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衍叹了一口气。
指尖的烟带着淡淡的香味,猩红的烟头在夜色里一明一亮,吞吐的白烟带着少年独有的颓废,都在这茫茫夜色里晕染,被黑色吞没。
“那,我挂了。”他默默道。
尉迟衍听着那头的杨蓁始终不说话,自顾自地笑了,带着颓废和自嘲。
此刻的杨蓁突然觉得,它,很可爱。
有些苍凉。
尉迟衍叫了两声,她还是没有出声,眼睛一直盯着前方的一条路,路两边是长长的路灯,蔓延着走向远方。
“……”
“杨蓁?”
“杨蓁?”
她发着呆。
好歹是自她出生后的二十多年来第一次有人跟她表白啊,其中的滋味是说不出来的。有些心动,脸有些发热,心跳也在加速着。
一阵风刮过来,尤为寒冷,但是,杨蓁没有感觉。
杨蓁突然有些感动。其实,这样的话,是个女人就会感动。何况是出自这个帅哥的嘴。
许久,还是尉迟衍开了口,“那,杨蓁,你不喜欢我哪点?我改,可以么?”
这边在沉默着,那边的尉迟衍也在沉默着,气氛一下子变得微妙起来。
然而,事实跟她猜得其实差不多。
据说,不良少年就喜欢乖乖女。又或者是这个原因让他看上了自己,还搞出了这样一个表白模式……额,这样的话,是不是自己想多了呢?
确实不该招惹。也保不准是他跟自己开的一个玩笑,又或者是他临时起意。一看他便知道是情场高手,那桀骜的样子也知道是个不良少年……
肯定是。她自己几斤几两她还是清楚的,尉迟衍这样谪仙一般的人物,她是不该招惹的。
会不会是她想多了?
那粉色的空白纸是情书?长这么大也没有收过情书。这样算是?空白的?
那些话算是尉迟衍跟她表白吗?长这么大还没被表白过,她没有经验的。这样算是?
一时间她头脑有些发炸。
她不说话,尉迟衍也不说话。
她又翻身下了床,出了宿舍门,站在那个空旷旷的,狭小的,破旧的,连着外面的小阳台那里,打着哆嗦跟他接电话。
一直沉默着。这样的情况下,她应该说什么?她还真不知道。
失望?她觉得是自己疯了。
有些庆幸,又,有点失望。
杨蓁翻过来覆过去地将纸条看了,空白的,什么都没写。
杨蓁这个时候才将床头处的德芙盒子拿了出来,打开了,里面是一张粉色的充满着暧昧的纸条。
“杨蓁,也许是我太心急了,又或者是你觉得我不够好……我并不知道应该怎么跟你说,只是……”
“……”
“我不逼你,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我也不勉强,当然,可以从朋友慢慢做起,我不介意。”
“啊?”
“德芙里面的纸条你看见了吗?想好了?我说了十一点打电话给你的。”
其实,我是有意的!
这声音,表示,尉迟衍重新打了电话给自己,所以,文丽,我不是故意扔你手机的!哈哈!
“雨纷纷,旧故里草木深,我听闻,你始终一个人,斑驳的城门……”杨蓁心一喜,将自己的手机接通,再把文丽摔得不成样子的布满油垢的屏幕上全是刮痕的手机扔下去,像甩掉了一根烫手山芋,对着自己电话道,“喂!”
杨蓁看着文丽那油腻腻的手机,脑皮一紧,正犹豫着要不要在再给她扔下去,自己的电话就响起来了,悠扬的旋律,熟悉的歌声。
“嗯,随你挑!”
“尉迟衍,我尽力了啊,改天请我吃饭,就去你们S大里面的韩国烤肉好了。”文丽大喊着。
“嗯嗯,很好!”文丽把手机扔上杨蓁的床,同样吼道,“怎么了呀?不开心呀,我这是看得起你才这样说的。奶奶的,爱接不接,反正不是老子的电话费!”
那边就听见尉迟衍的大笑声,“哈哈,文丽,好样的,好样的!改天请你吃饭。”
胸脯气得一鼓一鼓的,怒目瞪着文丽。果然山东姑娘就是山东姑娘,说话都那么狂野,什么叫男人?多难听!
杨蓁嘴角抽了抽,反应过来是尉迟衍,她对着文丽大喝道,“滚!你特么男人,你一家男人!”
文丽没有回答她,只是淡淡地说,“都睡了?没有啊,我没睡啊?……杨蓁啊,杨蓁也没睡啊!……啥?她?你要她接电话?哦,行……”然后她挪了挪,从棕黑色床帘里伸出脑袋来,看了看同样伸出头来的杨蓁,手一伸,“你男人的,给!”
怎么看都不像啊!
说这话她都觉得有问题。跟文丽认识一年多,平时看她都大大咧咧一副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样子,似乎还真的没有什么不开心过。今天这是一反常态啊,除了春天到了,还有就是这样郁郁寡欢的。难不成,真的是为情所困?
一边问着文丽,“丽丽,什么让你不开心啊?”
杨蓁挂了电话,重新发了个消息过去,“大家都睡了,不方便,有事吗?”
暗色的屏保上,赫然写的是“尉迟衍”。
文丽这家伙,平时没心没肺惯了的,有什么事还会让她心烦到苦恼的吗?她也会睡不着?正要开口问她,电话又响起。
她愣了愣。
但这却是真真切切的!
一瞬间杨蓁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淡淡的,听不真切。
她叹了一口气,翻了个身,就紧接着听到文丽的叹息声,“唉。”
再一次挂了电话,她躺在床上,久久不能恢复心情。老家发生了那么多事,生离死别,旦夕祸福的,谁料得到呢?
