壁炉的火,烧的正旺,红彤彤的火苗有层次地跳跃着,一只名叫‘铅笔’的猫从躺椅上‘吇溜’一下,跳到了垫子上,它睡了舒服的一觉,正抻着手脚伸懒腰呢。
这是一只纯白色,毛茸茸的猫,垫子也是纯白色,毛绒绒的。
“小心点儿,别踩到铅笔。”
妇人将碎发冕到耳后,露出脸部完整而柔和的线条,提醒着走到壁炉旁烤火的男人。男人低头看看脚边的猫,又看看沙发上的女人,唇边泛起温柔,摇着头笑了笑。
他本不喜欢猫,认定猫性多疑,形色诡异,不宜放在家里圈养,可她坚持说猫有灵性,是灵物,一定要养一只。他不让,她便直接抱了一只回家,他本想理论两句,可看着她渐渐嘟起的小嘴,他妥协了。
那年,他23,她22,新婚燕尔,浓情蜜意。
但他只让她养了一只公猫,他怕养了母猫,会变出的猫来。听他这么一说,她不乐意了,非说她也是女人,他养了她一个,是不是还会生出的女人来?他笑答,养了她一个,只会生出儿女,难道她连自己孩子的醋也要吃?
她瞥了他一眼,他却心生温暖,他看到她眼底的温柔。
他知道,她想为自己生个孩子了。
“铅笔。”
妇人温柔地唤着喵咪的名字,招它过去。
铅笔最喜欢她手中的毛线团儿。
如今,她27,他28,却依然没有孩子。
他——
‘嗡——’
手机震动。
‘我想见你,老地方。琳。’
男人在壁炉旁顿住脚步,掩住手机的光,利落地将刚刚的短信删干净,他转头看向逗猫的女人,心生愧疚,他突然很想抱一抱她,他已经很久没有抱过她了。
“铅笔饿了,你给它弄——你,怎么了?”
女人错愕地看着男人刚刚表露的悲伤,她的睫毛颤动,小心翼翼地打量。
“没什么。”
男人摇着头,喉咙如同梗着什么,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泗识,你来了!”
刚进到咖啡厅,远远地,就见一个女人热情洋溢地招手,男人想起在家逗猫的女人,有了转身离开的念头。
“来!”
女人热情地为他拉开椅子,眼神中,已经彰显了她近乎疯狂的崇拜。
男人看着面前的这个女人,她神采飞扬地迎接着他面无表情的打量,他的冷漠并未减退女人的热情。
“泗识,我有了!”
男人惊愕,终于开始有了表情。
女人抓起男人的手,紧紧地贴握在胸口,男人的手是热的,心却凉了。
“蒋琳,可我们只是角色扮演的关系。”
被女人唤作泗识的男人,任她握着自己的手,语气平淡地像只在叙述一件事情而已。
女人愣了,泪眼朦胧,紧握着的那双手,无意识地松了松,而后抓的更紧,她不可抑制地心痛。
“角色扮演?是么?那你又为什么要与我假戏真做呢?!”
男人不语,那一晚,他以为一切终于可以结束了,却成想,结束只是以另一种循环往复的形式变成了开始``````女人环臂抱了上去。
“泗识,我们就这样好好地走下去,好不好?求你了,我求求你,不要再去找那个女人了,我们回家吧!”
女人声泪俱下,唇瓣哆嗦着,她未曾想过几时才柔情似水的男人,突然变成了这般模样。
“她是我妻子,不是什么别的女人。”
男人眉心紧蹙,他有自己要维护的人,只不过,不是她。
他不爱她。
“妻子?”女人啼笑皆非,“和你有结婚证的人是我,是我蒋琳!我才是你的妻子!”
“你冷静点。”男人推开女人,正了正衣襟,像在掸除女人留下的痕迹,如此,便能再无瓜葛了么,“我们只是组织上为了任务不得已而安排的角色扮演,现在任务结束了,我们也该找个时间,把离婚办了吧!既然你明知是假戏,总有回归现实的一天。”
“好,好!那我们谈谈现实。”女人颤抖着,她浑身都在颤抖,“我不离婚!这就是你正面临的现实,既然是组织安排的婚姻,那么你让组织来找我吧!你告诉他们,你和你的任务搭档有了孩子!我们是在演戏,可你又额外多加了一场。”
“什么?”
