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疗区。
墙边躺着一只下体血肉模糊的丑陋男子，一个女医生则在犹豫，她几次将枪口抵在上颚，几次又放下。死亡是需要莫大勇气和绝望的，连死都不畏惧的人，为什么会畏惧生呢。
因为，活着比死亡更需要勇气和希望。
“是谁？”
一条血肉模糊的身影扶着墙壁，他的一只腿的膝盖不自然地扭曲，丧失了原本的机能。女医生赶紧上去扶着他，却意外发现他的一只手臂也失去了踪影。
那个男人摔在地上，女医生蹲下去，毫不在乎男人身上的肮脏。仔细检查着伤口。然后，她唯有沮丧认清事实。
这个男人，只不过凭借这一口气撑到这里来。他身上的伤口换做一般人，早已死去两三次了。
“你叫什么名字。”
女医生将男人的头枕在自己的大腿上，抱住他的头。尽量减少他的痛苦。那个男人看着她，摇了摇头：“我一直都在。”
女医生问：“什么？”
“从刚刚到现在我一直都在，只是我不敢站出来。”
女医生抚摸病人的手一顿，然后恢复正常。她的确在收到凌辱的时候，惊鸿一瞥看见过一个人影，本以为是她迫切希望的错觉。答案却是相反了。
“咳，我本想冲进来，可是没有子弹，又丢了一只手臂，我把我的胆量都忘在了那个战场上。”男人竟然大哭起来。
“没事的。”女医生安慰起了病人，这个男人身受重伤，仍有想要拯救自己的心意。他没有丧失理智不顾一切的冲进来，将两个人都置于危险的境地。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虽然结局总不显得那么尽善尽美。
“我在内华达有妻子，我父母住在很远的另一个州，我不能去看他们。可从我年轻时从家里搬出来之后，算一算到现在也没多少时间陪他们。”
“我知道。”女医生安慰。
“而我在内华达的妻子最近来电说，她发现她怀孕了，你不明白，那一刻我的感受。那种肩负责任的充实感，让我发誓一定要活着回去，照顾他们……”
“我知道。”女医生说，男人已经悄无声息了。她轻轻抚平男人睁大的双眼。最后说一句：“愿你安息。”
某一层，某个地方。
长发女人睁开眼睛，对着身边的首领说：“他做到了。”
首领点了点头，展露一丝微笑。他将手搭在一个爆炸头男子肩上，道：“把门打开。”爆炸头男子点了点头，在他面前是一尊10X10混凝土浇注的牢笼，而牢笼内关着的就是这次“大逃亡”计划最后的关键点了。
常年不见天日血色尽失的影子，在牢笼下扭曲着身躯，无论是阳光还是目光都会被影子所吞噬。长发女人和爆炸头男子不禁后退一步，首领信步向前，握住影子可以称之为手的东西，低声道：“我来晚了。”
“我们该走了。”
地下九层。
领头研究员接到了研究所最后一扇防护措施被击破的消息，他点了点头，走到窗前，说：“启动‘娲神’毁灭倒计时。”身边的研究员们，早就做好心理准备，没有人犹豫，他们一齐按下指纹识别。
“倒计时30S。”
少年睁开猩红的双眼，对着上方恋恋不舍挥手，像是与什么说着再见。于此同时，倒计时的电子声陷入干扰，秒数一直在29徘徊。头领研究员透过窗户望着少年，他知道是谁在干扰了。
“不要再挣扎了，我们所有的都会在这里埋葬。”头领研究员对着话筒说。
“你会死的。”
束缚在中央深处的少年闻言，望向头领研究员，嘴唇无声开合。地下九层的研究员都看懂了这个唇语。
“去你吗。”
头领研究员面色铁青。
“还没联系到楚跋吗？”首领对长发女人问道，他的眉宇间有这一丝担忧。他知道这个孩子是如何煎熬，才踏上这条路。而非得让他去做那那件事情。无论他会做出怎样的事情，首领都不惊讶。
长发女人睁开眼，犹豫了一会儿，回答：“我找到他了。”
“他怎么回答？”首领问。
“他说那他的位置让给别人吧，他要靠自己的力量离开这里。”
