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夜眠
人间一线牵千里,
天上双星忆亿年。
梦里生得彩凤翼,
翩翩飞向月牙边。
如果换作林黛玉嫁了他人,贾宝玉恐怕就无法安坐了。不能照顾好自己的女人,多少有些惭愧!他的傻笑中的是苦笑。
及到晚间,王夫人遣彩云过来请贾宝玉和薛宝钗共进晚餐。在坐的还有薛姨妈李纨贾琏贾兰。平儿领众丫环在旁伺候。除贾政不在,也算一家相聚,恍如隔世。人比从前少,菜比从头淡。
众人敬宝玉归家,宝玉以茶代酒谢了。贾兰兴奋说:“二叔,您回来真是天大的好事。圣上也十分重视,发文书四处寻找。小侄明日便去上报,将来的锦绣前程少不了。咱荣国府必可中兴。”一席说的全家都媚开眼笑。
贾宝玉汗颜说:“真是辜负圣恩了!兰儿,我的事可不可以不跟上头说?”
贾琏插话说:“谁敢欺瞒圣上?那可是死罪。宝玉,你别又钻牛角尖了。我们家再不能受什么打击了。”
不管说是走失,还是走丢,总之是不光彩的事。贾兰只当二叔怕难为情,打保票说:“二叔放心,我一定会好好措辞,回的十分恰当和到位。绝不会让二叔丢脸,更不会让圣上误会。”
只能这样了,贾宝玉表示感谢。贾琏笑说:“原来是担心这个,哈哈……吓我一跳。还是兰儿通情达理,了解人心,又能说会道的。”
王夫人亦赞说:“嗯,兰儿很有他爷爷的样子。这事交给兰儿,我就放心了。”
薛姨妈趁机说姐姐好福气,又都乐了一回。唯有宝钗听出宝玉的意思,他是不想再跟官场有太多瓜葛。
难得聚宴一次,人也算齐。王夫人本来是要吃很久,不肯放宝玉走的,无奈宝钗有孕不能多待。她俩小夫妻又长久未聚。于是让宝玉陪宝钗回房歇息。薛宝钗贤惠淑德,笑说:“不如让宝玉留下,我胎动的厉害,正要好好一个人静静。”
贾宝玉听说胎动,真想伸手去摸摸,但看到薛宝钗的威严,打死不敢的。
王夫人听了笑说:“那更该让宝玉好好陪陪你。我一副老骨头,留得住他的身,他心都跑你那儿去了,有什么意思?你不用担心一个莺儿伺候不过来。白天丫头们各有各的事,我捞不到人;晚上我叫她们都过来,仔细挑一个最好给宝玉。”她心里可真担心宝玉找她要袭人呢。
怕什么来什么。贾宝玉假装问:“袭人姐姐不在府里了吗?”一言说的王夫人面露难色,暗恨自己办事糊涂,误了袭人和宝玉。
他不是知道了吗?莺儿不解。薛姨妈正欲帮姐姐打圆场,只听宝玉大方的笑说:“不在就算了。母亲不必介怀!不知道能否把紫鹃姐姐赐给我?”
王夫人正内疚的不行,哪有不答应的!莺儿不爽了,夫人一答应,摆明就让紫鹃爬上头了。薛宝钗也有些介意,倒不是不喜欢紫鹃,而是有了紫鹃,宝玉心里不是时时刻刻想着林妹妹。她只能怪大姨妈了。
二爷这装逼,我给满分。紫鹃不胜欢喜。平儿悄悄上来拉好手,低声说:“你个小丫头有福了。这以后恐怕我也得托你照顾了。”
紫鹃轻声笑说:“平奶奶不好取笑我了!”
“什么平奶奶?咱都是一家姐妹。”很明显,这是拉帮结派的行为。
临走时,薛宝钗递了一个眼色给亲妈。薛姨妈立马明白了,见他们一走,埋怨她姐姐说:“紫鹃是林姑娘的丫头。姐姐把她给宝玉,不是往宝丫头的眼睛掺沙子。宝丫头纵然大气,但就怕宝玉心里一直念着林姑娘呢。”
王夫人哎呀一声,拍腿说:“是我老糊涂了。亏妹妹您提醒我!”
薛姨妈怂恿说:“姐姐赶紧找个理由,把紫鹃那丫头打发出去。宁愿多给些银子!我再出钱给宝玉物色一个绝好的丫头。宝丫头太好说话,我可不许她在你家受气。”
王夫人忙陪笑说:“妹妹说的是,姐姐我照办就是。我本是看在林姑娘的份上,才留下她的。”
李纨是座活菩萨,自然是不肯为紫鹃说话的。只有平儿为紫鹃捏了一把汗,心说:“从前凤奶奶使偷梁换柱的主意,对不起林姑娘。我此时可不能对不起紫鹃妹妹。然而,我于她们又算个外人,如何说话?只能地下里去知会一声了。”
贾兰陪贾链喝多了酒,不禁插了一句:“老太太,我看紫鹃人不错,做事也勤快。何必那么麻烦?”
