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陈,你先不要着急。”田成武尽量让自己的语调显得和缓,“叫你来就是让你确认一下,这个说话的孩子是不是你的女儿,你放心,我们集全省之力,一定能把你女儿找回来。”
丈夫被捕已经让陈芳书身心俱疲,女儿被绑架几乎让她濒临崩溃,虽说肖正脱逃给她带来些许希望,但此刻女儿那可怜巴巴的声音如同一把钢爪,正在将她的心一片片撕碎,对田成武的劝慰,陈芳书似乎已经麻木到失去知觉,只能静静的啜泣。
看着已经悲伤到麻木的陈芳书,宋珊珊只觉得心中一阵刺痛,同样是母亲,那种伤痛她完全能够体会。
田成武在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之前听到陈芳书猜测孩子被省厅纪委的人控制,还觉得简直是无稽之谈,现在看来,肖正女儿的失踪,与肖正被陷害,存在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要说省厅的专案组牵扯其中,绝不是完全没有可能。想到这里,他的目光投向了依然在指挥车上的专案组唯一成员——陈平远。
眼前的陈平远,脸色已逐渐缓和,说出对肖正刑讯逼供的事,对这个年轻人来说是一种解脱。而看到爆炸如期发生,自己的上级侯永平并未因此受伤,心中更是宽慰了许多。相比之下,马千里的愤然离去,似乎并没有引起这个年轻人的注意。
田成武在心中盘算着,如果陈平远知道肖正女儿的消息,此刻就是让他和盘托出的最佳时机。一念及此,田成武清了清嗓子,对陈平远说道:“平远,不管怎样,我还是要谢谢你。”
陈平远愣了一下,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谢我?为什么?”
“谢谢你能勇敢的说出武警教育训练基地的事。”
陈平远尴尬的笑笑,说道:“就算我不说,侯处长也不会有事,他根本就不在那里,我的猜测是错的。”
“至少我们通过你的描述,知道了肖正到底经历了些什么。”田成武看向陈平远的目光中充满了鼓励,“不过我们还需要你再勇敢一些,把所有的情况都告诉我们。”
陈平远被田成武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不由自主的将头转向另一个方向,喃喃说道:“田副厅长,我知道您想问什么,我全说,一五一十的说。”
田成武看着陈平远的样子,这个年轻的警察目光有些涣散,神情如在梦中,眼睛看着远处,仿佛在回忆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这几天我一直在想,我是不是做了一场梦,每天晚上躺到床上的时候我总是告诉自己,一觉醒来就好了,醒来之后我只是那个预审总队的普通民警,从没有加入过专案组,过着一个普通预审民警的生活,忙碌充实,平凡却又安然,可现实是无情的,一天又一天,就算再厌恶,我也只能这么熬着。
“说实话,我热爱警察这个职业,考大学的时候我选择了公安大学,毕业了如愿以偿的到了省厅工作,不管走到哪儿,我都觉得自己很光荣。
“我一参加工作就在预审总队的大案支队,我们经手的案件全都是重特大案件,审的都是严重暴力犯罪的嫌疑人,看到经过自己精心策划,一步步突破嫌疑人的心理防线,组织证据将这些人绳之以法,我真切的感到了存在的意义。所以,当曾总通知我抽调到专案组的时候,我非常高兴,我觉得我的工作终于得到了领导的肯定,一想到能参与更加重大的案件审查,我就异常兴奋。
“当我接到肖正这个案子的前期材料的时候,我感觉这是一个简单的任务,这几年我审过不少穷凶极恶的歹徒,毫无例外,最容易突破的,总是那些贪财好色之辈。审讯说白了就是一场意志的较量,而这样的人大多意志薄弱,几个回合就会缴械投降。从案情来看,又是**,又是受贿,典型的贪财好色,和这样的人交手,没有难度。
“让我不解的是省厅纪委审了他一个星期,都没有拿下,记得那时,我一厢情愿的以为是省厅纪委能力不足,哪知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肖正被接到专案组的日子是哪天,我并没有留意,直到过了很久,我才特意查了一下,那是7月10日。为什么要特意查这个日子呢?我也说不清楚,或许潜意识里,那时的我已经意识到,从接手肖正案件那一刻开始,我已经不再是一个光荣的人民警察,虽然那并不是我自愿的。
“对肖正的审讯受到专案组领导的高度重视,肖正刚押过来曾总就被叫走开会汇报审查方案,一回来就和侯处长关起门来嘀嘀咕咕商量,作为案件记录员的我,根本没有资格参与。
“专案组就是这样,需要你知道的自然有人告诉你,不需要你知道的,你绝对不要打听。尤其是像我这样的角色,只是一个小小的记录员,在我眼中,我的直接领导就是侯永平处长,侯永平处长的上级是曾强副总队长,我只听他们二人的指令,至于他们二位向谁负责,我绝不多问。
“很快,对肖正的审查方案出来了,当侯处长告诉我的时候,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没有心理分析亲情感化政策攻心这样常规的预审心理战策略,上来就是体罚,第一轮就是连熬五天。
“在预审总队工作的时候,刑讯逼供是绝对禁止的,但客观的讲,有的嫌疑人属于典型的死猪不怕开水烫,和他们讲道理那就是对牛弹琴。所以,我们偶尔会打些擦边球,最常用的手法就是罚站,而最终的终极手法就是‘熬鹰’,也就是不许嫌疑人睡觉。
“我们在预审总队的时候,师父曾经反复叮嘱过,‘熬鹰’决不能轻易使用,就算要用也不要超过三天,因为曾经有心脏不好的嫌疑人,被熬了三天之后差点儿猝死。但对肖正的审查,上来就双管齐下,一边罚站一边‘熬鹰’,一熬就是五天,这也太过了。我虽然心中有疑问,但不敢多说,毕竟自己人微言轻,只需要服从就是了。
“五天以后我们开始审,方才的审讯录像各位领导都看过了,看到一个被熬了五天五夜的人还能挺着什么都不说,我确实震惊了,干了这么多年预审,我真的没有遇到过。
“震惊之后就是愤怒,一个败类,流氓,还这么死硬,所以之后将肖正挂起来的时候,我没有任何心理障碍。之后的审讯一直陷入僵局,肖正始终不肯开口说一句话。
“曾总几乎每天晚上都被叫走汇报进展,每次回来都脸色铁青,我们先后投入了三组人对肖正轮番审讯,逼供手段不断升级,警棍电棒用滴了芥麻油的毛巾蒙住口鼻把头摁到水盆里淹,能想到的招都用了,还是没有进展。
“眼看着十天过去了,曾总压力越来越大,一天晚上汇报回来,曾总宣布要调整审查方案。记得当时曾总告诉我们,说已经请示领导了,要给肖正松一扣,自打肖正被我们审查以来,审查方式始终是高压打压,或许换一种方式,用柔和一点儿的手段更容易突破。
“我当时觉得很有道理,因为在以前的工作中确实遇到过这样的嫌疑人,吃软不吃硬,你越是打压,他越是对抗,当对抗到极点的时候,一旦你给他点儿好脸,他就感激涕零,没准儿就拿下了。由于之前上手段都是侯处长出面,曾总决定由他来扮白脸,而我还是记录员。
“其实连续十天的高压审讯,就是铁人也该散架了,那个时候的肖正已经到了崩溃边缘。不过审讯就是较量,被审讯的人到了崩溃的边缘,审讯者也快撑不住了,现在就是拼毅力,看谁熬得过谁,只不过这场较量中,肖正只是一个人,而作为他的对手,我们是一个群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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