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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十四章 考卷迷踪(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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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马九郎没成绩,准确而言,是没考卷。

    当众学生喧喧嚷嚷围观分数时,司马九郎正垂头丧气地伺立卫先生书房内;当众学生如爬上架的鸭子般兴奋的“嘎嘎嘎”欢庆时,司马九郎正如一只吞满窝囊气的犟蛤蟆与学谕顶牛儿!

    卫先生的书房内,不仅是卫先生和学谕,还有教谕和朱先生。朱先生,就是那位鼻子被司马九郎用卤水“点”成臭豆腐的先生。

    这几位,百忙之中聚集一起,可不是与司马九郎喝茶聊天的,也不是谈理想谈未来谈情操的,更不是牵线搭桥当月老的,而是上威逼下利诱前虚情后假意地套他的“口供”!

    “九郎同学,即便你不交考卷,也是有情可原,毕竟是第一次嘛!”学谕态度真诚,语气柔和。

    他这话已重复了若干遍,一遍比一遍真诚,真诚的如烂漫春光;一遍比一遍柔和,柔和的似煦煦暖风。而且,伴随这话的,还有那绽放如花的脸庞,还有那情深似海的目光。

    如此这般,再冰冷的小心肝都会融化啊,再坚韧的钢躯也会化为绕指柔啊!

    可是,司马九郎却是一只犟蛤蟆。而且,这犟蛤蟆还修炼了十几年名为“桀骜不驯”的蛤蟆功。

    “学谕,我按时交卷了。”司马九郎斩钉截铁回答。

    他这话也重复了若干遍了,一遍比一遍强硬,强硬的如金刚石;一遍比一遍死气,死气的似来自十八层地狱。伴随这话的,还有那能滴水成冰的脸色,还有那冷酷无情的目光。

    男子汉大豆腐,敢作敢为,如果做错事,他可以任人鞭笞,可以随人话短长,但他不能受人无端冤枉,特别在这件事上。

    “不交考卷”这件事,说大不大,无非就是违反书院的纪律,最多被先生赏几个“肉饼”;说小不小,会让人认为自己是怂蛋,考题不会做,吓的考卷都不敢交。

    当然,最重要的,如果承认自己没交考卷,那这次考试成绩就绝对是零分,那自己所有的付出就彻底玩完,自己的理想就会化为泡影。

    见他态度依然强硬,学谕脸色一沉,豁然起身,猛拍书桌,目光如钉子般钉向司马九郎。而司马九郎也面对学谕,目光凶狠,一副“斗牛”的神情。

    顿时,房内的气氛便剑拔弩张起来。

    见状,教谕急忙打哈哈,当和事老。

    “九郎,九郎,莫急,莫急。”他笑盈盈拍拍司马九郎的肩膀,然后,又面对学谕,“学谕老弟,莫急,莫急。”

    终于,在教谕不断和稀泥下,气氛才渐渐恢复正常。

    “九郎,你再谈一遍交卷经过,咱们再合计合计,寻一个良策,良策。呵呵。”教谕一副老谋深算的神情。

    此时的教谕,对司马九郎的态度,并非如以往那般肆意妄为,毕竟,吃人家的嘴软,拿人家的手短。

    司马九郎把交卷经过叙述一遍。

    他学室的监考先生是朱先生。按照规定,朱先生会一个一个收缴学生的考卷。但是,星丙学室的这些羔子们早就憋不住了,考试结束的堂钟一响,便涌到朱先生面前,向他怀里随意一塞,然后一哄而散。司马九郎是第一次,不懂规矩,便也塞入朱先生怀中,然后急忙去洗被卫傻蛋玷污的糙脸了。

    这个经过,司马九郎至少叙述了十遍。但每次叙述完毕,朱先生就立刻反驳。这次,也不例外。

    “你肯定没交。”朱先生再次否决。

    其实,朱先生也不知司马九郎到底交还是未交。之所以如此,是他的一点儿小私心。

    朱先生今年已届花甲,耳朵嘛,有些背,眼睛嘛,也有些花。当时,那些羔子一拥而上,让他是顾头不顾尾,好不容易把考卷规整妥当,又有急事回家,因此,也没认真点查考卷数目就交给了学谕。

    这时,如果他承认司马九郎交了考卷,那责任就在他自己了。他是个爱面子的人,如此这般,岂不是把老脸丢到大街上了?

