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冷，寒风动残月，万物似已眠。
地下的世界，有暗淡的银色光点闪烁。“小倩，我从未逼你做过你不想做的事，我从不骂你，我从不打你……”天櫆大妖平静而缓慢的说着。
聂小倩的白裙被飞舞的银色光点触动，他静静的站着，眼神淡漠而悠远，好似静立银河端的闲客。
“我纵容你去城中游玩，我纵容你放走一个个灵魂，我纵容你阻挡无知的人上山……”天櫆大妖挥一挥手，抓了几只光点在手中，细细的看着。
“小倩，我把你当女儿般疼爱着，我救下你快要湮灭的魂，我传你修炼之法，散下自己的魂元供你修炼……”天櫆像是说给聂小倩听的，又像是在自言自语，他在这狭小的地底世界中辗转着脚步，偶尔拂过冒着银光的树根。
聂小倩依旧婷婷静立，一颗颗银点划过眼前，就像一件件往事随风而去。
……
“浮屠，不知下面是个什么情况，师傅下去这么久了还没出来……”身披夹袄，却还是冷得不停跳动的书生眼中泛着担忧。
燕赤霞宣战似得和天櫆大妖对完话后，与书生和宁浮屠说了一声封印在井下，他要下去细细研究，便不管两人，自己跳了下去。已经过了两个半时辰，但还是没啥动静。
宁浮屠见书生担忧，安慰他道：“书生莫慌，前辈是何等高人，断然不会无的放矢，我们沉心静气的等着前辈好消息便是。”
书生想想也是，不过心中还有更担忧的：“那树妖已经知道我和小倩的事，还不知道会对小倩怎样呢！”
“小倩没有危险，先前看那树妖死扛到底的做派，显然不会自己杀了小倩的！”宁浮屠思索一下，觉得聂小倩对那树妖应该是有什么特殊意义的，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的危险。
“诶，希望师傅可以快点救出小倩。”书生叹了如此口气，接着说道：“百无一用是书生，也不知谁说的……”
如此又是两个时辰过去，晨光将至，燕赤霞已经下去四个半时辰。书生到底是身体弱，干脆把睡觉盖的帘子全部扯了裹在身上，也不肯去睡。
黎明初晓，柔露金光，挥退了天际的云彩，继而似利剑般划破了苍穹。金光中，一道黑影，从井中冲天而起。
“师傅（前辈），封印破了吗？”书生与宁浮屠急切的问道。
燕赤霞一把抓掉头上的无名小虫，没好气吼道：“哪那么容易破，这大愿寺的‘佛愿印’出了名的难缠，我若蛮力去破，力量余波必然把你的小倩冲得灰都不剩！”
书生被吼了一通，毫不退缩，依旧红着眼：“那怎么办，那怎么办？”
燕赤霞看他可怜，便说：“慌什么，我已经有了些头绪，最多三日，必可破封。”
宁浮屠刚想说什么，燕赤霞手一抬示意他噤声。
“燕施主有大智慧，小僧惭愧！”一道笔直的白色身影漫步走出，不疾不徐，犹若闲庭散步。
“僧人打哪里来？”燕赤霞问道。
“西边，大愿寺！”白袍僧人迈步入院中，走得近来，细看下，面如冠玉，圆润的嘴角带着微笑：“见过三位施主，贫僧觉我，师傅叫我来此了却一段百年前的因果。”
“令师可是清空大师？”燕赤霞再问，燕赤霞粗中有细。
“师傅法号清正！”觉我和尚面带微笑，朗声回道。
“哈哈，那便没错了！你来得正是时候！”燕赤霞笑道。
书生与宁浮屠在旁边听了二人对话，心中高兴：看来今日树妖是在劫难逃了。
“不知两位施主是？”觉我知道燕赤霞是想要他破开封印，他却不急，向着宁浮屠和书生行了一个礼问道。
“大师有礼了，我叫宁浮屠，是这寺中的投宿之人。”宁浮屠拱手回道。
“小生有礼了，我名宁采臣，是与浮屠兄一样是来此寺投宿的……”书生作了个揖。
觉我见状，心中不解。燕赤霞却一把拉过书生：“有什么不好说的，我既然认了你这个徒弟，便不怕你打我的名号。”他把书生推到面前，对着觉我道：“我燕赤霞，收了一个无脉之人做徒弟，觉我和尚，你笑么？”
书生心中有一滚暖流淌过，觉我有些许惊讶，复又平静：“何笑之有，有脉无脉，与师徒缘分有何关系。”
“大师，我名宁采臣，拜在师傅燕赤霞门下！”宁采臣说完便退到一边。
“觉我，此次不止你一人吧？”燕赤霞看着寺外的方向问道。
“贫僧本是带弟子们出来广传佛法的，三千沙门尽在寺外。”觉我笑道。
宁浮屠听了心中不犹惊讶，三千人在寺外，自己没有听到半点脚步声，皆为高手。
“嗯……”燕赤霞与觉我看向远方的天空。
一道红光，在朝日之下，伴随着‘嗡嗡’声传出，是一把巨大无比的剑，拖着长长的尾焰，划破长空而来。
“朱阳剑……”，“呵呵，萧施主也来了！”
近了，红色巨剑止步于寺外，宛若一艘巨舰般漂浮在空中，只见一片片身影分批从剑上跃下，稳稳落地。早已在外的三千白袍沙门齐齐退步，让出一块空地。最后一位中年青衫客立于剑上，巨剑一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直至化作一把三尺长剑。
宁浮屠这两日知道了神州世界很神奇，昨日也见识了燕赤霞的一剑之威，但是今日咋见如此手段，还是忍不住心中的震惊，这便是修炼者的世界么？
