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尔穿着盔甲，坐在一条结实的长板凳上，手里紧握着一个快要空了的木质水杯，里面盛着的清水颤抖出了一道道细微的波纹。
没错，他在发抖。
尽管他已经知道了对手是一个把吹牛当成特长的骗子，他还是抑制不住心中的恐惧。乔恩此人，其祖辈都是服骑兵役的。虽说他这一辈将他族中的荣光都丢了个尽，其底蕴也不是亚尔这个半孤儿可以相比的。
而且对方也算是民荐骑士，是得到了一块领地上民众联名推荐的，怎么说也是有些干货的。又怎么可能是自己这个半道出家了不到一个月的人可能战胜的呢？
……
不知怎地，这一场十分不起眼的比试虽然观众不多，其中却不乏一些民众们耳熟能详的名人。甚至在看台的最后一排角落里，静静地坐着那位帝国的第一骑士。
“两方的资料都查好了么？”
“放心，这点事情我还是能做好的，给你。”侯爵将一份厚重的资料和另一张巴掌大小的纸片交给了身着便服的公爵，然后乏力地躺倒在无人的座椅上。
格兰特拿到了两份资料，连看都未看便说道：“还是和往常一样么，就只有这一小片纸？我想如果是我去查，就不会只得到这令人惋惜的结果。你说呢？”
毫无兴致的侯爵甚至连气都懒得生了，闷着头说道：“好好好，什么都听你的。下次你去查，如果你能查到比这还要详细的结果，我就在马球赛的时候故意输你一场。怎么样？”
“那两个人上台了，你去找下注了么？”龙眼公爵目力极佳，前排的观众还未来得及呼喊，他便远远的看到了赛场中央的情形，不禁对身边的侯爵说道。
龙爪侯爵穿着厚实的外套，所以还不至于因为座椅的冰冷温度而发抖。他听了公爵的问题，然后答道：“你也染上赌博的恶习了？我赌了乔恩赢，五十个金币。”
“是么，我赌亚尔赢，一万四千个金币。”
“……你该不会是把全部家当都赌上了吧？”
“没办法，趁着没后悔就赌了，尽管我现在心里也有些发虚。”公爵大人一笑，似乎这些用金属制成的圆形物品并不是什么难得的东西，“五十个金币还不够你半个月的酒钱吧？还真是抠门。”
“我只是不想在这些消遣的东西上投入太多的精力。而且我声明一下，这次的预选限制性规则很少，比试的过程也应该比往年有趣些。”龙爪侯爵看着天空上端的云彩，又重申了一遍他所担心的事情。
“我们这些王公贵族只剩这些蹩脚的娱乐方式了么？”
……
雾夏坐在比试场的第一排，心里还想着几个疑点。听到了周围人的叫嚷下意识抬起头来，一眼就看到了浑身包满装甲的亚尔。她在上场前对亚尔说了许多鼓励的话，也不知道有没有打消他心中的不安。
亚尔站在早已熟悉的比试台上，双手里握着那把生锈的手半剑并举到胸前，从细窄的眼孔里看着他即将面对的敌手，那个吹牛的乔恩。
对方穿着一套形状古怪的鳞甲，戴着一个简陋到令人发笑的头盔，手里拿着一把已经有些卷刃的弯刀和一块用木板和兽皮做成的盾牌，腰间还挂着大大小小四五个不透明的瓶子，没办法看到里面装的是什么。
从那人粗重的呼吸中可以明显感知到他的紧张，亚尔虽然不是个强力的对手，此刻身上这一套盔甲也是很唬人的。看来对方没有做好功课，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来历么。
“我是乔恩·斯巴，是来自边陲林地区的民荐骑士，代表伍德镇参赛。”乔恩将刀倒拿在自己的身后，左手将头盔取下，上半身向前微鞠了一躬，然后保持不动。
亚尔早在小时候就偷偷瞒着凯莉学会了这些看上去很酷的骑士礼节，所以现在倒不至于在这种事情上面失礼。他的头盔是全封闭式的，不太方便摘下来，所以他就直接站直了身子来鞠躬。
然而，就在他低下头的一瞬间，耳旁响起了不太清楚的闷响，似乎是从面前传来的。这声音是那么的熟悉，甚至让亚尔听得想吐。这就是狠狠地踩在比试台上的声音啊！
不好！亚尔只听到了这声音的大概，不过也足够他做出判断的了。台下人的惊呼掩盖了接下来的脚步声，让亚尔无法判断接下来乔恩靠近的距离。
亚尔双手握剑，看也不看直接向前刺去，只要乔恩是从正前方从过来的话，绝对会向左或者向右来躲闪这一剑的。到时这卑鄙小人也势必会减速的。
乔恩戴上头盔后看到亚尔将剑刺过来，却不想着闪躲，左手直接将盾牌摆在了自己的胸口，撞向前方的亚尔。亚尔没有料到对方的作战风格这么奇葩，连忙将将刺出去的剑横在胸前，后手用力向前平砍。
乔恩根本没将亚尔手里这把生锈的剑放在眼里，甚至自大到用那块不知道能不能称为盾牌的东西来挡。同时右手的弯刀却旁若无人的砍向亚尔的侧腹，动作大到从观众席最后一排都能看个一清二楚。
“动作幅度太大了，又这么慢。”龙眼公爵将手放到袖管里，仔细的观察着两位菜鸟的动作，“我想他应该知道自己没多少胜算，才会这么进攻吧？”
