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中(十)
寒假不过十几日。开学之日,我倒没有格外积极,有点姗姗来迟。谁知一向不早到的王月这回却破了例,早就坐在教室里了。我一来,她便有股兴师问罪的意味。她仰着头,盯着我,说道:“怎么来得这么迟!”
我坐了下来。她慢慢低下头,没有看我,继续说道:“我可等了老半天了。”
“等我做什么?”
“和你说话呀!我一个人可闷坏了。”
“那你干嘛来得这么早?”
“我以为你会很早来的。”
她穿了一袭红色长棉被。我注意到了她的新发型,额头前剪了一个齐刘海,别处的头发都沿脖颈的中部剪断,发梢稍稍向内弯曲,使得她看起来端庄中含着俏皮。而她整个人,如同闪耀着一层和煦的微光一样,滋养出了一份宁静和清新。面部的曲线也更加柔软圆润细润,泛着晶莹的魅力。
“看够了没有!”她瞟了我一眼,打断了我的浮想联翩。
“只是注意到了你的新发型。”
她用手摆弄了一下头发,瞪大了眼睛望着我。
“那你觉得怎么样?”
“挺好看的。”我点了点头说道。
她嘟起嘴,捏了捏自己的脸,说道:“在家里,我都胖了。”
“在家里,谁不胖?”
说罢,她顺手掏出一张照片,照片中是一个古灵精怪的小女孩,五六岁的样子,抹了点鲜艳的口红,额头上点了一个亮色的小红点,眉毛也描过,正对着镜头傻笑。
拿过照片,我仔细端详了一会儿,突然明白了。
“这是你吧!”
“看出来了呀,这就是我,特地拿来给你看看。”
“小时候的你还挺可笑的嘛!”我称赞道。
“现在也挺可爱的。”她不客气地说道,“倒是你有没有小时候的照片。”
“一张都没有留下来,”我摇了摇头,“倒是听人说,我是越长越难看了。”
她笑了,对我说道:“别气馁!”
薜政挑准了时间进来。他穿了一件暗黄色呢大衣,衣领上的绒毛看上去非常蓬松柔软,配以他高大的身材,显得十分的笔挺。但他的面色依旧严肃,以气息粗重的语气说道:“看样子,大家的面色都好了不少。客套话我就不多说了,大家看看计时板,差不多只剩百来天,希望大家从现在开始更加刻苦,更加用功。而且,马上每年的分配生考试就要到了,我们班得选出11人,(8)班选出11人,这22人一起去一中参加考试,取前十一名作为提前录取的一批,中考成绩便可以减5个位置值,过线即可正式被一中录取。”
说完这些,他便马不停蹄地在黑板上抄题了。分配生一事我早有耳闻,切实发生时我只想到了一件事,我必须去,并且我对此胸有成竹。整个教室十分安静,似乎所有人都若有所思。我转向王月,她的面色也严肃了不少。
“你也想去吧!”
“是的,我想去。”她点了点头,然后看着我,语气坚定地说,“我觉得我们两个都去得成!”
我冲她用力点了一下头。
海口已然夸出,我俩比以往了一份紧张与严谨。而且,的人也融入了这种庄重的气氛。有此意向的人都全身地投入到了拼搏之中,削尖了脑袋往这11人中冲。但是数字毕竟是残酷的,这期间我们进行了各类模拟考试,每次的排名都会张贴出来供人查看。最终,结果出来了。薜政站在讲台上,手里握着那份名单。整个教室鸦雀无声,却又充满着不安的躁动与即将喷薄而出的压力。这一刻,所有人都仰起头来,眼里满是渴求,耳朵的灵敏度也调到了最大限度。一个个名字从薜政的口中呼出,整个过程没人敢作声,都屏息以待着。
11人名单已尽,稍后的时间里是无尽的沉默,如一平如镜的海面,但实则暗流涌动,夹杂着各种心绪:庆幸,忌妒,自豪,不满。这次的评选总体上来说是公平的,除了教师子弟享有特权之外。但这事历来如此,没人反抗得了。
我很振奋,我与王月双双入选。王月自是兴奋异常,薜政刚走,她便迫不及待地对我说,“太棒了,我们都入选了”!当然,她已刻意压低了音量,避免成为众矢之的,但我依然能够感到其中的激动之意。
“冷静一下,现在还只是一场小胜利,分配生考试据说可是很难的。”
她撅了撅嘴角,有点埋怨我的扫兴之举,“知道了,你的打算可真是长远”!他不无挖苦地说道。
我弱弱地翻了个白眼,说道,“知道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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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无旁骛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好似只在一晃之间。那段时间的投入好像让我回到了七八年级的时候,手中的笔永远在不停地动着,连王月也进入了这种节奏。
分配生考试如约而至。这22人坐上学校租来的小巴,一路上少有言语,只是各自望着窗外渐行渐远的景致,思考着将发生的事以及可能的结果。我偷瞄了王月一眼,他正偏着脑袋,靠在窗上闭目养神,一脸宁静的样子。我便模仿了她的姿势。
这儿的一中是个新校区,建筑物都保留着一些崭新的痕迹。初来乍到,我们还不了解这里的教学楼结构及地理状况,昏昏乎乎地转了半天也没有弄明白,貌似还在同一个位置转了好几圈。何况,这里的楼层结构相同,极易混淆视听。好在我们来得早,耗时良久,总算找到了各自的考室,之后便老老实实坐在里面,不敢四处乱动。
十点钟开考。各科试卷一古脑儿全发了下来,由考生自己分配答题次序及时间。
十二点准时结束。
说实话,整个过程中我的内心十分平静,只是机械般的读题审题答题,恍如梦境般的度完了这两个小时。走出考室后,整个人像木头一样没有什么知觉,没有喜悦同时也毫无抱怨,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很快众人便集合到了一起,如泄了堤的洪水泛滥般涌到了一起,两个小时的隐忍化为了结束后激烈争论。我率先拉住了王月,将她从众人中抢出出来。
“感觉如何?”
