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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五章 一样的饭菜,养出不一样的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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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秀英跟在巩孝礼的后面,从后面紧紧抱住巩孝礼的腿。“去杀他,先把我杀了吧!”刘秀英哭喊着。

    “你――”

    “为啥崔贵田敢对我这样,他有字据啊!你去闹――呜,呜――他说了,他就公开大娃的事,抢走大娃!――呜,呜――那时,我也活不成――呜,呜――”

    巩孝礼顿时像个雕塑一样,呆住了。

    刘秀英抹了把眼泪,说:“说到底,是你们巩家的不是,想出那个王八蛋主意――呜,呜――”

    哐当一声,巩孝礼把菜刀扔到地上,抱住刘秀英,也呜呜痛哭起来。

    刘秀英哽咽着说:“其实,我早就打听过了,现在崔贵田不在家。他回来后不久,又外出打工了。”

    巩孝礼把刘秀英抱得更紧了。

    刘秀英说:“作孽呀,作孽,都是你们巩家作的孽。”

    巩孝礼擦了擦眼泪,口气坚定地说:“不,这娃不是崔贵田的,是我的。”

    “我也问过我自己一百回了,但不是啊!你去找崔贵田,我们这个家就完了。”

    巩孝礼瘫坐在地上。

    “我去打胎!”刘秀英狠狠地擦了把眼泪说。

    “不!不能打!这是我的孩子!我的!”巩孝礼用拳头使劲捶着地。

    “好,不打,不打。”

    此后,巩孝礼对刘秀英的态度完全变了,变得冷冰冰的。但刘秀英却感到这样反倒自然些。

    后来,刘秀英生下了第三个娃。真让巩孝礼猜对了,还是个男娃,取名巩卫国,都叫他三娃。三娃生下来头发稀少,圆脸,几乎没有眉毛;圆眼睛,翘鼻子,厚嘴唇,双下巴。

    巩孝礼到死都认为三娃是他和刘秀英的亲骨血,与崔贵田毫无关系。

    转眼,三个娃长大了。这天吃午饭。一家人围着桌子坐好。“哇,红烧肉!”二娃口水流了出来,马上用筷子夹了一块大的,送进了嘴巴。“好吃!太好吃了!”二娃一边嚼,一边说。二娃刚夹起第二块,他的筷子却被巩孝礼用筷子啪地狠狠打了一下。巩孝礼说:“大娃三娃都还没吃,就你馋。”

    “盘子又没有盖着,谁叫他们不吃。”二娃说着把第二块肉送进了嘴巴。

    “二娃爱吃,多吃一块,没啥。”刘秀英说。

    “我也要吃肉。”三娃说着,用筷子夹了块肉。但他没夹好,肉掉到桌子上。二娃眼明手快,迅速夹起这块肉,一下子就送进了嘴巴。

    “你抢我的肉!”三娃哇地哭了起来。

    巩孝礼用筷子嘣嘣敲了二娃脑袋两下,骂道:“你看你,咋这样!”

    “吃块肉嘛,打孩子干啥。”刘秀英不高兴了。

    “抢弟弟的肉吃,这那行!”巩孝礼绷着脸说。

    二娃摸摸自己的头,却嬉皮笑脸地说:“一点都不疼。”然后,他低头吃饭。

    大娃看着这一切,没说一句话。他本想去夹块肉,但忍住了,去夹了青菜。三娃还在哭。巩孝礼夹了一块肉放到三娃的碗里。三娃不哭了,吃了起来。

    “大娃,你也吃块肉。”巩孝礼说。

    “还是给弟弟们吃吧。”大娃说。

    巩孝礼厉声对二娃说:“大娃只比你大两岁,就这么懂事。你呢,啥时候能像大娃一样?”

    刘秀英却说:“作哥哥的嘛,本来就应该这样。”

    “作哥哥的也要吃肉嘛。”巩孝礼说着,夹了一块肉给大娃,然后问:“你们是不是快考试了?”

    “一个星期后考。”大娃说。

    巩孝礼清了清嗓子,一脸的严肃样,说:“你们要考出好成绩,拿回奖状来。”他说着,抬头看了看墙上贴着的奖状,这些都是发给大娃的。他瞪了二娃一眼。二娃只顾低头吃,根本就没看巩孝礼。

    “我们班的同学,有几个考试都好厉害。”三娃看着巩孝礼,抓了抓自己的后脑勺说,“我考不过他们,拿不到奖状。”两粒米饭粘在三娃的嘴角。

    巩孝礼用筷子指了一下三娃,说:“嘴巴上的饭。”三娃赶紧用手背擦擦嘴,米粒掉到了碗里。

    “好好复习,就能考好,就能拿奖状。”巩孝礼说,“像你大哥那样。”巩孝礼的目光转向二娃,说:“二娃,这次能不能拿到奖状?”

