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山,岁寒宫外。
夕阳西垂,山风阴凉,透衣侵体。一位身着青色长袍的男子,手持折扇,望着逐渐西下的太阳,若有所思。
“这空气中的血腥味越来越浓了。”
柳毅停步在青衣男子身后,道:“先生果然厉害。柳毅自认踏步无声,天下间能破之人无几。想不到在先生面前竟是毫无用处。”
男子转过身来,笑道:“哪里,宫主谦让了。此次宫主不费吹灰之力收服碧云天,如此大功,圣主必然欣喜。江曲在此,先祝贺宫主了。”
男子正是魔教圣主古兰翰墨之随从,付江曲。
柳毅道:“能为圣主分忧,是我之荣幸。何况若无先生相助,我未必能成功收服碧云天。先生之计谋,才真正令柳毅佩服。圣主得先生如此,当真有幸。可惜我柳毅身边,没有先生这样的谋士。”
付江曲笑道:“宫主过奖了。江曲不过一介书生,若非圣主垂青,现在也不过是一个普通的教书先生,哪儿来的高妙计谋。蒙圣主不弃,才能偶施拳脚,宫主高看了。”
柳毅道:“也罢。柳毅有心与先生结交,若先生不弃,便交了柳毅这个朋友。”
付江曲无奈笑道:“宫主英雄,能与宫主相交,江曲自是乐意。”
柳毅大笑道:“好!既然如此,今晚定要好生庆祝一番。先生,请!”
付江曲不言,望向即将被群山吞没的残阳。此时天色将黑未黑,残存的金色被黑夜一点一点侵蚀,黑幕又因金光未竭,显得有些泛灰乏力。
付江曲问道:“宫主认为,是这金色的残阳会赢呢,还是这黑幕会吞蚀金光?”
柳毅不解其意,道:“自是残阳落下,黑夜来临。日日如此,先生何有此问?”
付江曲浅笑道:“无甚。江曲斗胆,可否问宫主一事?”
柳毅道:“先生但问无妨。”
付江曲道:“不知碧云天有几人愿意归顺岁寒宫?其余之人,宫主又作何处置?”
柳毅道:“有五十六人愿意归顺。其余之人,留之无用,放了又为祸患,不如杀了干净。”
付江曲道:“难怪,这空气中的血腥味越来越重了。”
柳毅道:“先生此前已经说过……”
柳毅话未说完,心中惊觉,立即离开。付江曲并不诧异柳毅的离开。此时残阳已完全落入山间,黑夜侵袭大地。付江曲于黑暗中静默几秒,便径直向岁寒宫大厅走去。
一路上,不少人向付江曲施礼,以表他们的敬佩之意。行至大厅,付江曲坐下,自有人奉上岁寒宫最好的香茗。
厅内安静,只剩下付江曲一人心无杂念悠闲饮茶,仿佛不久前碧云天被灭与他毫无干系,牢中之人的生死他也毫不在意。空气中似微似浓的血腥味,被酝酿成一股清清的茶香。
近日来诸事繁忙,尤其是这次助岁寒宫消灭碧云天,更是不得空闲。现在好不容易得有片刻安宁,付江曲是怎样也不愿再为外事烦扰。想到这,付江曲不禁暗叹一声,放下茶杯,轻声道:
“出来吧,别躲了,小心蹲久了腿麻。”
“嘻嘻。”
随着银铃般清脆的笑声,一个约莫七岁的小女孩跑了出来。女孩扎着两个小发髻,笑容灿烂,天真烂漫,加上一身鲜红的衣裳,更是让人倍觉可爱。
女孩跑到付江曲身前,仔细看了看他,嘟着嘴道:“你怎么知道我躲在哪里?”
付江曲坐在椅上,俯下身道:“小姑娘如此可爱,衣服又如此鲜红,谁能不注意到你呢?”
女孩先是左右转动身体,得意地笑了笑,随后又板着脸,一手叉腰一手指着付江曲,怒嗔道:“你这人真是无礼,我与你讲话,你怎么还坐着!”
付江曲坐直身体道:“女子不出闺阁,小姐这般跑跳,不怕夫人责骂?”
女孩娇笑道:“我道中人,怎可被凡世礼俗约束。况且人生在世,自然要活得自在。”
付江曲喝下一口茶水,点头道:“不愧是柳宫主的千金,小小年纪就有如此看法。倒显得在下迂腐了。”
女孩诧异道:“你怎么知道我是我爹爹的女儿?”
