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
等我笑着睁开眼的时候，一张近在咫尺的脸正盯着我，蓝色的瞳孔里全是孩子般的好奇。
“我去，你谁呀？呀，好痛！”
我挣扎着往后挪动了一下，只觉得身体里一阵蚂蚁噬咬般疼痛。
“哎，小雪你醒了，你先别乱动，现在还有副作用的。”
我看看刚刚盯着我的这个家伙，他年纪十**岁的样子，但却身材高大，利落的子弹头，挺拔的鼻梁，深邃的眼睛，以及那和头发同样褐色的眉毛与睫毛异常浓密，一股异域风情之中却又有着亚洲人的神韵，很明显是个混血儿。我继续打量着他，发现此刻的他正一脸阳光无邪地笑着看着我，似乎并无恶意。
“这是，哪儿？还有，我？”
良久，我反应过来问道，发现自己又是躺在床上，还有发出的声音依旧是一个小女孩的声音，小雪？我依旧无辜而迷茫着。
“麻衣姐，她醒了，醒了。”
就在我不解之时，在混血小哥的聒噪中，麻衣身着一身黑色的皮革制服出现在他身后，神情依旧那般骄傲神秘，但是，等等，麻衣？
“你，你还活着？”
我看着麻衣难以置信之前那样的梦魇，或者说，麻衣是根本不存在的不是吗？——安越以及我之前身边的人在那段麻衣消失的时间里都说没见过麻衣，那时候唯独在我脑海里清晰无比的她人间蒸发，却让我得了臆想症一般难以忘记。这些奇怪的记忆今天终于又让麻衣重新完好地站在了我眼前，仿佛就像是在说我一直暗恋的这个人她真实地存在着。
“你不也活着吗？颜长生。”
颜长生？这一刻，我惊讶无比。
“或许现在应该叫你颜如雪。”麻衣看着我神情无比淡漠，我却更加不知所以然。
“你叫我什么？什么意思？”我终于意识到自己之前身体的异样，以及现在抖出胸前的那片猫形状的吊坠。
“我，这是小雪的身体？我是？我不是长生吗？”
内心的崩溃让我难以接受之前就让我觉得这如噩梦般的现实，但现在，似乎噩梦并没有醒来。我头疼不已，努力回想着之前的种种，绑架，子弹，安越，苏荃......
“麻衣姐，小雪她怎么了？”混血的小哥面对着这奇怪的一幕也是疑惑不已，麻衣看了看他，将他支了出去，在只有崩溃的我以及“复活”的麻衣的房间里，我无助地看着麻衣，期待着她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或者说不算合理，但是可以回归现实“叫醒”我的解释。
但麻衣只是缓缓地靠近我，在我面前扭动手环出现一面虚拟的镜像显示屏，在显示屏里一刹那间，惨白的美好的熟悉的小雪的脸让我屏住了呼吸——而镜像显示里的小雪也明显屏住了呼吸，我曾经无数次幻想过的小雪醒来时的神情，从未想到，是此刻这般的凄厉哀惨。
“这就是你现在的样子，颜如雪。”
“什么，骗人，骗人，我是，我是谁？小雪了.......”喉咙里依旧是软软的熟悉的小女孩声音，曾几何时，这个声音长久的回想在我的脑海中，伴随着记忆里小雪脸上的灿烂一笑，给过我无数等下去的勇气。
“哥哥！”
“小雪？”
“你也看到了，现在的你不是颜长生，而是颜如雪，我知道对你来说这是个难以接受的怪谈一般的梦，但是这也是你现在活着的现实。”麻衣淡定地说着一切，似乎她早已尽然知晓一般。我抬起头无助不解地看向麻衣，眼睛里全是泪水。
“告诉我，我这是怎么了？小雪了？小雪了？”我开始有些癫狂地喃语起来。麻衣沉默着，收回了显示仪，我知道麻衣可以给我解释一切，但是很明显，麻衣却选择了暂时的沉默。
“长生，等你恢复好了，我会告诉你一切的，但是现在的你......答应我，好好活着，终有一天你会知道所有的。”
说完麻衣那淡漠神情里带着再也掩盖不住的忧伤出去了，我看着她的背影开始狂躁起来，我跳动，嘶吼，再也感受不到身体里的疼痛......泪水止不住地横流。
“麻衣，别走......”
