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霍遥和南宫邀月穿过昏暗的地牢走廊,虞文轩想了很多。刚刚消逝的生命,正当豆蔻年华,这世界还有好多事好多人她都未曾见过,却是那样被人随意的一句杀而终结。南宫邀月不曾犹豫,霍遥也没有一丝的同情。本以为离了战场,便会少经历一些生命的消逝,可似乎即便是战场外的生命也是那样的不值钱,或许忽视他人生存的权利是这乱世的通病吧。
虞文轩只是做客这个世界,他没有权力用一个现代人的价值观去批评这乱世里的乱事。左拐右拐,不知拐了几个弯,他们停到了一个隔间前。这个牢房显然与其他的牢房不同,这里有光,有床,有桌案,笔墨纸砚烛台等物件一应俱全。
一个老人端坐在桌案前,写着些什么。这个老者就是擎天寨的寨主南宫擎天,南宫邀月的父亲。
“爹。”南宫邀月对着那他轻唤了一声。
南宫擎天并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埋头挥毫。
南宫邀月推开门,走了进去。原来牢房的门并没有上锁。
几人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南宫擎天笔走龙蛇,很快他就抬起手,收了笔。双手拿起那幅字端详了起来,轻轻念到:“生而为龙,静待风云。老夫好久没有这么用心的写几个字了。”
“南宫前辈,晚生霍遥,霍圭之子,见过前辈。”霍遥鞠躬抱拳说道。
“晚生虞文轩,见过南宫前辈。”虞文轩见状,也连忙学着霍遥行礼道。
“宇文轩?”南宫擎天看向虞文轩问道:“你是宇文家的人?”
“回前辈,晚生姓虞,尔虞我诈的虞。并非宇文家的人。”
“不虞之祸的虞。”说着南宫擎天又别回头看着自己的字问道:“老夫在这里呆的好好的,你为什么带他们来扰我清净?”
“父亲……”南宫邀月欲言又止。
“南宫前辈,你却是清净了。可是你可曾想过寨里的兄弟?”霍遥抢道。
“哼。”南宫擎天冷哼了一声,说道:“寨里的兄弟怎么了?老夫的家事还轮不到你一个晚辈来掺和。”
“前辈可知,家父殁于一线天?”
“什么?霍老鬼他死了?”南宫擎天瞪着霍遥。
“三当家雷咬天所为。此等事晚生怎会随口乱说?”
“这个老不死的,怎么能死在老夫的地界?”南宫擎天气道。半晌他仰天大笑,将手里的字揉成一团,扔到地上。
“罢了,老夫已是废人一个,又哪里来的什么地界?又怎么能有力气去管那等闲事?你等且自便吧!不要再来烦我。”沧桑的声音诉尽了心中的无奈。他如今就像一匹被砸断了利齿,拔了利爪的狼。
“前辈,您最大的财富并不是你的武功,而是您的威望。”霍遥看着落寞的南宫擎天,轻声说道。同为习武之人,霍遥明白全身武功被尽废对于一个江湖中人来说是多么大的灾难。
南宫擎天叹了口气,指着地上的被球成一团的那幅字说道:“带上它,走。”
南宫邀月尴尬的看着霍遥和虞文轩,有些不知所措。
霍遥捡起了那一团纸球,行礼道:“晚辈告退。”
三个人不得已,出了牢房回到了南宫邀月的房间。
“南宫前辈,他是什么意思?”霍遥问道。
“或许可以去找一下于叔和方叔,他们手下有将近全寨一半的弟兄,而且他们是反对肖道和雷咬天的。”南宫邀月说道。
“既然他们有那么多人为什么不早些动手?”虞文轩问道。
“你又怎么能知道,这些兄弟都是和爹爹一起换过命的。爹爹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基业怎么能这样轻易的就给毁掉?”南宫邀月略显愠色的看着虞文轩。
“那我们一同前往吧。”霍遥说道。
“不行,我不能去。”南宫邀月说道:“肖道已经派人监视我了,我最多能去看看父亲,如果我去见方叔和于叔的话,他们会起疑的。他们就住在白虎营的中厅,烈风堂。”
“那好吧,我和虞兄弟去。”说着霍遥拉着虞文轩走出了房门。他们已经换上了擎天寨士卒的衣服,可以大摇大摆的在擎天寨里行走。白虎营离中堂并不是很远,不过片刻功夫他们就找到了烈风堂。
经由厅外的士卒通报,二人进了烈风堂,一个虬髯大汉大马金刀的坐在正中的椅子上,旁边坐着一个略显文气的中年人,两人毫无顾忌的打量着虞文轩和霍遥。
“你们谁是宇文轩?”那虬髯大汉声若铜铃,他就是方惊言。另一个就是于今。
“我。”虞文轩回应道:“我不姓宇文,姓虞名文轩。与宇文家毫无瓜葛。”
“好爽快的小子。”说着把目光转向霍遥问道:“那么你就是霍遥了?霍老鬼的儿子?”