    “嗯,噢,奖状?我得奖状,你给我啥好处?”二娃反问道。

    “你这娃,你学习是为了我?你看你哥,每次都得奖状。再看看你,不要说奖状了,不吃老师的批评就谢天谢地了。”

    刘秀英对巩孝礼说:“吃饭,吃饭。说这些干啥。”

    “我一说二娃,你就帮他。你就惯吧。”

    “咋是我惯呢?”刘秀英说,“男娃皮一点,没事。长大后,他要是有出息,自然就有。皮的娃机灵,懂吗?”

    “啥歪理。以后他惹出祸来,你就知道了。”巩孝礼说。

    “惹祸?我们二娃咋会惹祸?”刘秀英不高兴了。

    “你们吵吧,我吃饱了。”二娃说着,把饭碗一推,站起来,转身跑出了堂屋。

    巩孝礼用筷子指着二娃远去的背影,摇摇头,叹了口气。

    巩孝礼对大娃说:“看来,巩家得奖状只有靠你了。”大娃嗯了一声,检起掉在桌子上的几粒米饭,送进嘴里。

    叮铛叮铛,学校下午放学的铃声响了。大娃走出五年级(2)班的教室,来到一年级(3)班的教室找三娃。三娃背着书包,刚巧走出来。他俩来到三年级(1)的教室,门关着。他俩透口窗户玻璃向里面瞧了瞧,看见二娃站在黑板前面。教语文的李老师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他也是这个班的班主任。教室里只有他们两人。李老师发现了大娃和三娃。他呼地一下站起来,走了几步,拉开门,问:“你们来找巩志国?”

    大娃点点头,说:“是的,李老师。”

    “我们一起回家。”三娃说。

    “他现在还不能回去。”李老师很生气地说。

    “他没交作业?”大娃问。

    “比这严重得多。”李老师回答道,“叫你们的家长来接他。”他说完,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二娃站着,一条腿一抖一抖的。李老师走前来,厉声说:“老实站好。”二娃的腿不抖了,但脑袋却开始一晃一晃的。

    大娃三娃跑进了院子门。三娃喊道:“爸妈!爸妈!二哥又闯祸了,被留堂了。”巩孝礼从豆腐坊走出来,刘秀英从厨房走出来。

    刘秀英问:“咋回事?”

    三娃说:“二哥又留堂了。”

    “为啥?”巩孝礼问。

    “不知道,”大娃回答道,“李老师的脸很难看,没敢问。他要你们去领二娃。”

    巩孝礼的脸一下子拉长了:“我非打断他的腿!”

    “就会说打断腿,”刘秀英瞪了巩孝礼一眼,“去,快去领二娃。”

    “这是第几次啦!每次都是我去,我的脸都没地方搁了。”巩孝礼说着,自己打自己的脸。

    “啥脸不脸的。二娃还是个孩子嘛,不就皮一点嘛。”刘秀英说。

    “皮一点?那你去领。”巩孝礼顶了一句。

    刘秀英的嘴也不饶人:“你不是他爸吗?二娃姓什么?姓巩呀!二娃要是姓刘,每次我都去领。”

    “你呀,简直就是胡搅蛮缠。”巩孝礼摇摇头。

    “啥胡搅蛮缠。快去吧,要吃饭了,二娃肚子一定饿了。”刘秀英说。

    “你还惦记他肚子饿。最好饿他三天。”巩孝礼嘴上说着,却解去身上的围裙,挂在墙上的钉子上,走出了院子门。

    巩孝礼来到三年级(1)班,推开门进了教室。“李老师!”巩孝礼低着头,躬着身,满脸堆着笑容,叫了一声。

    李老师依然坐在椅子上,抬头冷眼看了看巩孝礼,说:“你们是怎么教育小孩的?巩志国不好好学习,一天到晚惹事。这个学他还上不上?”

    “是我们做的不对。”巩孝礼的笑容很僵硬。

    “光说不对有什么用。”李老师站了起来,“他的作业一看就知道是抄的。他的学习成绩,我都懒得说。”

    巩孝礼躬着身体,脸色发青。

    李老师头一扬,高声说:“抄嘛,好歹也算是学习吧。他一直都是抄作业,我也习惯了,也忍了。”

    巩孝礼的脸色发黑了。

    李老师看着巩孝礼的眼睛说:“今天叫你来,是巩志国又犯事了。”

    “啥事?打架?”

    “你问他自己。”

    巩孝礼转向二娃,问:“你又犯啥事了?”

    二娃紧闭着嘴。

    “还是我告诉你。”李老师说着从桌子下面拿出一个纸盒,打开了盒盖。巩孝礼看见里面卷缩着一条小蛇。

    李老师说:“他竟然把这条蛇放到一个女同学的书包里!那个女同学吓得哇哇大哭!”

