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三,咱抓了祥崇义的干儿子,以后就不用怕他再来找咱们麻烦了。”胡渣大汉——万仞山第二把交椅百里重庆道。
“二哥,你怎么知道他就是祥崇义的干儿子?”万仞山第三把交椅吴金生言。
“那姓祥的无后,我和大哥见他对那小子甚好,还把他请到家里好酒好菜供着,不是想让他做干儿子还能做甚?”
“就算不是祥崇义的干儿子,也是他的亲近之人。”万仞山第一把交椅东门自攻道。
“你真是祥崇义的干儿子?”这已经是万仞山小盗贼吴幻生第三次问向金小钱,每次来送饭时,他都会这么问。两人年纪相仿,倒也能说到一块儿。
“我不是已经给你说过了吗?我不是他的干儿子,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你们抓错人了!”金小钱抬头道。
“可是我怎么觉得你是啊?”吴幻生笑道,“还有我们大当家说你是故意向我们隐瞒身份,让我们觉得你没有什么利用价值,好把你给放了。这样看来,你还挺聪明的。”
“比我聪明的人多了去了,我算什么聪明?我若聪明,还会给你们抓到这里来?”
“说的也是,那你都见过哪些聪明人?”吴幻生好奇道。
“有我们逸闻馆的赵先生,有我那四个好兄弟,有长安城里的郑忽郑大侠,还有,还有留义庄的祥崇义也挺聪明的。”
“看来你见过的人还真不少。”吴幻生说着竟以羡慕的目光向他看去。
“哪里哪里,”金小钱摆手道,“我一个茶馆小伙计,怎比你们占山为王见多识广?”
“嘿,见多识广?你可千万别说我见多识广。”吴幻生叹了口气,接着道:“说我哥见多识广还可以,我就不行了。”
“怎么?”金小钱抬头。
“这么说吧。”吴幻生拿了空盘子,站起身道:“我还没出过这万仞山呢,打我记事起,就一直呆在这里。”说罢,便转身走了。
傍晚,他又端来饭碗。金小钱接过盘子,抬头问道:“哎,难道你就没有想过离开万仞山,出去走走?”
“当然想过,”吴幻生似乎很乐意与他谈话,“每次我哥他们下山,我都会求他们带我一起去。可他们说我还小,下山会吃亏的。”
“我是说瞒着他们,独自下山,难道你就没这样想过?”
吴幻生想了一想,点头道:“我当然想过,我也想下山见见世面,到江湖里走上几遭。要不……要不什么时候你带我出去瞧瞧?”
“好啊!”金小钱放下馒头,“现在就行。”
“不行不行,”吴幻生连忙摆手,“现在我要是把你放了,那我哥他们非把我打死不可。这事儿以后再说,咱们得从长计议。”
“那你看这样如何,”金小钱小声道,“你偷偷给我留一把小刀,等晚上夜深人静时,我自己撬开门溜出去。这是我自己逃的,与你无关。你哥他们若是怪罪下来,只会怪那些把守的人,不会怀疑到你头上来。到时候咱们在山下会合,一块儿去闯荡江湖,见见大世面。”
吴幻生低头沉思许久,小声道:“小刀我倒是有好几把,只是……只是……”正当他支支吾吾之际,只听门外有人高声道:“你们都回去吃饭吧。”
“多谢三当家,只是大当家吩咐我们日夜看守,这……”
“有我在,还怕什么?”
“是是。”
“是我哥来了。”吴幻生起身,看到了他的哥哥,万仞山三当家吴金生进门,于是笑着招呼道:“哥。”
“嗯,”吴金生点头,“你出去守着门,若有人来就咳嗽一声。”
“好嘞。”吴幻生看看金小钱,出门靠在窗下,偷听起里面的谈话。
“我若把你放了,你会如何对祥崇义说?”吴金生开门见山。
“这……”金小钱沉思片刻,抬头道:“你要放了我?”
“不过我有条件,”吴金生道,“你回到留义庄后,要对祥崇义好言相劝,切不要他再与我万仞山作对。”
金小钱点点头,说道:“你若真放了我,我就回去跟我干爹说你们把我请上山的这两天,对我好吃好喝热情款待,丝毫没有怠慢。你们都是忠义之士,豪杰英雄,只是皇天不佑造化弄人做了这个营生,我干爹明白之后就不会再找你们麻烦了。”
吴金生点头一笑,转身向窗外叫道:“幻生,进来吧!”
“哦。”吴幻生应声进门,只听哥哥道:“他来时被蒙了双眼,不知归路,就由你送他下山。可从后山走,那里是我的人看守。”
于是由吴幻生领路,将金小钱带到了万仞山后山。“这路你都认识?”金小钱远望险山峻岭,近看悬崖峭壁,向他问道。
“我当然认识!”吴幻生抬头道,“我虽没见过什么大世面,但在这万仞山,咱可是从小玩儿到大的。哪个山头我没上过?哪条山路我没走过?就那个山头……”只见他手指不远处的一座孤峰道:“我八岁的时候,就在那个山头上撒过尿。不是我吹,对这万仞山,一草一木一山一石我是了如指掌,再熟悉不过!”
