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什回家的第二日,刚过中午,仇母便打来电话来让他到前街的程姨家。仇什放了那电话过去,还未进那门已听到里面传来的阵阵笑声。他推门进了那房间,客厅里所有的人都招呼他,又称赞讲大小伙子了,俨然拿仇什当今天的主角儿。仇母坐在一角笑而不语。仇什察觉到了什么,在心里只怪仇母不提前与自己招呼。正不知所措着,几个镇上的妇人已开始忍不住打趣他了,其中一个道:
“仇什这上大学读书回来怎么也没有给你妈领回一个媳妇儿来?你妈等着抱孙子都等不及了。”
另一个道:“——仇什告诉你秦阿姨说‘我要在外面领了回来今天还有你显本领的时候吗?’”
“大学里追过女孩子没有?没有的话阿姨教你!呦,还没讲什么呢,脸都红了——这还没让你入洞房呢!”
“问问你阿姨——入洞房的事儿她管不管教?”各自说着又各自忍不住嘎嘎地大笑。
仇什对这些无聊的打趣简直无可奈何,只得压着性子应付。正这样乱着,门帘一挑,一个高胖的女人进了屋来,紧随其后跟进一个姑娘来。人们一齐起身,一个个笑着招呼让座。那妇人一面寒暄坐下一面不住地盯着仇什看。有人介绍她与仇母认识,两人虽是第一次见面但却亲热得像是久识的老朋友般执手相谈,而目光却彼此不在对方的脸上。仇什快速地瞥那女孩儿一眼察觉她也正看自己忙微点一下头把目光移开,那心慌慌地有些微跳。话说了几句后,那程姨道:“咱们别只顾谈咱们自己的闲话,让他们年轻人也在一起坐坐。”边说边去开旁边房间的门。却听另一个笑道:“他程姨,那方式都是以前的老土了。我看没必要那么正经严肃的,还是让他们小两——”话未讲完忽觉不妥,跳过去道:“——随便去外面散散步,聊聊天。如今的年轻人都这样——别忘了回来就行了。”不等讲完又咯咯地笑出声来,人们也笑着附和讲这样最好。仇什见那女孩儿已经半起身来也连忙站起来,压住那心里的慌促,礼貌性地与女孩儿握一下手。刚才那妇人又笑起来嚷到:“你们瞧瞧人家现在的年轻人,刚见第一面就拉手,真让人眼热。依我看,这婚事已经成了——你们好好聊啊,在外面把晚饭吃了我们也不急的。”一屋子人又乱哄哄笑起来。仇母不无担心地盯着两人出了门,不知道儿子身上是否带了钱。
两人出了门来彼此介绍之后慢慢地走着,女孩儿名叫渠芙蓉,现在市邮局工作。两人并肩走着,仇什这才注意到对方生得人高马大,长头发,高鼻梁,尖下巴,过大的眼睛汪汪的像是正因什么事而吃惊——概括地讲长得并不丑,或者应该称得上漂亮。唯一让仇什有些不适的是她今天穿的衣服——一件大红色的蝙蝠衫,时尚漂亮自是真的,但肥肥大大的袖子,走起路来总给他一种衣带当风要飘起来的感觉。两人边走边找话讲,仇什问她平日里的消遣爱好,她表示逛街看电影等都是她最喜欢做的事。仇什这段日子生活寡淡,如今忽然有个女孩子在身边讲讲话,倒也使其心情好转了许多。
他问她一些邮局内部的事情,她也泛泛地回答,想来是对这些话题不感兴趣。她问仇什还有多长时间毕业,毕业后计划做什么?仇什刚告诉她还有半年多时间毕业——她突然喉咙一咳,泛上一口痰来——她并不急于吐掉,而是翻眼睛继续听仇什讲话。仇什停住话屏息等她把那口痰吐出来——她含着那口酽物盯仇什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间不讲话了。仇什皱眉耐心等着,对方一提气,那口黏液带着响儿射出老远。仇什松口气不习惯地望她一眼,他印象里女孩子吐吐沫时只是将嘴稍稍一抿,悄无声息地让人毫无察觉——而她却如此的嚣张气势。她问他为什么不讲话了,仇什含糊应答两句。她突然问他在大学里有没有情人?仇什既吃惊她的问题又反感她言语的直接和词语的运用,“情人”——他对这个词语反感的厌恶,想真是小地方的城市姑娘的时髦气呀——没有办法,只好声明自己没有情人,兴趣也陡然降下来好多。
