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
元旦放假过后头一天,张祜同和刘真就接到参加矿务局党委扩大会的通知。开会头一天晚上,二人把各厂社工作安排好,便利用夜间时间往通都大邑赶路了。约莫过了后半夜,车子开到了南湖小区大门口,电动大门已经上锁,只留了个够人行走的小便门。刘真把轿车停在大门外,下车从便门进去,敲了好一阵子才把看门的保安叫醒。老保安吐着一嘴酒气,睡眼惺忪地边嘟囔着边寻找着钥匙。张祜同和刘真站在门外等着,一阵西北风刮来,二人不约而同地缩紧了脖子。就在电动大门徐徐打开,轿车前大灯刚刚打开往大门里进的一刹那,三人借着车灯光亮,同时看见了,右前方那幢山墙上标着“7001”的别墅楼上掉下个人来。刘真把车开进大门停稳,刹住车,便和张祜同和老保安一起向7001楼走去。走近一看,地上躺着个娃娃,蓬头垢面,衣衫褄褛,十三四岁的样子。回头再看别墅楼墙根里倒着的塑料管道,三个人都明白了,这个小贼娃是入室行窃,从下水管道下楼的时候,塑料管子断裂给摔下来了。刘真见这小偷瘦骨嶙峋的样子,一看便知是个穷人家的孩子,多半是为生活所迫才干起了这营生。便想过去训他几句,再跟老保安说说放走算了。刘真走近小贼娃,想扶他起来,这小贼娃却象个刺猬似的,一触碰便双手死死抱在胸前,浑身缩成一团,任你怎么拨弄就再也不动了。张祜同也过来拉了一把,也没拉起来。二人断定,这小贼娃摔的不轻。这时,老保安拿着个电棍走过来,掰开小贼娃捂在胸前的双手。一看小贼娃那空空旷旷的西装衣衫里,塞着满满的钞票,全是蔟新的百元大钞,成沓子的就有四五沓子。刘真一看这小贼娃偷了这么多钱,知道他摊上大事,在劫难逃了,本想替他求情的话到了嘴边又咽回去了。老保安打了报警电话,一会儿来了辆警车连人带赃拉走了。
刘真拉上张祜同,闷闷不乐地来到了1001别墅楼。二人进门,胡乱吃些靳不换他们晚上的剩饭剩莱,打开铺盖钻进被窝就睡了。刘真躺到床上却是不能入眠,小贼娃衣衫不整的凄苦形象在他心中总是挥之不去。他望着正在熟睡中的靳不换,直觉得这个小贼娃,与第一次见到的靳不换是多么的相象。想到这里,十多年间的往事,止不住地一幕一幕涌上了心头。那是一九八零年冬,刘真时任红军团三营教导员,奉调临时担任师的新兵团政委,带队到四川万州接新兵。新兵移交时,军地双方却因一个新兵政审问题发生了争执。事情的起因是,新兵集中期间,新兵四连发现,后半夜常有新兵摸到伙房,偷馒头拿包子。一调查,新兵团领导吃了一惊,这个夜里常摸进伙房偷拿食品的新兵,叫靳二耙,是当地出了名的“二进宫”。这第二次因盗窃被劳教期满释放出来后,仍不改恶习,时不时的橇门砸锁偷鸡摸狗的,弄得四邻不安。这次征兵,村上和乡政府就想把他送到部队去,一来寄希望解放军这个大学校把他改造成人,二来也是送走一个捣蛋虫,省了这桩烦心事。新兵团坚持退兵,地方政府求情收下,双方僵持不下。刘真对新兵团团长也是师里的军务科长说:“我到四连去看看本人再说。”刘真下到新兵四连,正逢开晚饭,四连指导员魏红阳把正在七班饭桌上狼吞虎咽般啃着包子的靳二耙指给刘真看。只见这个新兵个子矮小,面黄肌瘦,大棉帽子架在两个耳朵上,大半个脑袋都罩进帽子里去了,裤腿和袖口都捲了两三道。刘真坐进七班饭桌,四连连长给刘真端上两个包子,刘真没顾上吃,瞅着新兵们吃饭,目光却不时地落在靳二耙的吃相上。只见这个靳二耙嘴里啃着一个,手里拿着一个,碗里还存着一个,吃得满脸是汗,清水鼻涕也流出来了。刘真挨过去亲切地招呼道:“小鬼,别抢,包子多着呢,保你吃饱。”又指指自己碗里的两个包子道:“要是不够,我这两个也给你。”靳二耙抹一把鼻涕怯生生地回应道:“是!