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冲从张晖的口中证实了自己的推断，但他还有一个小疑问：张晖正月里便已被囚禁，而孙策却死于四月，他是如何离困又自返的？
“我说过，曹司空深知我的软肋。”张晖道：“今年三月上旬，郭嘉那个阴险的家伙来找我，要我去替曹司空办一件大事，事成之后便保我孩子们一生无恙。但我若不办或趁机逃遁，十三条小命便不可保。”
曹冲眉头微皱，虽知父亲等人所谋者大，但对这种以孩子性命要挟的手段颇为反感，自语道：“为什么不直接派史师父或许将军去做这件事呢？”
张晖闻言哈哈大笑：“仓舒公子也有犯糊涂的时候啊？刺杀孙策的事情本就是见不得光的事。若是许将军去做，若是行藏败露，难道曹司空舍得把他关起来？或是杀了灭口？我乃是一个早已被宣告‘死亡’的人，随时可以被牺牲。至于我师弟史阿，哼，他那点微末伎俩，让他去杀孙策，不过是去找死而已！”
曹冲道：“不会吧？我看史师父的武功与许叔叔不相上下啊。”便把几日前许褚史阿的比斗情形复述了一遍。
张晖冷笑道：“嘿嘿，那必是许将军未尽全力而已，许将军的上乘内功与我同出一源，均学自你母亲所拥有的上古心法，论武功招式他不如我，但内功上却是胜我一筹，那史阿岂是他的对手！”
曹冲已是第二次听到张晖说母亲掌握绝世武功秘籍，内心惊疑，忍不住问道：“我母亲怎么会有上古心法秘籍呢？可她确是一点武功也不会的啊？”
张晖道：“老夫亦不知那秘籍的来路，你母亲未对你提起过？是了，也许她对你的期望不在武学之上，又或许因你年幼时机未到。再说那个武学秘籍并非人人可学，先天资质达不到要求的，无论怎样努力也不能窥其门径。”
曹冲其实对文武之道，都没有什么特别的**。司空府三位师父教授公子们文武之艺，曹丕曹植等人都是勤学苦练，孜孜不倦。而他则是诸般典籍匆匆一览，武功招式亦是照葫芦画瓢，以期能应付师父的考校就行。好在他天资绝顶，过目不忘，学起来事半功倍。
见张晖不知原委，曹冲也不再纠结这个问题，遂道：“恩公，如今江东周泰一行势必还会寻找于您，父亲大人对你也起了杀心，我想恩公不如先逃了出去，其他的事情我来想办法。”
张晖仍是摇头，语气平静地道：“不必了！人皆有贪生怕死之心，刚才骤闻曹司空欲取我性命，老夫的确颇为意外。现在已是想得明白，既然早死晚死都难逃一死，何不早早了结，胜过如此苟活。”
张晖突然站起，一步跨到曹冲面前，双手握着曹冲肩头，目光灼灼直视曹冲：“仓舒公子，老夫求你一件事。”
曹冲讶然道：“恩公请讲。”
张晖道：“我求你，去带毛毛来见我。”
曹冲道：“毛毛？”
张晖泪盈双眸，悲声道：“毛毛，是我的亲生儿子，老夫任侠一生，老年得子。可叹他才一岁多就没了娘亲，如今连我这唯一的亲人他也要永远失去了！……我想在临死前见他一面。”
“原来毛毛是恩公的孩子！”想起那个两岁不到，常挂着鼻涕的小家伙，曹冲心里一酸，毅然道：“好！今晚我便带他来见你。”
…………………………………………………………………
曹操带领众人按照曹冲的方法，果然称出了象的体重。
午时许，江东使团离开司空府住入许都驿馆，觐见曹操的使命已经完成，但张昭数人表示还要在许都多留几日，一来是等待朝廷对孙权的敕封，二来还有礼物要赠送三公子夫人（孙贲之女）及其他的朝中大臣。诸侯使者向朝中大臣送礼以示交好，本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所以他们的理由无可厚非。
下午申时末，曹操单独召见了许褚。
“仲康啊，此次孙权遣使来朝，已表达了臣服之意，不日朝廷即会下旨敕封孙权为会稽太守。但我恐怕他们还另有目的，为防意外，你就在许都多留几日，稍后再赶来官渡。前方军情紧急，我一刻也不能停留，今日便要出发。”曹操顿了顿，接着道：“那个人，赐他一死吧，他的家人我司空府会一生照顾。”
许褚道：“末将遵命！对了，仓舒公子今日去过密室。”
曹操眉头紧锁，复又展颜叹道：“这孩子，和他母亲一样，太过心慈，也太爱管闲事了。你须紧记一点——那个人必须死！至于其他的，就尽量顺从仓舒的意思吧。”
许褚恭声道：“是！”
曹操又道：“周泰不会盲目地带剑宗三十余名高手而来，想必他们已查到了什么线索，所以这件事情你要尽快办理，免生枝节。”
…………………………………………………………………
黄昏时分，曹操早已离开司空府去往官渡前线，曹冲带着几个下人到秦直家里接毛毛。秦直听曹冲讲了面见张晖的经过，便也要一同前往见恩师一面，曹冲想多带一个人也无妨，便答应了他的请求。
一行人急急忙忙地到了司空府密室门前，许褚已等候多时。
