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妇一双妙目在众人身上扫视一遭,落到三个小孩身上,笑道:“这几个小娃娃喜人,莫不是你老道遁世日久,耐不住寂寞了么?”
散叶道人抚须长笑道:“老夫隐居孤岛,一意养道,这等笑话休要说了,只不过……”他顿将一顿,指着叶潇潇又道:“夫人仔细看看,果真不认识这个女娃娃么?”
美妇闻言,又在叶潇潇身上晃了一晃,神色数变,默然不语,又听散叶道人冷道:“古有刘玄德摔子以征将心,今有你柳暗香弃女而得前途,当真有趣,有趣的紧。”
叶潇潇初时懵懵懂懂,待到散叶道人一言作罢,心中恍若一块山石砸了下来,她细细盯着船头上锦衣堂皇的女子,却陌生之极。
忽闻沈归雁小声道:“叶丫头,这女人是你亲妈么?”叶潇潇转头头来,小脸胀成紫红,冷冷道:“我不认识她!”
散叶道人见美妇再不言语,又道:“我叫你一声弟妹你还认不认?如若不认,我便唤你柳门主了。”
柳暗香死死盯住叶潇潇,倏忽抬眼,淡淡道:“莫再扯闲,我今天来意,你应当清楚。”
散叶道人听她话语轻颤,抛袖道:“自然是瞧瞧我老道死没死?”
柳暗香冷哼一声,道:“你倒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又转脸吩咐道:“月儿,将那人带出来罢。”
一声清脆应答,一小小女童拽着个弱冠少年露出船头,少年衣衫褴褛,毛发散乱,身上条条鞭痕深可见骨,似乎受过苦刑。
散叶道人深吸一口凉气,却听那少年喊道:“你们莫再打,该说的都说了。”
柳暗香世故见多,此时已平下心神,初闻此言,笑道:“月儿,你又打他了么?”
唤作月儿的乃是与沈归雁几人一般大的女童,与船上众卫士打扮无二,闻言讥道:“这人儿很不老实,不打他,他便什么也不说。”
柳暗香点点头,方要开口,却听一旁沈归雁大声道:“人不老实你就要打人,你不老实,我也要打你啦。”
月儿一愣,看向沈归雁,见是个与她年岁不差的小孩,娇声斥道:“你打一个试试。”
沈归雁见到那少年惨样儿,瞧得皱眉,本想拿话激她,却见她不但不怕,反而有跃跃一试的意思,心中万分气恼,更待上前,却被侯重一把拉住。
侯重昂首阔步,又施一礼道:“夫人,我若没看差,这是老牛鼻的义子卓义,不知何时冒犯了夫人,侯某在这里作个和事佬儿,各退一步如何?”
柳暗香娇笑连连,道:“如是冒犯与我,我也犯不着远远从魁杓殿将他抓来,跟老道对质,我只是想问一问,”他转而面色深沉道:“问一问,那本《鬼谷算经》,是在你手上么?”
此言一出,场中人皆尽失色,侯重道:“《鬼谷算经》乃是魁杓殿至宝,怎会在牛鼻子手里。”
白四娘也道:“这里面定是有甚么误会。”
“误会么?”柳暗香嗤笑一声,指着卓义道:“有没有误会,还待我卓贤侄评判一二。”
卓义偷睨了散叶道人一眼,哼哼唧唧,月儿渐觉不耐,伸手捅了捅他。厉声道:“让你说话呢,难不成皮又痒了不成?”
卓义似是被打怕了,口中只兀自念叨:“别打,别打啦。”
散叶道人心有不忍,叹气道:“莫再为难于他,那本《鬼谷算经》的确在我这里。”
卓义身躯一震,失声道:“义父!”
散叶道人甩开道袍,摆手道:“我不怪你,人在檐下,强撑不得,只是你柳暗香,如此对待昔日同门,未免太薄情了些。”
柳暗香忽发了一声笑,不再言语,散叶道人接着又道:“八年前,我等同在魁杓殿中,同气连枝自不必说,想不到时至今日,竟也闹得兵戎相待。”
柳暗香蓦地激动起来,指着散叶道人,厉声道:“你说的倒是好听,倘不是我昔日受了叶疏桐花言蛊惑,又怎么会嫁给他这个窝囊废。”
沈归雁留意到说起叶疏桐这人时,叶潇潇突然不自觉颤抖不止,心中暗忖:“是了,这人姓叶,必定是叶丫头的生身父亲。”
又听柳暗香道凄声道:“我肚子虽不争气,生不出个承继香火的少主,但叶疏桐那厮便可另纳妾室了么?”
散叶道人暗叹一声,苍声道:“殿主……殿主心有苦衷!”
柳暗香不屑一笑,声音仍是冰凉:“他被那狐狸精迷得团团转,相好时的甜话儿倒是忘得一干二净了。我那时便跟他讲,倘若将那贱人休了,万事罢了,如若不然,我就与他恩断义绝。”
侯白二人这些年来听过一些杂言碎语,听得柳暗香此言,不由暗暗心惊,一时之间,无话可说。
柳暗香见场中冷清,又见侯白二人神色,忽而笑道:“很吃惊么?这么多年,叶疏桐那厮又是如何说我的?竟说我与这老道盗情偷奸。”她转向卓义,厉声问道:“是也不是?”
卓义一缩脖子,不敢搭话,柳暗香丝丝冷笑,嘲弄道:“月儿一抻鞭头,你话便不断,现在又支支吾吾了。”
散叶道人忽然当前一步,深叩及地,道:“事已至此,换老道来说罢,那时夫人一声不吭离家出走,殿主顾忌脸面,并未和他人提起,只与我一同去找,我俩无脑苍蝇般寻了半月,却猛然传来消息,夫人已经投靠李氏次子,那李世民虽然得了我殿不少援助,但古来往矣,官家莫不对势力庞者讳莫如深,殿主思来想去,我一殿命脉唯悬一本《鬼谷算经》,承蒙殿主瞧得起我,着我带着此书归隐翠微岛,此时机密,遂寻了由头,只说老夫我与夫人通奸,犯了滔天罪行,我临走之时,对我年幼义子不得安心,也实不想让我这义子看不上我,是以将事对他和盘托出,却不想,所谓法网不漏,还是让你找到我了。”
柳暗香冷哼一声,寻摸一眼卓义,讥道:“你倒老实,吞了这哑巴亏。魁杓殿周遭阵法林立,我先前派去数拨人马,皆不得手,天幸这小子受不了殿里清苦,偷偷出来寻乐子,省却了本座不少事。”
散叶道人周身一颤,看向卓义,卓义满脸油灰,瞧不清面色,又似乎心存惊怕,慌忙低头,散叶道人长叹一口气,忽决然道:“只是《鬼谷算经》乃我殿根本,夫人恕我不能相送。”
柳暗香笑道:“本座掌管唐廷丽竞门,座下何止万千,你不给我,我便要掉头走人了?”
侯重忽而踏上几步,将散叶道人扶起来,更不理会柳暗香,只与散叶道人道:“初时我尚有疑虑,如今茅塞顿开,倘若有酒,我定当与你畅饮三合。”
柳暗香忽的眉笑颜开,哈哈大笑:“我也算是先礼后兵啦。众门士听令。”
话音未歇,已是百呼相随,柳暗香微微颔首,接道:“今日便是掘地三尺,也要将《鬼谷算经》与我寻出来!”
众卫齐喊,忽听得一声脆叫:“《鬼谷算经》么?我倒是知道一些。”
;
(梨树文学http://www.lishu12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