“不错,”金小钱点头,“这里是你的家。”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两人走出山路,来到山岔口。此时天色已黑,金小钱回头道:“你回去吧,接下来的路我自己走就行了。”说着择了一条道,走了开来。
“哎,你走错了。”吴幻生追上,“这条道不是通往留义庄,那条道才是。”
“我知道,我不去留义庄,我要去长安城。”
“你……你不是祥崇义的干儿子?”吴幻生皱眉。
“当然不是,我早就说过我不是,可是你们都不相信,我能有什么办法?”金小钱摊摊双手,接着走了开去。
吴幻生停下,看着他渐行渐远,回头望望万仞山,咬咬牙追了上去。“我也要去长安城!”他口中叫道,“我和你一块儿去,见见世面!”
金小钱见他说得真诚,于是点头答应,与他携手同行,向着长安城方向进发。一路再也无人阻挡,到长安城时,天色已然大黑。所幸金小钱怀中带有从李贵德“拜寿钱”中分来的八两银子,当下自作主张,带领吴幻生进了一家颇有排场的客栈,叫了连自己生平都未见过的一桌好菜,做东让吴幻生尽管吃喝。吴幻生打小生在山寨,大鱼大肉倒是见过不少,可是面对眼前满满一桌美味精致的京城菜肴,却是连梦中也不曾见过一盘。“这,这是人吃的吗?”他流着口水道。
“快吃吧。”金小钱拿起筷子,拣起一块小酥肉放到了吴幻生盘中,自拿了一根火腿啃了起来。
“多谢小钱兄弟。”吴幻生抬头,心中甚是感激。
翌日,两人先在与赵铁牙约定好的城东门口等了半天,不见他来,便到了刑部大牢门前。金小钱自去找地方撒尿,让吴幻生蹲在门口等着。回来时,只见起身迎接的吴幻生指着对面走来的一人,与他道:“你看那个人长得真怪。”
金小钱回头,见那人嘴上两撇小胡子,额下连着一字眉,怀抱包裹一身宽袍,獐头鼠目形容枯槁。他瞥过一旁的金小钱,望望门口的吴幻生,一脚轻一脚重地进了大牢。“官爷,我是来赎人的。”他躬身笑道。
“赎人?”狱卒瞅瞅他怀里的包裹,抬头道:“有四百两银子吗?”
“有有有。”那人将包裹放在桌上,打了开来,露出四百两白银。
“拿来吧。”狱卒伸手道。
那人见状后退一步,手捂包裹,口中笑道:“我得见你们头儿。”
狱卒鼻子一出气:“在这儿等着。”说罢转身往里间去了。
那人左等右等,不见人来,正要往里去寻,才见里面走出一名肥汉,身后跟着一位执笔先生和刚才进去的那个狱卒。这肥汉正是牢头,年有四十,大腹便便,一身酒气,满嘴油腥。一见那人,便鼻孔朝天道:“银子呢?”
“在这儿。”那人打开包裹。
牢头看了看,点头笑了一声,对狱卒道:“你拿去称一称。”
“好嘞!”狱卒拿了包裹,向里间走去。
执笔先生掏出一本记录簿,放在桌上,坐下看向那人,问道:“姓甚名谁?”
“弥青天。”
“家住哪里?”
“不远,就在昭应县。”
“你要赎的是哪个犯人?”
“郑忽。”
“郑忽?”执笔先生回头望望身后坐着的牢头,“哪个郑忽?”
“咸阳郑忽啊,怎么?”
“没什么,”牢头起身笑道,“你跟我来。”当下将他领出牢门,转身道:“你在这儿等着,我这就去把犯人提出来。”说完快速步入牢门,转身不见踪影。
“头儿,这咸阳郑忽不是几天前已经被人领走了吗?”执笔先生将记录簿前翻多页,找到了“郑忽”的名字,又道:“是被乌酉镇的赵铁牙领走的。”
牢头接过记录簿,将方才弥青天这一页撕去,笑道:“这么多天咱们只是替上面收银子,今日终于轮到咱们了。”
“怎么也不见那个狱卒回报我这四百两银子是否缺斤少两,这牢头就答应我去提犯人了?”弥青天一想不对,欲返回大牢,不料前脚刚迈进牢门,后脚就被两个狱卒拦住。“站住!”
“官爷,我是来赎犯人的。”他躬身道。
“带银子了么?”
“我已交给你们牢中管事的了。”
“那你就在外面等着!”
“我这不是等了半天了么?两位官爷行行好,让我进去见见你们管事的。”
“去去去,在外面给我呆着。”
“两位官爷……”
“滚!”狱卒亮出刀子。
弥青天闭上嘴,退身牢门,只听蹲在牢门旁的吴幻生道:“小钱兄弟,咱们还是回去吧。”
“回哪儿?回你万仞山?”
