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何人?”魁梧道人寒面冷声。
“在下东海之滨蓬莱峰仙剑门下,李牧人。”中年男子收回飞剑振声道。
“李牧人?便是甲子之前一柄凌风剑斩落魔尊祭天异一条左臂的李牧人?”三名道人脸色微惊,魁梧道人更是沉声问道。
中年男子缄默不答,一旁少女却是骄傲道:“正是我爹爹。”
三人神情震动,魁梧道人脸色更是阴沉,气势却弱了几分。
“贫道是玄天宗清玄子座下弟子道号元启,今日是奉掌教真人之命与两位师弟来此追捕叛逃师门的不肖子弟,希望阁下不要插手我宗门之事。”魁梧道人言语和气了许多。
李牧人回道:“原来是玄天宗门下,李某此番只是路过,并无它意,既然这是你宗门内务,那便是我唐突了。可李某不得不说一句,既然是同门子弟纵然有错何苦至于下如此杀手?”
“这是我宗门之事,与阁下无关!”魁梧道人未答,一旁胖者道人却是斥声道。
此话一出,顿时激怒了那名妙龄少女,少女怒容道:“你们三人合力欺负一名老者,下手如此之狠,还说什么同门!谁知道你们是不是作恶歹人被我们撞见想编理由狡辩过去!”说着少女便望向重伤老者,老者此时恢复了几丝气力艰难佝偻着身子缓缓挪到一处废墟前将沐云寒扶起,神情眉目间满是焦虑。
少女走近讶然道:“咦,这不是白天那自称掌柜的笨书生吗?”此时的沐云寒浑身鲜血弥漫,胸襟更是被血染透,一张苍白痛苦的脸映在风雪夜色中,整个人已经是奄奄一息。
少女见此毫不犹豫从腰间摸出一粒朱色丹药递给老者道:“这是我仙剑门用来治疗气血损耗的转心丹,快给他服下!看样子他伤得很重。”
老者苍老憔悴的面容带着谢意接过,随即送入已经陷入半昏迷状态的沐云寒口中,少女见老者也重伤又摸了摸腰间才发觉这次出门只携带了一粒转心丹,眼见那笨书生只是个凡夫俗子却被人伤成这样,便是之前在酒楼被他打趣噎着鱼刺的事也忘了,回头便怒瞪着那三名道人呵斥道:“你们三个狗屁道人,滥伤无辜,身为修道者却对普通人下这般重手,真不害臊!”
李牧人也眉头微皱,今晚他与少女本在这北国小城一客栈夜宿,不料风雪降落没多久便隐隐听闻远处有修真之人斗法之声,原本不想理会可奈何宝贝女儿拉扯只好出来看一番究竟。如今见到白天在酒楼里欣赏的那个年轻人被道法所伤,修真之人不可妄对凡人出手这本就是炼途中人的共识,再看年轻人此时濒死模样心中也不免生出一股不平之气。
“无论如何,三位都是有百年修行之人了,将这并非修炼者的年轻人伤成这样,怕是说不过去吧?!”李牧人冷声道。
一胖一瘦两道人正欲辩解却被名唤元启的魁梧道人止住,元启道人阴沉道:“贫道本无意伤他,是他自讨苦吃。”
“喝!”李牧人闻言骤然怒目而视,一股强悍的气息从他身上散发开来,轻喝声如一面洪钟携卷着滚滚风雪朝着三名道人压去,三人面色大变匆忙运起法宝抵挡,而那滚滚风雪竟是如潮水般翻涌而来,三人不敢大意全力运作修为将其化去可身体却不知不觉倒退了数寸。
“嘶~”
三名道人倒吸了口冷气,目露震撼。
“好一个自讨苦吃!你等修行百年,便是修出了这般道悟吗?!”
这一声怒喝,如惊雷乍响,令三人振聋发聩。
元启道人面色阴寒,却是不甘示弱冷哼一声道:“李牧人,你这是要与我玄天宗为敌吗?”
“不敢。”李牧人淡淡道:“玄天宗乃是当今神州正道第一大宗,更是百年前率领正道击溃邪道的执牛耳者,李某自然不敢与玄天宗为敌,但既是在尘俗遇见了不平之事,便自然也是要管一管的,只凭个人心性与宗门派别无关。”
“好,好。”元启道人不怒反笑,却是森然冷笑,正欲开口却见一道异芒闪耀刺入眼帘,几人同时扭头望去,只见重伤老者扶起奄奄一息的年轻人,两人于沐府废墟风雪中迎面对坐,此时老者双手呈掌之势抵在年轻人胸口,神情肃穆,一道道法诀于口中倾吐,顿时老者双臂之上泛起一圈一圈的波纹似的气浪,闪着淡淡青光,从老者心口处以双臂为媒介向着年轻人胸膛流灌而去。
“以生机续命!封尘师兄......他......”瘦者道人惊道,胖者道人也是脸色大变,唯独元启道人阴沉着脸,只是眼中亦有掩饰不住的震撼。
李牧人脸上也显出震惊之色,少女不知老者在做什么想要上前询问却被他挥手拦下。
“璇儿,别靠近,这位前辈在给那位年轻人以生机续命,万不能去打扰!”