我挣扎的摇晃天地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一群乱码文字人按住扎了一针，力气和意识的逐渐失去，让我慢慢地镇定下来。
“睡吧，小雪。”
混血小哥的温柔声音在我耳边回响纠缠，让我逐渐分不清哪个是错觉哪个是现实。
“睡吧，小雪。”曾几何时外面的雪一直下着，我紧紧抱着怀中的小雪，那样无助地对小雪说道。
最后，无数寒冷远去，我的意识沉入了深渊，或许，下一次才是真正的醒来，醒来的那一刻。
“哥哥。”眼前恍惚中小雪笑靥如花，逆光之中，触手可及。
灵堂之上，烛光漫漫，老爸躺在人群哀嚎之中，睡得那样安详。
“哥哥，哥哥......”
我和小雪坐在窄小的楼道口，远远地看着，等小雪在我身后拉扯着我的衣角叫我时，我才回过神来去看她，却发现她早已眼泪盈眶。
“爸爸怎么了？”
或许小雪被吓到了吧，于我于小雪，那样哀戚的场面之前从未见过，但是稍长一点的我隐约知道，这是死亡——但死亡具体是什么，显然对年纪轻轻的我而言又是那么抽象而陌生，所以在远远的观看中，我的心受场面感染或多或少有着莫名的压抑与悲痛，但是眼中却难以有一滴眼泪。
神情麻木的我看着小雪就要哭出来，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默默的盯着她的眼睛，那样水汪汪的大眼睛，反射出烛光的光点，带着将要流出的泪水，看着让人心疼不已。
“大概，是睡着了吧。”
在这短暂的对视后，我不安的安慰道。
“那还会醒过来吗？”
“嗯，会吧。”
小雪认真地看着我，即使周边再吵嚷，可在这被人忽略的小小角落，只有小雪和我并排安静地坐着，她不懂死亡，我不明悲伤。
老爸是中午的时候被一群船上我见过几次的叔叔运回来的，那时候我在院子里安静地写着作业，看见那辆破旧的面包车停在门口后，一脸胡须的大叔下车来就匆忙地对院子里呼喊起老妈的名字，我见状忙招呼道老妈去了镇上买东西，大叔怔了怔，问我能否立马找妈妈回来，一脸焦急。我看看房子里墙上的钟，再过10分钟就要到动画时间了，于是我摇了摇头。
“长生呀，那你告诉叔叔，妈妈去买什么了，我去找她。”
“她跟老爸讲话时说好像是一些搬家要用的东西，还有就是去镇上的银行取些钱什么的，我也不知道她在哪里。罗叔叔，怎么了？”
“......长生,你听我说，你爸他......哎，算了，我先去找你妈吧。”
然后大叔又匆忙地出了院子，招呼之间其他的几个叔叔已经把一个似乎裹着一个人的大衣抬了下来，放到了走廊上，我看着他们看我的奇怪眼神，很是不解，同时那大衣里的人也让我感到莫名害怕，我看不到他的上身以及他的脸，但是就露出的鞋子却是那双我再熟悉不过的破旧帆布鞋。
“爸？”
没人回应我。那些大叔也只是沉默地坐在走廊上拿出烟来开始抽，就像我在船上看到的一样，只不过这一次，他们面露神伤地看着我，气氛很是压抑。
到了晚上，迅速张罗起来的灵堂终于让我知道老爸死了，听人说是在港口发现的他的尸体，过去时没有血迹和伤口，但是心跳和呼吸已经停止了。我看着躺在灵堂之上的他，那样安详平静，真的，如果不是老妈在一旁的痛苦哀嚎，我会以为他只是睡着了。
我很想详细地找人问问死亡到底是什么，老爸又是怎么了，但那些来去匆匆的人看着我也只是几句很莫名的安慰。
也不知过了多久，小雪枕着我的腿睡着了，而我听着外面喧嚣的唢呐以及道士模糊的唱词，很是麻木。
“哎哟，长生，小雪呀，坐在这里多凉呀，上楼去吧，来。”
