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茂才一定记住了杨晋的脸。可出乎意料的是,他并没有要杀死这个锲而不舍的刺客的意思。杨茂才有他自己的考量,一是他杀不死杨晋,数次行刺,杨晋皆全身而退,说明了一切。二是杨晋杀不死他,他有兵勇上千,有固若金汤的防备。且可以将杨晋的行刺当做杨府兵勇的磨刀石,迫使兵勇常怀警惕。可是,任凭杨茂才机关算尽,却始终没能算过一个人。是夜,杨晋打算再次完成给翠玉的承诺。“杀手一言,驷马难追。”杨晋这样定义杀手。更夫敲过了三更天,杨府防卫的兵勇有些昏沉欲睡。杨晋施展轻功,避过了层层监防的耳目,来至杨府正院的茂密丛里。杨茂才究竟睡在哪个房间,这是一件令人头疼的事情,可这一切难不倒杨晋。他从日落便潜伏在杨府院墙外的大樟树上,府内的一举一动又如何能逃过他的眼睛。今夜无月,清透夜幕里的星星竟耀眼的有些夺目,周遭死寂无声,连野狗的吠叫都没有,一些兵勇已经沉沉入睡了,连呼吸声杨晋都听得分明。“该是时候了。”杨晋这样想。“嗖”的一声,杨晋的身子像支离弦的箭般,窜入了杨茂才的卧房。“哈哈哈!”院子里响起的笑声刺破了寂静的夜,杨府养的狗开始狂吠不止。那分明是杨茂才的笑声,杨晋听得真切,心下想又中计了,便一个跃身破窗到了院里,见到院子里早已是人头攒动的兵勇,兵勇手中的火炬将整个院落照了个通亮。兵勇个个都提着快刀,朝着杨晋簇拥了过来。杨晋冷笑了一声,抡开了手中的旧剑,剑起处,是几个兵勇破裂的咽喉。杨晋刺开近前的几名兵勇,正欲跃身上墙,此时墙外翻身进来了一道黑色的身影。众人定睛一看,正是前些日子光临过的龙泉大侠,周寒枝。“我来助你杀了杨茂才这个畜生。”杨晋嘴角会心的露出了一个若隐若现的笑容,这是他第一次露出笑容,可是谁也没有注意。两人辗转腾挪,多次杀退了近身的兵勇,却始终无法靠近杨茂才半步,只见杨茂才站在墙角下,圆头圆脸圆圆的身躯,看着这场厮杀,像是淡然地欣赏赛马表演。“撤吧。”杨晋渐觉体力不支。“撤!”周寒枝像是同意了杨晋。话音未落,杨晋的大腿上被刺了一剑,这一剑刺得很彻底,贯穿了他的骨头。令院子里所有人都吃惊的是,刺出这一剑的不是别人,竟是龙泉大侠周寒枝。杨晋正在刺心的痛楚中疑惑不解,周寒枝早已翻身出了院墙。杨晋汩汩冒血的大腿,点燃了兵勇的斗志,他们一拥而上。即便是受了伤的杨晋,要想近身依旧十分艰难,杨晋已无力施展轻功,只得带伤苦战,约摸一盏茶功夫,杨晋因失血过多,瘫倒在了地上,兵勇们迅速将快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杨茂才并没有即刻杀死杨晋,他想要知道杨晋是不是秦远征的人,亦或另有其他的什么企图。杨晋并没有回答他的问话,他身体早已极度虚弱。正问话间,一个兵勇气冲冲跑到有杨茂才跟前,带着哭腔说:“老爷,东院的财库被盗了。”杨茂才听了这番话,像是遭了晴天的霹雳,腿脚有些发软。但杨茂才毕竟是杨茂才,他定了定神,顿时恍然大悟,这是中了调虎离山计了。盗取财库的正是周寒枝。周寒枝与杨晋方才的苦战,意在将东院的兵力引至正院,之后刺伤杨晋,令杨晋脱身不得,好给自己盗取财库争取时间。杨茂才想到这里,一拍脑门:“周寒枝此计甚毒啊!醉翁之意不在酒,只可惜了杨晋。”杨茂才没了心思审问杨晋,“将他关进死牢。”他急于要清点损失。杨晋进了牢狱,一段时间没有人理会他,腿上的上竟自发好了许多。他甚至觉得牢狱里的日子并没有什么不好。每天无忧无虑,吃得虽然是差点,好歹能填饱肚子。唯一不好的是,这里不太自由。他被关在一个铁房子里。又过了不知多久,杨晋的伤口愈合了。但由于没有及时的医治,腿上留下了残疾,走起路来从此一瘸一拐。这段日子里,杨晋想了许多,他觉得人有时就该这样静下来想想。周寒枝一开始便利用了杨晋,他的目标至始至终就不是杨茂才,而是财库。他需要一个剑客为他引开守卫财库的士兵,他选择了杨晋。杨晋想起了翠玉,想起了他让自己来杀杨茂才,这让他很害怕,这种感觉像是当年娇杨楼掌柜杨贵打断他肋骨时的感觉。“难道这也是阴谋的一部分?