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曲意)
第九片
伊凡·考瑞兹
795年冬
偌大的宫殿,随时间漫延开来的尴尬却已充斥了整个地儿,压抑的喘息声透着凝重感,油灯中摇曳的火焰似也受到了影响而显昏暗。
殿上倚在虎貂椅上的那个男人(从那沧桑,伟岸的躯干上不难看出他曾历经沙场,饱受创伤的折磨,与那顶象征极致权利的王冠配合得格格不入,冠下本为托提王室纯正的如焰赤发,现已打上了岁月的白霜。王粗犷的裘衣也掩盖不住面相间的软弱)
王看似松散地用手指在把手上打着节拍,眉宇中怒意渐增,却仍仅用余光瞥向我们——四个杵在殿中央沉默的臣子(三个年岁半百的老人以及一个不和谐的青年,青年有着一眼便能辨认的特征,左颅赤发,右颅青发,然后是一对诡异的赤碧瞳,左碧,右赤,这青年便是我)他——阿多尼斯之王并不急,威严的王怒只为等待那个敢胆出头送死的鸟。
作为王的私生子,从那天起遭遇的冷眼与威吓就不曾停止。不过这种近乎自残的行动仍让我犹豫,不禁忿忿地想着:早些商讨好的一起提议呢?那群该死的老头儿,这局面不就是让我一个扛,我岂会让你们得个便宜……这国相真不是好当的!
向前踏了一步,行了个标准的宫礼后道:“卑臣此次前来是为了皇子拆动神庙之事,今日皇子于国都广场的伊卡洛斯神庙前公开宣称我国将改变国教,舍弃主神伊卡洛斯并立翔翼教为国教。此言是否为吾王之意呢?”
谨慎地试探总是不可避免的,话及一半时便将目光向殿上右侧正不屑望着我们的王后和皇子偏移,触及他们面庞时完全是一副“王权我手”的模样,此时我心已冷了半截,虽然已经知道此事毫无回旋余地,但仍压上这丝希望,这亦是为了吾国在此动荡的时局中能稍安稳些。
“即是皇子亲言,又有什么可以质疑的呢?更立国教是王后与皇子权衡利弊后做出的决定,相信对吾国未来有着极好的帮助。”王淡淡地说着,语气中显现着自己都不相信的观点。
‘果然又是这样吗?’我内心中悲叹了声,王确实有着自己的无奈,王后与王本就是件政治婚姻,被百姓称为阿多尼斯历代中最无能的王,在继位后三年间便因厄里托斯的入侵而丧失三分之二的领土,彻底打破了两**力的天秤,一败涂地的王只能寻求邻邦强国寇克的支援,而代价便是王与其尼尔王室十五公主成婚,这个无脑自大的女人自此干涉朝政,接着更因诞生了王室正统的皇子让其稳固了宫中地位。王为防止得罪寇克,对她的一些无理政策往往采取放任的态度,然而此次不同,事关重大,王为何还不阻止!
不出牌看来是不行了,“吾王在上,卑臣与军事大臣法政大臣以及财务大臣昨夜秉烛深谈了一番,皆觉此事还待细研,更立国教将会动摇国之根基,稍不……”我话未尽,一旁的皇子耐不住性子讽道“那你是认为我这皇子不知轻重,鲁莽而为吗?”
他激动地上前一步与我对视,“翔翼教势力正不断扩张,卫队精英众多,近年又屡有神迹降临,立其为国教,能大大加强我国影响力,况且据可靠消息,厄里托斯近日也在商讨此事,尚不论后立会让我们处于被动的尴尬,现在我国已无法匹敌厄里托斯,若再有教会相助,王位岂能长存,你们这些迂腐的闲臣,还抱有对这无能神的幻想,国还会有未来吗?”
