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血色回途
前方传来战事,三二七师没了,华一雄部的团长领着一千多人,投靠了日本人,成了二狗子。现在华一雄也是下落不明。
郭家旭看到这份战报,忐忑不安。三年的友谊,怎能不挂记在心上。郭家旭收拾好行装,不顾贺志辉的拦阻,一心要到前线去。国难当头,大丈夫岂能在后方韬光养晦,躺在女人的温柔乡里,缠绵徘徊,而应当拿起武器,冲锋陷阵,奋勇杀敌,即使抛头颅洒热血,也是英雄壮举。郭家旭的一番振振有词,说的贺志辉面红耳赤。
戴笠站在门口,他知道,郭家旭再也不可能被挽留下来了。他是铁了心要到前线去,埋在他心脏的结,终于在这一次爆发了。
“你是我戴笠的干将,非要走,我不强留你,我知道,我说什么,你都不会留下来了。”戴笠站在门口说道。
郭家旭听在心里,暖烘烘的,起码,这次,他不会再阻拦自己了。
“从我军统到前线的干将,没有好的身份,我军统脸面上也无光。我会给你一个合适的身份让你荣耀的出现在作战部。但是,你要记住,你永远是我戴笠的干将,是党国的精英,绝不能参与到其他党派去,尤其是**。”戴笠缓了一下口气,“我全当你去执行任务,想什么时候回来,就回来,二处的处长,永远为你留着把椅子。”
“谢谢局座!”
戴笠拍了拍郭家旭的肩膀,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又没说出来,只是摇了摇头。
战火无情,流弹无眼。上了战线,不知道能不能看到第二天的日出,他不惧怕死亡,但怕死的不能释怀。师傅和父亲的仇,还没有报,自己真的有个好歹,谁还能为自己了却今生憾事?思来想去,郭家旭决定会上海一趟。
如今郭家的境况,逐渐现囧态。郭家合的水烟,越吸越猛,连他自己都感觉到了,这水烟肯定是有问题了。管家徐一多也证实,这水烟里的确参了大烟的成分,而且购置家当的伙计,也早已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大烟一旦上了口,想轻松戒掉,那得要些韧立。面黄肌瘦的郭家合害怕了,老父亲中毒死的阴影,一直笼罩着他,怕是现在又要轮到他头上了。川岛弘一已经死了,现在又能向谁表心迹?郭家合像似着了魔,整天神神叨叨地,如同巴巴狗,既胆小又怕事。
郭家武的老婆小腰鼓余金香肚子一天比一天大,郭家武的脸色一天比一天难看。怀了孕在身的老婆,并没有让他眉开眼笑。有一天,郭家武醉醺醺地拳打脚踢了一顿小腰鼓,晃晃荡荡地走出了家门,小腰鼓是敢怒不敢言。自此,郭家武再也回不到了他的温柔窝。两天后,他死在了大街上,眉心一枪,来不及挣扎,来不及痛苦,就这样当了糊涂鬼。
有传言说,这是仇家找上了门,索债的;也有传言是冯一手下了黑手;也有传言是既老爷子郭礼忠之后,日本人的又一次阴谋。版本一个比一个玄乎。
冯一手纳了玉春楼的头号招牌小凤仙为妾,和郭家武接了梁子。为了争夺小凤仙,两人大打出手,不是一回两回了,如今,被冯一手招了回去,郭家武心里不舒坦。
没几日,这事就发生了。
郭家旭一行到了上海,听到最爆炸的事,就是郭家老三郭家武,已经埋葬在老父亲郭礼忠坟墓旁了。两个月前还好好的一个人,怎么现在就阴阳相隔了呢?身为英国领事驻地的警察长,能陷他危险境地的可能性不大,可偏偏无端端地就这样死了?郭家旭心痛啊,虽不是一个母亲生的,可终究是一个父亲。这几年,兄弟感情渐好,想不到,又出这一辙。
郭家旭突然出现在郭家合面前,让他毛发生汗,一个个家眷,也是躲躲闪闪,不敢招惹这位火爆脾气的四老爷。
“我来问你,你如实说,三哥又到底是怎么死的?”郭家旭直眉瞪眼地凝聚在郭家合身上,霸道而又震慑的语气,咄咄逼人。
郭家合啧啧呜呜,道不出格所以然,只是说些不着边际的话语,遮遮挡挡。
“三哥都死了,你这个大哥都做了些什么?我给你的一顿拳头,怎么还没有让你长记性?”郭家旭原本坐在客厅的凳子上,话说着,蹭地从凳子上,站了起来。
郭家合脸色立马煞白,结结巴巴地,不知道说什么。
“想杀三叔又能杀的了的,只有冯一手。”郭成雄睁着半惺忪的睡眼,走进客厅,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你这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传言?”
