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祖先那天天气特别好。太阳一早就岀了，它的光辉和温暖驱除了亱间带来的寒冷。深蓝的天空象遠离陆岸海洋里的水。十年的城市生活使我几乎忘记了天空原来是蓝色的。享受着清新的空气和面对着青山碧水，我不由自主地联想起都市的雾霾和嘈杂声音来，相比之下恍如自己什么时候进了天堂，享受着与人间不一般的生活。村前的几片鱼塘的中央处喷着水，表哥说那是供氧机，有了它的运作，水中游翔的鱼儿就不缺氧了。我对他开玩笑说“装几部这样的东西在城市里，空气恐怕会清新一些”。我知道这句话并不幽默，但表哥笑了。我也感觉十分兴奋。
接近祠堂，我突然不由自主地停了脚步，就象开車的人忽然发现有途人在車前走过，急急刹住车的制动那样。我被眼前的一切惊呆了。是何方神圣仙人什么的魔术般地将祠堂前的那个半里宽的大缺口忽然间演变成了比祠堂前坪还要高出丈多的林荫小山丘？直通乡镇的柏油大道就在这林荫中隐隐约约地伸??到祠堂边的闸口，直进村来。其实我几夭前回家时也是从这里经过的，不过那时天已黑，加上心不在焉，没有留意到罢了。
这个大缺口是历代村民的一块心病。它是在村的北面，平平整整的村面没到祠堂前就渐渐地深陷下去，形成了一个近半里宽二三丈深的大缺口。从这个大缺口的底部走出去继续北行，那就是地势低平的稻田紧紧地连接着村外边西东奔流的北河。
相传清朝时期，一位新上任的秀才知县出巡。一路上威风凛凛，前头锣鼓喧天，后面熙熙攘攘，前呼后拥地向着我们村的方向前行，官威十足。但行伍未到村前那秀才却急忙叫停轿子并传令肃静。行伍即时偃旗息鼓，鸦雀无声，一时风平浪静。随行人众不解，还是知县的师爷聪明，知道秀才在想什么。他详细地观察了周围环境。见村庄之后面一两里外，丛山叠岭????绵绵地横跨南北，气势非凡，山峦却又峰回路转，从西至东起起伏伏地伸??至村之后山。村庄左右及后面三面群山环抱，村前前庭广阔，更有一座象長方形的小山丘横跨南北，恰以一張书案摆在村前。“此村大有卧龙之势”，秀才对师爷说“它必出达官贵人”。知县即令行伍继续肃静前行，意欲进村拜访，结交英杰。但到了书案山之髙处，望见村北的大缺口，即令行伍立时重新敲锣打鼓，高举廻避牌，故意宣闹，大造声势，大摇大摆地绕村而过，再沒有进村之意图了。他叹了口气道“村北那个大缺口把此村的什么龙脉财气都给流走了”。
不是这位秀才独有高见。村上历代長老都心领神会此说，只是无可奈何罢了。村上在不同时代也偶然出过一两户豪富，或出一个半个文官武吏什么的，但都是维持不久，恰如昙花一现，富的不过二代，当官的也无端端的一年半载就下了台。村民只有埋怨风水了。
一直到了八十年代，填堵缺口的声浪才渐渐成为主流。村上卖了两山松杉，换来了一辆挖掘机和一辆泥头车，历代望而止歩的工程终于开始了。一班年轻人轮班操作，挖掘机和泥头車一天轰轰隆隆地响足了十个小时。用了二年多时间，缺口给填了，路也通了，树木也种上了，年轻人开始出城去发展了。随之而来的是人民币源源不断地从城市流入很多村民的家。少妇们开始品评谁的衣裙时髦谁的化妆品名贵了。小伙子们先是掉掉自行车，换来了摩托车，再掉掉摩托车换上小汽车。旧房子一间一间地被夷为平地，又从平地上冒起一栋栋新的来。乡村从来都没有过这么旺盛过。相信风水的人将这些变化归功于填缺堵住了漏财之缺口，保住了村的龙气财气，所以不少村民就发财了。不信风水的一群把当下村民的富有归功于改革开放，政策好，财路就通了。各有各的说法并且各自理论十足。
走近祠堂，未先看我就已经知道是重建过的了。因为很多年前村委会的人曾经打过电话给我征求募捐，说是重建祖祠，我也曾尽了点财力。着眼细看，更显得建筑物之宏伟和手工之精致。建筑物的门面是古式的，有着模拟古牌坊式的设计，柱子是大理石做的圆柱，樑担也是大理石做的方形樑担。青砖墙配合着白色的石灰油砌逢，看久了似是一线线银辉撒落在蓝色的海水上。大门的两侧各有一个鼓台。据说族中一定要出过有功名的人，祠堂才配建造鼓台的。因为祠堂原来也有鼓台，所以我想族普中一定有记载某某人曾经是名人什么的。进了大门，再过了天井，在中央处放了个大理石做的古式香庐。再深入正厅，便是放置祭品的檁香木祭坛。祭坛后面墙中央设有历代祖先的灵位。祠堂内部清高宽敞。厅上直径尺余的几条红木圆柱刻有工整的对联，天井两边的走廊墙上画有形似祖先创业的壁画和刻有捐建人芳名的大块木壁。
从祠堂出来，感慨万千，十多年的光阴在历史长河中只是一瞬间，但在暂短的人生中，十个春秋却是人间沧海桑田。十多年前农民每日流下的几瓢汗水，换来的只是三毛六钱的劳动日值。再看今时今朝，捐款重建祠堂的善長仁翁，捐赠万元以上的不下几十人。听说祠堂落成庆典那天，参加庆典的入城一族，驾驶着奔驰及奥迪及其他品牌的车辆回来，把整个大大的球埸都停满了，好不威风。前后十多年，景况天壤之别。我想风水也好象海洋中的潮水，时而高涨，时而低伏，只是周期不同，潮汐或计之以时，风水或计之以旬，高低轮换，周而复始。世事之奥妙，非鬼神莫测也。
忽然间想起那秀才之典故，好奇心使我带着表哥到了书案山相传秀才止步审视风水的地方。遥望村后远处，絮絮白云飘飘悠悠，相互追逐，时而相聚作团成为云海一片，时而分散变作朵朵淡淡雲花。群山在云里雾间若隐若现，层峦叠翠。那连绵起伏，直奔村后山丘的山峦，在云若飘絮中宛如巨龙腾云驾雾。村里一排排整齐的房屋顺着地形前低后高，俯瞰着村前鱼塘里一池绿水。绿水这边的书案山，俨然象一張長台。如果说这張长台是老师的讲台，那么村间排排的房屋便是学生的书卓了。村北被填起来的人工山丘，连接了村后的小山，看上去极象一巨大座椅的扶手。如果要我发挥我的想象力，那么那淡云缭绕着的龙般的山，那村前绿水，那水中喷泉，一起呈现在我的脑海里会是一幅美丽的玉龙戏水图。假如那秀才知县能穿越时空，再次出巡经过此地的话，他当会有何感想？就在我沉思之际，表哥问“回去吗？”我漫不经心地答“打道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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