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原积极工作以及不停歇的忙碌,到底赢得了班长的肯定老兵的认可。往后,班里的许多事情,他们都指名道姓让辛欣去干,他们不忍让实诚人吃亏。可见,人心多半是善良的,即便是有时候不那么讲理的老兵。
辛欣尽管喜欢耍滑擅长偷懒,可实际上他并没有得下多少空闲,相反,有时候他干得,并且还没落下了好。
训练上,七班的三名老兵分别操练三名新兵,落实责任。操练方原的叶磊待方原仿佛兄长一般,既严厉又和蔼。他严格操练的同时,常常会给方原讲训练方法,分享自己的心得经验,偶尔甚至还饶有趣味地讲述其他老兵班长的陈年糗事,从而于中获取欢乐……
操练辛欣的朱梓梁就全然不同了,能骂的就绝不会说,能下手的就定不会住手。辛欣虽然绞尽脑汁偷懒,朱梓梁却用尽方法让他不停歇。很多时候,朱梓梁手里握根树枝跟在辛欣后面,边吆喝边抽……
辛欣在中队的名声一天差比一天。可是他自己仿佛并无察觉,或者压根就没放在心上,依旧我行我素。他那斜眼瞅人的毛病,经过数月的锤炼,不但没有修正,反而越发严重了。
中队老兵们混在一起的时候,不时谈及七班这个不那么招人喜欢的新兵。只是他们不便下手管教,故而阴阳怪气地刺激七班的三名老兵:
“你们三个真没毬用,连个新兵都收拾不了!还能干啥?”
“真给咱们这批老兵丢脸,看看你们班的新兵都成啥样了。”
“要是收拾不了,吱个声儿,哥儿几个可以代劳。”
……
这些话儿,七班的三名老兵听得多了,心里自然不会好受。
七月底一个闷热的中午,中队静悄悄的,有资格午休的人都已经鼾息均衡了。七班的三名新兵笔直地站成一排,他们面前是怒气冲冲地班副叶磊。高皓已经睡觉了,新兵的事儿他很少亲自参与。老兵朱梓梁与吴先军端坐在各自的床上,冷冷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
“辛欣,你的被子还能不能叠好,当兵多久了?还用我教你怎么叠被子么?”叶磊照例拿辛欣的被子说事儿。其实辛欣的被子叠得并不很差,但万事开始总得有个由头。
“不用,我自己会叠。”辛欣不服气地回了一句,他现在已经敢公然顶撞老兵了。三名老兵的目光如箭般齐齐地射向了他,班里的气氛一下子紧张了起来。
“不用,那你为啥叠成这个毬样子,菱没菱角没角,还你妈有脸说会叠。”叶磊青着脸继续责问。
辛欣斜眼瞟了一下自己的被子,用不屑一顾的口吻道:“不都一样么?”
辛欣的话才落音,满脸怒色的朱梓梁腾地从床上站了起来,迅速侧身叠步,给了辛欣一个侧踹。辛欣随即向后坐倒,双手捂住腹部,面露痛苦状。
“犟嘴,犟你妈个巴子!一个鸟新兵,嘚瑟个毬!全中队老兵没一个说你好的,知道不?”朱梓梁边踹边如是骂道。收腿后,心中的怒火仍然不减,赶上前去,抡圆了右臂,“啪”的一声,狠狠地抽了辛欣一个巴掌。
正是这一巴掌,改变了这两人各自的军旅生涯……
也许是动静太大,扰了高皓的清梦。他在床上翻了个身,调整了睡姿,迷迷糊糊道:“干啥玩意儿,小点声不行么?”身为班长,他明显还不知道班里发生了什么。
辛欣单手捂耳,蹲坐在床脚边呜呜咽咽地抽泣了一个中午。直至临起床时,在队部玩了一个中午的郑帅回到班里发现了这一幕,忙问:“咋啦?哭啥呀?”