“没什么感觉!”她一脸无辜地望着我,面色通红,看上去有些疲惫。
“不要担心,我也没感觉,而这可能是最好的感觉。”
她撇撇嘴,看样子真是累坏了。不多时,我们便踏上了归程,同样保持来时的姿势。
等待结果的日子并不难熬,我们手边的任务总是接踵而至,不容我们半点停顿。
忽然一日,那令人期待的榜单赫然贴了出来。那一刻,我才切实地感到自己的血脉涌动。我快速地扫描了一眼名单,找到了自己的名字,在倒数第三的位置。我又仔细地看了一遍,没有发现王月的名字。我不大愿意相信,再次逐个地看了一遍,连纸都快要看穿了,还是没有发现她的名字。
王月早已坐在了自己的位置,神色淡然,难道还没有看结果。
我顿了一顿,还是问出了口,“结果,你看了吗”?
她望向我,一脸经历磨难后的豁达以及那若隐若现的刻意隐藏的神伤,“当然看过了,还是你厉害,已经一只脚踏入了一中的门槛了。”
我有些尴尬地笑了笑,不知该说点什么。
“你放心吧,我还有一次机会,我坚信一中的大门是为我敞开的!”
“我也相信!”我猛地点了几下头。
“但是,你知道吗?王源也没过!”
“他也没过,他一直是我追赶的对象!”我有点惊讶。
“很多人对此都挺意外的。”
这下,我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也不知道该如何再去面对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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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上的格局发生了一次变化,在分配生确定后不久。分配生考试中落选的人都坐到了第一排,他们是正式中考考入一中的最大潜力股,而入选的人都被安置在了后几排。这是薜政的战略安排,前者为了给予鼓励,后者则是技术性打压。
坐在那儿我早已无所谓,只是王月不再是我的同桌了。
起初我还真是不在习惯,心里郁结了无数的话却又无人可以倾诉。我又得学着独处了。新任同桌是个之前我连名字都叫不出的人,个头瘦小,有一双异常机灵的眼睛,随时洞察着老师的动向以便随机应变。他自带了一块黄色的塑料薄板来夹在立起的书本之间来挡住老师视线,同时也隔开了我。这一举动令我感到十分惬意,避免了我们之间无话可说的尴尬境地。我们的关系一直处开半生不熟的状态,我对他爱搭不理,他也对敬而远之。
坚持了几日,王月终于对我开口了。一次午饭后,我回教室,在我慢慢经过的时候,她忽然拉住了我,把我拽到他的同桌的位置。她撅起嘴角,有些无辜地说:“哎,你怎么都不找我说话!”
“这不是换了位置,我不大好意思开口嘛。”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她说道。
“好了,我知错了。”我看了她一眼,向她靠近了一些,小声说道。
她看了看我,脸上满是温柔,接着说道:“我还想你坐,想和你说话。”
我点了点头,说道:“我也是。其实我是怕你最近心情不舒畅,不敢来烦你,怕惹你讨厌!”
“怎么这样想!我又不是小器的人,何况更不会对你小器。”她有些无辜地说道。
“这样说我就放心了!我得回去了,再说。”
“那好。”
我的身体好像失重了一般,在空气中悠闲地飘荡着。终于,心中的一块大石落了地。我俩此后常常见缝插针般的压缩时间来闲聊几句,或许无实质内容,或许十分简短,但寥寥数语便可换得一身轻松。何况在教室里气氛持续冰冻的条件下,这便显得弥足珍贵了。她坐在第一排,发试卷了机会便多了起来,运气好的时候还会拿到我的试卷。我喜欢她兴冲冲给我送来的样子,像一个随风奔跑的小女孩。她轻轻地拍拍我的桌子,留下一句“做得不错哟”!。有时上课的时候,恰巧老师点我回答问题,在我答完坐下这际,她会回头对我报以一个微笑,我心领神会,给予同样的回应,一种别样的幸福滋味在两人短暂的对视之间漾开。这是乏味生活的调剂品,使一切都被搅拌得缤纷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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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示牌上的日子终于减少至了最后一刻,学校举行了一年一度的隆重的送考仪式。沿途摆了许多烟花。当所有九年级的学生启程之时,炮声响起,烟雾弥漫,在空气中缓缓飘散,散发着闻来不大舒服的香味。我们行在途中,有不少人驻足围观,目睹了这一庄严而缓慢的仪式。
入住宿舍后,便是熟悉环境,观察考室,最后休息,焦急而又期待的休息,整整一个下午和整整一个晚上。当然,有不少人埋首书中,作着最后的努力,也有不少人失眠。我很兴奋,异常兴奋,以至有些精力过剩,不耐烦地等待着,想象着即将到来的一切。
一切发生得很快,没有太大的波折,只是静悄悄地结束了。一中的大门不再是半开阖,而是已经将我圈入其中。而且,她也没骗人,说到做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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