“燕施主与萧施主想必优化要说，贫僧便在寺外等候。”觉我看着面色复杂的燕赤霞微笑着转过身去，在大雄宝殿中与青衫客行过礼，擦肩而过。
“师弟！……跟我回去吧，师傅想你了！”青衫客双目灼灼，看着眼前不修边幅的燕赤霞。
燕赤霞沉默着，满脸的胡须以极快的频率小幅度颤抖，一双虎目似有火光喷射。
‘锵’燕赤霞手中阔剑出鞘，似雷霆驾临，朱阳剑红光闪烁横亘其间。“哐……”书生捂着耳朵连连后退直至撞倒墙上。
‘哐啷……’，电光闪烁，朱阳赤芒，第二次相撞，一股劲风袭来，用身体护住书生的宁浮屠唇角溢血，可书生还是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轰……砰……’惊雷劈空，朱阳退走，带着璀璨蓝芒的剑气，吹枯拉朽，大雄宝殿四分五裂，在寺外众人惊讶的目光中，与觉我面前金光灿灿的元气罩双双覆灭。
“十年不见，我还是不是你的对手。只是，十年前我没有错，十年后的今天我也不会向你认错。”青衫客横立于空。
燕赤霞脚下传出‘咯吱’声，他的双腿慢慢弯曲，手中阔剑一点一点指向青衫客。远处的觉我眉头渐皱，暗宣着佛号。
“三年前，我抓了谢奎道独子谢宇，两年前我听说神药郡王欲得一缕朱雀血，至今未获，一年前让我寻知海外大妖天星子手中有朱雀血，我一个人不是他的对手。”青衫客淡淡的说着。
宁浮屠看得真切，前一个消息让燕赤霞眸中红光更甚，后两个消息却让他身形陡僵！
‘呼……’燕赤霞一口大气喘出，好似两条匹练的白蛇：“消息为真？”
“天星子断了我一指。”青衫客伸出右手，只见他的小手指齐根而断。
燕赤霞看一眼，身前曾一起肝胆相照的人，撇过头去：“何不炼骨自续？”
“断去的，是练过骨的。”青衫客回道。
宁浮屠听得似是而非，他只知道看样子两人应该不会再打起来了，气氛终于缓了下来。“燕前辈，书生，晕了……”
燕赤霞陡然一惊，他可是知道，刚才气急，连劈三剑，第一剑和第三剑还好，那第二剑……浮屠小子不死都是大幸啊！眼见着宁浮屠指着昏过去的书生眼巴巴的看着他，连忙跑过去，伸手一把脉：‘咦？没事？居然只是轻微的震伤！？’转头问宁浮屠：“他怎么可能只是轻微震伤！？”
宁浮屠无言语，感情伤轻了么？
“师弟，适才这位小兄弟以身相护。”青衫客指着宁浮屠道。
“嗯？伸手！”燕赤霞连忙对着宁浮屠说道。
燕赤霞细细感应，脉搏强壮有力，身体机能完好无损，若不是看他嘴角的血迹，还以为他没受一点伤！若是换了外面那一堆进来，有多少躺多少！
“燕施主，令徒不要仅吧。”眼见燕赤霞和青衫客放下争端，觉我走了过来。
“没事，多亏了这小子身子够强横。”燕赤霞话中带着庆幸，眼中却尽是惋惜。
“哦，师弟你什么时候肯收徒弟了？这是大喜事啊，师傅听了，肯定高兴，哈哈哈哈哈！”青衫客一直平淡的表情总算露出笑意，他没有注意到宁浮屠对燕赤霞的称呼。
“昨日才收，师傅听了也不会高兴！”燕赤霞冷冷的道。
觉我站在一边，面上的笑意却更甚了，他可知道地上躺着那位才是一代宗师燕赤霞的徒弟。
青衫客心中纳闷，师弟还在生气，便对着宁浮屠道：“小兄弟，你现在是什么境界？”想要探探宁浮屠的底，在到达开窍境前，修士是不能明确的探知到他人具体境界的。
“蜕凡圆满，不过我不是……”宁浮屠正想解释。
“只是蜕凡圆满？师弟你可是收了个好徒弟啊！”青衫客打断了宁浮屠的话，对着燕赤霞道。
燕赤霞的脸又黑了下来，声音更冷了：“我徒弟在地上躺着，无脉凡人一个！你和师傅喜不喜？”
冷场……
“那，这位小兄弟，是哪家子弟？”青衫客，脸上有些挂不住，找了个话题。
“自家的。”燕赤霞顶道。
“萧前辈，我叫宁浮屠，却没有什么家世。”宁浮屠道。
“好了，哪来那么多废话，浮屠，你带着书生下山去，今日我要杀这树妖！”燕赤霞见青衫客想要寻根究底，觉我也是一脸好奇，忍不住便打断道。
“好！我便和书生在山下等着三位前辈好消息！”宁浮屠向三人一作揖，转身抱起书生便往外走，他何曾想让别人知道他是断了修炼路的人。
“觉我，是时候了，去解了佛愿印吧！”燕赤霞对着觉窝拱手道。青衫客手中的朱阳剑有朦胧的红光亮起，比之开始，更显妖艳！
“百年前种下的因，今日结下的果，善果恶果今日也该成熟了。”觉我嘴中低声的念叨着。
地底下，天櫆疯魔般的倾述着，每一件发生在聂小倩身上的事都被他回放。聂小倩化作石像，静静的听着，静静的忘记，终于：“姥姥，你是修神道之人，一定知道一句话！”天櫆突然不说了，他凝视着聂小倩，凝视着她的眼睛：“什么话？”
聂小倩朱唇轻动，一字一顿：“屠尽苍生非天地，最是无情修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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