郭成雄费了好大劲,才把眼睛睁的圆圆的,“前几天,三叔和小凤仙被冯一手抓了个现行。冯一手哪会有气量,虽没有当场来硬的,过后,他哪能不会使鞭子。”
看看现在的郭家,一个比一个没有骨气。想想当年,差点被屠的情景,父亲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再看看现在,一个个畏畏缩缩,郭家旭黯然伤神。
这个家,唯一让他无法忘怀的,就是骨子里流着来自同一处的血缘。无根飘摇,随风而动,是他一生的向往。嘴上不承认,可他内心的深处,永远忘不掉,他是郭家的子孙。郭家旭走到客厅门口,又折了回来,特意站在郭成雄面前,久久地盯着郭成雄。相仿的年龄,谁也无法数落谁的不是。郭家旭也从来没有正面和郭成雄交谈过。这次的谈话,让他自己都感觉到了,自己是郭家的长辈。
“我先要了他的命,日后查出来,是别人干的,我决不轻饶,倘若是他干的,此事也罢了。哎,老子不成材,儿子更混蛋。读了多年的洋墨水,怎么还是个纨绔子弟?”郭家旭铁青的脸上,不想再多看他一眼,背着手,离开了郭家。
天刚蒙亮,冯一手的人头挂在了城墙上。
豪客来是商家百汇吃饭的好地方,也是散播消息的的场所。吃着北方佳肴,端着大碗的酒杯,能敞亮的,绝不遮掩。
“小叔,真的是你吗?”郭美丽走进包间,一眼望到郭家旭,泉涌的泪水,尽情地肆虐,哭着,扑倒了郭家旭的怀里。
等了多日,不见白啸天的踪影,多方打听,才知道,他去了北方。郭家旭决定先暂时离开上海。临行前,他有件事放心不下,那就是一直受委屈的侄女郭美丽,她的下嫁,绝对是情不由中。他想见她,这才让八戒偷偷地把郭美丽请进了豪客来的包间里。
“委屈你了。”郭家旭的声音哽咽住,红润的眼睛,再也无法像他的拳头那样强硬,泪水随着美丽的一声小叔,瞬间滑落下来。
八戒是从小看着郭家旭郭美丽长大的,如今郭美丽的不得已,让他心痛,此时此景,也是潸然泪下。
谈到郭家近几年的境况,郭美丽泣不成声。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源于那批瑰宝。如今的郭家,看似偌大的家业,势如破竹,不经风雨了。
话述伤心往事,不堪回首。短暂相聚,又是离别。
“小叔,你去哪里?”郭美丽问道。
“去山东,那里曾经是我们郭家祖宗立足的地方,现在正受日本人的欺辱。堂堂三尺男儿,不扛枪,枉活此生。”郭家旭叹了口气,“我这一走,不知道何年马月回来。你又深陷漩涡中,我这个做小叔的,却什么也做不了。哎!”