谢谢管教!”魏红阳纠正道:“不叫管教,叫首长。”蕲二耙又怯生生地朝着魏红阳重复道:“是!谢谢管教!”刘真见着既好笑又好奇,问道:“他怎么见人就叫管教,管教是啥?”桌上有新兵回答道:“监獄犯人管民警都叫管教。”刘真见一个活蹦乱跳的青春少年,竞被训化成这般机械形状,心中不免生出怜悯之心。便靠近靳二耙,和颜悦色道:“小鬼,我和你们连长指导员,还有你们排长班长,都不是警察,都不叫管教,我们是人民军队,官兵平等,上下一致,就象在自已家一样,都是兄弟姊妹。”靳二耙象受了惊的兔子似的,眨巴着眼睛滴溜溜地望着刘真。转眼功夫,手里的包子没了,碗里的包子没了,刘真碗里的包子也少了一个。不过,刘真看出来了,在靳二耙两个袖笼子里各藏着一个包子,至于怎么藏进去的,刘真倒是没有注意到。刘真不露声色,跟大家一起拾掇饭桌,打扫卫生。饭堂里的人走得差不多了,刘真叫住靳二耙问道:“新兵连的饭吃得惯不?”靳二耙点点头。又问:“能吃饱不?”靳二耙仍旧点点头。再问:“夜里睡觉饿不饿?”靳二耙摇摇头。刘真琢磨,吃得惯,能吃饱,又不饿,干吗藏着掖着偷拿食品?莫不是送给别人的?于是,便问道:“你爸爸是干啥的?”靳二耙低着头答道:“坐牢。”“妈妈呢?”刘真接着问道,“死了。”靳二耙这一声回答,令刘真一惊,眼前站着的这瘦弱小兵,竟是个孤儿!便问道:“家里没人了吗?”靳二耙回答:“还有个奶奶。”刘真又问道:“奶奶多大年纪了?”靳二耙回答:“七十八。”到这时,刘真断定了,靳二耙偷拿的这些东两,一定是送给他奶奶了。便对魏红阳吩咐道:“你到炊事班看看包子还有吧,有的话,用个塑料袋子给我装几个来。”一会儿,魏红阳拎着一塑料袋包子过来了。刘真接过来又递给靳二耙,指着他袖笼子道:“把那两个也装进袋子,一块儿给奶奶送过去。”并且告诉靳二耙,自己和魏指导员要一块儿跟他去桃花坞,看他奶奶去。走到桃花坞,进到靳二耙家一看,眼前的贫穷破败景象把二人惊呆了。说是一栋房子,实际就是一处窩棚,樑柱用的是毛竹,墙是芦苇蓆子围起来的,外面糊着泥巴,里面有的地方贴着报纸,有的地方钉着塑料袋子硬纸壳子。再看屋里,一张三条腿的小饭桌上,丢着几个半边的馒头,一看就知道是从新兵连拿回来的。从竹樑上用铁丝吊下一只燎水壶,地上架着几块砖头,柴草和草灰很零乱地散落在地上。从壶里的糊糊能看出来,这只壶也是做饭的炊具了。一张竹篾子床,一头有腿,另一头用砖头支着。床上躺着的老奶奶,一看孙子领着两个军官进屋,又惊又喜,颤颤巍巍地挣扎着要起来。刘真连忙上前摁住,就在竹床边上坐下,与老人攀谈起来。老人谈到,几年前,这个家还是一个幸福之家。儿子儿媳妇都是抹灰工,每年农忙季节在家种地,农闲时出去打工,日子虽不富足,却也吃穿不愁。不料,儿子去深圳打工,不幸染上毒瘾,先是吸毒,接着贩毒,被判了无期徒刑。儿子入獄后,儿媳妇为了供儿子读书,出去卖血,又不幸感染上艾滋病去世了。说起眼前这孙子,老奶奶老泪纵横,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诉说着孙子的勤快和孝顺。刘真看到,靳二耙自从进屋就没闲一下,喂了猪食剁鸡食,洗完了碗筷就去挑水。刘真耳闻目睹,心酸不已,临走时给老人留下五十块钱,又嘱咐靳二耙在家留住一宿,明天一早赶回连队,不耽误下午登火车出发。第二天,刘真代表新兵团表态,同意接收。在征兵办,还就靳二耙的改名问题交涉了半天。刘真先让查清楚,靳二耙奶奶昨晚说的很清楚,孙子名字叫靳二胖,怎么现在档案上叫靳二耙了?工作人员调查反馈回来说,这靳二耙作案的时候,总是带个二齿耙子。他只要手里有这把二齿耙子,爬墙徒壁,登堂入室,如履平地。