车一车车把尸体拉到城外的一个废弃的大坑里,填埋焚烧。
这天,孟凡庆正在侦缉队里坐着发呆,小四进来报告,说县政府有人来找。孟凡庆出门一看,原来是孙治全。
把他让进屋里坐下,孟凡庆心里嘀咕:“我跟这个人一直没怎么来往,他找上门来是什么意思?”
孙治全看了孟凡庆一眼,直截了当说道:“今天有件事跟你商量,关于琼玉的。”
孟凡庆一愣:“琼玉怎么了?”
“原来城南小学的校长,后来被开除的那个史金惠,昨天跑到县政府,说是要举报琼玉通共通匪。我让他先回去听消息,可是保不准他还会到别的地方去告。我思前想后,就到你这里了来了。”
“他肯定是诬告。”
“到了宪兵队,就像进了鬼门关。谁还会跟你讲什么道理?”
“那你的意思是?”
“我知道琼玉跟你关系不错,这次只有你能帮她了。”
孟凡庆想了想:“这件事你不用管了,我自有分寸。”
孙治全起身走了。
到了晚上,天黑得吓人,没有几个人敢上街。史金惠从家里溜出来,偷偷摸摸地沿着墙根,向城里摸去。穿过了漆黑的南城楼子,顺着城墙往西走。
急匆匆地走着,到了一处树阴下,史金惠脚一崴,被一块半头砖拌了个踉跄。他狠狠地把砖头踢飞,嘴里骂道:“敢崴老子脚,我踢死你!”
砖头踢飞了,他的脚也被顶得生疼,呲牙咧嘴的弯下腰去揉。
这时,一个黑影从树上刷的落在他的身边,没等他直起腰,一根胳膊粗的棒子狠狠地打在他的后脑上。
一声没吭,史金惠的身子就软了下去,倒在地上。
那人把膝盖顶在史金惠的背上,一手捏住他的下颌,一手抓住他的后脑的头发,两手一叫劲,只听喀吧一声轻响,史金惠的头已经软嗒嗒的耷拉到地上。
黑影一刻没有停留,箭一般顺着城墙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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