“晚辈,霍遥。”
“你们找我们有什么事?”方惊言喝了口茶问道。
“为擎天寨,为报父仇。”霍遥一字一顿的说道。
“哦?”于今放下茶杯,看着霍遥问道:“父仇?怎么一回事?”
“家父被贵寨三当家的伏击,不幸遭难。”说着把那幅字交了上去。
于今拿过字,点了点头说道:“这个确实是老寨主的字迹。不过三当家的,我们可管不了。你说为了我们擎天寨,又是从何说起?”于今问道。
“肖道,雷咬天以下犯上乱了寨里的规矩。本应由寨主亲自清理门户,可是因为如今南宫前辈身陷囹圄,所以委托我与虞兄弟前来。”
“胡说八道,我擎天寨上上下下同心同德,你不仅冒犯了老寨主,还敢污蔑二当家和三当家的。我怎能容你?来人关进地牢里。”方惊言用力的拍了一下桌子,震得桌上的茶杯乱晃,杯盖都掉了下来。
霍遥和虞文轩略显吃惊。说实话他们实在有些措手不及。两人就这样锒铛入狱,昏暗潮湿的牢房里两人静静地坐着。眼观鼻,鼻观心,如同老僧入定。
“怎么会这样?”虞文轩问道。
“或许他们身边也有肖道的眼线。”霍遥顿了一下说道:“不过我想就算周围没有人,也会是这样的结局。”
“为什么?”
“他们没有见过我们,又怎么会知道你我不是肖道派来试探或者抓他们把柄的人?况且他们没有把咱们当场杀掉就说明他们其实是相信咱们的。”霍遥回答道。
虞文轩没有接着问,因为他发现这个道理很简单,自己又怎么会不明白?可是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他竟然连这么简单的问题都没有发现?
或许是因为霍遥,自从遇劫以来,好像自己一直都在扮演着一个小弟的角色,没有主见,没有思考,一切都是在跟着霍遥走。自己的武功虽然不如霍遥,但是虞文轩自信自己的头脑并不比霍遥差,可能在别人的光芒下,人们总是会忽视自己的光辉,以至于连自己唯一的光都没法放出。
就这样,他们不得不留在这里,一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诚意,二是因为他们实在没有其他选择。或许无所事事才是人类最大的天敌,霍遥和虞文轩在哪个小黑屋里整整呆了三天,没有过多的交谈,两个人就那么坐着。
如果是在平时虞文轩早就疯了,这并不说明他是一个没有耐心的人,只是因为无论你把谁换上去,谁都会疯掉。霍遥在闭目打坐时暗念心法,也算是练功。
虞文轩呢?他则是在和霍遥较量,你不动我就不动。虽然听起来有些幼稚,但是就是这个简单幼稚的理由让他坚持了下来。或许我们应该看到另一个更为可喜的事,那就是虞文轩向霍遥宣战了,明知不可而为之,说起来很轻松,但是想做到这个需要很大的勇气。
“你们两个,给我起来。今爷来提审你们了。”牢头用木棒敲着牢房外面的木门吆喝道。
霍遥慢慢地睁开眼睛,看到于今站在那骄横的牢头身后,如今这世道狗叫就是比人喊得要响。他轻轻地对虞文轩说:“你赢了。”
虞文轩睁开双眼,他感觉自己除了眼睛身上其他的地方都动不了了,哪怕是稍微挪一挪也做不到,不仅是因为疼痛更是因为他很难感觉得到或者控制自己的身体。
霍遥轻松地站起身,冲于今行礼道:“前辈想明白了?”