在公安局反扒大队和当地小偷圈子里,一说起二耙子,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办案单位也就习惯性地给他登记上了靳二耙。刘真对靳二耙说:“二耙这个名字代表了你过去一段不光彩的历史,现在参军了,要脱胎换骨,重新做人,做一个高尚的人,名字也改了吧。俗话说‘浪子回头金不换’,靳和金同音,就叫靳不换吧。”靳不换真的成了金不换,到了部队,刘真把他带到红军团,又带到钢铁三营,分到了双大功七连,在茅立剑手下当兵,学习训练非常刻苦,又特别聪明,军事技术一学就会,战术要领一点就明白。当兵头一年,就代表营连,参加师里大比武,夺得步枪速射和单杠木马比赛冠军。比赛回来,入了团,还立了个三等功。刘真为靳不换的成长进步也费了不少心,每月八块钱津贴,刘真监督着他只留下一块钱零花,七块钱交给营部通信排长,刘真再贴上十三块钱,每月按时给他奶奶汇去二十块钱。那年夏天,三营代表红军团,参加集团军八一阅兵。分列式时,靳不换在队列中动了一下,被营长发现。回到营房,茅立剑被营长狠狠剋了一顿。双大功七连是集团军正规化标杆连,在作风上丢脸挨骂,茅立剑觉得太丢人了。营长讲评之后,茅立剑带着全连,在训练场静站一小时,以示惩罚。又命令靳不换午休时间,立到训练场去练静站。吃了午饭,刘真叫上七连指导员,在靳不换两边一边站一个,保持立正姿势一动不动陪站了两个半小时。全营官兵看着赤日炎炎下的靳不换,泪水伴着汗水流了两个半小时。老山轮战时,靳不换已是七连一班班长。师里让侦察兵出身的茅立剑捉几个“舌头”回来,茅立剑决定让机智过人的靳不换和他的一班去执行这项任务。师里给他们规定了通过炮火封锁线的时间和路线,靳不换却不听那一套,他把全班分成三个战斗小组,班长副班长党小组长一人带一个,黄昏钻进茅草棵,半夜摸进越军一个团部,一个小组抓回来一个活“舌头”。战后,团营连都给靳不换和七连一班请功,副师长和师里侦察科长却说靳不换违反战场纪律,要给处分。这时,刘真巳升任团政治处主任,他为这事亲自跑到师部,跟副师长和侦察科长理论。这事一直惊动了军首长,最后,还是集团军政委拍板,分别给靳不换和七连一班记了二等功。回想靳不换的过去,再看靳不换的现在,于德,于才,都是很优秀的基层领导干部。刘真想到,一个纯朴善良的农家子弟,可以变成一个小偷;一个小偷,可以变成一个德才兼备的领导干部。可见,人生际遇对一个人的人生命运,是多么的重要,社会环境对一个人的人格塑造德才成型,起着多么重要的作用。他联想到,自己带出的优秀干部战士,又何止靳不换这一个,他们分布在各行各业各条战线上,为国家做事,为人民服务,有许多与自己结成了生死不换的莫逆之交。又想到,自己不过是人民军队中千千万万个带兵人中的一员,人民军队这座大熔炉锻造出了多少英雄豪杰,培养出了多少文武人才!就是自己,也是在人民军队中,在自己当年的班长连长指导员政委的悉心培育和影响带动下,才成长锻炼起来的。他还想到,人民军队之所以在教育人改造人方面,具有如此巨大的功能,最根本的,还是在于这支军队是人民的军队,是以为人民服务为唯一宗旨的队伍。她以这个崇高的信念带兵育人,又带出千千万万个具有这种崇高信念的后来人。他也想到了带兵人自身的人格魅力的作用,想到了与人为善尊重人格循循善诱以身作则这些切身体验。他甚至还幻想着,能不能也象当年要靳不换那样子,把这个贼娃子要过来,断不定也能培养出个‘金不换’来呢!屋外的西风紧一阵慢一阵地刮着,刘真的思绪一会儿亢奋一会儿冷静的运转着,不知不觉天已大亮了。
