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让他几乎忘记了时间。不久,清晨的阳光洒满了大地,也照亮了这座孤儿院。
自从几年前李伯的老家被强制拆迁之后,凌羽凡便和他搬到这里,而孤儿院也成了他唯一的家。
这李伯,是凌羽凡父亲凌春从前结识的一段跨越年龄的兄弟情。李伯为人爽快,凌父不拘小节,这两人志气相投,关系也好得很。
当年凌羽凡的父母把他托付给李伯,凌羽凡便住在李伯原来的老家。但后来城市规划,李伯那间老房也纳入了范围。在下通知前几天,这李伯就调笑地叹道:
"这老房子不中用啦!从土里来,到土里去。"
这李伯的话,当时把凌羽凡听得云里雾里,几天后拆迁通知下来,着实令他惊讶不已。
同时,在凌羽凡疑惑以后住哪儿时,这李伯倒是释然地先说道:
"老头子我习惯了清净的生活。臭小子,我答应了你爸妈要把你养大,可不能违了承诺。走,我们搬家去!"
李伯的话虽说得轻描淡写,但几天后,倒真让凌羽凡住上了地儿,也就是这孤儿院后面的两间屋子。至于其中的缘由,凌羽凡便不得而知了。
凌羽凡记得刚来这儿的时候,这孤儿院里的阿妈阿姨等等,对李伯的态度那是好得很,而李伯也不拘谨,一一笑脸相迎,几乎跟自家一样。在外人问起凌羽凡的身份时,李伯则称凌羽凡是他的孙子。所以实际说来,凌羽凡倒不是孤儿院里的孩子,虽有孤儿之实,却无孤儿之名。
凌羽凡从十岁那年和双亲分开,一直被李伯抚养至今。他虽然不知道其真名,只是和其他人一样称他为李伯。但对于李伯,凌羽凡心里却是十分得感激涕零。
李伯平素节俭,但在凌羽凡衣食住教育方面却没有下作,算不上奢华,却很周到。李伯一直供他读书读到了高中,而凌羽凡也算是天资聪颖,以不错的成绩考上了大学。
凌羽凡到孤儿院的食堂吃过早餐后,回屋收拾完行李,才出了房门。他必须把自己的"工作"完成。
这时,太阳升到东边,天空湛蓝湛蓝的,随意飘着几朵白云。暖和的阳光洒下来,在榕树边搁下一片阴影。微风轻拂,带着凉爽。
在屋外大榕树下,凌羽凡手握一柄斧子,身下堆放着还未劈过的木块。
他脚扎马步,上下挥动手臂,顿时发出"噼啪"的响声,木块片刻便被劈开。他又如法炮制,不久,木块便被他一个个娴熟地解决了。
凌羽凡出生体质不好,身常染疾,令母亲没少担忧。后来和李伯住在一起,也令其感到讶异。不过李伯倒是不甚担心,反而教凌羽凡去干这劈柴扫地的活儿。
按李伯的话说:一来不能白吃白住,算是为孤儿院做点贡献,二来也能锻炼凌羽凡的身体素质,健康无病。同时,李伯还让凌羽凡摈弃思虑,每天站半小时的桩,以此可以强健体魄。
凌羽凡按照李伯的说法去做,倒真感觉身体好了很多,气力渐足,从开始干活时气喘吁吁,满头大汗,到现在做完都精神无恙,体力强盛,这也让他对李伯更敬佩加感激了。
凌羽凡学业繁重平时又要干活,为了节约站桩的时间,他灵光一闪,便把站桩和劈柴的功夫结合起来。
凌羽凡劈完最后一块木头,用手擦了擦汗,准备休息一下。就在这时,一道爽朗的笑声从老远处传来,清响洪亮。
"臭小子,今天的活干完了没啊!"
一个身形清瘦精神抖擞的老头从远处朝林凡走来。只瞧得他一袭缝补青衫,一头青白黑发,下颌一撮短须,眼神炯炯,步履矫健,倒有几分仙风道骨之气。这,便是李伯了。
李伯经常大起早地去孤儿院后面一座名叫伏龙山的小山锻炼,这也是他多年来一直保持身体健康的方法之一。
"柴火好了。刚才忙着收拾行李,这会儿就去扫地了。"凌羽凡朝李伯微微一笑道。
李伯满意地一点头,接着来到大榕树下,含笑道:"我记得没错的话,今天你应该开学了吧?"
"嗯!"凌羽凡一点头,随即想到了学费,又显得略为黯然。
"当初也没想到你这小子还是块读书的料。老头子我钱倒是多得没地儿花,"李伯一笑,"嘿嘿!给你这臭小子用来读书也挺不错的。"
凌羽凡莫名,不知其意,以为对方又和自己开玩笑呢,便假装没好气地道:"李伯,我可是都算着噢!你哪有那么多钱啊!离上次拆迁已经几年了,政府那点补贴,我看你自己喝酒都用的差不多了吧!"
