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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二十二章:“唐僧”的从军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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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原的猜想多少还是有些道理的,徐文舜切实也算得上是个有文化学识的人。他出生在一个知识分子家庭里,父亲是个老牌的知识分子,在一所中学里教了几十年的语文,偶尔学校里师资紧缺,徐父也越俎代庖地教教历史或政治。

    徐父这个老牌的知识分子,年轻的时候不巧正碰上了知识分子最反动的年代,而学文史的尤甚。自那时起,学文史的他就被打压得抬不起头直不起腰。好不容易熬到了改革开放,全国上下又掀起学习理工科的狂潮,有道是:“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浑不怕”。文史再度被国人所轻。而今市面上,文言类书籍几乎绝迹,偶有大难不绝的遗本,后面也必附上白话翻译,否则绝不畅销。至于历史嘛!中华民族历来就是个擅长遗忘的民族,不须上溯元明清,回首民国已惘然……

    年近半百,徐父才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学文史再无出路。古人云:百无一用是书生。说的大概就是这样一类人。即便走仕途,也不及学理工科的升得快。自己不正是几十年如一日地趴在教师的位置上,从未往上挪过窝么?到如今连个教导主任都没混上。真真的前车之鉴呀!断不能让儿子重蹈自己的覆辙。

    徐父知行合一,清楚自己就如年老色衰嫁错男人的女人一样,无论多么懊悔也再无重新选择的可能,从而把希望与筹码全压在儿子身上。他曾多次语重心长地教育儿子,甚至不惜以人生大事相威胁:“你们这代人呐!全都应该学理科。学文科的,男生将来娶不到老婆,而女生呢!恐怕也难以嫁出去……”徐父将这自相矛盾的话说得言之凿凿一本正经,很有些政治家的风范。

    无奈徐文舜内有父亲的遗传基因,外有父亲的耳濡目染潜移默化,早对文史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而对理工类学科避之犹恐不快……然而父命难违,学习中国知识的尤其注重对父亲孝顺与遵循。徐文舜心不甘情不愿地选择了理科。

    人的兴趣不以外界因素为转移,徐文舜后来才深刻明白这个道理,或者这也叫做本性难移。大学四年,他一头扎进图书馆,将古今中外的名著名作散文诗集正史野史走马观花似的看了个遍,以至于连专业课都一再荒废也顾及不得。

    毕业后,他才切身感受到生活艰难,人生不易理想遥远。他专业不专,而花费大量时间及精力在图书馆看来的那些知识还不足为他谋来饭碗。他知悉许多历史典故英雄人物,却都是人云亦云全没有自己的心得;他可以将《有的人》这首诗念得比臧克家本人都好,自己却做不出一字半句。临末,还是正派了一辈子的徐父动用了私人关系,让他作为特招大学生入了伍,半年后便挂上了中尉衔。

    徐文舜最开始分在令许多人羡慕的支队机关里,荣任“臭参谋烂干事”中的“臭参谋”。然而“参谋不带长,放屁都不响”。好在他肠胃健康,放屁并不多,可是他的屁话却奇多。他自认满腹经纶,常笑话战友们文理不能,而且他好为人师,爱好将己之所思所想强施于人,而不管别人接受不接受。

    他对任何事情事物都有自己的一套独特的看法与见地。并一贯认为自己仿佛真理那样,永远正确,绝无错误。从军数年,同级战友几乎都得到过他无私的指点指导。有几回,他脑袋有些发昏,居然还指导起了首长……

    可见,他在机关任职的日子并不怎么好过,同级关系僵化,上下级关系也不那么融洽。终于,在他升上尉的这一年,他鼓起勇气往上打报告,申请调到基层去锻炼锻炼。

    干部们都知道,在机关任职既轻松又舒坦,跟领导走得近,升职机会也多。而基层又苦又累,晴天一身土雨天一身泥,琐碎事情一大滩,升职竞争还大。所以,多数干部都是削尖了脑袋往机关里钻的,好比封建官僚都是变着法子做京官而不愿就职地方官一样。

    徐文舜这种“自甘堕落”的申请毫无争议地被批准了,速度之快,堪称其它申请的楷模。他本人还被当成思想先进的典型得到了首长的肯定与表扬。就这样,他顺利出任七中队指导员。