刘真为贼娃子的事胡思乱想了一宿,进了会场乏的不行,坐下只看见郑有德从皮包里取出一叠子材料,开始照本宣科念起来,后边的情景全都茫然无知,坐下不一会儿便打起盹来了。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恍恍惚惚中,刘真又看见了那贼娃子,邋邋遢遢的,穿着一身又肥又大的新军装,正掀开笼屉,往袖笼子里掖包子。刘真连忙上前制止道:“快别拿!我给你钱寄给你奶奶。”贼娃子说:“我奶奶不要钱。”刘真说:“有钱不就买着米买着面了嘛。”贼娃子说:“我奶奶瘫在床上了,有米有面也做不了。”这怎么弄啊?刘真见这贼娃子执意要偷包子,心里一想,好事做到底吧,反正,无论如何不能让他做小偷!情急之下,便迁就着道:“我给你说个媳妇,给你奶奶做饭去。”贼娃子一听,连连摆手道:“唉,谈不成,谈不成。”刘真反驳道:“怎么谈不成?我做媒谈成的,得有几十打,靳不换媳妇,就是我从棉纺厂给他找的,俩口子过的可幸福哩。”贼娃子仍摆手道:“现在女娃儿认钱不认人,你没听她们说嘛,宁可哭着上奔驰,也不笑着上自行车,我连自行车也没有。”刘真犯难了,自言自语道:“难道非得给她买奔驰不成……”,“买奔弛也不行,”贼娃子解释道:“现在这些女娃就爱吃麦当劳,我奶奶最腻歪这些生不生熟不熟的东西了。”刘真没辙了,急的直跺脚……忽然又见郑有德也当兵了,跟自己站在一个队列里,歪戴着帽子,敝着风纪扣,嘴里还刁着根烟。麻子连长在队列前训话。只听见他扯着那破锣嗓子吼道:“郑有德,看你那熊样子!见了女人就挪不动腿了,我看你要是跟女人国打仗,没打就缴械了!”郑有德吓得直往后退,挤住刘真的胳膊,又踩着了刘真的脚,抽也抽不出来,拔也拔不出来……
“哎,醒醒,”刘真睁眼一看,吓了一跳,会场上空荡荡的,郑有德就站在眼前,说道:“怎么啦?昨晚泡妞去啦?”“哎,跟他别谈这个,三十了,恐怕还是个处男呢。”原来,张祜同也在身边。刘真不好意思地站起来,很不自在地活动着发麻的腿脚。郑有德朝着刘真说道:“你上我这山头半拉年了,还没见过面。”刘真正想说见过面认识您,马上回过味来,那个见面不能说,再说,那一次见面,我认识了他,他不见得认得我呢。于是,不失礼貌回应道:“我早就应该到局里来报到,一直没能脱身。”郑有德朝张祜同说道:“走,上我办公室去谈。”三人从二楼登上三楼,往左一拐,走廊南侧一个大门上镶嵌着“局长室”三个镏金大字,早有服务员打开房门,开了窗子,进了屋还有些许霉湿味道。刘真一看,真是开了眼界,从来没见过这么大这么阔气的办公室。乍一看,就象个舞厅似的。办公室的西首,好象是两个标准间并成的一大间,地面架空地板凸出这边地面,有二三十公分高,铺着猩红地毯,挂着翠绿色驮绒幕帘,墙根和幕布下面,密密匝匝地摆着各色各样的音响和照明设备。西边墙上挂着好似放电影用的银幕。再往这边看,陈设摆布犹如一个法庭,紫绛色的宽大写字台,正面雕刻着欧洲风格的华丽图案,高背靠椅也凸显着主人的身份和地位。写字台上摆着一尊小旗杆插座,上面插着一面小党旗一面小国旗,紧挨着旗座摆着一尊座式镜框,镜框里镶着郑有德与青城山汪灵大师的合影。写字台后面,一溜儿的排列着四扇大书柜,每个书柜的对开门镶着摩砂玻璃,八块摩砂玻璃上,镂着中国古代的四大美女和四大美男的肖像画,有的抚琴,有的作画,有的吟诗,有的歌赋,有的戏水,有的舞剑,顾盼生辉,美仑美奐。房间里,唯一与整个房间的高贵华丽气派不协调的,是北立面墙上挂着的那幅横幅匾额,上写着“风雨同舟”四个大字,既无筋也无骨,连基本的间架结构都谈不上,乍一看,就象四块脏兮兮的抹布撂在里头,仔细一瞧,落款是“邹荣根”,立马叫人不寒而栗,望而生畏。郑有德让服务员沏了茶,又让搬过来两把沙发椅子,让张祜同和刘真坐在写字台对面,自己点着一根大中华烟,开口道:“听说你们干得不错呀。”