女人曲目,微微仰头,“床戏。”
蓦地,女人笑出了声。这间咖啡厅本就地偏人稀,客人不算多,女人的大笑一来就引得众人关注,男人身体前倾,挡在女人面前,她笑得露出了牙床,泪水在脸上肆意横流,划出一道道黑线,像倒过来的横格本,上面写满了女人的愁绪。
她的妆花了。
这是他第一次见她化妆,蒋琳,本不是会化妆的人,但男人们给出的假象,是你只要化了妆,胜算就能大一点儿,多化一笔,就能再大一点儿。可就像这场戏一样,总有一天会散场,而她,总有一天要卸妆。
这就是女人,精明是留给外人的,傻是留给爱人的。即便这个男人从始至终连正眼都没有给过她,她还是愿意倾其所有。
“我们走着瞧。不会生孩子的女人,连鸡都不如!泗识,我不会成全你们的,永不!”
她撂下狠话,不容得他再多说半句。
事后男人很后悔,为什么不再多说半句,多说半句,也许情况就不会比她怀孕更糟了——他们终归没能离婚。蒋琳带着任务的成果,人间蒸发了,似乎从未在这个世界上出现过一般,谁也找不到她,消失的一点儿痕迹也没有。
他们的任务,白做了。
其实当任务结束的那晚,是蒋琳拿着红酒,来找男人庆祝的,可男人并未看到女人眼中的闪烁的光点,他迟钝地没有察觉到她的不舍。
或许,他不是故意如此迟钝的,只因他心心念念的,都是另外一个女人,那个为了他的工作,被组织胁迫跟他离了婚,放他和另一个女人成为夫妻,苦守在家的妇人,她总是笑着说没关系,我可以照顾好自己。
男人的歉疚给了她,心自然也随了她。
那时候,男人正在查一桩倒卖人体器官的大型案件,女人从不出门,她唯一的乐趣,就是拿着两根针,不断地打毛衣。
他的身份,女人理解,他的行为,女人包容。
两年后,男人抱着一个孩子回到那个逗猫的女人身边,是个小男孩儿,孩子已经一岁多了,咿咿呀呀地会说些话了,女人呵呵地笑着,从男人手里接过孩子,抱在怀里,夸这孩子软软香香的。
然后,他们办理了对这孩子的领养手续。
因为女人生不出孩子,所以男人提议领养一个,他们领养的这个孩子,孤儿院刚刚收养了一个多月。
“这个男人,叫什么?”
“霍泗识。”
“女人呢?”
“蒋琳。”
“除了蒋琳,那个被霍泗识称之为真正的妻子的女人,叫什么?”
“罗素。”
“好。那么然后呢?然后还发生了些什么事?”
“活埋``````”
“什么?你大声一点?发生了什么?”
“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
“我不知道!”
我从病床上一跃而起,脊背发凉,眼前一束刺目的白光闪过,我的大脑一片空白。疼痛,我出现炸裂般的疼痛!记忆的碎片飞速旋转,划破我自视完好的感情链,在那个拥有白光,空洞虚无的空间里,我鲜血四溅。
这是否就是四维空间?
过了很久,我看到了乔娅薇,她站在我床前,穿着护士服,拿着一个夹子,上面别着一根钢笔,那是汀娜的钢笔,我认得,因为是我送给她的,价格不菲。
然而,就在乔娅薇身后,我还看到另一个人,一个她看不到的人。
他依旧戴着黑色的礼帽,只是这次他没有选择在玻璃上与我相会,或许是我太久没有找过他的原因,他着急了。
他压低帽檐,留下夸张的口型——催眠。
“好久不见。”
我笑着点头。
“好久不见。”
乔娅薇和他异口同声地反馈了我的回应,我余光目送他安静地回到玻璃上,那才是他的领地,我不能让乔娅薇发现他。
“失礼了。”
我起身进了洗手间,与她擦身而过之瞬,我看到那夹子上的纸张,写着我的父亲的名字,霍泗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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