看着站起身的霍遥,虞文轩拼着命想站起来,结果由于用力不均身体失了平衡,整个人都倒在了地上。
于今看着倒地的虞文轩问道:“这是怎么?”
“没什么大碍,就是坐的久了,身子木了。”霍遥回道。
“坐了多久?”
“三天。”
于今笑道:“哈哈哈哈,这才坐了三天就成了这个模样,真是不可理喻。”
“他没有任何功底。”霍遥说着要去扶虞文轩。
虞文轩凭借着刚刚回复的一点点力气,躲过霍遥的手,艰难的站了起来。于今笑了笑,说道:“能和如此硬气的人交朋友,我想你也差不多就是霍老鬼的儿子了。”
“你们可知道,老寨主这两句话的含义?”于今拿着那幅已经被烫平裱到框里的字问道。
“生而为龙,静待风云。”霍遥轻轻地念到。
“**,一遇风云变化龙。生而为龙,是狷狂;静待风云,是坚忍。我以为老寨主早有安排。”虞文轩抢着说。
于今笑着看着虞文轩,说道:“你说的没错。”他收起了字继续说道:“就在肖道派雷咬天出寨的时候,我们也派出了一队人马,去截诺赫的运粮队。如果不出意外,明天诺赫的兵就会打到山上,现在我们需要的是一个能让我们在不引起肖道的怀疑下撤退的理由。”
“你的意思是……”霍遥问道。
“我要你们逃狱。”
“逃狱?能起什么作用?”虞文轩问道。
“没错,就仅仅是为了两个人,你们出动那么多人怎么会不引起他的疑心?”
“所以我要你们去刺杀肖道。”于今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这……我们怎么逃狱?”虞文轩问道。
“问牢头。”霍遥看着站在原地的牢头。牢头略有些迟疑,但是还是扔给了他们一把钥匙才匆匆离开。
冲云堂。
“禀报二爷的,这是我亲耳听到,亲眼看到的,句句属实,字字无虚。”那牢头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的说道。
“嗯……我知道了,你下去吧。”一长得颇为俊朗的中年人说道。他就是擎天寨二当家肖道。
“是,那小的告退。”那牢头,跪着退了几步才敢站起来走出门。
“我说二哥,他们可是真黑啊,想借诺赫人的刀杀我们。还想派两个毛头小子来刺杀你,我们不如设下埋伏,抓住那两个小子。”雷咬天说道。
肖道想了一下说道:“嗯,你的想法不错,一举两得。可是你没有想过诺赫兵?”
“这个……”
“虽然真假难辨,但是不得不防。万一诺赫兵真的会来,我们的处境就会变得极为不利。”
“那我们怎么办?”
“无妨,我们只需要让于今的人守寨门就行了,死伤的越多越好。”肖道冷笑道。
“二哥,可是万一他们直接打开寨门放诺赫兵进来怎么办?况且他们会乖乖听话么?”
肖道看着雷咬天,笑道:“原来老雷也是粗中有细啊。这倒无所谓,我们把方惊言和于今抓起来,不怕他们不卖命守寨。”
“二哥好算计啊,可是那两个毛头小子呢?他们是从哪里冒出来的?”雷咬天问道:“一个不知名的小人物,一个刚刚死了爹的落魄人。”
“你还有脸问,要不是你善作主张怎么会招来这事?可是话说回来我总是觉着那个小子的名字有点熟悉。”
“霍老鬼的儿子,当然熟悉了。”雷咬天大咧咧的说道。
“不是他,是另一个。姓虞的那个,叫什么来着?”
