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齐向那人瞧去,只见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有人认得他叫魏子墨。
这时魏子墨已挤到任一鸣身边,拉住任一鸣,鼓励他道:“鸣儿,去吧!”又低声道:“这可是个机会,阮长桑精通医理,若能替他解决麻烦,让他帮你把把脉,岂不正合适。”
众人的眼神全落在魏子墨身边的任一鸣身上,这使他感到些许紧张。他对师父道:“师父,我想了许久,换了很多种方法,好像哪种方式都行不通。”
魏子墨道:“光想有什么用,你都没细看过现场!”
任一鸣正在左右为难,秋晓晓扯住他的衣角,激他道:“任小混,你不是一向鬼点子很多么?自诩为‘红心小混蛋’的你,如今如何不行了?”
任一鸣道:“谁自诩为‘红心小混蛋’了?那只是一道菜。”
秋晓晓道:“还好意思说菜,自夸自己的厨艺有多好!我倒觉得,你做汤时往锅里放的盐和她往盆中下毒差不到哪儿去!”
“你无理取闹,那道汤还不是因为你才把盐放多了——咦!”他眼睛一亮,若有所悟,笑道:“秋姑娘,多谢提醒!”
秋晓晓见他表情突然变得十分轻松,暗自纳闷,说道:“不必,我只是想让你出出丑而已。”
任一鸣走到阮长桑面前,施礼道:“晚辈任一鸣,想来碰碰运气。”
阮长桑打量他一番,笑道:“小后生,很好!看你十分有把握哩!”
这边的郭英说道:“郑兄单兄,这臭小子真是自不量力,就等着当众出丑吧。”郑林和单鸿飞相视而笑。
严昂问秋晓晓:“他叫任一鸣?”
秋晓晓点点头,莞尔道:“怎么?师兄听说过他?”
严昂说道:“随便问问。”心中却暗道:“我倒要看看他到底有何能耐。”
任一鸣已把铜盆看了个仔细,满意地点点头,向还跪在地上的丫头兰儿问道:“兰儿姑娘,还有和这一模一样的盆么?”
兰儿道:“有,这盆是前些日子刚买的,同时买了三个。”
任一鸣露出一丝微笑,又道:“阮前辈,能否给晚辈一粒红色药丸,最好是那种只需在水中放上一丁点,就能轻易辨别出来的?”
阮长桑会心一笑,环视众人道:“想必丹海派东州分舵洪琛舵主来了吧?还请赐一粒贵派的疗伤神药‘红升提毒丹’。”
一个威风凛凛的汉子走上来,取了一粒丹丸给阮长桑。阮长桑道:“多谢。”转身交给任一鸣,又道:“这红升提毒丹含有麝香以及红升石胆两味猛药,只能外用,内服却是有毒,它入水即溶,放一点点我便能分辨出来。”
任一鸣道:“岳世伯,还请兰儿姑娘带我走一趟,由晚辈去准备一盆和这一模一样的水端来,演示一下这毒是如何下得。”
岳松年冷哼一声,没有答话。阮长桑道:“小后生,赶紧去吧。快点回来。”
他与兰儿一走,众人当即议论纷纷。
“难道这少年已猜透李童是如何下毒?”
“看他自信满满的样子,定然不会有错了。”
“这少年气度不凡,是个聪明人,是谁的弟子?”
“鹤泽魏子墨的弟子。”
听到有人称赞自己的弟子,魏子墨很开心,自然而然地摸了摸两撇黄胡子。
郭英一直看着郑林,想听听他的看法,好使自己确信任一鸣这臭小子必然解不开谜底,而郑林却两手一摊,什么也没说。
过了有半柱香功夫,兰儿端着一个同样的铜盆走进来,她走路十分小心,生怕洒出一点,任一鸣跟在她身后。
任一鸣道:“阮前辈,你来看看这水中是否含有红升提毒丹?”
阮长桑把那新盆里里外外的看了看,道:“嗯,盆中没什么异样。”手指沾了些水尝了尝,笑道:“确实没有。洪琛舵主,你也来试试,毕竟是贵派的药,由你来断定最合适不过了。”
洪琛试了试,片刻道:“我也尝不出。”
任一鸣笑了笑,抬手让众人看,说道:“请众位看清楚,我手上什么也没有吧?”
众人点点头,他便伸手在水中一搅,停了停,说道:“再试一下吧。”
阮长桑与洪琛一并试了,异口同声道:“有了!”
众人暗自惊奇,怎么只搅了搅水里就有毒了!
阮长桑道:“好个后生,你是怎么做到的?”
