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不吃饭。”
汀娜俯下身,腋下透出一股浓郁的‘咸香’的味道,她将餐盘放到病床前的白色小柜子上。餐盘里的菜量和饭量都很大,白菜和菜花堆成了小山,缝隙中掺着小块儿的鸡肉。
我看着她,没有食欲,尽管这些天还未好好进食。
“德,今天给你拿的,是我从职工食堂打来的饭菜。”
她说着,伸手摘下口罩,言下之意,这饭菜中没有添加药品。
可我能信任她么?
我想起乔娅薇。
(给‘我们’治疗精神病时,日常控制病情的药物,一般夹杂在饭菜里,防止‘我们’看到药物发生抵触性行为。)
“这是提纯的解药性的针剂,消毒棉就在这个柜子的小抽屉里。”汀娜拿起餐盘上的针管,她把它放在盛汤的圆托上,针管圆滚滚地在上面不平衡地晃了晃。
“德。”她拉拉我的袖子,“我不在的时候,你在饭前事先注射这个,就可以降低饭菜里那些药物对你产生的作用,人是铁,饭是钢,你千万不能不吃饭。”
我盯着她的眼睛,用余光扫视她的口袋,脖领,扫我视线范围内,一切可以看到的,她全身上下所有的缝隙。她的胸又大了。
还好,很干净。
除了这只针管,她暂不可疑。
人类的余光真的是足够强大的武器,静止时的视野能达到200度左右——所以女人们,千万别妄图在你男朋友开车时挖鼻屎,因为无论你怎么掩饰,他都能看得到。
“你不在?”我问,“你要去哪?”
我想起刚结婚那年,我们选择在一座安静的小岛上度蜜月,汀娜在行驶车上悄悄地挖出一块儿鼻屎,我看到她巧妙地打开车窗,并假装欣赏风景地把手伸了出去,然后漫不经心弹飞了那块儿鼻屎的场景。
她的伪装毫不违和。
我曾以为她只是不讲卫生而已,可直到后来,文杰的出现,我才发现她是脏。原来一个人长时间不讲卫生,就会拥有渗入肌理,沁到骨子里的脏。
汀娜随手拉出身后的椅子,我看着她的手指,微微皱眉,“德,明天是休息日,一周一次,一次就一天。我保证,你不会等我太久,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她像安慰一个孩子一般地安慰我。
“没关系。”
我嗤之以鼻,将针剂收到柜子里,“嗯,那你还有事么?”
汀娜愣了愣。
“你还有事么?”
我又问了一遍,然后她咬了咬下唇,齿贝轻轻拉扯,用我最讨厌的那种表情,亮圆了眼睛,晶莹闪烁地望着我。
“德,你怎么,是不是——”她顿了顿,几度欲言又止,等待了片刻,她轻叹出声,“昨天,乔娅薇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我笑了,我当然不会告诉她。
“没什么。”
我敷衍着。
“怎么可能没什么?”她的眼睛越瞪越圆,愈发地委屈,“你不愿意告诉我么?”
是的,我不愿意。
“是真的没什么。”我朝她摆摆手,笑得温和,“昨晚,你不是也听到了么?”
我猜她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监视’我的机会。
“不!”汀娜突然站了起来,下意识地急着否认,这倒出乎我的意料,以往被我发现办公室的窃听器,摄像头,她都是低着头承认的。
“德,昨晚我没有偷听!我和喂去收拾1818室门口的血迹了,我们采集了一部分的血样,喂已经交给乔娅薇带出去化验了。”
语毕,她拉住我的手,向我靠近,压低声音在我耳边低语,“我悄悄留了一份血迹的样本,等明天休息日时单独拿去化验!乔娅薇,不能信!”
她瞪着眼睛向我连连点头,我暂且不提,“乔娅薇的确没有说什么。她只是阐述了关于杜鸣的死和1818室钥匙的关系,现在杜鸣基本可以确定是自杀,与喂无关。”
“她就没有再说些别的什么?”
她追问。
“你以为她会跟我说点什么?”
我追着她的追问,明知故问。
“德,你千万不能相信乔娅薇,这个女人不简单!她和韦伯是一伙人,都想害你!”汀娜握紧我的手,她的掌心尚有余温,指尖冰凉,“他们想要联手困住你,将你逼疯,得以达到目的!你还记得彦泽么,彦泽就是被乔娅薇所杀的!”