首领无奈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他明白楚跋的两重意思。既然这样，他就尊重他的选择。首领轻声说：“那么，志同道合的诸位。久等了。”
许多人围聚在首领身旁，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都用迫切崇敬的目光望着首领。他们的希望就在此地。
“诸位！”首领大喝：“你们想要自由吗？”
“想！”
“想要站在阳光下，骄傲地挺直胸膛吗？”
“想！”众人大喝。
“想要建立谁也不会受伤的理想乡吗？”
无人回答，因为这是一个不需要回答的问题。。
因为答案，就是……
“我们就是因此而汇聚而来的。”R将伸出的五指缓缓收回，此刻，他已经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了，他勉强伸手支撑在旁边的枷锁上，才不至于难看的落在地上。
领头研究员望着他，眼神里面充满怜悯，他略微嘲讽地说：“这就是你所谋求的自由吗？R！”
“你已经被抛弃了。”
R渗出鲜血的脸庞凄惨近死，可他依旧在笑，依旧不肯落在地上，他强撑着将“娲神”压制在这里，就是为了给上面的同志博得时间，逃离这吞噬一切的无边地狱。
不，这里是比地狱还深邃的深渊。
“夏虫不可以语冰啊，蠢货！”R大笑：“他们的身上背负着我的性命前行着，必将远行，这既是我的祝福，也是我的诅咒。”
“我诅咒你们终将被缔造之物毁灭。”
“我祝福他们长胜不败永存人间。”
领头研究员隔着渗出裂痕的玻璃冷笑，他的面孔也逐渐渗出血来：“你们存在的地方，还算人间？”
“是呢，不能算呢。”R歪着头，笑容依旧：“应该算是，地上天堂，世外桃源呢。”
“冥顽不灵，至死也不悔改。”
R笑着，不去辩解争辩。红润的健康又爬上他的面庞，他的意志已然有些涣散了。他怕自己控制不了那些从他身上流出去的因子。他咬着牙苦苦支撑着，而时领头研究员已经下命令，将抽取速度开到最大，大到十几秒就蓄满了一个超大型核电池。
R距离死亡的距离越来越近，近到他看到那些被他无意害死的父母妹妹朋友同学，他们的死亡源自于他无意识散发出的辐射。他们中的每一个都是饱尝痛苦，死亡的。
而归结这一切的祸首，就是名为R的人。他彻底放弃曾经的名字。那些懊悔，那些自责。填充在他的心底，让他一途想到灭世。直到，那个老人和那个悲天悯人的男人找到他，原来他并非孤独的一个人。
他总是呆在那个空间里，倾听周围交谈的声音，他从不与说话，他只喜欢安静的倾听。就算在最后一次计划的讨论，他也在场。
同伴们需要他，他才发现自己是多么重要。不是威胁度上的等级，不是被恐惧的怪物。
死又如何呢？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假令风歇时下，犹能簸却沧溟水。”首领说。
“时人见我恒殊调，闻余大言皆冷笑。”一只手无力垂下，他的身躯坠落在地上。
朝阳刚刚升起，阳光铺满遍布尘埃无垠沙漠，天际连接大地，一线相隔。最美不胜收的景色。
天地忽然震动不止，新生的火焰窜出地表扑向天空。
远远目视一团耀眼光辉如毁天灭地的蘑菇云，剧烈燃烧仿佛第二个太阳。即便隔着千重万里，震动依旧传递来。远远深入地下一百多米的深度，仍有如此天威不测。这里的大陆架也许会因此偏移不知多少。未来究竟最造成怎样的后果，无人知道。
首领沉默着将一只手伸出遮住太阳，闭上一只眼。身后跟着无数追逐的人，神色疲惫，却抑制不住眼中的兴奋。
“R，永别了。”他悲伤地向某个孩子道别。
那只拇指虽然遮住了蘑菇云，却遮不住全世界发现这里已经惊变的事实。
日后的路途将会如何艰辛痛苦呢，那是以后要说的故事了。
(梨树文学http://www.lishu12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