    另外,还有一个重要问题:当初,司马九郎整蛊他,他扬言要寻机教训司马九郎,可那只是他气急了随口而言。后来,司马铁给他道歉,他也就原谅了。而今,这事让他难以下台。如果承认司马九郎交卷,自己不就有公报私仇的嫌隙吗?

    因此,朱先生一口咬定,司马九郎没交卷。

    当然,司马九郎依然针锋相对反击,并信誓旦旦道:“一次小小的考试而已,学生我顶天立地大丈夫,不交卷?可笑之极!”

    “小小的考试?”朱老先生也上火了,“孺子乃朽木也!乳臭未干,也敢放言大话乎?”

    这考卷是他命制的。鄙视这考试,就是鄙视考卷;鄙视考卷,那就是鄙视他。因此,这老先生便气急败坏地呵斥司马九郎。

    顿了顿,他怒气冲冲反问:“黄口小儿,如此小小的考试,你能答完吗?”

    老话言,骂人不揭短,打人不打脸。朱先生这话,就是揭短了。他明知司马九郎是蒙生,最多也就能做第一题“默写千字文”,哪能把后面的题做完呢?

    “一气呵成,有何可忧?”司马九郎拍着胸膛豪言,“简直就是裤裆里抓**——手到擒来!”

    人得意就会忘形,人嚣张就会失言。司马九郎是既忘形又失言了。

    他误会了朱老先生的意思。朱老先生的意思是:你是否把考卷上全部的内容答完。这个意思,无论是卫先生还是教谕学谕,均如此理解。但他的理解是:默写千字文。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那你把最后那道题简单谈一下吧。”学谕伺机发难。

    听闻此言,司马九郎立时明白,自己失言了,便诺诺难言。

    “九郎,子曰:人而无信不知其可……子曰:言必信,行必果,硁硁然小人哉……子曰:君子耻其言而过其行也……”朱先生得理不让人,不断用孔夫子的话教训司马九郎,然后,又怒斥:“既然小儿失信,就肯定没答完考卷;既然没答完考卷,如何谈交卷?”

    人得意就会忘形,人嚣张就会失言。这句话也可用在朱先生身上。他老人家绞尽脑汁费尽口舌地抓住司马九郎的小辫子,便立刻口水汹涌地喷了一通,但言多必失,于是,他的小辫子也被司马九郎抓住了。

    “朱先生,此言差矣!”司马九郎也拽起了斯文,“如果不答完考卷,就不能交卷,那卫傻蛋之类的,为何可以交?难道朱先生只针对学生我一人?”

    这话锋芒毕露,明明白白点出朱先生是在公报私仇。

    朱先生顿时脸色灰白,呆在那里。他最不愿落一个公报私仇的臭名。

    其他人则暗暗佩服。这羔子虽然混球,但脑瓜却不是木瓜,而是灵活聪明的智慧瓜,一下就抓住了朱先生的逻辑矛盾。

    “既然交卷,为何没你考卷?”学谕不服气,再次帮腔。

    “学谕,我是学生,我的任务就是在考试时完成试题。只要一交卷,一切与我无关。”司马九郎反咬一口,“难道学谕要在我头上扣屎盆子吗?”

    学谕倒抽一口冷气,这羔子居然如此的伶牙俐齿!

    “咱们讨论你是否交卷,而不是交卷后的事情。”学谕老奸巨猾,见势不妙,立刻转移话题,再次回到原点,“你到底是否交卷?”

    这次,不待司马九郎答言,卫先生出面了。

    “教谕,学谕,朱老先生,咱们也别耗费时间了,咱多寻几遍,万一考卷落在哪个角落呢?”她柔声轻言。

    纵使酒囊饭袋都明白,卫先生是旗帜鲜明地站在司马九郎一边了。这话的暗含之意是:是先生把考卷丢失了。

    淡然一笑后,卫先生继续言道:“九郎同学非常看重这次考试。我们也知晓,他‘头悬梁锥刺股’,还‘雨中苦读’,他是想以优异的成绩感恩圣上的恩泽,并向教谕学谕及各位先生表达敬意。我相信,他把考卷交了。”

    卫先生的这番话,让司马九郎差点儿潸然泪下。如果不是那桀骜不驯的犟蛤蟆性格,他真想抱住卫先生呜呜嚎哭一场。

    他的那种落魄英雄般的孤独,那种肆无忌惮的坦荡,那种无边无际的真诚,天下谁能与自己惺惺相惜呢?