辛欣见排长问,顿时泪如雨下,哽咽了好一会儿道:“排……排长,我左耳听不见了……”郑帅立马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忙骂醒了还在打呼的高皓,命他即刻带辛欣去卫生队检查。
检查的结果大出高皓等人的意料——左耳耳膜穿孔。辛欣随即被转入总队医院治疗。
辛欣得知这个结果,在给父母的电话里哭得那叫一个尽兴。辛母得知消息后一夜都没睡好,第二天下午便匆忙赶到了总队医院。她并不清楚儿子遭遇了什么,但看着眼前的一切,心想自己从小都没舍得动一根手指头的儿子变成了这样。眼泪一时如决堤的黄河那样止也止不住,心头的那种痛苦简直难以言表。
悲愤交加的辛母跑去支队机关,找正值班的政治处主任哭诉了一回。政治处主任费了好一番口舌才劝慰住这位伤心的母亲。回头便把徐文舜叫了去,严肃地给他上了一堂生动的教育课。
徐文舜阴沉着脸回到中队,他没进队部而是径直走进了七班。
“谁打的?谁他妈打的?”没人能想到,向来斯文的指导员也会大声骂粗话。
“报告!是我!”朱梓梁挺起胸脯承认了,他知道指导员是在明知故问。
“凭啥打人?凭啥?啊?三番五次,五次三番地告诫你们,不要打新兵,不能打新兵。你们******偏不听,全当放屁了是不是?还有没有组织,还有没有纪律,还有没有个当兵的样儿,啊?”徐文舜严厉的眼神直盯着朱梓梁。
“……”朱梓梁无言以对,心生惶恐。
“知道挨打是啥滋味不?”徐文舜不依不饶。
“……”这个问题朱梓梁无法回答。
“啪!”徐文舜抬手就给了他一个嘴巴。俗语说:兔子急了都咬人。看来一向温文尔雅以理服人的指导员这回真急眼了。
“这回知道是啥滋味了么?”
“知……知道了。”
“好受不?”
“不……好受”
“记住了没?”
“记住了!”
“记住了好,记住了以后就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知道不知道?一会儿跟我去医院看望他,诚恳地道个歉,叫上你们班长,对了——”徐文舜仿佛忽然记起什么似的。
“高皓呀高皓,让我咋说你好呢?你这个班长是咋当的……”徐文舜转头又给了一旁的高皓好顿臭骂。
这件事情在整个支队进行了同报。七中队就此连续整顿了一个星期,这期间不停地上课开会,朱梓梁为此背负了一个“警告”处分……
辛欣在总队医院住了一个多月才康复。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治疗调养,人长胖了头发长了,皮肤似乎也变白了。据说他还跟总队医院的女护士扯上了关系。
这让中队那些整日还在训练场上流血流汗的同年兵好生羡慕。有些二杆子新兵甚至荒唐地想:自己咋没有这么好的运气呢?过上一个多月的舒坦日子不说,还有意外收获……
辛欣出院后,没有再回七中队,而是去了车队学习驾驶汽车。往后休息日,他常回中队向同年兵吹嘘:自己是如何如何牛啦!如何如何厉害啦!如何如何驾驶首长的小汽车在街道上横行霸道,连交警也不敢管啦云云。不过,他再也没有提及自己耳膜穿孔的事情。
七班原本四名新兵,现在只剩下方原与乐乐两人,自然也就更忙碌了。
这个世界或许就是这样,没人能做到让所有人都满意。无论方原日常多么的小心谨慎如履薄冰,总有人瞧他不顺眼,横竖寻他的不自在。
方原自己也弄不明白,一排长任权什么时候已经跟自己结下梁子了,如果非说有开罪他之处,大约就是新兵连的那次器械比赛了。那次比赛确实让他颜面扫地,可是那能怪自己么?方原想想都觉得自己冤。
新兵连时,方原在二排,而一排长就是任权,下连后,方原在三排,而一排长还是任权。方原不在他们排,似乎跟他不搭界,可每逢中队他值班时,或多或少总会寻寻方原的不自在……