吸了一口烟,又说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咱们昆仑系就是这样,有贪的,有沾的,就是没一个孬种,个个都很能干!”张祜同和刘真不知道郑有德葫芦里装的是什么药,只听他云里雾里的在外围旋,不好插话,也不知说什么。过了一会儿,郑有德若有所思道:“中央基本上定了,在我们这儿建特区,对西开放,邹书记锺书记都要我去搞。”停了停,继续说道,“昆仑这地方,事情有得做,就是有点偏了,生活上太单调太清苦了。”他扫了一眼张祜同和刘真,见二人虽然在聚精会神的听,却没有反应,便进了一层说道:“我想跟他们说,叫我去挑这个头可以,但得在省人大或者省政协挂个名,我不能陷在那里头出不来。”又进一层,说道:“我去也是挂个名,实际工作你们俩来搞。企业那一头你们俩都卸掉,专事政务。”掉过脸来,朝着刘真说道:“企业没啥搞头,成天就忙着个钱,要想搞出点名堂,还是进政界,到党政机关来。”郑有德说完这段话,停了好半晌,张祜同和刘真依然一言未发。郑有德掐灭了一支烟蒂,又点着了一支,吸了两口,突然往烟灰缸里使劲一掐,问道:“上回美国客商来谈投资,怎么没谈成?”张祜同回答道:“双方在矿产资源评估上分歧较大,正在做资源评估。”郑有德说:“人家二百多年前就开始调查了,他们手里有一份昆仑矿产资源分布图,权威评估还得听人家的。”刘真接着说道:“我们有个小立法,涉及到企业变更群众利益这些大事,得经过职工讨论公民投票才能通过。”郑有德一听,怒气冲冲,指着自己的座位道:“郡众投票,群众投票,群众要坐这把交椅呢,能让他坐吗?”又提高了嗓门道:“现在不是**********那时候了,群众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张祜同说:“稀土属于国家战略资源,落到外商手上怕是不合适吧?”郑有德反驳道:“什么内商外商?都在中国这块土地上,他是能拿走还是能搬走?”刘真真想说,照你这么说,当年拼死拼活赶走日本人也是多此一举了?但一想,对牛弹琴没有意义。便保持沉默,听郑有德还要说些什么了。郑有德气哼哼地问道:“我听曹新芝回来说,火车站动迁你们成了钉子户了?”张祜同解释道:“不是都跟老曹说了嘛,批新址换旧址,给了补偿拆旧房。这两个问题不解决,搬不成嘛。”张祜同又说道:“我查了查,机械厂地面建筑物,我们直接投资就是六千万,这次卖出去一共才给了六千万,等于白送给人家二百八十亩地。我听说铁路上给的补偿是四个多亿,才给我们六千万,他们赚的也太多了吧。”郑有德批评道:“各挣各的钱,不要看人家挣钱你就眼红,人家卖,四个多亿,你卖,四千万也拿不到。”郑有德看看表,快到下班时间了,站起来表情严肃地说道:“高铁站工程,邹书记亲自过问。他协调铁道部,已经定给香港旭生公司来总承包了。人家过两天就要进场,你们眼睛放亮堂些,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中国的生杀大权都掌握在他手上呢,把他惹恼了,捏你们,还不象捏个蚂蚁那么简单!”说罢便起身下班了。张祜同和刘真跟在郑有德后面,走出办公室,刘真直觉得冷嗖嗖的。走出矿务局办公楼,一阵寒风扑面而来,虽是初冬时节,却感觉这寒风彻骨,刘真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心里说,严冬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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