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三两日,太守新娶的夫人成了一头猪的事已是尽人皆知。经人一传,使本就离奇的事变得越发邪门了。大多数人说这是神仙显灵,还有人却说这是顾小姐已故的亲娘在作祟——老太太在九泉之下不忍看到自己闺女被个老头糟蹋,便把自己养的一头猪给换上了。可有人偏偏加以反对,理由是:在阴间猪的地位未必比人差,说不定是不明就里的阎王老儿给太守的贺礼也未可知。城里的屠夫们却从中看到了商机,他们把案头上挂的猪稍加化妆,脸上施粉,嘴抹胭脂,美其名曰:神仙娘子肉,以比通常高出许多的价格卖出,而价格最贵的部位却是名曰“金莲蹄”的猪脚。
始作俑者任一鸣对此早已是见怪不怪,只是在练剑时偶尔想到王融与顾秀芸,心想二人已走了几日,不知现今到了何处?一切是否顺利?
他与魏易武正在树荫下对剑,管家来喊,说是掌门叫他们去大厅。任一鸣心想,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呢?师父要我和师兄休息一天么?
进了院,发现有几个官兵站在廊前,任一鸣的心便凉了半截。
大厅中坐着两位客人,一个是本郡李太守,另一个背负长剑乃江湖中人。任一鸣和魏易武对望了一眼:来者不善啊!
魏子墨引见道:“你们两个来见见本郡太守和这位江湖人称‘美须剑’的米青空米先生。”
客套一番之后,李庸走到任一鸣身边。他身着便服,手中拿把折扇,姿态甚是悠闲,点头道:“你便是任一鸣了。本郡听闻你天资聪慧,有一事想听听你的见解。”
任一鸣心知来者不善,却又摸不清底细,诧异道:“不知太守大人所为何事?”
李庸不急不慢道:“还能是什么事?当然是本郡眼下最头痛的事。”
“原来是为了新夫人的事。”任一鸣不由笑道:“百姓都说那是鬼神所为,对此晚生却并不认同,尤其是今日目睹了大人的风姿,更使我确信了自己的想法。”他停下来,看着李庸,好像他将要说的话可能会惹太守不高兴,因此在等待他的示下。
魏子墨怪异地看着自己的徒弟,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道:“鸣儿,有话直管说,太守是不会怪罪你。”
李庸笑道:“不错,不错,直说便是。”
任一鸣缓缓道:“我没看错的话,大人的扇面定是一位大名士所书吧。”
李庸甚是得意,把扇子缓缓展示给众人,道:“眼力不错,此扇面正是一位名士亲笔。”
“因而,我想大人定是个风雅之人。”任一鸣接口道,“可是,我觉得大人远比普通名士更特立独行,所以设计了一出把自己的新娘换成一头猪的好戏。单凭这点,大人已在所有的名士之上了。”
李庸并未听出他的话中暗含讥讽,反而有些暗自得意,他对做一个大名士可是向往已久,笑道:“你倒是有点特别。不过,本郡没这么干。在美名与美女之间,本郡还是偏爱美女多一点。”
米青空干咳一声,道:“大人,一个小孩能有什么见地?纯属浪费唇舌,咱们还是回府吧。赶紧让那几人招供要紧。”
李庸会意,解嘲道:“多亏米大侠提醒,差点把正事忘了。”又向魏子墨道:“昨日,本郡已把给新夫人送上轿的几个婆子拿了,准备即日问斩。魏掌门,公务要紧,咱们就此别过。”
任一鸣如梦方醒,原来他们此行真正的目的是来探听虚实的,想必是没找到任何线索,才如此这般。可是,如若自己不承认,岂不白白害了几个无辜之人的性命?他故作镇定道:“大人果真把案子破了?”
李庸道:“既然找不到人,也只能把最有可能的人抓起来,全部问斩,方能杀一儆百。”
任一鸣道:“如此草率,怎能服众?”
李庸轻蔑地笑笑,甚为得意道:“你毕竟是小孩子,不知道衙门里的残酷,重刑之下,黑也能说成白。”
任一鸣怔住。
李庸与米青空起身告辞。临走,米青空还喃喃道:“明日是个砍头的好日子哩。”
“请留步。”一行人还未迈出门,任一鸣便喊道。
米青空脸上浮出笑意,甚是宽心地捻起胡子来。
米“大侠”为了太守夫人的案子可以说是绞尽了脑汁,为了证明自己的高明倒在其次,重要的是“大侠”也有手头拮据的时候,尽快帮太守破了案子,便能拿到酬金去花天酒地了,这才是“大侠”的作风。可是这个案子却有点棘手,费了好大工夫也没找着线索,更无真凭实据证明就是哪个人干的。于是,“大侠”便把自己的胡子拽来拽去,找寻办法。结果还真福至心灵,在拽掉了几跟胡子后,突然灵机一动,想到这鹤影郡能有几个后生功夫不弱呢?何不在这些个人中下功夫。而要找武功不弱的后生,第一个要来的,自然是魏子墨这里了。你不是年纪轻轻就想打抱不平么?我便随便抓几个人杀了,看你怎么办?你不是自认为聪明么?我倒要看看是你的聪明厉害,还是我的毒辣手段高明!“大侠”一下子乐了,不但想到了一个绝佳的主意,还意外发现了胡子的妙用——拽掉几根原来可以让人开窍。
“请问大人,如若找到真正的主谋,那些人便没罪了吧。”
李庸回转身来,摆出一副严肃的神态,道:“这个自然。本郡一向公正廉明,岂能冤枉了好人。”
任一鸣一字一顿道:“我承认,一切都是我的主意!”