渠芙蓉回到家中,渠母低声亮音地问她觉得怎么样。渠芙蓉笑着不耐烦地道:“妈——就那样儿呗!呆呼呼的。”渠母不无担心地轻声劝道:“唉,你一日比一日大了,已经是青黄不接的年龄了,就不要再挑剔了——小两岁才知道听你的话呀。况且,我看人长得也秀气,比西街上那个看着舒心。”渠芙蓉拉长音复叫声妈,表示厌烦。渠母不理睬地继续道:“家庭背景我也打听了,也还过得去。他爸以前也在外面做过事的,即便你们将来结婚后和他父母在一起过日子的话,持家待事都不会太封建僵化。并且我看人也老实,比嫁一个机灵古怪飞毛长翅儿整日里和你玩儿转轴儿的靠得住!妈告诉你蓉蓉——男人这东西这是最重要的一点——外人不说,你看你爸,有俩糟钱儿就烧得他五饥六瘦,不知道是谁儿子了——以后你就明白了,男人这东西就像肉摊儿上的‘放心肉’一样——其实没有几个真正让你放心的!况且你一个女孩子家年纪也实在不小了——要知道,女人就像年历,过期便没人要了,趁着现在……”她近两年受丈夫的冷落,现在不觉便发起了感慨。渠芙蓉那刚刚升了高中的小妹不知何时凑了过来,不失时机地插言道:“对!妈——你的观点我非常赞同。咱们女人青春才是最大的财富,你们没有听人说过吗——在男人眼中,二十岁的女人像橄榄球,抢来抢去;三十岁的女人像乒乓球,推来推去,;四十岁的女人就是足球了,踢来踢去;五十岁的女人——呃,只能是高尔夫球了,一棍子打得不知去处!”渠母听了这话,心中发酸作痛地大声斥道:“小孩子家胡说什么!都升高中了还整日里闲荡!回屋看你的书去!”小妹心中不乐意,又不敢反驳——她正对着大衣柜的镜子照自己的脸,发觉护理师将自己的两条眉毛没有修匀称,气愤地嘟囔两句怏怏的走了。今天的事对仇什只是一个玩笑,可这次并没有让他有什么大的反感,反而使其阴霾的心情好转了许多。他只当是好运气的征兆——却哪晓得自己早已是“恶魔缠身”。
两日后程姨又去前街了解情况,晓得对方亦有继续发展的趋势,回来给仇母讲,仇母心下更是高兴。要了对方的电话,回家逼仇什打电话约对方出来玩,并讲到时可伺机行事。仇什答应却并不打,只寻思着如何推掉。正这样犹豫时对方却主动打了电话来,仇什刚好去看望仇老没在家。仇母接电话时多事的询问两句,得知对方想借周日让仇什陪自己去逛街,她忙替仇什一口答应,嘱咐对方有时间来家中玩儿。仇什回来后仇母将事情告诉他,并让他多带些钱,必要时不要太显得小气。仇什怨其自作主张的多事,已答应的事再打电话推掉总是不好,他摇摇头懒得再去与仇母费口舌辩解。
第二日两人见面,渠芙蓉让仇什陪自己去买靴子。进了商店,仇什一见那高根儿尖顶大红大白的鞋子就皱眉,忍住没有开口。他昨夜看书睡得迟,今日又被仇母喊起得早,本就困乏,现在一进商店里让空调的热风一吹直犯睡意。渠芙蓉选中一双靴子问他怎么样,仇什拉着眼皮儿点头又打个哈欠,遭她斥责。她逢略为中意的就要试穿,往往谈了半日的价后却又不买了,且遇到衣服店也定要进去瞧瞧。走完了两家商场她仍未选好,仇什小心地求她快些。她不耐烦地说如果他烦了可以走,并表示自己本不稀罕他陪的。仇什拂袖而去,快到店门时又听她在身后喊他,他回身站住,她没事一般举着一双靴子问他做什么去——这双怎么样?仇什连气都没有了,不肯再陪她,无力地到商场旁边的休息椅上坐等。想原来只讲见一面应付的,现在何以不知不觉地陪她来逛商场买东西了,并且你听她的语气——丝毫没有一丁点儿的生分——好象自己早已委身于她了。正这样坐着暗自兴叹时,她不知何时转了过来像拎自己的一样东西一般顺手一拉将他拽起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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