“仓舒公子，司空大人已有决断！”许褚把曹冲拉到一边，低声说道。
曹冲神色黯然，他知道对于父亲的命令，许叔叔绝对会一丝不苟地执行，张恩公的性命，看来真是保不住了。
“什么时候？”曹冲问道。
许褚道：“就是今晚。”
曹冲无奈道：“好吧。希望许叔叔让我带毛毛与他见上一面再说。”
许褚点点头，吩咐守卫打开了密室的铁门。
秦直抱着毛毛，跟随曹冲进入了密室。
“师父！”秦直一见张晖，便扑通一声跪下，涕泪哽咽。
张晖虎目泛光，踏前一步蹲下来，从秦直怀里接了毛毛抱在怀里，一只手抚摸着毛毛的小脑袋：“毛毛我儿！我是父亲啊，叫父亲！”
毛毛似被吓到，小嘴微张，一双灵动的小眼睛吃惊地看着眼前这个满面花白胡须的老头。
曹冲走到张晖身边，握着毛毛的小手柔声道：“毛毛，这是你的父亲，你还记得他么？叫父亲啊。”
毛毛看看曹冲，又看看抱着他的张晖，犹犹豫豫地小声叫道：“父……父……亲！”
张晖开心地笑了，两行老泪止不住滚下两颊，喃喃自语道：“上次秦直获准带毛毛来探望我，仿佛已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了。毛毛长大了些，可是父亲却已面目全非了，毛毛一定不记得父亲了。不记得了也好，不记得了也好！也好……”
“直儿，你辛苦了，起来吧。”张晖平复了下激动得心情，对秦直道。
秦直起身道：“师父，徒儿无能……”
张晖一摆手，打断他的话，忽然抱着毛毛跪在了曹冲面前：“仓舒公子，老夫求你一件事，请你务必答应！”
曹冲嘴里说着使不得，急伸双手搀扶，不料张晖身如铁铸纹丝不动：“老夫想请公子收毛毛为徒！”
曹冲见扶不起张晖，便也相对跪下，道：“恩公，晚辈不过一童子，文武无成，如何能收毛毛为徒啊？”
张晖道：“老夫命不久矣，此儿是我张家唯一血脉。我不相信任何人的承诺，若说这司空府中还有人能够相托，那必是夫人和公子，我本意想让毛毛认公子为义父，然公子年龄尚幼，此举略显荒唐。如今欲让公子与毛毛确立师徒名份，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诚望公子能在老夫身死之后，护得我儿一生平安。”
曹冲道：“无论如何，我答应你必会保毛毛平安。收徒之事，实是不妥啊。”
张晖固执地道：“若公子不答应，老夫便长跪不起。”又侧首对秦直道：“直儿，你也跪下。”
秦直便也与师父并排跪于曹冲身前。
“直儿与我有师徒名份，却未习得我一招半式武功。盖因他原本出自大富商人之家，精于商贾之道，后遭人谋财害命，家产荡然无存。我救他之后，原本打算给他一些本钱重操旧业，只可惜我收入微薄，又收养了十多个孤儿，一直未能如愿。后来，我又出了事……”张晖长吁短叹，又道：“我待直儿如亲生之子，然而在这个乱世，要么有高深的武艺，要么有强大的权势，否则自全性命亦是难事。公子出生高贵，智慧超卓，将来必是前途无量，若是治理一方，今后直儿的才能或许对你也有用处。”
曹冲经受不住张晖久跪之请，遂应诺道：“好吧，既然是恩公所命，晚辈便受之就是了，今后我必视毛毛为亲人，爱之护之。请恩公和秦大叔快快起来，切勿折煞晚辈。”
张晖转忧为喜，乃与秦直一道起身致谢，又袍袖轻拂，一股无形大力便托起了曹冲。
张晖怜爱地抚着毛毛脑袋，轻声道：“毛毛，从今以后，这位曹冲曹仓舒公子，便是你的师父了，一定要听师父的话哦。知不知道，嗯？”
小毛毛似懂非懂地望向曹冲，嘴里念叨道：“小先生……师父。毛毛听话。”
曹冲道：“恩公，毛毛可有名字？”
张晖叹道：“老夫这一生过的都是刀头舔血的日子，实不愿毛毛重走我的人生路，只想让他做个平凡人。所以，曾给他取名叫张凡。表字却因年龄尚幼一直未取，今日毛毛与你确立师徒名份，我就提前给他取个表字吧，就叫‘孝师’。”
曹冲明白张晖给毛毛取这个表字的意思，内心既惋惜又感动。他很清楚为什么父亲大人一定要取张晖的性命，也很无奈自己在这件事情中无计可施，而张晖本人已抱了必死之心，虽可凭自身武力逃脱却宁愿为了家人的安全引颈待戮。就算张晖愿意逃离密室，他也没有把握能凭借父亲的宠爱保全他的家人。曹冲很了解父亲，他心怀百姓疾苦，对家人属下也有仁慈的一面。但为了大局，为了天下大业，他也会不惜施展雷霆手段，更不会接受任何要挟，哪怕是至亲之人。所以曹冲救秦直之时，采取的也是婉转的手段。
PS：写小说，不能在无关紧要的人物身上浪费笔墨，这一点笔者深知。这一章描写的人物，都是本书重要的人物，而毛毛——也就是张凡，更是下一本书的主角之一。
;
(梨树文学http://www.lishu12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