    他到了七中队,仿佛龙入海鸟归林,犹如找到了自己人生价值的所在。想自己满腹的学识理论终于可以大大地派上用场了。全中队士兵对他讲的话,不但要认真的听细心的记,而且还要烂熟于心甚至奉为金科玉律人间真理,因为他拥有随时向他们抽查询问并考核的权力。

    每周周三周五下午的政治教育课上,别的干部上课,都是实事求是地照本宣读,呆板却客观地传达上级精神与指示。唯有他上课的时神采飞扬高谈阔论诲人不倦,许多理论他不但举一反三,有时还反四反五,如博士买驴那样没完没了滔滔不绝。

    然而他终究顾虑普通士兵的学识太低,未必能完全听懂自己的高深理论,即便有些听懂了,也未必能洞悉其中的奥妙。所以每说上几句,总不忘附上一句——你们明白我的意思吗?

    没人敢不明白他的意思,假若有不识趣的士兵回答不明白,那么他会非常有耐心的细问该士兵,哪里不明白?是哪节哪段还是哪句。而后他会将该节该段该句分解成数节数段数句来细细讲解,三番五次,五次三番,直讲到所有士兵都异口同声雷霆般地回答明白了,他才意犹未尽地继续下一节,以致于他上课的时间如穷人的钞票那样,总不够用。

    训练上,徐文舜插不上手帮不上忙,士兵训练的那些科目,他压根就没有几样会的,更谈不上指点与指导了。所以,他将自己绝大多数时间与精力全用在政治教育上与周末值班上。

    每个周末,若无特殊情况,苦训了一个星期的士兵是可以稍作休整的。可他偏喜好在这时候不厌其烦地吹哨集合,不是“点名”就是“简单地讲一下”。

    中队士兵都明白,但凡指导员同志吹哨集合,那么整个上午或下午的休息时间就算报销了。因为每当他长篇大论地讲完他自认为很重要的事情后,时间往往都过去一两个小时了。临结束时,他总习惯性的加上这样一些话:“我也知道同志们训练很辛苦,但我们作为一名革命军人,随时随地都要严格要求自己,高标准要求自己,不能有一星半点儿的放松。休息时间也不例外,人休息作风不能休息,纪律不能休息,内务不能休息,是不是?可我们有些同志就是做不到,比如说……我的同志们呐!像这类老生常谈的话就不要总让我老生常谈了,是不是?像这些经常强调经常重复经常啰嗦的事情就不要再让我经常强调经常重复经常啰嗦了,你们烦我也烦,好了,下面我再啰嗦三点……”然后这三点又分成了九小点二十七项注意。

    私下里,有调皮的士兵给总是喋喋不休的他取名为“唐僧”。没料想他的这个绰号竟以极快的速度得到了全中队士兵的一致认可,远比他的那些高深理论更快地深入人心。不过他跟西游的唐玄奘还是有区别的,因为他只念经不取经。

    徐文舜初到七中队时,还是信心百倍地做了两件大事情的,不过有些可惜,这两件大事都不给他留情面地失败了……

    刚和中队士兵接触那会儿,他便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中队新兵都管老兵叫班长。以致于班长的名号就如社会上专家的头衔一样泛滥一样廉价。并且新兵也不称呼全,姓张的便称张班,姓李的便呼李班……可是一个中队里姓张的老兵有两三个,姓李的老兵也有三四个,弄不清哪个张班是张班,哪个李班是李班。

    这原是部队里多年的积习,也是新兵对老兵的尊重。可徐指导员却为此很生些气。在一次晚点名时,他郑重地向全中队宣布:“往后,你们新兵称呼老兵可以直呼他的名字,你们原本都是士兵都是同志,老兵是你们哪门子班长?以后别再让我听见这班那班的称呼了,搞得一个中队有几十名班长……”

    然而仅过了一夜,新兵口中的这班那班依旧不绝于耳,新兵似乎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听他的话。因为他自己也没弄明白,即便借给新兵三个胆儿,新兵也不敢直呼老兵的名字。在新兵的认知里,指导员虽是干部,但也是讲道理的,而多数老兵训起人来可就不那么讲道理了。这算作头一件事情。