付江曲笑道:“敢问小姐芳名?”
女孩一本正经道:“我叫柳绾婷……”
“是岁寒宫宫主柳毅的千金。”付江曲不等柳绾婷说完,抢过她的话。柳绾婷看着满脸笑意的付江曲,气得双颊通红,想还口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付江曲透过茶杯,瞧小姑娘瞪大了眼睛,嘟着嘴,双颊通红,一副憋屈的样子,不觉心中好笑。
“除了柳大小姐,还有哪位可爱的姑娘能在大厅里随意玩耍?”
“对,也是。”柳绾婷得意一笑,全然忘记了刚才的懊恼之意。
“小姐玩够了,不回去?”
“这里就是我家,我回哪儿去?”
“哈,是在下失言了。”
“那你要怎么赔偿我?”
“赔偿?我有做什么对不起小姐的事吗?”
“有,你自己都说‘失言’了。”
“那小姐要在下怎样谢罪?”
“嗯,我想想。”柳绾婷望着天花板,像是得到了宝物般欣喜道:“等我长大了,我要嫁给你。”
“啊?”付江曲一口茶水喷了出来。
柳绾婷斩钉截铁地说:“对,哥哥说了。世界上对我最好的男人,除了父亲和他之外,就只剩下‘丈夫’。只要嫁了人,就会有‘丈夫’。你刚才欺负我,我就嫁给你,让你对我好,不能欺负我。”
“……”
“哥哥说了,大人不能骗小孩子,你是大人,你说要赔我,就要赔我!”
付江曲自嘲一笑,道:“柳小姐,在下相貌平平,才疏学浅,家世更是寒微,怕是配不上小姐。况且,等小姐长大了,在下早已年老色衰,奇丑无比,小姐必定不会要我。要不,换个条件?”
“不要!”柳绾婷笑道:“你不答我,我偏要你答应,就是欺负你。我就是要欺负你,谁叫你一直欺负我。而且,你长得挺好看的。”
付江曲二十七八的模样,乌发顺直,朗目疏眉;身姿挺拔,体态壮健;器宇轩昂,神情泰然。配剑在侧,于清秀中有一份飒爽英气;折扇在手,于豪迈中一份书卷温柔。尤其是他如星明亮的双眸,深沉难测却又真情流露,令人迷恋不已。柳绾婷纵然小小年纪,也不免对眼前男子多加注意。
“柳小姐……”付江曲无奈道。
“绾婷,休要无礼。”
“娘亲。”
一位身着华丽的妇女走来,步态婀娜,腰若扶柳,指如青葱。肤若凝脂,红唇烈焰,小鼻挺立,媚眼如丝。头上绾成青丝如云,嘴间含笑似勾人魂。纯白皓齿轻启,呢喃悄语随香入耳,令听着浑身酥麻,如入仙境。
来着正是岁寒宫宫主柳毅之妻——钟离夭夭。
“付江曲见过夫人。”付江曲起身施礼道。
“先生不必客气。小女顽皮,让先生为难了。”女子温柔言语,眼含微笑,动作轻柔,姿态适中。如何让人生有半点责备之心,不含半分思慕之情?
“哪里。是在下瞧小姐生的伶俐可爱,忍不住逗逗。没想到小姐虽然年少,见识却广,是在下眼拙了。”
柳绾婷听到此语,不由得更加骄傲。
钟离夭夭低头看向女儿,说道:“这孩子事事都听她兄长的,也不瞧瞧她兄长都教的些什么,让先生见笑了。绾婷,回房去。”
“不要,我不想见到她。而且,人家还要和……你叫什么名字?”
“……在下付江曲。”
“人家还要和付江曲说话呢。”
钟离夭夭喝道:“不得无礼,怎可直呼先生名讳!快给先生道歉。”
柳绾婷狠狠瞪着她母亲,双眼一眨,直接将头转向门外,丝毫不管屋内的两人。
钟离夭夭道:“这孩子,真是……”
付江曲恭维道:“呵,小姐机灵活泼,思维敏捷,又有如此骨气,日后必定是女中巾帼,夫人好福气。”
钟离夭夭笑道:“先生过奖。”
柳绾婷瞧见柳毅向这方走来,先是高兴地叫了声“爹爹”,又立即气愤地冷哼一声,向后院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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