有一回半夜紧急集合,前面班的人取枪取乱了。方原去取枪时,七班的枪柜里只剩下一支枪了。方原把这支枪让给了身后的乐乐,自己却急忙去别的枪柜寻。
“妈个巴子的,你开别班的枪柜干啥?”训斥间,一只手从背后扯住了方原的背包用力往后一拽。方原踉跄着转身,黑暗中隐约看清了任权怒容满面的轮廓。
“报告排长,我们班的枪被别的班取走了一支……”方原慌忙解释。
“哪来那么多屁话——”任权粗暴打断方原的话时,掏出了随身佩戴的手枪,枪口直抵方原的脑门,并作开保险拉枪机上子弹状。
方原明知他枪里没有子弹,但望着眼前黑洞洞的枪口,还是吓得不轻。他惊叫一声,枪也顾不得取了,慌忙跑去集合。结果任权以方原未取枪为由,狠狠地责罚了他一回。
八月中旬的一个上午,全中队都在热火朝天地训练摔擒,组织训练的正是值班员任权。他站在队列前示范动作,而他特意挑选的配手恰是方原。
示范的是“抱背踹肋”这个擒拿动作。正常的训练,操作手在将配手背摔下去的时候总回有意识地提住配手的胳膊,以防止配手的脑袋先着地。
可任权摔方原时却不是这样的。连续几个背摔,方原都是脑袋先着的地,他被摔懵了,眼前一阵发黑,他甚至能感到落地的瞬间脑袋内部在晃动。
当方原挣扎着爬起来继续当配手时,一旁的郑帅开了骂腔:“方原,你他娘的在这里瞎混个毬呀!指导员交代给你的那些笔记补完了没有?”
“没……还没有。”方原明显还没弄清楚状况,只得实事求是的回答。
‘“没补完还不赶快滚回去补,过几天指导员要检查呀!没补完要你好看!”
迟钝的方原这才弄明白郑帅的深意,见有台阶,忙向任权喊报告。任权虽然知道郑帅有意护犊子,但又不能明说什么,只好应允了。方原一阵欣喜,撒腿就往中队跑。
有时候,将你背上肩头的并非真心对你好,而责骂你的实意并非对你坏。自此以后,任权很少再为难方原,他没必要为了方原与郑帅闹别扭。
中队静悄悄的,自卫哨台上只有田晶晶笔直地站在那里。
“嘿!你怎么回来了,是来接哨的么?”田晶晶每天都在盼望接哨的人。
“谁说的,回来干活儿,帮指导员补笔记。”方原摆摆手,径直往班里走。
“哦!补笔记,还以为你回来提前做准备呢?”田晶晶转换话题道。
“做准备!做啥准备?”方原有些糊涂了。
“还不知道么?训学生呀!听说这回训的可是大学生呢!”田晶晶说得言之凿凿。
“训学生?去,少拿我寻开心,哪有那等好事儿。”
“谁拿你开心了,真事儿,刚才我偷看了名单,咱们新兵就两个,另一个是段亚雷。”
“哑炮!”方原有些相信了:“真的假的,说得跟真的是的。”
“假如是真的,你请我吃啥?”田晶晶反问道,真是万物不离其宗,万人不离其好。
“请你吃肉夹馍,怎么样?哈哈……”方原笑着跑回了班里,留下哨台上的田晶晶干着急。
方原的怀疑是有原因的。在这支部队里,训学生是上上等美差。别的且不论,单能过上一段不要辛苦熬体能的舒坦日子,就值得广大士兵为之而奋斗。可训学生不是谁想去就能去的,一般只有军事素质过硬,平时表现好或者跟领导们走得近的士兵才有机会。
方原后来才明白,这回训学生的名单是指导员拟的,而带队的恰是郑帅,这样一来,有自己就不足为怪了。
而有段亚雷也不奇怪。在部队里,老兵常告诫新兵要少说话多干活,可段亚雷同志却是不说话光干活。这位憨厚的山东娃子干工作十分积极,见谁都面带诚挚的微笑,并且训练也很刻苦,各科训练成绩进步都很快,目前是中队新兵里表现最好的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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