不可能,翠玉对他的关心是真的,她千真万确是这个镇子上的人。”杨晋这样想。想到这些,杨晋愈发感觉到了牢狱的好处。这里没有世态炎凉,没有机关算尽,只有吃饭和睡觉,虽然没有女人。他这样想着,沉沉地睡下了。杨晋又在梦里惊醒,在梦中他看见了母亲无助的双眼,父亲惨死的遗容,还有翠玉对他的关心,这些都令他不寒而栗,汗流浃背。“我早已和这个世道无关了,为何还会做这些滑稽可笑的梦?”杨晋想不明白。杨晋最终决定要出去了,有些事情没有弄清楚之前,他还不能离开这个世界。但是要怎样从这副守卫森严的铁棺材中出去,仍旧是一个十足的难题。他被关在单独的铁房间里,房门只开了一个可以进饭的小口,手脚被拷上了链条,任凭他武功再高,也无能为力。必须想个法子让人把门打开。杨晋想到了装死,但那样并不奏效,因为只有作为发臭的尸体才能从这里被抬出去。那就装病,杨晋痛苦地**着,可这里的狱卒才不会理睬他,他们要做的就是等到他死了,尸体发臭了后,将尸体抬出喂狗。杨晋大喊:“来人啊。”“闭嘴,你个猪狗不如的东西,要是生病了就准备等死,再喊连饭都不给你吃。”“我知道秦远征。”仍旧没有人理他。“我知道周寒枝在哪,我可以帮杨茂才找回财宝。”这个消息引起了狱卒的注意。如果能帮老爷找回财宝,老爷肯定会大赏他,哪怕是一丁点,也够他荣华富贵了。至于那笔被盗的财宝到底值多少钱,只有两个人知道,一个是杨茂才,一个便是周寒,但谁都知道那不是一个小数目。狱卒觉得这将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即便是他装病,他手脚上的链条也让他插翅难飞。于是铁门打开了,狱卒带着一名大夫进了铁屋。说时迟,那时快。杨晋夺下了狱卒的刀,狱卒迅速避开到了离杨晋一丈的地方,杨晋的脚链被固定在墙上,无法靠近狱卒,手被手链束缚,使不开刀。狱卒看着杨晋狼狈的样子哈哈大笑:“还是把刀还给我吧,你出不去的。”说着慢慢靠近杨晋,但门卫来错了,拷着的手脚是插翅难飞,可没有拷住的却可以。杨晋手指一使劲,手中的刀旋转起来,他的左手手腕在刀刃下被生生的砍断。杨晋随即用解脱的右手拿刀,忍着疼痛,一刀结果了狱卒的性命,出手之快,狱卒没有出声便倒在了血泊之中。吓坏了的大夫蜷缩在墙角,杨晋解下狱卒腰间的钥匙,打开手链脚链,割下一块衣布,缠在断掉的左手腕上,提着刀径向外走去。没有人能抵挡住解放了的杨晋,即便他瘸了右腿,断了左手,即便他拿的是刀。他没有费多大劲,便杀出了牢房。杨府的兵勇像是不要命般,狠狠地扑过来,杨晋没有给他们任何机会,手起刀落,一刀一个,兵勇的头颅像是树上掉下的橘子,滚了一地。左手手腕上的缠步早就被血浸透了,浓黑的血渗过布,像夏天的泉水般洒了个满地。体力不支的杨晋,苦战不得脱。正在此时,院墙外跃进来一位白衣的男子。“杨兄弟,云某来了。”此人正是云礼。两人且战且退,退至院墙旁,同时一跃,翻身出了院墙,兵勇追出院门,早已不见了两人的身影。两人朝东南方向奔了五里路,找了一处僻静的树林歇下脚来。“在你伤好之前,你的住处你先不要回了。”“你怎么在这里?”“自听说你被抓之后,我便一直伺机营救,无奈杨府戒备森严,始终不能得手。”云礼叹了口气,接着说:“杨茂才区区一个知县,竟能私养如此多的乡勇,又有富可敌国的财富,可见他吃了多少人命。”杨晋没有接话。“但我也并不是一无所获,我把你的旧剑盗出来了。”说着,从剑鞘中抽出一柄剑来,正是杨晋的旧剑。“你给我的剑配了剑鞘?”“是的,我见这旧剑你一直剑不离身,想必于你有特殊的含义。”“哈哈哈!”杨晋大笑了起来:“并没有,这只是我在穷困潦倒的时候买的第一把剑,之后我的生活并不富余,所以一直没有换剑,剑鞘还给你。”“你不需要剑鞘?”“不需要。”“为何?”云礼不解。“第一这并不是什么宝剑,剑鞘比剑还贵。第二,有剑鞘影响出剑的速度,我不喜欢那种感觉。”云礼看着星空,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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