李庸瞪大了眼睛,假惺惺道:“贤侄,你可不要乱说。本郡对你可是抬爱有加啊!”
魏子墨讶然道:“鸣儿,到底怎么回事?”
魏易武道:“和一鸣没关系,是……”
“是什么?”任一鸣厉声打断他,生怕把他牵连进来,“难道还是你不成?”当下便把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的说了,只是把关于魏易武的部分以及顾秀芸跟王融私奔的事全没交待。
李庸显出失望的神态,轻摇扇子叹道:“小小年纪便不干好事。本郡很是失望,很是失望。来人,给我拿下!”
任一鸣正要开口,突见一个身影闪到自己身前,他下意识地闪避,但来人速度急快,顷刻间已封了他的穴道,已是动弹不得。等来人站稳身子,他才看清楚来人是米青空。
魏子墨见徒弟受制,怎能坐视不理,倏地跃起,逼向米青空。
见要动手,李庸忽的高声道:“魏掌门,不可。他既然都招了,你怎能再加偏袒?倘若让九泉之下的魏相国看到,岂不痛心!”
魏子墨抢到米青空身边,怒道:“他的话虽能自圆其说,但你们有何证据认定是必他干的?我这徒儿向来心善,不排除他不忍见你们滥杀无辜才冒认的可能。”
米青空道:“魏子墨,你少掺合。自己的本事自己还不清楚么?米某何曾把你放在眼里。”话音未落,突然抽出剑来,向魏子墨刺去。
魏子墨见他剑势凌厉,不敢怠慢,先是闪身跃开,方拿剑接招。一会儿工夫,已斗了十几招,米青空见对手实力比自己想得要强,也收起轻视之心,慎重其事的与他过招。又斗了几十招,米青空已是胸有成竹,对方的剑势看起来尚属精妙,套路却是呆板无比,缺少变通。他瞅准机会,在两剑两交之际,突然发力,魏子墨只觉一股猛力从剑身传来,急忙运力来抗,米青空却来个收剑闪身,开到魏子墨左侧,平平推出一掌,拍到了魏子墨左肋。
魏子墨立时后退数步,兀自站立不稳,便伸手按住一把椅子,不曾想力道太大,椅子竟然当场碎裂,紧接着,他“哇”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来,
魏易武急忙扶住父亲,怒目而视,欲执剑冲上,被魏子墨挡住,道:“不可,你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任一鸣见师父受伤,自己却不能动弹,心急如焚,痛声道:“姓米的,抓我便抓了,为何伤我师父?”
“他是咎由自取!”米青空狞笑道:“不过你放心,我不会杀他,他对我还构不成威胁。”
李庸道:“都罢手吧。魏掌门,本郡这是公事公办。他犯的是死罪,你也莫怪本郡无情。”外面的士兵已冲进来,押住了任一鸣,李庸挥挥手,“咱们走。”
魏子墨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徒弟被人带走,却是无计可施,颤声道:“鸣儿,为师定会把你救出来,你莫要惊慌。”
米青空仰天长笑道:“即日问斩,你等着收尸吧。”
任一鸣闻言,突然觉得双腿发麻,竟有些站立不稳。
李庸颇为不悦道:“米大侠怎么还能笑得出来?”又悲伤地道:“这一鸣贤侄我可是非常喜爱呢!把他斩了,本郡是深感痛惜,深感痛惜啊!”
士兵押着任一鸣,刚走了几步,便被人拦住了去路。
挡在众人前面的魏夫人。
她神色自若,面带笑容道:“这不是李太守么?近来可好。”
李庸笑道:“谢谢夫人关心,本郡实在不太好!”
魏夫人道:“不太好也不用把我们鸣儿拿了吧?”
李庸道:“夫人有所不知,他可犯下了滔天大罪了。”
魏夫人轻松一笑,道:“不就是给你换个特别的妻子么?既然你不喜欢休了便是。”
李庸为难道:“这可不是儿戏,还是公事公办的好。”
魏夫人正言道:“大人可否近一步说话。”
李庸不知这魏夫人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可念他父家至今尚有些势力,也不敢怠慢,合拢扇子,在手中拍了拍,终于点头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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