“小叔,我虽寄人篱笆之下,不问世事,但也能苟延残喘。现在这世道,说不让你活,你就没有活路。上海如此,水深火热的百姓亦如此。你也别怪我的父亲,他也是窝囊了一辈子,也只是留口气,活着罢了。”郭美丽知道小叔郭家旭瞧不起自己的父亲,她能理解,可这一切都能怪谁呢?世道如此,都是在夹缝里生存而已。
辞别了郭美丽,郭家旭心里想起了一个女人－－－－－－白牡丹。上次没有她的搭救,也许,就没有了现在。
夜已深,郭家旭一身夜行装,潜进了白公馆。
白牡丹独自坐在梳桌前,出神地望着镜框。父亲的冷漠和无视,让她更加绝望。职业身份的约束,她倦了,倦得让她自己更恨自己。自从薛一眉离家出走以后,她成了继母华素琴床前的熟客。在那里,她能述说她的心中的不快乐,甚至可以流露出对郭家旭的思念。时间久了,她习惯了自言自语,因为那样,她才清楚,她仍然存活在这个世上。瘦骨嶙峋的身躯,更显的娇小。郭家旭看着牡丹的背影,心如刀割,那一个天真浪漫的女孩,完全锐变了。情非得已,落花留情,皆是因果。
郭家旭站在白牡丹身后,轻轻地抚摸着白牡丹纤细柔软的披肩长发,动容地流下了眼泪。
“我,我不是在做梦吧?如果是梦,我情愿,一生都不要醒过来。”白牡丹紧紧地盯着境内的郭家旭,泪水模糊了眼睛,她都不敢去擦拭。她害怕,怕一眨眼,什么都失去了。
郭家旭缓缓地走到白牡丹面前,心痛地为她拭去脸上的泪水,炙热地眼神,碰撞出热沈的火焰。郭家旭一把把白牡丹揽在怀里,“这不是梦,我回来了。”
再熟悉不过的气息,浓情蜜意的拥抱,仿佛从梦境中,拉回到了现实。白牡丹泪崩了。日盼夜盼的,既相怜,又惧怕,交错矛盾的心情,时时刻刻折磨着她。
白牡丹捧着郭家旭的脸,含情默默地对视着这双久违的眼睛。朝夕的思念,如同隔着万重山,憔悴的容颜,再次焕发新生。
轻轻的一个吻,陷入了意乱情迷。爱之所致,情到深处,忘乎所以。撕裂的心,碰到雨露,注入了新的波动,跳跃在百花争艳的春天里。一朝风雨至,春风荡漾时,纯洁而又羡慕的鸳鸯,嬉戏于荷花小池。
天欲佛晓。
白牡丹躺在郭家旭的怀里,难舍难分的滋味再次侵袭心头。她舍不得离开他,可是,她又不得不放他走。
“跟我走吧。”郭家旭深情地吻了一下白牡丹的额头,蜜意地说道。
一句由衷的话,胜似千百遍的甜言蜜语。白牡丹心里暖洋洋的,但是她深知,她和郭家旭是两个世界的人,父亲和郭家旭的仇恨,总有一天,会兵戎相见,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良久,不语。
“在这里,只会让你更痛苦。”郭家旭贪恋的眼神,期盼她的回答。
白牡丹整理了一下衣衫,眼睛水汪汪地望着郭家旭,痛苦的摇了摇头,“你走吧,我只属于笼中的鸟雀,既不能飞,也不能着地。”
“生活是我们自己的,你有得选。”郭家旭双手拍这白牡丹的肩膀。
“我怎么选,都是痛苦的。就算你能放过他,他会放过你吗?你是个顶天立地的好男人,而我在你身边,只会增加你的累赘。”
郭家旭痛心疾首地望着白牡丹,心中难以逾越的痛,在徘徊。他深爱着他的初恋,可又无法给她一个幸福的家庭。世道纷扰,家仇国恨,不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
此时此景,白牡丹何尝不是这个样子,不能和心爱的人缠绵一生。
“走吧,也许这场战争,真的是一个错误。你应该为你的民族和国家而战。如果,如果你遇到了我的哥哥,我希望,你能手下留情。十五年了,此时,他也一定成了战争的陪葬品。”
郭家旭绷紧嘴巴,牙齿咬的格格响,他不知道怎么向她道别,亦又舍不得,心尖阵阵作痛。两边相悬的日子,他能体会她的痛苦。他想安顿她,但是她已经做了决定。
郭家旭缓缓地转过身去,他已经无法说服白牡丹的决定,只有落寞地离开。他不想走,可是又不得不走。悲恸不已的白牡丹,抱住郭家旭的腰,嘶声裂肺般,痛哭出来。即使再多几个这样温馨的夜晚,还是要离别的。
白牡丹缓缓而又恋恋不舍的松开手,哽咽地说道:“答应我,别回头,让我望着你的背影,离去。让美好的今夜,停留在我的记忆里,我再也不会感到孤单。”
伤离别,
道离别,
别时岁月匆匆过。
重逢无期,
更泣别。
拭去泪水,
又多痕。
不敢回头,
却回眸。
清澈如镜的细雨，
无法洗去心中的思愁。
难分难舍的缠绵，
徘徊在回首的夜秋。
若即若离的背影,
一次次浮现心头。
旧时茫茫过,
离别才知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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