“不是,我是说回客栈。”
“客栈?”金小钱皱眉道,“只昨一晚就花了我三两银子,你我如何住得起?我这可就剩五两银子了,花完就没有了。”
“反正我是不想再呆下去,”吴幻生起身,“咱们已经等了整整一天,等到了什么?什么都没有。我看他们是不会来了。”
“你的意思是我赵伯和郑大侠他们丢下我自个儿走了?”金小钱问。
“我可没这个意思。”吴幻生连忙摆手,“你不是说那个郑大侠义薄云天?那他怎么会丢下你不管?说不定他们现在正在乌酉镇等着你呢。”
“不错。”金小钱点头,起身欲与吴幻生离去,只见那个蹩脚怪人弥青天笑面迎来道:“两位小兄弟,你们怎么在这儿啊?”
“你是?”吴幻生问。
“我是郑忽郑大侠的朋友弥青天啊。”弥青天眼珠一转,指着金小钱道:“是他让我来找你。”
“那你刚才怎么不说?”金小钱警觉道,“我还见你进了一趟牢门,你说你来找我,那你进那牢门干什么?”
“小兄弟,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弥青天笑道,“我方才进那牢门是去打探你的消息,因为郑大侠说你可能会到里面去寻他。之后我听见你们说郑大侠什么的,才认出了你。”
“真的?”金小钱一跳,“郑大侠呢?还有我赵伯,你见没见他?”
“这……”弥青天摸摸小胡子。
“我赵伯怎么了?”
“我并不认识你赵伯,在我见到郑大侠之前,你赵伯他就已经走了。”弥青天缓缓道。
“走了?走哪儿了?”
“去……哦,去乌酉镇了,这也是我听郑大侠说的。”弥青天顿了顿,又道:“是这样的,你赵伯他在乌酉镇等你,而郑大侠则在这长安城打探你的消息。今个儿他托我到这刑部大牢来看看,没想到真的让我给遇见你了。”
“那郑大侠现在在哪儿?”金小钱问。
“这个……”弥青天环顾左右,“郑大侠仇家太多,所以他的所在十分隐蔽,整日神龙见首不见尾,我也搞不清楚他现在身在何处。不过,虽然我找不到他,他却可以找到我。”
“他可以找到你?”金小钱有些迷糊。
“嗯,”弥青天笑道,“他知道我住在城东的未央客栈。走,咱们这就去。”
“弥叔,”金小钱赶上,“那郑大侠长什么样啊?”
“他啊,”弥青天叫道,“他身高八尺,相貌堂堂,一身的武艺那是天下无双!”金小钱听后点点头,心想做大侠的一般都是这个模样。弥青天见状暗暗一笑,但一想到刑部大牢遭遇,不由得把脚一跺。
“怎么了弥叔?”金小钱抬头问。
弥青天吐出一口唾沫道:“想想那个牢头我就来气,真不是个东西!”
“牢头?什么牢头?”
“就是刑部大牢里的那个牢头,”他咬牙道,“郑大侠在牢中吃尽了苦,每日三顿皮鞭,十年里无一天间断,全拜那个牢头所赐!他心狠手辣,下手不留情,郑大侠一提到他,不是恨得咬牙瞪眼,就是气得张口就骂。方才我去那牢中打探你的消息,就见到了那个牢头。那真是狗仗人势,不拿正眼瞧人。打了我不说,还敲诈了我好几百两银子!”
“啊?”吴幻生一跳,“世上还有这等人!”
“可不是嘛?”弥青天又啐出一口唾沫,“我进牢门的时候,你们不是见我抱了一包银子?一来我是想抽出一小部分上下打点,探知小钱的下落;二来我是想将剩下的银子拿到药铺中换做药品,等郑大侠来找我时,好给他治伤。你们也知道,十年牢狱,郑大侠可一身是伤。可没想到的是,等我从包袱中拿银子给那牢头时,他竟想把那一包银子全要了,威胁说我要是不给的话,就不放我出牢门,一辈子都要关在牢中。唉!刚才一想到他,是气得我直跺脚啊!”
“去长安府告他啊!”金小钱道。
“去不得,去不得。”弥青天摆手,“咱区区一介草民,他一刑部大牢管事,这民告官,自古以来都是告不成的。搞不好的话,还会被他反咬一口,到最后遭殃的还是咱们老百姓。我看那牢头白白胖胖倒无甚本事,定是背后有人靠着关系才混到了这个牢中管事。像他这种人,咱们是得罪不起的。”
“咱们得罪不起怕他,那郑大侠也怕他吗?”金小钱叫道。
“郑大侠倒是不怕,”弥青天说着叹了口气,“只是郑大侠素来仁义,不想与那牢头一般见识。”
金小钱听罢一跺脚,气道:“那也不能放过他!”
“对!”一旁的吴幻生也道,“我哥说他生平最恨这种人,见了就该杀。”
“你哥?”弥青天问。
“是啊!”吴幻生点头,“我哥是万仞山的三当家,名叫吴金生。”
“嗯,”弥青天点头道,“我也最恨这种人。我是没有郑大侠那么大度,也想不仁义一回。只是孤掌难鸣,没有帮手……”
“我们不是帮手吗?”金小钱提醒道。
“对对对,”弥青天笑道,“我一心急,竟把你们给忘了。”
;
(梨树文学http://www.lishu12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