    中队有个才从解放军某部调来的老三期士官。老三期当兵久了,作风纪律松散了些,兵痞的毛病多了些,也是有的。他基本上不参加中队的日常训练,有几回居然连早操都懒得出。这事儿让徐指导员知悉了,大发了一顿脾气:这他妈还是当兵的么?还有个兵样子么?把部队当啥啦?中队绝对不允许有这样的特殊分子存在,绝对不允许。

    趁这天午休时间,徐文舜严阵以待地端坐在队部的办公桌前,吩咐通讯员将老三期唤来,他要好好给老三期上上教育课,顺道谈谈他的那套高深理论。

    老三期已经解衣上床,得知指导员唤他,忙起床将上衣很随意地披在肩上,跟着通讯员大踏步就往队部走。模样儿俏皮得有些放肆。

    老三期笔挺在队部门口,用极夸张的声音大喊报告。徐文舜虽然对这有些突兀的声音有些反感,但还是故作淡定地说:“进来。”

    徐文舜原计划自己坐着,让老三期用站军姿的姿势笔直地站在自己跟前,这样,上级训斥下级的那股子架势起码就摆出来了。不曾想这个当兵十年的老兵油子根本不吃这套,他进门后,既不客套也不请示,竟自顾自地搬了把椅子摆在指导员对面,笑嘻嘻地径自坐了下去。如此,原本的训话,顷刻间变成了面对面眼对眼平起平坐的谈话。徐文舜微微皱起了眉头,却又不便说什么,暗想自己努力板起的脸蛋居然没有一丝效果。

    徐文舜毕竟初当指导员,谈话经验不足,不懂得顾左右而言其他,不知道拐弯抹角渲染谈话气氛。而是直截了当地说明了谈话的意图,语气里责备的成分居多。

    老三期不但不恼,反而笑嘻嘻地听指导员讲完。他将身子往前探了探,仿佛老妇女攀家常似的道出了自己不参加训练不出早操的因由。

    “指导员还不知道罢?哎——”老三期卖了个关子,继而道,“这不能怪你,你们后当兵的哪里知道这些。我们当兵的头几年,训练可狠了,现在落下了一身的毛病,每逢变天,这胳膊这腿这腰没有不疼的。现在年纪也大了,没法跟上中队的训练,而老打报告下来也不好吧!容易影响其他士兵……”老三期举胳膊抬腿长吁短叹,配合上相关的肢体动作。

    “有病?那就去医院看病呗!”徐文舜果然上当了。

    “说得轻巧,身体这毛病又不很明显,没缺胳膊没少腿,没有骨折也没见外伤,医生也难以下手呀!我倒是想去医院好好看看,可这些毛病一看就是几个月,谁来批假?再说有这类毛病的老兵很多,看也看不过来呀……哎——”老三期叹一口气道,“你们后当兵的真幸福,哪里经历过这些,是不是?”老三期明知道指导员没有经历过士兵时期的艰苦训练,但他每间隔几句话就要把这个事情提一提,仿佛备忘。

    徐文舜的脸青一阵白一阵,眉头也越皱越深。他每说一句话,老三期总要找出几句话来反驳他,并且尽找些他入伍之前的话来堵他,让他无法考证只能倾听。看来这个老兵油子并不是个善茬,一点儿也不好对付,自己有好些理论却一句也说不出来,全是对方在说古道今高谈阔论,唉!英雄无用武之地呀……

    这场谈话堪称滑稽,真个秀才遇上兵。知道的人,会认为这是指导员在跟士兵谈心做思想工作,不知道的,还以为老兵在给新兵说规矩讲传统哩!从职务上来讲,徐文舜是指导员是干部,而老三期当兵时间再长也只是个士兵,但从军龄上来看,徐文舜在老三期眼里只是个新兵蛋子。然尊老爱老,却是部队里多年不变的传统。

    后来还是老三期自己提出下到炊事班去继续为人民服务,这场谈话才算结束。

    这两件事情虽然并未如愿,但一点儿也没有影响到徐文舜的工作积极性。他如黄河那样九折而不屈,如强者那样,越挫越勇……如今是他荣任七中队指导员的第二个年头。 (梨树文学http://www.lishu12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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