“还有你,一个人在外面也要注意着些,别回来又瘦了。”她俨然把爸爸妈妈的话又套过来用了。杨蓁心一烦,嚷道,“知道了!”
“知道。”杨悠言答道。
“你还是不用去了,这么晚了,明天还有课是吧?早点休息去,一个人在家里注意着些安全,门什么的都要锁好了知道吗?”
“不是还有我的床吗?到时候用我的也就行了。”杨蓁补充道。
“爸爸妈妈都去了,我就不用了,家里还要有人照顾着,我把床铺什么的收拾了,明天他们可能还要过来,总不能没有床给他们睡吧。”
“她应该没事吧。”杨蓁已经冷汗一身了,带着些怨愤,骂道,“你还在这里站着干什么呢?你不陪着过去啊?”
“送了,子煜哥哥抱着她出去了,爸爸去开车了,估计七八分钟就能到医院。”
“别多事!”杨蓁骂她,接着说道,“她咋了啊,呕血了?快送医院啊!”
杨蓁用大腿想想也知道俞晴出了事,还在问她,就听见杨悠言不冷不热的话,“你不用急,她没有吐你床上,全呕我这里来了,看这血淋淋的,还以为我大姨妈不小心弄床上去了呢!啊哦……”
冷汗一冒,吓得不轻,不停地问道,“言言,言言,你跟我说,怎么了,怎么了呀?……”杨悠言在那边没接话,就听得见她焦急的叫声“卧槽,没事吧,这吐得!……卧槽,又吐了,又吐了……”
说了五六个“卧槽”之后,那头是一阵的喧闹,通过电话,隔着千里,杨蓁也能感觉到家里乱成一锅粥了。
电话那边停了一下,杨悠言继续八卦着,“子煜哥哥抱着小晴姐去睡了,你就不要打扰了……啊呀卧槽!不是吧,爸爸,爸爸,妈,妈,快出来啊,快点,小晴姐吐血了,吐血了!啊呀,啊呀,卧槽,卧槽……”
杨蓁恼了恼,“我这不是在关心她嘛,跟多事有什么关系?还有你,才多大就会嚼舌头根了,好好看你的书去!别多嘴,把电话给秦子煜。”
“你们快点儿,别磨叽了,没有什么其他的糖的话,就拿我药柜里的红糖,赶紧给她吃了……”话在这边还没有唠叨完,那头的杨悠言就在嚷着,“要你管,要你管啊?子煜哥哥已经拿出东西给她吃了,还要你在这里多事个劲啊?”
俞晴自小就有低血糖,不小心就会晕倒。杨蓁也猜到她这几天吃得少喝得少,晕倒了也是必然。
杨蓁听着那头撕心裂肺的哭声,揉了揉发红的眼睛,急道,“她是不是没吃东西?拿一点糖给她,别让她滴水不进!”
杨悠言捡起了掉在地上的手机,接道,“姐,刚刚打来电话,杨叔叔已经……已经去了……小晴姐姐哭晕过去了。你……”
“小晴,小晴,你怎么了?小晴!……”杨蓁在这头也不免地急了,声音急切,脸色急躁成红色,声音发抖。
声音再次歇住,那头已经没了任何声响,只听见秦子煜言言他们杂乱的叫声,“小晴,小晴……”
俞晴的哭嚷声更撕心裂肺了些,带着扯动他人呼吸的无望,连声音都分不清了,“爸爸……爸爸……他……”
杨蓁鼻子也一酸,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只是愣愣地叹了一口气,安慰道,“没事的,小晴,三叔叔会没事的,你……”
渐渐歇歇的声音,带着上气不接下气的哽咽,嘶哑的,绝望的悲哀,一听便出了来。
接通了就是俞晴不停的哆泣声,“阿……阿蓁……阿蓁……”
一瞬间她觉得她的话太重了,却又不知道这么说,看了一眼手里的手机,接通了后出去听。
这话一出口文丽便停了嘴,翻了个身不说话,聒噪声渐渐停下,转而带着一丝落寞,杨蓁听见了一声淡淡的叹息。
她现在正烦着,文丽这个不长眼的还是只顾着自己的脾气,也不会长长眼看看其他的情况吗?
杨蓁粗了蹙眉头,往她被子上踏了一脚,怒道,“你特么一天到晚这样骂骂骂的不累啊,怀孕了还是更年期啊?看你这样子也知道不会是怀孕,哪个瞎了眼的男的会看上你?定是青春期过了直接到更年期要不要喝喝太太口服液啊?!”
有些不耐烦地爬下床,下面的文丽又在叫,“你特么要干什么,动来动去动来动去的萌动啊,你不睡我还要睡!”
重新躺回冰冷冷的被窝,头脑有些发重,正叹息着举起一本书来看,手边的手机又响了起来。竟然是俞晴。
一开口,还是不知道再说什么。
杨蓁挂了电话时只感觉到全身的毛孔都扩大,将所有的热气都驱走,冷到骨子里。还是这样,当年的阴影还留在那里,带着一股刺鼻的焦味,充斥着她心灵以及**。
“嗯。”
“那,再见。”
“嗯。”
“嗯,明天有什么情况再告诉我一声。”
“嗯。”秦子煜从小说的夹层里翻出来一张枯萎了的银杏叶书签,定定地看着上面的字,缓缓地应了一声。
寒凉的风适意地卷过来,带着一些暴怒,不留情地扑在她裸着的脚踝上,透过心骨地凉。她往更里处走了走,感觉风小了些,才继续开口道,“还好吧?”
“没什么,就是……”
躺在床上的秦子煜,一边翻着杨蓁的小说一边轻声地说,“有什么事吗?”
“阿蓁?”
给俞晴打的电话,是秦子煜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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