    “蛇?!毒死人咋办!”巩孝礼两只眼珠快爆出来了。

    二娃晃了晃脑袋,毫不在乎地说:“就一小蛇呗。”

    “你――我揍死你!”巩孝礼说着,扬手要打二娃。

    “不能打人。”李老师说,“还是要教育。好了,你领走吧。”李老师说完,走出了教室,但马上又转身回来,走到二娃面前,用手指头点着二娃的鼻子说:“幸亏不是毒蛇。要是毒蛇,咬死了人,你就去抵命吧。”李老师转头,狠狠地白了巩孝礼一眼,然后从桌子下面拿起装有小蛇的纸盒,走了。巩孝礼气得浑身发抖,拽着二娃往家里走。

    他俩刚进院子门,刘秀英就迎了上来,说:“回来啦,我说没事吧。男娃皮点,正常。好,去吃饭。”刘秀英拉着二娃进了堂屋。巩孝礼黑着脸,瞪着眼珠子,没有进去吃饭。

    大娃三娃已经坐在饭桌边。二娃扔下书包,坐下来,端起碗刚要吃饭,巩孝礼拿着一根绳子进来了。刘秀英问:“拿绳子干啥?”巩孝礼并不回答,他一把抓住二娃往院子里拖。二娃没防备,啪嗒一下,端着的碗掉到了地上。碗碎了,满地都是米饭。刘秀英大娃和三娃都傻眼了。巩孝礼把二娃拖到院子里,拖到一棵树下,用绳子绑住二娃。二娃拼命反抗,但还是被结结实实地绑到树上。

    “这是干啥!”刘秀英急了,跑出来,厉声问道。大娃三娃也跑了出来。

    “干啥?你自己问问他今天在学校干了啥!”巩孝礼一边说,一边找竹条子。

    刘秀英转头问二娃:“你干啥了?”

    二娃紧闭着嘴。

    “抄作业?”刘秀英问。

    巩孝礼回答:“对他,这根本就不是事。”

    “打架?”刘秀英又问。

    还是巩孝礼回答:“那是轻的。”

    “到底咋了,你快说。”刘秀英急了。

    巩孝礼找到了一根竹条,试着打了打自己的手掌,然后走到二娃前面,挥起竹条要打二娃。刘秀英一步插到巩孝礼和二娃之间,面对着巩孝礼大吼道:“你绑就绑吧,还要打?二娃到底咋了?”

    “他把一条蛇放到一个女同学的书包里,吓得人家哇哇哭!”巩孝礼说着,想推开刘秀英。

    “妈,爸要打我!”二娃哀号着。

    刘秀英抓住巩孝礼的手,双眼瞪着巩孝礼说:“你要打,先把我打死!”

    巩孝礼气得把那竹条一下子就折断了,用力摔到地上。巩孝礼的手被竹条割破了,鲜血流了出来。他用手指着刘秀英大声说:“你就护着他吧,就惯着他吧!到头来,你有的苦吃!”

    刘秀英依然回嘴道:“哼,你打死我们俩算啦!你打!你打呀!”

    大娃和三娃站在一边,看着爸妈吵架,看着二娃被绑在树上,不敢出一声,更不敢去吃饭,只好一动不动地站着。

    这天学校放假了。巩家三兄弟一起走出了校门。大娃手里照样拿着奖状。二娃三娃都没有奖状。

    “去玩喽!”二娃高兴地说,然后和几个同学跑走了。二娃对获不获奖,根本就不在意,因为他知道自己压根儿就不是获奖的那块料。

    大娃看着二娃的背影喊了声:“早点回家!”二娃他们早就跑远了。

    三娃笑眯眯地对大娃说:“大哥,给我看看你的奖状。”大娃把奖状给了三娃。奖状上写着:巩建国同学在本学期中,表现优秀,被评为三好学生。特发此状,以资鼓励。

    三娃说:“你咋每次都得奖?”

    大娃摸摸三娃的头说:“你用功了,成绩好了,也可以得。”

    “我可不行,”三娃说,“我们班有几个人学习可好了。我比不过他们。”

    “你努力一点,总会比过他们的。”

    “那是以后的事情。这次我可没奖状啊,爸妈要不高兴的。他们原本希望我可以拿到奖状的。”

    “下次吧,你一定行。”

    “大哥,给我两毛钱。”

    “买冰棒?”

    “不。爸妈不是喜欢奖状嘛。我到店里买一张,照你的奖状的样子,写上字,不就行啦!”