“彦泽被乔娅薇所杀?”
乔娅薇当天是跟着我去办案的,我记得她滑稽的毛拖。
“是她杀的!”汀娜信誓旦旦,“不仅彦泽的死是出自乔娅薇之手,还有寄来我们家里那封来自彦娜的信,也是她做的!所以杜鸣的死,是不是自杀也未可知!还有这个喂,她和乔娅薇走的那么近,恐怕也脱不了干系!”
“等等——”我停止接收的讯息,“你先告诉我,乔娅薇和韦伯为什么要逼疯我?她又为什么要杀彦泽?”
“德,我,我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向你解释清楚这一切,你确实忘了过去的一些事情,但那只是因为你的大脑皮层受了刺激,相信你很快就会恢复的!”她拉住我的手,越抓越紧,指甲嵌进我的手背,掌心,“你没有得病,也没有在这里一住两年,你的妻子是我,不是彦娜!你忘了么?是我们对彦娜下的——”
“给我个理由。要我如何相信你?”
我打断她的话,不想听她说出彦娜的名字。她不配。
“因为我们是夫妻啊!这么多年过去,还不足以让你相信么?”
我曲起双眼,用两个缝隙看着她。
“德,相信我!只要打开1818室的门,你会相信我所说的一切的!”
“又是1818室?那里面到底有什么?!”
“证据!乔娅薇和韦伯勾结组织高层的证据!”
我第一次见汀娜的眼中放出狠毒的光,她说话时露出牙齿,“他们一直在做见不得人的勾当,也就是因为彦泽知道了乔娅薇接近你的目的,所以这个恶毒的女人选择杀人灭口!不然为什么乔娅薇刚一上任,彦泽就死了?而我,就接到了彦娜的信?”
汀娜的眉头蹙出了两朵聪明的花,她推翻了我对乔娅薇刚刚建立起的信任。
“德,这难道不值得你怀疑么?”
汀娜的语气令我身临其境般地阴诡。
不错,这的确值得怀疑。
我和汀娜的过往历历在目,乔娅薇却声称韦伯手里的那份资料是真实的,我与彦娜才是夫妻,而汀娜和文杰才是一对?那时乔娅薇刚刚接替了彦娜的位置,彦泽就死了,紧接着我来到了韦伯精神病院``````
没有这样的巧合。
世上的巧合,多半是巧妙的合计。我们说并非天意如此,而是算计之至。
夕阳西下,留我一室余温。我躺在床上,半梦半醒,深深地疲倦席卷我的灵肉,我在胸腔前划出十字架,这是我常见母亲在世时,向耶稣求得庇佑的方式,她是在布里斯班留洋归来的基督教信徒——愿主指引我。
我毫无头绪的衡量着对错,天平的两端是两个女人不断下注的砝码,而这些砝码,全部都负荷在我的身上,对错兼并,软硬兼施。
她们只是在强调我忘记了事实,而我到底遗忘了什么?!
``````
“你得的是‘回溯性失忆症’,如果乔娅薇告诉你,你不记得过去了,那这应该是我们唯一相同的,想要告诉你的部分!”
``````
“一个人陷入昏迷有可能持续几天,几个月或好几年,接着间歇苏醒或是突然转醒过来,苏醒后,有可能出现定向力障碍,持续好几分钟,几个小时,几天或好几周。有可能完全恢复正常,也可能带了种种心理缺憾,而患者的人格绝对有可能发生改变。”
“那么记忆呢?”
“当患者完全不记得在自己昏迷时或昏迷前所发生的事时,这种状况被称之为回溯性失忆症,又称逆向失忆症。患者对先前事件的记忆有可能完全丢失,也有可能局部丧失,残缺不全,但这存在在几周或几个月内,慢慢恢复的几率,这几率还是很大的!”
“可我清楚地记得和汀娜曾经的事。”
“您以为您所记得的,就都是真实的记忆么?”
“你是什么意思?如果我的记忆紊乱,将臆想和真实的世界所颠倒,那么汀娜又怎么会知道的和我一样多呢?”
“霍教授,那么汀娜很有可能对您进行过催眠!”
乔娅薇摘下口罩,直视于我。
;
(梨树文学http://www.lishu12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