龙爪侯爵侧卧着，眼睛也紧盯着比试台上的战况，开口说道：“你别看那个乔恩的举止像个**一样，点子倒是不错。这下子那小子恐怕要吃些苦头了。”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你赌了那么多的钱，我要让你做好心理准备。”
……
看着乔恩直接用那面不牢靠的盾牌撞向自己的剑锋，亚尔心里暗骂了一句，这个混蛋怎么这么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啊？！以为我不敢砍下去是么？
亚尔双臂用出八成力量，从右至左砍向乔恩的盾牌，肩膀处的盔甲发出了刺耳的摩擦声。而乔恩左臂用力，准备挡下这一剑，右手的弯刀已经到了亚尔的侧腹之上。
一声清脆的声音如期而至，，乔恩的弯刀砍是砍到了，却因为盔甲上的弧度而滑开，劈向了空气。亚尔手中的剑却直接将面前这面名为“盾牌”的木板砍开，借助惯性削向了乔恩的头顶。
意外地，乔恩还是不躲，就这么让亚尔的剑劈向他的头盔，然后左手将坏掉的盾牌猛地向前扔去，砸向亚尔的面门。
与此同时，亚尔手里那把看上去并不锋利的手半剑直接毫无阻力地将乔恩的头盔顶削掉，还带下了一簇像粗麻绳一样的棕色头发。
亚尔透过脸孔没有看到乔恩的具体动作，只是觉得眼前突然一黑，好像视线被什么东西挡住了一样，紧接着头部便被扔出来的盾牌打中，向一旁歪去。
摇了摇头以保持清醒，耳旁似乎有几只烦人的蜜蜂在叫一样。脚下迅速后撤了两步，亚尔似乎听到雾夏在观众席上焦急的喊叫，就在他将头转向乔恩的一瞬间。
“尝尝这个！”
乔恩的手里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大口瓶子，上面蒙着的布被他甩开，里面的灰色粉状物在空中弥漫开来，飞速扑向亚尔头盔上的那一道脸孔。
“什？”亚尔话都没来得及说完，眼前的世界便开始模糊起来，同时眼睛里似乎感觉到一阵莫名的难受……似乎是因为乔恩洒出的那种粉末……
这是生石灰？！这人竟然胆敢在选拔骑士的比试台上用出这么卑鄙的手段？而我居然根本就没有想到这种可能性么，现在该怎么办？
……
龙眼公爵看着视线受阻的亚尔在比试台上慌乱地挥剑，却还是气定神闲的那副模样，就像他根本没有参与赌博一样。而他身旁的龙爪侯爵此刻却是一脸得意的看着格兰特，眼神里满是心疼和关切。
乔恩将自己那还没起到作用就已经坏掉了的头盔摘下，扔到了比试台下，然后双手紧握住弯刀的刀柄，慢慢向场地中间的亚尔走去。
亚尔现在完全失了方寸，他现在眼睛看不到任何东西，耳旁也只有些台下观众的模糊喊叫，连乔恩的位置都无法摸清，只能尽力挥舞着剑。
乔恩已经来回转了两圈了，还是没有在亚尔的盔甲上发现任何一个弱点，不得不说这铁罐头的死角还真的不多。唯一最好突破的地方，就只有头盔上的脸孔了吧？
乔恩又绕回了亚尔的正面，而穿着盔甲的亚尔此刻也停止了盲目挥剑这种愚蠢的行动，开始执行他自己认为最有效的制敌手段。将剑换到左手，亚尔单膝跪地，将身体蜷缩成一团，同时加紧腋下并用右手的手甲挡在了脸孔之前。
如此这般，亚尔身上的这套盔甲便在这略带不雅的姿势下将防御力发挥至极限，腋下和面甲这两个绝对弱点都被掩盖住了，现在就要看乔恩怎么来攻击了。
乔恩愣愣的站在原地，很无奈地看着亚尔蜷缩成的那个金属球，很明显他想不出有什么办法来让这个没有刺的刺猬暴露弱点。所以现在他在众人那鄙视的目光之下只能做一件事，就是拿刀去砍亚尔。
虽然全身甲是有护颈的，但是如果找准了发力和受力的位置，照样可以将人给打晕。乔恩抹了一下自己额头上的冷汗，压着脚步走向亚尔。
……
“我倒是没想到这小子会这么办。”
“好吧，乔恩的确是个**，这是无可否定的。就算是他撞大运选上了骑士，我也绝对不会让这样的败类为国家而战。这根本就是在丢我们的脸。”龙眼公爵忍着笑意，语气却好像是冰块做的刀剑一样让人不寒而栗。
龙爪侯爵少见的坐直了身子，伸了个懒腰后说道：“其实你只是不想要将那些金币白输给别人吧？毕竟也是一万多瓶好酒呢。这样的人虽说不配承担骑士这样的称号，在战场上这样无赖的人往往是最好用的。”
“是啊，你总是觉得荣誉没有执行力重要。”
龙眼公爵攥紧了拳头，直接空手将身边的座椅砸成碎末，然后拿起了一块碎片在手里紧紧握着，将其握成了齑粉。不过在这番十分任性的举动过后，他倒是皱起眉头仔细地观看起场地中央的战局变化。
格兰特公爵前面的观众都不知道这人发起了什么疯，竟然将公用座椅砸坏。不过这些人目睹了这恐怖的实力之后，都不敢再说什么，只好战战兢兢地别过身去，看着那不能再菜鸟一些的比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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