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九郎依然请求寻找考卷。他用了一句不恰当的话：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见这犟蛤蟆“呱呱呱”的烦人，教谕便好言劝服，并一再声明，一定给他一个交代，然后，打发他回去了。
司马九郎黯然神伤地回到学室，越想越伤心，便呆望窗外。
“九叔，想瑶瑶同学了？”王小虎一副情场老手的腔调。
“去去去，玩儿去！”司马九郎一把推开这羔子。
他并未相思任何人，但自己也奇怪，为何如此在意？其实，仅仅是一次考试而已，仅仅是一张考卷而已，有什么大不了？如果放在以往，他只是付之一笑，然后潇洒的饮酒睡觉。可现在，怎么了？如此放不下，岂是男子汉大豆腐所为？
就这样，在思绪万千中，一堂课眨眼而过。这一堂课，他是神情恍惚，心不在焉，如患了癔症一般。实在心里堵的难受，他便独自走到艺场，来到自己考试时所处之位。
一日过去，这里几无变化，卫傻蛋掷向他的那坨腌臜物依然孤零零地躺在地上，只是那泡尿的痕迹已然模糊。
昨日上午考试后，书院就放假半日，因为下午先生们要批改考卷。因而，直到此时，这艺场上仍未有人来过，他几乎是第一人。
他回忆了昨日交卷的情形，然后扫视周边，希望能发现端倪。也许，也许，他揣测，那张考卷遗落到某个角落了。
他在星丙学室的范围内一步一个脚印俯首巡查，但考卷就如销声匿迹一般。此时，他就如一个苦吟诗人，口中叨叨咕咕，独自徘徊在艺场之上。
下一堂课早就过半了，卫先生派人喊过他几次，但他倔强地摇摇头，发誓不寻到考卷就不去上课。无奈，卫先生也只好作罢。
在司马九郎形单形只晃荡在艺场时，一双目光时不时凝向他，并满含着担忧和焦虑，这目光，便是卫瑶瑶的。
卫瑶瑶的日甲学室之后就是艺场。她的位置紧邻后窗。她入书院较晚，所谓的上等和中等位置已被其他学生瓜分殆尽，只剩下后面墙角的临窗位置。这个位置，其实与司马九郎的位置有异曲同工之处。
本来，教谕给卫瑶瑶的承诺是：随你挑选位置。但她并未依仗特权为所欲为，而是自行挑选了这个所谓下三滥之处。
这里，她挺喜欢，因为正好能把艺场一览无遗。读书烦躁之余，眺望几眼艺场，顿时让人心情放松，情绪释放。
艺场，其实是个有韵味的地方。它处于书院的北边，面积堪比现时的三个足球场。在它周边，是修剪规整的草坪。在草坪外围，是荆棘丛生的灌木丛。再向外，便是那名相湖了。
在卫瑶瑶这个位置，随便眺望，都能把名相湖的美景尽收眼底。
但今日，她却把司马九郎这只犟蛤蟆尽收心底。
其实，这女孩儿的心思，并非所谓的情啊爱啊，只是一种淡淡的情愫，一种莫名其妙的关心，仅此而已，别无它意。
平日里，她内心中，希望司马九郎把他的戾气荡涤，把他的不羁剥去，然后，留下那真诚和坦荡。而此时，她则希望他放弃那没必要的固执，那毫无意义的执著。因而，远远望着他，她的心里便翻来覆去的，七上八下的。
当然，司马九郎对此一无所知，他依然徘徊在艺场之内。此时，他已到周边的草坪之上，然后蹲下来一尺一尺的寻觅。遇到心疑之处，他就徒手挖掘。
可是，该寻的地方寻了，该挖的地方挖了，除了挖出一大堆蚯蚓，依然无考卷的下落。
也许，也许，考卷被风吹到灌木丛中呢？！司马九郎推测。虽然，他知晓这可能性几乎为零。
灌木丛，全是荆棘，高约三尺，宽约一丈，其实就是书院的篱笆墙。这灌木丛，犬牙交错，张牙舞爪。南朝谢灵运在《山居赋》中诗云“灌木森沉以蒙茂。”这些荆棘灌木丛，比之，更有过而无不及。
别看它高度只有三尺，但像司马九郎之类的混球们，如果想进入书院，宁可翻越其他方向的高墙，也不会打这里的主意，除非，不要命了。
但为了考卷，司马九郎还真不要命了。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念头，他步入灌木丛中。
可是，他的双手被划的鲜血淋淋，衣服被挂的褴褛不堪，下肢被扎入无以计数的棘刺，却依然没有考卷的踪迹。
数次徒劳无功，司马九郎便灰心丧气了。于是，他瘫躺草坪上，口中噙着一根草，目光呆滞地眺望高空。高空，白云悠悠，一碧如洗。但他毫无感触，似乎对外界景物完全麻木了。
……
“九哥，九哥……”有人喊司马九郎，还揪住他的耳朵。
司马九郎睁开惺忪的眼睛，然后，一个肥嘟嘟的脑袋呈现在视野之内，是元圆——原来，他刚才浑然入梦。
“回家了。”元圆拉起他。
司马九郎揉揉眼睛，扫视一眼，哦，原来上午放学了。嘿嘿，嘿嘿——他尴尬的笑笑，默然地随在元圆身后，慢慢步出书院……
不过，司马九郎不会就此罢休。
是夜，子时。
