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髓大典,是娥皇峰最被门下弟子所看重的盛宴,是从太宗陛下时期军中选拔将军的比赛延伸下来的产物。大典每三年举办一次,是入门不满十年的新生施展拳脚的地方。
擂台上表现优异者,不仅能够得到所有学生教士的尊敬,还可以进入英华殿景德殿玄通殿大主教的法眼。对于娥皇峰长老来说,这是选拔苗子的比赛,而对于那些未满十年的新生来说,更是抓住命运,决定未来导向的机会。浪子彦之所以来娥皇峰,很大程度上是想通过这场比赛,在冲云榜上赚个好名次。
所以洗髓大典,历来被新生们看得尤为重要。
长老们希望新生通过这场比赛之后开窍明目,奋发图强,故取名为洗髓大典。
苦修七日,浪子彦未出房门。那日一早出门找到陈粟,不由分说便拉着他往甲武殿走去。陈粟推脱还未正式入娥皇峰修道,仍然被浪子彦逼着一同前往。
甲武殿位于娥皇峰主峰正东方,凌空而望,可谓建筑成林,气绝寰宇。
但如今的甲武殿,除了正殿保留金碧辉煌的外表之外,其余地方,皆是断壁残垣,寸草不生。
洗髓大典之所以选在甲武殿正殿,是因为道宗要让每位修士明白,娥皇峰,永远是太宗陛下的娥皇峰。让他们走过寸草不生的焦地,瞻仰残缺不全的雕像,体味和想象三十年前那场惨烈而血腥的战斗,他们才永远不会萌生背叛之意。
才会记得住甲武事变。
甲武殿,已经在岁月的血光之中,安静地躺了三十年。
当年剿灭甲武殿之时,道宗念及国教七正之名和同门师弟之谊,留下主事大主教南宫无名性命,令其守殿赎罪。自南宫无名欲带领教士秘密逃回国教京都以来,三十年间,摄于道宗天威,没有一个人敢报考甲武殿。
殿中活下来的教士学生,悉数拜入其他三殿门下。即便如此,还是被扣有甲武殿的帽子,与其他修士相别。
……
……
“哎,想不到这甲武殿辉冷清了三十年,依旧光彩照人啊。”浪子彦说道。
“光彩照人?这里都荒落成这样了,有什么可赞的?”
“因为我的到来,让这里蓬荜生辉。”
“…….”
陈粟摇摇头,说道:“我终于知道,他们为什么会对你避而远之了。”
“为什么?”
“因为你的到来,让哪里都蓬荜生辉。”
“说得没错。不过这道宗也真是的,这么重要的比赛,竟然能选这么个鬼地方。”浪子彦抱怨道。
“如果不是因为那场叛变,这里也许是最让人尊敬的地方。三十年前,魔族三十六将举五十万重兵进犯孤魂岭,英华殿景德殿与玄通殿摄于魔族三十六将的恐怖力量,为了保存自身实力,迟迟不肯派出精英赶赴战场。是甲武殿学生教士主教前赴后继,与神州军方浴血奋战,才没能让魔族踏入九州半步。苦战三月,甲武殿师生教士,足足伤亡七成。”
“但还不是在那个时候,道宗宣布了甲武殿叛变。本来就元气大伤的甲武殿,没用得着任何一位大主教出手,半日内便宣告覆灭。虽然话说是叛变,但傻子都知道那是怎么回事。不过就是娥皇峰那老妖婆,不许他们与京都有任何往来。”
“道宗陛下行事向来不按常理,也许,那是她修道五百年来,一生中唯一的污点,又或者,这里面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陈粟说道。
“她救了你,你当然向着她。虽然你是我朋友,但我还是要叫她老妖婆。”
“……”
如若放在半年以前,陈粟肯定受不了浪子彦的性格。可不知为何,经过这短短几天的相处,无论他如何骄傲自恋喜怒无常,说起话来,都那么的推心置腹。浪子彦生来口无遮拦,听不得不平之语,见不得不平之事,而陈粟,却是虚怀若谷,静水流深。
要取两人的共同之处,怕是只有一个“真”字了。
洗髓大典延续了太宗时期军中精神,由三殿学生之中有实力者,登台求战,或者直接向对手挑战。败者下,胜者留,点到为止,而后继续求战挑战。
陈粟心中明白,浪子彦对这场比赛看得极其重要。先不说是不是因为冲云榜的关系,只谈与泽天尧还有他指明要挑战的曹天霸之间的恩怨,就一定要来干上几架。看浪子彦那踌躇满志的样子,此行是势在必得了。
进入大门,两人不禁被甲武殿宏大的气势所震撼了。
甲武殿正殿极大,可容纳上万余人。且不说殿内三十六根巨型石柱如何庄严,就是整个大殿的灯台烛位,就不下万盏。加上殿内多有镶金嵌玉之处,整个大殿,耀眼如星海,明敞似仙銮。
擂台四周被布置成五行方阵,除了大门一方不设桌案,其余四方便是留给四大主殿修士们的位置。对于那些十年之内考入娥皇峰的学生,如果你觉得自己有足够的实力,可自由选择入场,靠前而坐,信心不足之人,向来作壁上观,避而远之。
大殿内人潮如海,但有一个方阵,位置却空空如也,只在第一排,坐着一个头发蓬乱,又不失仙风道骨的老人。
“那位就是国教七正之一,甲武殿主事大主教,南宫无名,南宫老前辈?”陈粟问道。
“是啊。看来他们说的都是真的,我还听说,这个叫南宫的老头儿,每年洗髓大典都来。每次都一个人坐那儿。”
“他是要代表甲武殿,这样的老人,很值得尊敬。”
“省省吧,我要是他,早就闲云野鹤去了,守着这荒废的甲武殿,能修些什么道出来?”
