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教鞭并未甩到司马九郎身上。当教谕及众先生怒不可遏地冲入学室时,司马九郎就意识到不妙,于是,抱起王小虎,钻入依然在狂躁嘶喊的张二狗李三猪诸人当中。
但是,教鞭也未落空。它如毒蛇般抽到卫傻蛋的屁股上。
“娘啊——”卫傻蛋疼的哭爹喊娘,然后暴跳而起。
此时,卫傻蛋已经失去理智了。他寻到鞭笞自己的教谕,一头撞过去。教谕躲避不及,便被撞了个四仰八叉。然后,他口吐白沫,脸色泛灰,一时缓不过气来。
众先生急忙施救,也就暂时顾不上司马九郎他们了。但这不等于此事不了了之,卫先生罚他们在“自省墙”前悔过。
惩罚学生,对于卫心怡而言,是破天荒的。不过,这惩罚,看似严责,却是让他们免责。他们今日的行为,已完全够驱逐出书院了。即便此罪免却,依教谕的脾性,舒醒后,至少会抽他们五十教鞭。但如果罚站自省墙,却可以顶罪。因为此罚是名相书院“三大惩戒”之一。
自省墙,其实就是书院大门的屏风墙。它正面书写“至圣先师”,背面篆刻“吾日三省吾身”。自省墙,因此而得名。
自省墙面对先生们的书房。当然,也在各学室的众目睽睽之下。可以这么说,只要站在自省墙前,便可被人无时无刻地“瞻仰”风采。换句话而言,这自省墙,其实就是“丢人墙”。
这惩戒,虽然免除体苦,却摧残了“面皮”。
不过,对于此三人而言,卫先生认为,“面皮”就是“绵屁”,软绵绵的屁,风吹即散。
卫先生只猜对了三分之二。这“二”是指王小虎和卫傻蛋。那失算的“一”,必定是司马九郎了。
司马九郎,一改往日的嚣张跋扈,俯首垂手,双腿并立,默不出声,一副老实巴交的可怜模样。他自认倒霉,谁让自己主动入书院读书呢?当然,他是挂读书的头,卖结交卫瑶瑶的肉。既然如此,他就必须树立一个良好的形象。可第一日,他就成为反面教材。他是相当的羞愧,真正的羞愧,羞愧的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王小虎,正如卫先生所料。他时而蹲在地上挖土坑,时而手持石块在自省墙上涂鸦。玩的兴起时,他退下短裤,架起小**,冲那自省墙泼墨一幅山水画。
卫傻蛋,也基本在卫先生意料之中。其实,他已决心做一个乖孩子了。自进入书院,他不但穿戴新衣,还不冲大姑娘小媳妇耍大鸟了,更不半夜三更敲父老乡亲的门了。
但这一次,他立刻被打回了原形。他先把衣服撕扯的褴褛不堪,再双手叉腰,昂首狂嚎,接着,便是抹泪悲恸,最后,是嬉笑欢快的跳大神……
这山寨的神汉立刻引起学生们的躁动,也影响了先生们的授课情绪。实在不堪骚扰,一个先生向教谕建议,免除这极品学生的惩戒。
教谕抚摸着自己依然刺疼的胸膛,一口回绝。必须杀鸡给猴看,否则自己颜面何存?
无奈,众先生只能倾尽全力绞尽脑汁把堂课的内容讲的生动生动再生动,活泼活泼再活泼,以吸引学生的目光。
终于,这一堂课结束了。先生们抹一把额上的汗水,如释重负地奔出学室,步履轻松地回书房喝茶去了。
学生们则如出笼的鸟儿,叽叽喳喳窜出学室,有的奔向厕所,有的在院内玩耍,有的则围聚到自省墙前研读反面教材。
司马九郎依然乖乖的俯首垂立。他不敢抬头,万一抬头看见卫瑶瑶怎么办?他现在是典型的“掩耳盗铃”心理:只要我不看卫瑶瑶,卫瑶瑶就看不见我。
王小虎和卫傻蛋则不然。他们脑海中已形成生物钟:课间,就是休息和玩耍的。于是,王小虎唤上几个伙伴儿捉蝉去了,卫傻蛋则与人“斗拐”去了。
但司马九郎并不孤单,他的面前聚集了一大群人。
“臭九,你也有今天?苍天有眼啊!”
“活该,活该,自作孽不可活啊!”