司马九郎溜入书院内。当然，还有他的狐朋狗友元圆。
元圆？是的，元圆。这建议，还是他所提，并着力唆使司马九郎在这月黑风高之夜干一件见不得人的勾当。
“考卷肯定在朱老头儿书房内。那老家伙肯定在公报私仇。”元圆连用两个“肯定”。
本来，司马九郎不信。他认为朱先生虽然极爱脸皮，但却不是这般人。否则，他就不会力证清白了。但禁不住元圆的游说，他便决定试一试，趁夜悄入朱先生书房查探。
书院内，静寂无人，与白日的喧嚣相比，完全是大相径庭。
朱先生的书房已经上锁。不过，这难不倒这两位小爷，干此勾当，虽然谈不上驾轻就熟，但也是相当的得心应手。不过，以前他们是“鸡鸣狗盗”，这次却是“替天行道”。
这替天行道，是元圆提出的。起初，司马九郎是极力反对。但元圆一再威吓：“九哥，我抛家舍业的替你行道，你却如此无情无义？不想当兄弟了？”
面对这兄弟的好意，司马九郎不能只心领，还必须付诸行动。其实，真实原因，元圆并未对他言明。而他不明就里，非常感动地应允了。
于是，下午放学后，两人如幽灵般游荡在书院附近，伺机潜入。就这样，一直守候到子时。
“老朱头儿，还是不错的。”当开锁进门时，司马九郎迟疑了，便为朱老先生辩解，“要么，我们再换地方寻找吧？”
“九哥，你当年的威风哪儿去了？咋变的如此怂蛋？”元圆呵斥司马九郎，然后，又好言相劝，“九哥，知人知面不知心啊，这老家伙，根本就不是好鸟！你能保证他没搞鬼？况且，都来了，既来之则安之！”
说着，不待司马九郎答言，元圆便把他推进房内。
“别墨迹了，只要一进这个门，你就是贼。”元圆堵他的后路。
无奈，司马九郎只好作罢，与他一起，翻寻书房内的物件。
朱先生的书房内很简单，就是一桌一椅一架书，仅此而已。
因而，不到片刻，两人就把书房内翻寻一遍。
“小圆，算了，咱回家吧。”司马九郎叹口气。
任凭他们如何折腾，依然是一无所获。
“不行！不能便宜这老东西！”元圆歇斯底里的骂道。
说着，他拎起书桌上的砚台猛的砸在地上。
砰！
这沉闷的声音穿过房门，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小圆，你？”司马九郎疑惑地目视他。他不解元圆为何如此愤怒。但凭借自己对他的了解，这羔子心里肯定藏着猫腻。
元圆没理他，又把书桌上的笔墨纸全摔在地上，并恶狠狠地猛踹数脚。
这似乎没解气。他又双手托住书桌的底部，想把它掀翻。可是，这书桌重达百斤，他费尽吃咪咪的劲儿，也无能为力。
“住手，住了你的猪手！”蓦地，一声怒喝，震碎了两人的耳膜。
话音未落，一个人影从门外闪入，不是别人，是庄叶儿。
她疾步上前，一脚把元圆踹倒在地，又一屁股坐在他身上，死死压住。
“小叶，你咋来了？”元圆弱弱而问。
朱先生是庄叶儿的先生，她岂能让他们再撒野？
“你一撅小辫子，就知道你放啥屁！”庄叶儿揪住元圆的小辫子怒斥，“你就是报复朱先生给你零分，让你挨打受罚，对吧？”
元圆俯首不言，算是默认。
元圆的零分，让他爹娘恼羞成怒：整日把你羔子夸成一朵花，你羔子居然如此丢人现眼？因此，中午放学回家，元圆一进家门，便被家法伺候了。这家法，不但有“肉饼”，还有擀面杖炮制的“肉面条”。
之后，他爹娘恶狠狠发誓：在下一个月考之前，每日都会给他“肉饼”和“肉面条”。受到惊吓，元圆干脆离家出走。为了不孤单，他便拉上司马九郎。
正巧司马九郎与朱先生产生争执，于是，元圆就顺势也报一下仇。
他与朱先生有仇？是的，有仇，仇深似海！他的考卷是朱先生批改的——为保证公平，先生们批改考卷是抓阄决定。不巧，朱先生抓到了星甲学室。
司马九郎笑了，这羔子的猪脑依然如初，还是如此浆糊，不过，也有进步，就是知晓让自己当他的炮灰了。
“你这臭豆腐，笑啥？你还有脸笑？！”庄叶儿怒对司马九郎。
司马九郎双手一摊，肩膀一抖，撇撇嘴，意思是：我笑也惹你吗？
“一张考卷而已，有必须要这样吗？你以为我不知你想法吗？你就是想在卫瑶瑶那里炫耀自己！”庄叶儿一语中的。
“其实，其实，我只是想为朱先生证明清白。”司马九郎被人揭短，并不甘心，便一副义薄云天为人解忧的神情。
“去去去，玩儿去！”庄叶儿根本不信。
然后，房内突然就陷入静默之中，静默的让人心冷。
良久，庄叶儿终于缓缓开口：“你们把书房整理妥当，我就说出考卷的下落。”
司马九郎一怔，然后，干脆利落地把书房整理的完好如初。
当庄叶儿告诉他考卷的下落时，司马九郎大吃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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