“所以就更值得尊敬了啊。”
看着那位闭眼打坐的老人,陈粟不禁心中涌起一股敬意。不管三十年前那件震惊大陆的甲武事变是否真如道宗所言,但南宫无名三破孤魂岭,甲武殿舍身救国的故事,早就传为佳话,深入人心。
“浪子彦,我有一个问题。”
“什么?”
“我该坐哪儿?”
浪子彦心头一惊,这才想起陈粟不是三殿中任何一殿的学生。自己几天前考入英华殿,理应与静叔坐在一起,可是陈粟,着实不知道该坐在哪儿。何况他还是只烫手山芋,估计坐在哪个方阵,都会引来漫天辱骂。
“不管了,你和我坐在一起,要知道,静叔可是英华殿副主教。”
“这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
说完,浪子彦硬拉着陈粟,直接找了英华殿方阵最前面的位置。台阶上的学生们看见陈粟,纷纷让出一片区域,又见浪子彦与他坐在一起,个个闭口不言。景德殿与玄通殿的前排,几乎是座无虚席,而英华殿因为他们两人的到来,空出了半余。
张静玄见状,走到浪子彦身边,不满地说道:
“看来那一巴掌,是白打了。”
“静叔,难道你还想再打一巴掌?在你眼里,我是不懂事,可我宁愿不懂事。”
“他杀了苏立。”
“你不是跟我说过苏立很可能不是他杀的吗?”
“但我现在改主意了。”
“为什么?”
“因为没有证据。既然那么多双眼睛看见了,即便他如何不可能杀了苏立,也只能那样认为,世事无绝对。”
“哼,你,你故意这样说的。”浪子彦站了起来,心里很不舒服。
张静玄转过身去,平静地说道:
“不管我怎样说,他还是杀了苏立。你不用跟我绕圈子,既然老爷子把你交给了我,那我就要为你的安全负责。”
“安全?”
“你的立场很危险,而且你也不懂得如何保护自己。更何况,苏家与陈家,本来就是世仇。”
“那也未见得苏家就不是我的仇人!”浪子彦走到张静玄面前,大声说道:“什么时候,静叔也变得那般势利?从小我就以你为榜样,以为静叔是敢作敢为的巾帼英雄,没想到却是草包一个。我找不到合适的词,只想到草包。况且陈粟爱坐哪儿坐哪儿,谁也管不着。”
听完,张静玄没有生气,而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道:
“看来,你还是不明白一些事。”
然后转身,对着陈粟索道:
“但是你明白。”
“是的,我明白。陈粟这就走,告辞。”
“喂!你还拿不拿我当朋友?”浪子彦喝住了陈粟,然后对着张静玄说道:“你的话,我迟早会明白,就算我现在不想去明白。”
“现在是他自己要走,不是我要他走。“
“浪子彦,张副主教说得没错,现在三殿的主教都还没有到来,如若让他们看见我在英华殿方阵,会有很多不必要的误会。”陈粟说道。
“可是…….可是你不能就这么走了!你这样做,也太不把我浪子彦放在眼里了。”
“放心,谁说我要走?”
“啊?”
“嗯?”
浪子彦与张静玄吃惊地看着陈粟,很是疑惑。不过,副主教立马反应过来,嘴角微微一笑,说道:
“哼,就算白石公与你爷爷生前交情再好,他也不会让你坐在景德殿的方阵之中。”
“不试试怎么知道。也许等他到来,突然改主意了呢。”
陈粟起身告辞,向对面走去。
“喂,陈粟……你……你……”
“你不用试了,白石绝不会让你坐在那里。来,坐这里。”
就在浪子彦无计可施,陈粟准备离开的时候,一个如青松般苍劲的声音,让所有人惊诧不已。
陈粟猛地回头,心中一震,这,这是,这不是一直闭着眼睛,无人问津的那位老人,南宫无名,南宫老前辈吗?
找到声音的源头,张静玄额头紧皱,脸色铁青,说不出一句话来。浪子彦也是目瞪口呆,没想到事情竟然会是这样,据说这位南宫先生,已经三十年没说一句话。虽然每年的洗髓大典必到,那也不过是按照章程仪式,走走过场罢了。
“你没听错,是我在说话。这里上千张桌子,随你挑。”老人还是没有睁开眼睛,始终保持着低头坐禅的姿势。
陈粟缓过神来,躬身说道:
“多谢南宫前辈。”
然后挑了一张老人身边的桌子,从容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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