隔壁的王婆婆终于注意到了我们，她佝偻着背牵起小雪往楼上走，小雪也打了一个哈欠。
“婆婆，妈妈她？”
我看着在灵堂处哭的已经近乎晕厥的老妈担心不已，但是又不敢上前。
“妈妈她，她没事，长生呀，困了吧，来陪着妹妹上去先睡吧，还久着了。”
“哦”
跟随着王婆婆蹒跚的步伐，我们都到了楼上的房间里，外面的嘈杂依旧存在，小雪却已经沉沉地睡去，只有我，闭着眼也全是老爸背着小雪和我一起行走的三人影子，以及那双像船一样的破旧帆布鞋。
于是黑暗之中我只得睁开眼睛，望着窗外，远处似乎有人家放着礼花，星星点点的，很是寂寥。
葬礼举行了三天左右，人群已经散去，老妈在院子里和一些邻居道着谢，长久以来，我都没见过什么亲戚朋友，这次葬礼也是没有亲朋的出席，所以全仰仗了这些邻居以及老爸老妈的同事们。
小雪在屋子里嚎啕大哭着，她因为看见灵堂上的爸爸消失很是伤心，我只能一直围着她骗她道爸爸又出海去了，要一段时间才能回来什么的，小雪将信将疑的仍旧哭泣，我也很是无奈。
等到人都走完以后，老妈面色惨白一脸憔悴地回到我们面前，放空的眼神里看着小雪的泪脸，蹲了下来抱紧她和我，一起放声哭起来。我作为这家里唯一的一个男人，这时候也很是不知所措——一个女人的哭泣已经让我心力交瘁，而现在......于是我只有在这悲伤的情绪里摸着老妈和小雪的头麻木不语。
“妈，我想带走这个，还有这个。”
时间又过去了三天，一切终于不再显得那么压抑与悲痛，老妈在屋子里搜罗着各种东西，打包起来，我和小雪很是不解为什么要搬家，但是这是在老爸生前我们就谈好的协议，现在老爸不在了，我知道，大概老妈是想听从老爸的遗言去做吧。
院子里的面包车厢里已经堆满了一些大大小小的包裹，我把自己的东西以及小雪的小包裹也堆过去的时候，很是劳累的在走廊上坐了下来。
放空看着屋檐外那片熟悉的蓝天，思绪翻涌，却又无法言喻。回过头来看到房子里的四人桌椅，很是惆怅，莫名地似乎看见了昔日老爸老妈我和小雪一家四口在桌边吃着饭的情景，老爸脸上微微带笑的看着我和小雪，和老妈那一眼默契的心照不宣，一切仿佛就在昨天。
还有楼道口，老爸徐徐地走下来，我牵着妹妹背着书包跑在前面，老妈骂骂咧咧地数落着我的冒失，手中却拿出一条毛线织的围巾给老爸系上，那转瞬即逝的亲昵后，继续追着调皮的我起来，还有厨房，还有沙发上......一切都是那样热闹鲜明，我想着，不知不觉间，眼里滴出了眼泪。泪水落在走廊的木板上，那里有我更小一点的时候用铅笔刀刻出的四个小小人形画像，歪歪扭扭，大大小小，却是那样的温暖。
“哥哥。”
突然一声娇俏的呼唤将我注意力吸引了过去，院子里小雪站在妈妈身边眯着笑眼。
“长生，上车吧。”
老妈也是喊了我一声，我擦擦眼泪，从走廊上站起来，往后看着那熟悉的低矮小房子，走了过去，老妈搂着我和小雪，对着房子告起别来。
“朔，你放心吧，我会照顾好长生和小雪的，请在天上保佑我们......来，你们也和这里道个别吧，以后我们就要去大城市了。”
我和小雪相视了一下，却是沉默。老妈见我们也没什么好说的，最后让我们上了车，随着车的启动，在后窗玻璃里，我看到那房子在我身后渐行渐远，心中不舍起来，喃喃。
“再见。”
“哥哥，我们还会回来吗？”
“嗯，会的，小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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