说着同时,都走下来瞪着我身旁的那三个大臣咆哮起来,我明白这一切不过是他想对我说的,我隐忍着待他说完,见王仍是无任何行动,无所谓地让这闹剧进行下去。
三个老头儿在这狂风暴雨下,出着冷汗,发着抖,‘哼,够了,也算是让他们吃点苦头。下面该是管教一下这个比我小两岁的同父异母的弟弟了。’将视线从王处收回,看向还在手舞足蹈呵斥着的皇子,微笑地咳了一声,示意自己要开口了,随即也无视了他轻蔑的目光道:“皇子所言有理,不过臣不尽能认同。先从此事核心的宗教事宜来说吧!作为皇室利益的成员,宗教对吾方最大的益处便是笼络民心,稳固我们的统治。”
“至于教会的军事武装力量,以臣的观点,就现在的发展,翔翼教反而对吾方利大于弊,若是想凭借其力于厄里托斯抗衡,即使有所成效,日后也定会受其抑制,弄不好又会使一些国家悲惨地历史降临到我们头上,教权凌驾于皇权。所以吾方所需的神灵不必其显灵或是带来奇迹,仅依附于皇室即可,过于庞大的势力并非我们能驾驭的。”见老头们投来赞许的眼神,不作声色地点了点头。
接下道:“皇子言厄里托斯也正筹划此事,臣认为大可让他们自己去犯这个傻,托提人自祖先来此大陆便信奉此古神伊卡洛斯,纵使在圣海尔墨帝国一统大陆,统一宗教之时,托提人私下的反抗也是此起彼伏,其在人民心中的地位可见一般。虽说国力上厄里托斯仍较本国拥有相当的优势,不过近年来却固守自封,皇室奢靡,此时又欲做此失民心之举,因此我们可借机作势,将其失去的尽数拉拢,不更为稳妥吗?”
“乳臭未干的小鬼,不懂政治尽放下这些狂妄之词,难道你这小家伙认为我国与厄里托斯的差距是你三言两语就能抹平的吗?比起你这个小鬼,本后可是来自高贵的寇克王室的公主,做出的判断又怎会出差错!”,一位女子娇嗔道。
上扬地尖下巴,高挑的身材即使正翘坐于皇后之座上,眼中射出的目光也满是不屑,高傲尊贵的仪态下,却有着惹人的容姿,古铜色的性感皮肤应和着大鼬袍包裹着的曲线,仅是那水蛇腰也难有异性不产生热血上涌的感觉。
此时怒而呵斥,可嘴角仍保持着浅笑的弧度,丰盈的嘴唇甚至让这本让人心生恼意的动作,掺杂着挑逗的意味。再往上看,标致的五官谈不上倾国,但美艳有余。她便是寇克十五公主,现在的王后——黛琳。如果换作他人,怕是目光会被她吸住而难以自拔吧,唯有我这个从婴孩时期就受到其死亡恐吓的私生子明白,她有多狠毒。
脑海里尚还能浮现起幼年时的一些模糊片段;母亲病死后不久,那个男人终于在接到母亲的信后找到了几乎饿死的我和表弟。躺在草床上大脑因饥迫而晕眩,大口大口吞食着空气,好似这能解腹一般,。
半闭的眼眸隐约在房中瞥见一道红色的身影,宛如一头赤焰雄狮,伟岸可靠的让濒死的痛苦都能缓解,下一刻嘴里便倒满了牛奶,那男人焦急的模样傻傻得但令我心头暖意凭生。他牵着我俩刚刚走出那间亲情散尽的破屋。
男人脚步瞬间停滞了,因为这妖女正站在不远处,恼恨地冷笑着。或许这位自小就在王室中娇生惯养的公主怎么也想不到,这个她尚还看不起的小国之王胆敢在娶了她后,还私自将当年的私生子寻来,源于女人骨子里的傲气令她妒意难忍。
即使那朵野花早就凋零。
随即他们吵了起来,现已记不清话的全部,但那妖女最后一句,命令般的狠话却不会忘“你是当真想让这个野种活下来?纵使这会令我寇克动怒也在所不惜?小小阿多尼斯将会在寇克大军的阵势下而颤抖!”男人紧紧地,紧紧地抓着我俩的手,内心挣扎着已至完全没注意到我们的手生疼生疼的。