    当然,此时,他在别人眼中,只是一只犟蛤蟆而已。

    既然是蛤蟆,就无需担心什么,特别是伤害自己利益时。别说他这只蛤蟆,就是背景厚重的卫先生,朱先生也敢翻脸不认人。

    “这混球的话能信吗?你信,老朽不信!”朱先生责难卫先生,“他前言不搭后语,先发誓答完考卷,再否定自己,出尔反尔,小人也!”

    “对不起,我道歉。”司马九郎不能让卫先生替自己受责,无奈,便先道歉后解释,“我以为朱先生提的是千字文。那千字文,我的确默写成文。之后,按时上交朱先生。如有妄言,天打雷劈!”

    “如有妄言,天打雷劈!”这话狠啊,就如一只饿狼,生生把朱老先生的颜面吞噬一尽!

    朱老先生恼羞成怒。你这羔子,这是指我妄言了,那我只能被天打雷劈了!

    “只要你能默写出千字文,老朽就信你交了考卷,并当场赔罪。一切责任,都由老朽担待。”朱先生下了狠话。

    “我现在就写。如果错一字,立即给你磕头谢罪。一切责任,全都在我。”司马九郎也杠上了,“之后,我罚站自省墙十日,受笞一百鞭。同时,敬供书院每位先生豆腐十斤。”

    “好!”学谕立刻允诺。

    说着,他抽出教鞭,挽起衣袖,并向司马九郎冷笑数声。

    在他认为,这羔子肯定会被鞭了。你再聪明,再刻苦,再“雨中苦读”,再“头悬梁锥刺股”,也不能几日内就把千字文默写出来,因为这太荒谬了!

    见状,卫先生急忙目视教谕,向他求救。

    她相信司马九郎能默写出千字文,但一字不错,这海口就夸的不着调了。万一失手,罚站自省墙是小事,敬供豆腐也只是破财,那鞭笞一百,是要人命的。

    “嗯——”教谕打个官腔,嘬口茗茶,缓缓而言:“九郎啊,毕竟是初生牛犊,呵呵,朱老先生莫生气,切莫生气啊。”

    他继续和稀泥:“其实,问题的关键不是考卷。他一个小小的蒙生,有考卷,也就是默写个千字文而已。没啥大不了。呵呵。考试呢,就是个形式,成绩呢,就是个数字,没啥大不了。呵呵。”

    说着,教谕再次嘬口茗茶,然后很有深度的微微一笑。

    他这态度,让别人云里来雾里去的。究竟何意?

    “大人不计小人过。朱老先生,为人师表,一代才子。这样吧,”教谕依然打太极,“随便给他个成绩,罚他敬供您老一百斤豆腐。如何?”

    这时,众人明白了,就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意思。

    “老朽的名誉,岂是豆腐能相提并论?老朽的节操何在?”朱先生吹胡子瞪眼,一副老犟驴的神情,“否则,别人以为老朽是公报私仇,还得遭受天打雷劈!不可,绝对不可!”

    “不可,绝对不可!”司马九郎也拒绝好意,“必须写,当场写!”

    面对一只犟蛤蟆与一条老犟驴,众人也无可奈何,只好遂了二人心愿。

    笔墨纸砚摆上。司马九郎站在书桌之前。

    “半夜三更爬墙头哎,小妹妹你给哥哥留好门嘞,哥哥不怕你爹娘哎,就怕你家的看家狗嘞……”

    司马九郎淡然一笑,哼起了当地的民谣“爬墙歌”。然后,他执笔落字,挥毫泼墨,笔走龙蛇,飞舞而成。

    掌声!此处必须有掌声!虽然只是卫先生一人。

    “嗯——”教谕顿时乐呵呵的,笑言,“给他个‘三甲’,如何?”

    学谕有异议,认为这个分数过高。这次月考,星级的蒙生第一名只是“三丙”。不惩罚这羔子就算是网开一面了,还如此高捧?他本欲争辩,但见教谕强硬,只好作罢。

    朱老先生则脸色灰白,诺诺无言。

    既然如此,似乎一切就可以结束了。

    但司马九郎显然是个生蛋子,毫不识趣,并不罢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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