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女》,作者:陈孝荣】
在昨晚住过的房间里再次住下来,洁白的床单、寂静的空气再没有嘲笑,倒是有一只无形的手给春妮指了一条路,回老家躲几天。厚明现在高烧一千度,不找个地方先躲躲,那个高温的家伙不可能退烧。就拿出随身带着的手机打通了捡宝的电话:“捡宝。”
“姐,我正准备给你打电话哩。”捡宝的声音背后似乎藏着一种按捺不住的惊喜。
“什么事?”
“放大周的时候你能不能回来一趟?”
“有事?”
“我结婚了。”
“什么?结婚?”意外从内心深处漏出来,挤进空气之中。捡宝的婚事早就冻成了冰疙瘩,怎么突然就结婚了?
“嗯。我找了一个对象,六组的红俊你有没有印象?”
“红俊?”春妮的意识拿着一把梳子在记忆深处梳理一遍,也没有梳出一个叫红俊的女孩子。“没印象。”
“我讲的对象就是她。怎么说呢?她过去出去做过几年那种事。染了病,就回家一边治疗一边在煤矿里做饭。这样经别人撮合,我们就好上了。”
捡宝的声音低了下去,似乎是没忘记他是个拖煤的,声音类似于从地的最深处拖出了一筐乌黑的煤炭。听了他的话,盘在春妮心里的疑惑倒是解开绳索,散发到空中消失了。但一种说不出的难受却又从内心里出来,紧紧地扼住了春妮,连同想说的话都被扼在了身体的深处。春妮便没有做声。
“我们不过事。拿个手续,把家里人请到一起吃个饭就算了。如果得了孩子,再一起过事,算是给红俊加补。她也同意这样做。”
“明白了。”捡宝并不是找春妮征求意见,而是给红俊一种最为简单的仪式。他也只能这样。能有红俊这么个女孩子答应跟着他,已经算是上帝对他特别照顾了,“手续拿了?”
“还没有。”
“我明天就回来。”
“明天?明天也太急了吧。”
“那我不管,我回家玩几天。”
“好吧。”
挂了电话,一种塌实感走进身体里抚摸滚烫的神经,渐渐地平静下来,就进入了梦乡。第二天被黎明的光阴推醒,起床走进校园给姜校长请过假,并将教案交给临时替换的朱老师,再回屋,门紧紧地关着。打开,厚明自然是没再跪在那儿,还是被校铃声请走了。只是过去熟悉而温馨的气息已经不在,只有伤感挂满墙壁、堆满各个房间。拿了包、钱、换洗衣物等等东西,再出来赶车到夷城,再赶车到石头坳镇,再赶拖煤的便车回到家,夕阳并没有等春妮,最后一抹光线也收走了。
回到家,环境依旧,但被好心情装修过,父母、捡宝和那个叫红俊的女孩子,还有请来的大妈和菊英姐,都把好心情拿出来缝补到了脸上。看上去人人脸上都有个红肚蔸。红俊坐在堂屋里,一见到春妮,就赶紧站起来叫了春妮一声:“姐。”
看着红俊的脸,与记忆还是没有对应,全是陌生。红俊比捡宝都小了八岁,与春妮自然隔着更长的距离。他们过去顶着的那片光阴没有交汇过。红俊的个头不高,圆脸,眼睛也不大不小,没什么缺陷,长相无法与漂亮靠近,类似于山里最普通一类植物。而且那张脸与二十四岁不搭界,经过了历练之后的老练、疲惫,甚至有一丝淡淡的忧伤深藏其间。不过她的嘴却涂了蜂蜜,说话很甜。而且还是融化冰雪的太阳。因为她的到来,父母冰冻的精神终于解冻。
春妮的父亲说:“学校允许你请假?”
“我请别人帮忙代几天课。”
菊英姐说:“听说你到了镇上,我们就架火。饭还是赶在你到屋之前先熟。”
菊英姐也老了,皱纹与白头增添了不少。但脸上的平静、自足、满意、安宁却一直没再搬过家。她的儿子和平大专毕业后就一直在广州一家公司打工,日子不算胖娃娃,起码也不是火坑。大妈似乎停在了某个光阴的路口,没有什么改变,或许是平静的生活被她说服,愿意给她更多的享受。
捡宝给春妮递来了茶水。春妮的母亲就说:“春妮喝口水了就吃饭。”说过,大妈、春妮的母亲和菊英姐就去了那边灶屋端饭去了。
捡宝、红俊和春妮的父亲坐在春妮对面。春妮一一看过他们脸上的那个红肚蔸,问红俊:“捡宝这个老实个人,你愿意跟着他?”
红俊说:“我比他还老实。”
一句话,又把捡宝和春妮的父亲脸上的那个红肚蔸涂了更红的颜色。更多的喜悦也爬上春妮的心坎,春妮对捡宝说:“捡宝你得好好地待红俊。”
捡宝说:“那还用说吗。”
红俊说:“我就知道,我有保护神。”说过,红俊就扭过脸对捡宝说,“你要对我不好,姐就会削你。”
春妮说:“那是当然。”
笑声立刻从他们嘴里出来,一起飞出屋子,挤进洁净的天空中煽动着美丽的翅膀。过去所有的不快、发烫的神经、干涸的意识也一起随风带走。
这时,那边屋里传来菊英姐的喊声:“吃饭。”
走上桌子,春妮问菊英姐:“和平一直没回来过?”
“哪回来得了?忙得很。”
说过,又是一片笑声在屋子的灯光下盛开,屋里更加明亮。内心里的期待也碧绿一片,如果日子一直这样,不闹脾气,那该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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