……
这是与他素有嫌隙的人,或是冷言嘲讽,或是恶狠诅咒。
不过,司马九郎并非十恶不赦之人。其实,他有一个最大的优点,即“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因此,人群中的狐朋狗友也不算少。
“九哥,给你水,别中暑了。”
“九哥,别装了,来,玩会儿。”
……
只要不是整蛊先生,这些狐朋狗友们一如既往地情深意重,肝胆相照。
不过,无论是仇人,还是朋友,司马九郎均是缄默不语,稳如磐石。
“散开,散开。”几个女生一边驱赶别人,一边挤到司马九郎面前。
为首的是庄叶儿。她手中挥舞着一根细长的柳条,蛮横霸道,气焰嚣张,直如江湖老大。
“臭九,哈哈,哈哈。”庄叶儿狂笑。
司马九郎依然缄默不语。
“臭九臭九臭九……”庄叶儿一口气儿喊了数十遍。
司马九郎如木桩一般毫无反应。
庄叶儿挑衅式的用柳梢拨弄一下他的糙脸,然后,把柳梢当笔在上面写字,字是“臭九”。
“不让我喊臭九?我都喊几十遍了,你咋连个屁都不放呢?”她嘲讽道,“你的威风是不是变成兔子了?哈哈哈哈……”
“臭九臭九臭九……”庄叶儿的女伴儿也故意挑衅他。
司马九郎已然如朽木了,僵硬无声。
“你聋了?”他没反应,庄叶儿顿感没趣儿,于是,就用柳枝抽他的糙脸。
这一抽,疼啊,司马九郎便乍然抬头,面含愠色,冲着庄叶儿呲牙咧嘴,如大公鸡一般,“咯——”
受到惊吓,庄叶儿慌乱失措,倒退三尺。
“大姐,怕他个鸟啊!”庄叶儿的跟班为她打气。
庄叶儿立刻鼓足勇气,板着脸再次来到司马九郎面前。
“各位,我是谁?”她面对那几个女伴儿。
“大姐!”她们齐声呼喊。
旁边也有人随声附和:“大姐,大姐。”
这话没假,庄叶儿的确是大姐。进入书院后,她到了“月乙学室”,并且担任学室长。由于敢喝酒,很快,她就确立了江湖大姐的地位。
“你这块臭豆腐,以后跟着我混,保你安然无恙,明白不?”庄叶儿教训司马九郎。
不过,她不敢用柳梢抽他的脸了。她不明白,这九哥为何脑子灌浆糊?一年前,无论她如何对他,他都不会生气。可自从被卫府拒婚后,就如变了个人。
“去去去,玩儿去。”
此时,司马九郎只想静静,只想做一个安静的美男子。他不想成为别人的风景,更不想成为卫瑶瑶的风景。见她不依不饶,他便呵斥着推了她一把。
这一推,他无意中卯足了劲儿,推的庄叶儿踉踉跄跄倒在地上。庄叶儿怒了。她是大姐。自从来到书院,还是第一次被人当众羞辱。
“各位,认识这位大爷吗?”庄叶儿面对众人嬉皮笑脸问。
她这是明知故问,谁不认识呢?当然,她的问话并非要别人回答,而是引出自己的后话。
“兄弟姐妹们,这位大爷,便是咱们镇上大名鼎鼎的豆腐九郎。”庄叶儿诡笑着喊,“豆腐九郎,豆腐九郎!”
“豆腐九郎,豆腐九郎……”她的女伴儿齐喊。
在“豆腐九郎”的喊声中,哄笑便如波浪般汹涌起伏。
司马九郎脸色一沉,一股火气从心底升起,直窜九霄。就如庄叶儿不喜听迷糊虫一般,他极其厌恶别人喊他“豆腐九郎”。
“豆腐九郎”的名号,是“豆腐西施”的引申。豆腐西施,是个貌美如花柔情似水并让人浮想联翩垂涎三尺的纯真玉女,引喻为“豆腐九郎”,并无恶意,最多也就是个光鲜亮丽绝版伪娘的小鲜肉而已。
对他小鲜肉的褒奖,是张二狗的老婆。
张二狗的老婆,人称“锅贴娘”。锅贴娘,一是因为她卖锅贴,另一是她的脸。她的脸,患过天花,如泥泞的地面,坑坑洼洼,高低不平。为了掩盖,她就在脸上涂抹了厚厚的脂粉,如锅贴一般厚,便获芳号“锅贴娘”。
锅贴娘可不简单,是这镇上的女权倡导者。她性格开朗,语风泼辣,泼辣的经常口无遮拦,毫不顾忌别人的感受,比如,司马九郎。
两个月前的一日,司马九郎和往常一样站在柜台前高喊“豆腐豆腐……”然后,锅贴娘来了,来买豆腐。
她很少亲自来买豆腐。这一买,买的目光火辣,脸色绯红,因为她见到一个唇红齿白仪表堂堂的小哥儿。这小哥儿,当然就是司马九郎。
锅贴娘顿时心生怜爱。当司马九郎切豆腐时,她便趁势揩油,拧了他的屁股一下。在司马九郎惊慌中,她口无遮拦地赞了一句:“古有豆腐西施,今有豆腐九郎。”
于是,这很腐的雅号便不胫而走。
不过,谁当面喊“豆腐九郎”,司马九郎就与谁翻脸。他要做一个驰骋沙场的大将军。大将军什么形象?
大将军是:满脸络腮胡,眼大如铜铃,跨骑飞驰的战马,挥舞大砍刀,“哈哈”狂笑着,劈脑袋就如劈西瓜……事后,再用舌头舔舐一下那刀口上热乎乎的鲜血……
如果有人喊他“将军九郎”,哪怕是“屠夫九郎”,他都会欣然接受,并请对方喝酒,可就是不爱听这“豆腐九郎”的名号。
但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庄叶儿故意揭他的伤疤。
司马九郎翻脸了。他探手去抓庄叶儿,想扇她的屁股。
庄叶儿早有准备,跐溜,便跳出一丈开外。然后,她与女伴儿,拍掌打着节奏,有滋有味地唱曲儿:“臭豆腐,是九郎;九郎臭,是豆腐……”
司马九郎突奔几步,跨到庄叶儿身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住她的胳膊——
当当当,当当当……
就在此时,上堂钟敲响了。
为了不耽搁庄叶儿学习,司马九郎便放了手。但她不领情,顺势踹他一脚,尖笑着,奔向学室。
司马九郎回到自省墙前,继续面壁思过。
王小五和卫傻蛋也回来了。很显然,他俩玩的很爽,兴奋之情难以言表,就继续眉飞色舞的交流心得。
唉——
凝视两个活宝,司马九郎长叹一声。这般惩戒,倒不如受一顿鞭笞!可现今,如之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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