"咳,咳!"李伯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只见凌羽凡一时间神色又黯淡了些,低下头道:
"李伯,其实这几年你把我当亲孙子一样养大,供我吃穿读书,还教我许多做人的道理,我已经很感激了。你在我的心里,甚至比我父母还亲。"
闻言,李伯心中亦颇为感动,却听凌羽凡继续道:
"我已经这么大了,不能再麻烦您了。至于学费,学校是允许学生申请贫困特例的。贫困生可以延交学费,而且成绩优秀的学生还可以得到奖学金。"他一顿,"只要我努力学习,平日多找兼职做做,应该没问题的。"
凌羽凡说完,抬头看了眼李伯。
李伯只觉得鼻子一酸,摇了摇头,喟叹道:"你这臭小子,这话说得我打心眼里感动啊!老头子我多少年没流过眼泪了,今日可被你弄得够呛的。"
凌羽凡不好意思道:"李伯,对不起。"
他继续缓缓地说道:"虽然虽然你有时候对我很凶,"李伯闻言,神情一愕,听得对方继续道:"还经常让我一并把你的活儿干掉,但是我心里其实并不怪你的。"
"咳,咳!"李伯刚才还感动涕零着,这会儿心里又古怪,暗暗道:"这臭小子是夸我呢,还是损我呢?怎么听起来怪怪的?"
当下,他还是接话道:"想不到你这臭小子还挺重义的。"
李伯坐到榕树坛下,单脚跨起,从腰间掏出一只葫芦,里面装着酒,自顾自地喝了起来。
酒香弥漫开来,勾起微醺的岁月。
李伯呷了一口,缓缓开口道:"臭小子,这学费你就不用担心了。我已经托人解决了,你只要过去报道就行啦!"
这会儿还沉浸在自我脑海中的凌羽凡一时发怔,脱口问道:"什么?"
当他回过神来,心思明朗的时候,不禁双目微睁,讶然地看向李伯。
李伯神色自若,继续道:"我的一个朋友在你考上的那所学校有点关系。"李伯喝了一口,"嘿嘿!老头子我走了走后门,托人办了办事儿。昨天我就得到消息,事儿成了!"
李伯说得轻描淡写,而凌羽凡的心里却是晴天霹雳。
这学费少说也要一万来块,对于凌羽凡来说那是天文数字。李伯平时除了喝喝酒,可以说是两袖清风,现在为了帮凌羽凡解决这事儿,即使没出钱,也少不了卖个大大的人情。
凌羽凡虽然平日看上去懵懵懂懂,不谙世事,但是也明白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道理。当即放下斧子,向李伯跪了下来,正欲磕头。
李伯余光瞥见,惊愕不已,跃下石坛,讶道:"臭小子,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边说着,正欲扶起凌羽凡。
只见凌羽凡摇了摇头,颤声道:"李伯,您的恩德,小凡这辈子都报答不了,就让我给您磕三个头吧!"
话音刚落,他也不顾及什么,对着李伯郑重地连磕三头。
李伯一时哑然,怔怔地站着。稍顷,他轻叹了一口气,旋即负手而立,把目光转向远处。
微风吹起他的几缕头发,把时光带回到了过去。
半晌,李伯才开口道:"当年你爸妈把你托付给我。没想到时间过得那么快,转眼间,八年都过去了,想来你也有十八岁了吧。只是你爸妈仍……"
李伯顿住话语,看向凌羽凡。只见他一言不发,神色间略微伤感。
李伯继续说道:"小凡啊!你也这么大了。这人生的路还是要靠自己去走,就算亲人也是帮不了你的,知道吗?"
凌羽凡神色黯然,点了点头。
回忆起这八年,他忽地一阵怅惘。前尘旧事,岁月蹉跎,仿佛就是一枕黄粱梦,最终什么也得不到。
他抬头从下边望向榕树顶端。光影斑驳,映在眼中,感觉迷茫不已。
"活着,为了什么呢?"
他问向了苍天,问向了大地,也问向了自己。
李伯收回眼光,语重心长地对凌羽凡说道:"臭小子,老头子我做事凭着良心。我答应过你父母要把你抚养长大,自当尽力而为。所以你也不用觉得亏欠我什么。不过你要对得起自己才是。"
其实凌羽凡的父母当年还是留了一笔钱给他,但也勉强只够林雨凡上到高中。本来他们和李伯约定三四年便回来接凌羽凡,可谁知过了第四年,直至第五年李伯老家搬迁到现在,都没有他们回来的消息。而凌羽凡又令人难以意料地以不错的分数考上了大学。对于凌羽凡和李伯,这开支费用倒还一时间成了一个难题。
凌羽凡语塞,不知说什么好。他一言不发,呆呆地想着什么。就像平时的他一样,沉默不语,内向缄默。总是透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像是迷茫,像是忧愁,像是恐惧,像是哀伤……
不等凌羽凡回过神来,李伯打破了短暂的宁静,他郑声道:"好了,臭小子!早点把今天的活儿都干完。"他话一顿,语气一转,"别以为今天要去学校,就可以偷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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