李纨忙喝斥说:“以前的事,你不懂。吃你的酒去。”薛宝钗同贾宝玉回到房中,担心同床可能出事,又怕便宜了紫鹃,寻思只有拿莺儿来顶上了。她是陪嫁丫环,做宝玉的妾也是迟早的事。莺儿伺候宝钗上了床。贾宝玉由紫鹃帮忙宽着衣,却听宝钗笑说:“宝玉,我身上不方便。今晚不如让莺儿服侍你到偏房安歇吧!”
“啊,那谁来照顾你?”贾宝玉忙让紫鹃把衣胞穿好。
“不是有紫鹃妹妹在吗?”薛宝钗这样做可谓显得既大度又体贴了。
莺儿长得也是上等的小美儿。然则贾宝玉尚未对她动什么心思,又怕紫鹃照顾宝钗不周,婉言谢道:“姐姐有孕在身,身边该有个体己人才行。我一个人睡没事的。由紫鹃陪我到偏房去便好的。”
敬酒不吃吃罚酒。薛宝钗厉声说:“那你去吧!”
贾宝玉见她生气,忙陪笑说:“姐姐别误会!我只是担心紫鹃伺候你一时不能称心。”
薛宝钗强笑:“我没有不称心的。刚才是宝宝提了我一下,所以说话有点冲了。你不要在意。”
怀孕的女人脾气不好。贾宝玉不敢再惹到她,忙和紫鹃出来关上门了。莺儿立马提醒宝钗说:“小姐,这不是给他俩制造机会吗?”
薛宝钗忿忿的说:“一晚上就能做出见不得人的事来,明天被夫人搌出去时,指不定伤心成什么样子。”原是很能容人的,但怀孕影响了脾性。
莺儿担心说:“感觉现在的二爷完全不是从前的样子,怕未必会听夫人的。”
薛宝钗恨恨的说:“她能爬到你的头上就是不把我放在眼里。一个紫鹃能有多少手段?就是她主子……”后面的话太过了,想想不宜冒犯死了的人。
紫鹃领着宝玉到了偏房。贾宝玉想起了最疼爱他的人,说:“带我去祖厅,我想给老太太上柱香。”紫鹃听了又忙带他去了。
到了祖厅,见到贾母的灵位,贾宝玉不免滴下泪来。从小跟着贾母长大,在他心中比父母还亲。她一走,便觉得没了依靠。宝玉唯有独自慢慢长大。他上香哽咽说:“老太太,不孝孙看您来了。您疼了我一辈子,却不曾享过我一天的福。孙儿太对不住您了。倘若您能撑到我中举的日子,也可老怀为安了。”
紫鹃看宝玉哭的伤心,替把香插进香炉中。安慰说:“老太太地下有知,会含笑九泉的。二爷不必过于难过。”
贾宝玉用袖子拭了泪,又说:“老太太,有一件事我一直不敢问您。其实我真的很想说,当初凤姐跟说,娶的明明是林妹妹,为什么掀开盖头却是宝姐姐,身边的人也由雪雁变成了莺儿?我知道当时我糊涂,但也不能当我傻呀。这究竟是谁出的主意,连您老人家的眼睛都骗过了?还是您老人家点头同意的?”说完哭的更痛彻心扉了。
紫鹃只得一面帮他擦泪,一面出言安慰。贾宝玉婉惜说:“假使我娶的是林妹妹,乃平生最高兴最惬意的喜事。家道遭难中落,我纵再不爱理世事,为了林妹妹不受苦,我也是会发奋图强脱胎换骨的呀。她一死,我活在世上有什么意思?您老人家决定让宝姐姐替林妹妹时,想过我的感受吗?您那般疼林妹妹,怎么忍心呢?”
贾宝玉闭眼平心而论:“我知道,从长远来说,您选宝姐姐做孙媳是没错的。毕竟林妹妹体弱病重,难帮贾家开枝散叶。我最遗憾的是没有陪她走完人生的最后一程,连她最后一面也不曾见到。贾家养育了我,但也伤透了我。我本无入世之心,又失入世之动力,但求独善其身了。一切皆是定数。但愿老太太对我的期许没有太高!来世,我再报答您的养育之恩。”
回到偏房,紫鹃伺候宝玉梳洗一番,然后解衣就寝。贾宝玉一把拉住紫鹃的手,体贴的说:“忙了一天,你别太累了。坐下陪我说说话。”这架势,是要宠幸的样子。紫鹃羞面红耳赤。
这时,却听到有人敲门。紫鹃忙说:“我去看看谁来了?”是谁在破坏好事?
贾宝玉纳闷她干嘛脸红,也不好问,只得放她去了。
紫鹃一开门,看见平儿来了,微笑说:“大晚上的,平奶奶怎么过来了?快进来坐吧!”
平儿拉她出来小声道:“还叫平奶奶,不是说好叫平姐姐就好了吗?”
紫鹃见她慌慌张张,忙说:“是,平姐姐。到底什么事,这么要紧?巴巴要你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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