“啊!生机续命!”少女大惊失色,再不敢靠近一分。这生机续命乃是玄天宗秘法玄术,玄天宗为道家玄通,宗门法诀分生死两脉,生脉伤人死脉伤己,这生机续命术便是死脉法诀中极为晦涩难学的惊天奇术,是以消耗自身生机传于他人,有逆天改命之能,因太过妖孽故而难度极高,且不说玄天宗近千年来只寥寥十数人修得,便是修得,一生也不见得会使出,续命一人一年生机自身便要损耗三年寿元和十年道行,故而便是玄天宗内也已近百年再未有弟子修习此法。
我晚来了一步,没想到这年轻人便重伤到生机已绝的地步,竟要这老者损耗自身寿元为他续命,唉。李牧人满面忧色,有些自恼,望向玄天宗三名道人眼神更是冰冷了几分。
元启道人察觉到那道冰冷目光,微微收缩了瞳孔,却是不惊不乱。
五人分立两侧于不远处静观。沐云寒面无血色,口中漫出的鲜血已在胸襟处冻结成血块,老者亦是如此。雪花簌簌的落满了两人的身影,平添着几许悲凉。一圈一圈的生机气息如水流向着从老者干枯手臂漫出向着沐云寒身体里涌去,沐云寒始终满面痛苦之色,昏昏沉沉,偶尔竭力睁开眼望向老者眼中却是闪着点点微光。老者的身躯以众人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衰败下去,苍老的面容此时已经完全没有一丝生气,干枯的手臂更是一处处骨节凸起,原本佝偻的瘦弱身骨似乎就将要蜷缩成一团,整个人此时看起来就如同只覆盖着一层皮的骷髅。
“唉。”
约莫半盏茶的时间,一声轻微的叹息,老者如两截枯枝的手臂无力垂落,枯槁的身子也颓唐的瘫软下来,那原本合身的长袍此时看起来格外空荡,苍颜如雪唯有一双浑浊的老眼还透着一丝生气。
“先......先......生。”沐云寒似乎是清醒过来,泛着泪光望着老者虚弱唤道,想要挣扎坐起却浑身无力,不得动弹。
少女默默地走近将他扶起,沐云寒泪眼中显出几分感激。
“李道兄。”微弱的声音响起,老者嘶哑道。
李牧人闻言走近,暂且按捺心中怒火,轻言道:“前辈何事?”
老者半眯着眼望了沐云寒一眼,仍有几分忧虑道:“老夫生机已绝,阁下不必为难我这几名师弟,宗门之事,他们也只是奉命而行,阁下不必插手。”
李牧人望了那三名道人一眼,神情凛冽,微微沉声道:“既然是前辈宗门内事,李某自然不会再插手,前辈放心。”
老者点点头目光再次暗淡,如同最后一点烛火就将熄灭,他望着眼前中年男子道:“阁下既然是仙剑门下,老夫死前有一事相求,望阁下成全。”
李牧人闻言目光振烁,老者如今生机尽散,已是弥留残火,不觉悲悯了几分,敬声道:“前辈请说,李某能做到定然不会推辞。”
“好。”老者嘶哑念声,他扭头一双只余下最后一丝微光的眼睛再次望了沐云寒一眼道:“此子受我元启师弟镇魂幡一击,不仅断绝了心脉,便是魂魄也损了三分,老夫以生机续命术为他再续了三年生机,可是他生魂受损随时可能离体溃散,如今之计唯有瀚北寒漠深处梵宗内有一佛门圣物其名‘梵心舍利’能为为他补全残魂救他一命。”
“不知阁下可愿意帮老夫完成此番遗愿?”
“修真之人,本就应心怀善念。前辈放心,我必将此子带去梵宗求梵宗大师为他补魂。”
“嗯......如此......老夫感激不尽。”随后老者目光一点一点的灭了下去,最后一丝微弱的声音从他干枯的身体里发出如同朽木上的最后一片枯叶凋零。
“小子,记住......我曾....说的话,好......好......在这......世间活......下去,活......下......”
老者的头无力的垂了下去,他沙哑微弱的声音在一瞬间戛然而止,苍老瘦弱的身躯终是油尽灯枯,再无生机。
“先......生!”
沐云寒拼命想要挣扎,却于事无补,嘶哑的气声从他口中发出,泪水一瞬间弥漫了他的眼睛。
少女默默地扶着他,不知不觉的也红了眼眸。
“唉。”李牧人无奈叹息,带着几分沉重。
那三名道人一时也是静立原地,不知如何是好。半息,元启道人从袖间取出一物,是一颗浑身通体亮白的珠子,元启道人将珠子弹指飞出落向沐云寒淡淡道:“毕竟是贫道无意伤了你,此珠名为定魂珠,你且随身带着它,七七四十九日内不必担忧生魂溃散。”
“哼!”少女怒容满面,伸手愤恨接过。
元启道人面不改色继续道:“封尘师兄既然已死,贫道与师弟还要带其尸首回师门复命,今日之事还请李道兄就此作罢。”
“滚吧!”李牧人张口怒喝,丝毫不留情面,振声中隐隐带有几分威压,令得三人面色一颤,却怒不敢言。
元启道人拂袖一挥,顿时一道气流将老者身体凭空托起,三人转身各自祭出法宝,便缓缓飞身御空而去。
只是还未走远,便又传来一道冷声:
“仙剑门李牧人,今日之事,贫道记下了!”
李牧人闻言不为所动,少女却是愤然起身朝着三人背影大骂道:“你们三个臭道士!有本事下来与我爹爹打一场,无胆鼠辈臭道士!”
沐云寒闭上了眼,心中满是悲伤,如同这寒夜风雪,在北地上空久久回荡,飞舞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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