“虞文轩吧?”雷咬天说道,转而又低头自语道:“这个不是月前二爷交代过要抓的人吗?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那个权且不管,先让风笑天去抓于今和方惊言。我们去看看那两个小子。”肖道起身向门外走去。
午后三刻,烈风堂。
“老于,会有用吗?”方惊言拿着一壶酒问道。
“等了三年,终于等到了这次机会。就算是孤注一掷吧。”于今看着厅外说道。
“那我就让兄弟们准备背水一战了。”于今灌了一口酒说道。
“现在就看那两个小子的了。”于今回身坐到椅子上,说道。
忽然,一个小卒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惊慌的说道:“当家的,当家的……”
接着一队人涌了进来,为首的是一个青年人,桀骜的神情尽显年轻人的锋芒。他就是风笑天。
“肖爷有话,方惊言和于今密谋不轨,企图加害肖爷,但是肖爷宽宏念在你们两个曾经为擎天寨立下汗马功劳的分上,虽然死罪可免,但是活罪难逃,即刻收押听候审讯。”说完那风笑天喊道:“抓人。”
“哼,狗仗人势。老夫轮不到你抓。”说着方惊言昂首阔步走向门外。
方惊言和于今并没有反抗,他们也不想反抗,更没有必要反抗。因为这一切都在预料之中。他们已经准备好了,走上这条路,一条必死的路。
夜渐深,在那半轮残月的光中,虞文轩和霍遥逃出了牢房,可是当他们来到烈风堂的时候,四处都找不到方惊言和于今二人,他们便又匆匆赶到了南宫邀月的住处。
二人悄无声息地潜进了屋中,发现南宫邀月正在梳妆打扮,两人背过身去尴尬的站在那里。
霍遥开口说道:“南宫小姐,我们只是……”
“进都进来了,怎么那么多废话?”
“南宫小姐,我们之所以来是因为于叔和方叔不见了,想来问问你。”
“什么叫不见了?他们已经被肖道给囚禁起来了。”南宫邀月瞥了他们一眼,说道。
“……”霍遥和虞文轩面面相觑。他们不明白为什么于方二人会被肖道抓起来,如果说一定有个原因,那么这个原因应该就是他们企图夺寨的计划暴露了。可是破绽在哪里?虞文轩在大脑里迅速将所有事从前到后仔细回想了一遍,才发现唯一不和谐的就是在监牢里出现的那个牢头,如果说是那个牢头除了问题的话,又有一点解释不通了。那个牢头是于今带去的这么大的事,于今怎么可能这么不小心呢?
现在可以有两种解释,一是于今故意而为,如果是这样,那么他们的被抓就只是一个计策,至于下一步的谋划是什么虞文轩暂时还没有想到,至于第二个可能,就是这于今的被抓只是一出苦肉计,他其实是肖道的人。
虞文轩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如果于今是肖道的人,那他们的处境就变得异常危险了。心中微微的混乱了一下下。
“无论怎样,我们应该去看看。”虞文轩看着他们。
“是时候了。”霍遥静静地说。
南宫邀月站起身拿起了一旁挂着的佩剑。
“霍公子,接剑。”说着,南宫邀月娇吒一声抖出了几个剑花向霍遥刺来。
如此短的距离,躲是极不容易的。霍遥唯有接招,他自信功夫一定在南宫邀月之上,所以选择了“异火连城”中的“城”字诀。气运全身,成固守的状态,双臂轻舞格开了剑锋。南宫邀月曼妙的一转身,剑刃斩向了霍遥的后背。
霍遥感到背后丝丝的冷风,俯身塌腰,手臂后抓,抓住了南宫邀月的手腕。南宫邀月心底一惊,连忙运气手腕一抖企图震开霍遥的手,但是霍遥同时也加大了力道,死死地钳住了她的手。虽说力道很大,但是南宫邀月却没有任何疼痛感。足见霍遥对内力的驾驭已经臻至化境了。
天下之间,任何力量能够收发自如才是真正的力量。
除此之外,南宫邀月还能感到一丝丝的暖意,抑或是一种说不出的甜蜜。
霍遥松开了手,鞠躬行礼道:“失礼。此行必定凶险万分……”
“我必然要去。”南宫邀月看着霍遥,那目光很坚定,不容置疑。
为了今生挚爱,哪怕是女儿身,也不会退却。
只有真正的爱,才能教会我们什么叫奋不顾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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