“多亏了前辈的提醒,”任一鸣道,回头看了一眼秋晓晓,“还得谢谢秋姑娘。”
他向众人道:“这水中之毒来得蹊跷,如果不能事先下毒,阮前辈自然嫌疑最大。至于阮前辈会不会这么做,我对他并不了解,不好妄加猜测。可是,由于一些个人的原因,我知道李童是个极有计谋的人,又想到她临死前跟阮前辈说的那些话,我便认定此事和阮前辈必无任何关系。”
众人看他相貌只不过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但说起来话,却是不卑不亢,怡然不惧,实在令人赞赏。
任一鸣接着道:“这么一来,就只能是事先下毒了。究竟如果下毒才不被发现呢?这个问题我想了很久,一直没想到可行的方法。后来听阮前辈说此毒沾到肌肤会使婴儿痛痒难忍,在婴儿身上可以排除,我就开始琢磨怎么在盆里下毒,让里面的水等放进婴儿时才显出毒性。用蜡丸可以做到这点,可阮前辈却说,盆中水温无法把蜡丸溶化,况且在一盆清水中放粒蜡丸也太显眼了,这一招似乎又不可行。就在我实在想不出办法时,秋姑娘提醒了我。
“刚刚我和秋姑娘说话时,谈到了在汤中放盐的事,我突然想到,盐在水中溶化的很快,可如果放进别的比较黏稠的东西里,使它不易流动就化的很慢了,毒药不也是一个道理么?既然蜡丸不行,为何不换成其他的东西替代呢?这类东西还是不少的,但她下毒时肯定要考虑当时的情况。何种东西最容易得到呢?最后,我觉得蜂蜜肯定是上上之选,用蜂蜜把毒裹起来是个可行的办法。
“解决了包裹的问题,接下来就是如何隐藏了。起初我想,把毒药弄成黄色,上面覆盖一层蜂蜜,处在盆底一角,就很难被发现,一旦放进婴儿,随着盆中水的搅动,毒就溶化了。”
众人不由点头,齐声称赞。
任一鸣又道:“可这样做,最大的问题便是,怎么加水呢?实在不好操作,蜂蜜很容易被水冲散。当我看到铜盆的时候,我才算找到了真正的解决办法。这个铜盆盆底有三条凹纹鱼饰,尤其那三个鱼眼十分适合放毒。之前阮前辈说水中含有麒麟血竭,我不了解药材,但从其中的‘血’字猜测此药材是红色的。这样就很明了了。李童一定是在鱼眼中下毒,她加的麒麟血竭自然不是为了加快毒性发作,而是用来改变毒的颜色,便于隐藏。接下来就简单了。我向阮前辈要了红色的红升提毒丹,与兰儿姑娘一道,取了个新盆,把丹药弄碎后放在鱼眼处,先滴了滴水,内茶房中正好有蜂蜜,往上滴上几滴蜂蜜,最后慢慢地往盆里加满水。因为鱼眼是凹进去的,蜂蜜就不容易被冲散了。
“药放在盆底的鱼眼处,颜色和鱼眼的颜色一样,自然不会被注意到。由于有蜂蜜相隔,药不会很快溶于水中,所以阮前辈试不出来,但我搅动水后,蜂蜜被冲散,药便很快溶进水里。同样道理,先前岳家孙少年之所以中毒,肯定是因为他在盆中不停的扭动,使毒很快扩散所致。”
他刚一说完,人群中立刻暴发出一阵叫好之声。
严昂眉头一紧,喃喃道:“果然是他……”
秋晓晓诧异地看了他一眼,道:“师兄,我怎么觉得你怪怪的,有什么事瞒着我吧?”
严昂道:“回头再说。”
任一鸣直视着岳松年,心想,如今还有丹海派的洪舵主也一同验看了,这下岳世伯不能再怀疑阮前辈了吧!
岂料岳松年说道:“你这个办法是可行,可李童哪有机会像你这般下毒?兰儿丫头已经说过,她把铜盆洗得干干净净。”
众人暗想:“对呀!这少年的办法确实巧妙,却是忽略了李童根本不能像他这般仔细准备。”
单鸿飞在一旁幸灾乐祸道:“还以为有多大能耐,原本根本行不通。”
任一鸣笑了笑,显得十分自信,说道:“刚刚我只是先让大家看看,如何下毒才能瞒过阮前辈。至于李童如何找机会下毒,就是另一回事了。”
他突然目光严厉地看着兰儿,说道:“兰儿姑娘,你把盆洗得干干净净想必不会有假,可你没有在洗干净盆后直接端上来吧?你没有说实话啊!”