忽然男人想到了什么,转过身向着我们蹲了下来,脸上是一种古怪而复杂的表情,虽然我至今仍无法理解那背后是什么,但我猜那是亲情与国家交织的压力所表现的。
揉了揉我表弟的脑袋,然后唰的将我抱起,吼道:“汝为孤——阿多尼斯王之子,孩子啊!这血缘日后可能无法直接赐予你地位权力,甚至都不能明说,但孤相信,孤之子非庸人,必将雄霸天下!……而今日无人能对你作什么不利的事。”
不光是我,那妖女也怔住了,这番话可能便是促使我今后不断从卫兵会计粮长等等卑微职业一步步往上爬的原因吧。妖女咬着牙打量着我,目光缓缓上移,直到止于我的头发上,她放肆地笑开了,转身向回走,头也不扭地道:
“就让这个野种暂且活着吧!让他永远顶着杂种的象征活在白眼与嘲讽中吧!多么可笑的赤蓝发,呵呵,相信我,神是博爱的,他的苦日子定然不会长!”……
想起这与现在如出一辙的毒舌,便从回忆中摆脱出来了,
“王后倒是说笑了,您的决定有来自寇克的支持信件吗?众所皆知,阿多尼斯信仰古神菲尼克斯(号称不死鸟的火凤凰,据传先人便是其永燃之羽的化身),而尼尔王室信仰的是另一位古神——碧滔海神涅姆。卑臣并不认为以寇克的国力会去攀附小小的新教,哦对了,据涅姆的教义,好像有这么一段‘碧海乃神,蔚海乃雄,清湖乃雌’,所以女性作为距神最远的清色在寇克几乎没有政治地位的吧。不知卑臣猜测的是否正确,还请我们敬爱的高贵的寇克……公—主……指点一下。”不怀好意的我轻讽了下,就差配上一脸坏笑了。
“你……你这野种……怎……怎敢……”,黛琳明显是被戳中了软肋,古铜色的皮肤都泛红,难抑的羞恼使酥胸上下起伏着,“好……好,‘奇美拉之息’果真名不虚传。”勉强平复下心情后瞪了我一眼,我耸了耸肩,‘你派来的杀手我都不惧,还怕这个?’
“吾王,还请您决策吧。”见她这么说,当下顿感不妙,看来早已安排好了。
打着节拍的手指依旧没停,随意地道:“此事就依皇子所言,国教改了便是。散了吧。”
‘吾王,您刚才没有听见吗?还是您真的放弃了,连儿臣的一句话都听不下去了吗?’我胸中充斥着无奈的哀。‘您是雄狮,是王。您的眼眸虽已混浊,但不至于昏花啊!唉……今日纵使背上触王怒之罪,我也定要尝试挽救这亡国之势,您不能做的就让我来吧!’片刻间,黛琳得意地同时,我已然决定了,左手手指死死掐入手心,让那温湿的液体在掌中流淌,感受着血中摆脱不了的责担。
随着一滴殷红液体滑落,我单膝向前跪下,抬头直视着王,“吾王,恕卑臣莽重,此事绝不能应。百年基业,一朝俱毁啊,吾王!前面道理已经阐明了,代价也清晰了,王后也未能反……”
“退下!”
不像大殿上他人脸上表情“丰富”,依旧淡淡地吐出两个字。只是节拍断了,手指就这么悬着。
原来这些举动都是白费的!那男人如今看都不会看我一眼。皇子,王后也不出声,冷冷地投向看小丑般的目光,悲愤终是突破胸腔化为声音
“父王!”
男人怒了,真的怒了,他从王座上站起了身子,咆哮地吼出“退下!”
殿中任何人的情绪都被这瞬间的王之威势所震散。我仍呆呆地望着他,任由后面赶上前的专侍托我下去。
然而我捕捉到了,在他脸上一闪而过的熟悉的古怪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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