兰儿的脸刷的一下白了,否认道:“奴婢怎敢!”她跪到岳松年身前,央求道:“老爷……”
任一鸣道:“姑娘莫慌,我没说你参与下毒,你肯定也不知情。”
岳松年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任一鸣道:“一开始,我就问兰儿姑娘府上有没有同样的盆,这样的话李童就可以事先在另一个盆中下毒,再找机会与兰儿姑娘准备的那个盆调包。对于一个江湖中人来说,这个机会还是比较好找的。可当我看到那两个未用的铜盆时,见上面都是灰尘,便打消这个想法。她定是用了其他的办法。
“内茶房正门口的一滩水迹引起了我的注意。
“想必在座之中有些人会发现,在迎客的时候,除了进厅一两次外,我都站在门口。这样一来,进进出出的人我几乎都见了,进厅后再出来的人不多,木蕊就在其中,木蕊是李童先前用的假名。她说自己一不小心,裙子被茶水溅湿了,要去换身衣服——昨晚她就住进了东岳山庄。当时,谁也没有在意,后来她表露了自己的真实身份,我这才想到那个时候她一定是去下毒了。她的衣服确实有换过,看来时间很充足。刚刚兰儿姑娘端着盆回来时,我在后头偷偷的问了府上的李妈妈,问她有没有见到木姑娘去换衣服,是几时换的,李妈妈说没看到。可她却说了句出乎意料的话,立时点醒了我。她说:‘兰儿这蹄子的衣服,却不是早起的那身了。不知看上了哪个公子,在发浪骚哩!’”
“所以,兰儿姑娘,”任一鸣正颜厉色道,“我且问你,内厨房门口正中的那滩水迹是木姑娘撞到了你身上所致吧?你被弄湿了衣服,才把衣服换了吧?李童就是趁你去换衣服的功夫,把毒下好了!”
兰儿一脸惊讶,着急道:“公子说得对!公子说得对!可我没做什么对不起老爷的事呀。我一出门就与那木姑娘撞了个满怀,衣服全湿了。她就跟我说,我来帮你收拾,你去换衣服吧。我知她昨夜就住在府上,是二公子的朋友,见她好意,就去了,回来后她已端着加满水的盆在等着我。”她眼中闪着泪花,辩解道:“老爷,我实在不知盆里有毒啊!”
谜底终于解开了。
阮长桑赞赏地看了任一鸣一眼,拍拍他的肩膀,说道:“小后生,好样的!不但瞧的仔细,还很有胆量,敢于大胆猜测。”
任一鸣道:“前辈过奖了,我多半是凭借运气而已。”
此时,任一鸣成了厅内众人议论的焦点。
“这小子不简单啊!”
“却不知武功如何?”
……
姚嫣然见单鸿飞一脸颓丧,嘻嘻笑道:“单公子,我鸣哥哥很厉害吧?”
单鸿飞道:“哼,走狗屎运了。”
郭英愤愤道:“他还是盼着别在东州论武时遇上我吧!否则我打得他满地找牙!”
郑林打趣道:“郭兄,你要手下留情才是,要不我师妹会不高兴的。”
“林儿,不要轻视了这少年!”毕歆见自己的徒弟没把任一鸣入在眼里,呵斥道:“他武功虽属平常,然做起事来举重若轻,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绝非池中物,千万别小瞧了他。”
秋晓晓听在耳里,心道:“还是中年大叔说得对。任小混除了爱惹人生气外,倒有些优点,武功虽然差些,气势却比郭单之徒强多了。”
岳松年愣了半晌,突然向兰儿暴喝道:“你干的好事!”一掌击在兰儿头顶,兰儿立时毙命。
一个侍女惊叫一声,手中茶盘摔在地上。
任一鸣愤然道:“她是无辜的,你凭什么杀她?”
他一个无名小辈竟然当众质问发怒的岳松年,实在是不知天高地厚,众人不由替他捏把汗。
岳松年也是一惊,愣了片刻方道:“这是我的家事,不用你管。”转过身去,脸色立时缓和下来,抱拳向阮长桑道:“都怪岳某一时糊涂,错怪了阮兄,还请阮兄莫怪。”
“岳兄不必自责,都怪阮某太不小心,着了李童这小妮子的道。”阮长桑怅然道,“我对不住孙少爷……”
岳松年长叹一声,对众人道:“没想到遇此变故,扫了众位的兴致,还望多多担待。时候不早了,还请诸位用完饭再走,岳某还要处理家事,恕不奉陪。”当下命人把两个儿子及李童兰儿的尸身抬走。
岳家少奶奶紧紧抱住早夭孩儿,由李妈搀扶着,神情凄凉地走出去,啜泣之声渐行渐远。
任一鸣怔在那儿。虽然自己使下毒之事水落石出,他心中却没有一丝欣喜,倒是有一种负罪的感觉压得他十分难受。如若不是自己被人利用,传递了一个错误的消息,这岳家之祸或能避免。不但如此,又由于自己疏于考虑,又害了一个丫头的性命,她又有何错呢?
他十分恼恨自己。
岳松年一走,厅中众人有便陆续的散了。经此变故,谁也没有吃饭的心情,有些人干脆告辞,一边议论着坤元玉璧李童下毒等事,一边三三两两的搭伴去了。
阮长桑拍了一下仍在发愣的任一鸣,说道:“小后生,该我还你人情了。”
“前辈言重了!”任一鸣不好意思道,“不过,如若前辈不急着离开的话,我倒是希望你能为我把把脉。我的内功很差,师父说是经络问题。”
“算你找对人了。”阮长桑一摆手:“随我来。”
一位一品武英,又是当世名医为他把脉,任一鸣心中真是乐开了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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