    大娃笑了:“你也真逗!你咋可以给自己买奖状呢?自己买的没用。”

    “咋没用?都是一样的奖状。学校也是店里买的,写上字的呀。”

    “三娃,你的成绩达不到获奖。你自己买奖状,是骗人的。”

    “骗不骗人,只要爸妈高兴就行。”

    “但这不是你的真实成绩啊。听话,三娃,以后努力考好一点,凭真本领拿奖状。”

    “噢,这样啊。”三娃抓抓后脑勺说。

    “给你两毛钱,去买冰棒。”大娃说着,和三娃一起来到路边的小店。

    “大哥,我要牛奶冰棒,一毛五一根。你要什么?”

    “就五分钱的白冰棒。”

    他俩吃着冰棒,向家里走去。

    “爸妈,我大哥又得奖状啦!”刚进院子门,三娃就喊开了。巩孝礼和刘秀英迎了上来。大娃把奖状给他们看。他们高兴得嘴都合不拢了。他们走进堂屋。堂屋左面的墙上,整整齐齐地贴着大娃从一年级起,历次获得的奖状。

    三娃数了数,说:“墙上有十一张。”

    大娃拿来了胶水。巩孝礼用肥皂洗干净手,用毛巾擦干手,然后把第十二张奖状端端正正地贴上墙。他问刘秀英:“看看高低。”

    刘秀英回答:“右边抬高点。”巩孝礼抬了一下右角。

    “再高点。”刘秀英说。巩孝礼又抬了一下。

    “嗯,可以了。”刘秀英满意地点点头。

    巩孝礼贴好后,退后两步,看了看,满脸笑开了花。不论的乡里乡亲,还是亲戚朋友,一走进堂屋,总会对满墙的奖状发出赞叹声。每次巩孝礼都很受用。他像如数家珍一样,给客人仔细介绍每一张奖状的情况,就像是展览馆里的讲解员介绍每一个展品。

    “现在是十二张啦!”巩孝礼又亲自数了数,确认了最新的数据。“从小学一年级开始,每学期都得奖。大娃给我们巩家长脸喽!”

    “长脸是长脸,但到头来还不是回来种地,做豆腐。”刘秀英说,“赚钱养家,才是正道。”

    “大娃,你小学毕业了吧?”巩孝礼问。

    “是的。”大娃回答道。

    “下面咋打算?”巩孝礼又问。

    “我――我,还想,还想读初中。”大娃说。

    “不要读了,回来帮你爸。”刘秀英插嘴道,“小学毕业就可以了。我们是做豆腐的,会算账,别找错钱,就行了。”

    巩孝礼看了看刘秀英,又看了看大娃,说:“你妈说的也有道理。但大娃成绩好,自己也想读,就再读吧。巩家能出个中学生,也是光荣的事。”

    “光荣?光荣顶啥用?光荣能顶饭吃?”刘秀英撇了撇嘴说,“你自己的身体比以前差多了,整天忙着做豆腐。我呢,从天亮到天黑,整天忙里忙外。现在都是各顾各,联产承包。大娃不要再读了,回来帮家里一把。”

    “妈,我――我,还想读。”大娃用哀求的眼神看着刘秀英。

    “大娃想读,就让他再读吧。初中就三年。”巩孝礼说。

    “就三年!你说得轻巧。他现在是半个劳动力。”刘秀英说,“你自己是啥文化?不也是小学毕业嘛,不也把这个家给撑起来了。”

    “现在和过去不一样了。”巩孝礼说。

    “我,我还是想再读。”大娃说。

    “妈,就让我大哥读中学吧。”三娃说,“他学习好,有这么多奖状。”

    刘秀英转过头来对三娃说:“你呢?咋没拿个奖状回来?”

    “我没有。”三娃低着头说,“奖状又不能买。能买的话,我买一个。”

    刘秀英笑了:“傻瓜,奖状哪有自己买的。”

    巩孝礼问大娃:“你真想再读?”大娃使劲点点头。巩孝礼一锤定音:“好吧,再读。”

    大娃上初中了。转眼三年过去了。大娃拿着初中毕业证书和一张奖状回家了。巩孝礼仔细看着毕业证和奖状,笑眯眯地说:“初中毕业了,获奖了。这下可以回来帮家里一把了。”

    刘秀英不冷不热地说:“当初,你小学毕业,我就不想让你再读下去。你硬要读。好吧,依你。三年总算过来了。你看,你爸和我,身体比不上以前喽。听你爸的,帮家里一把。”

    大娃低着头,不敢正眼看巩孝礼和刘秀英,小声说:“爸妈,我还想读下去。”

    巩孝礼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变成了满脸的乌云。他把毕业证和奖状扔到桌子上。刘秀英瞪大眼珠子,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没听错吧?你,你再说一遍。”

    巩孝礼说:“在我们村,你的文化够高了。就算你上了高中,到头来还不是回来种地。”

    刘秀英说:“难道你想上大学?我先把话撂在这里,我们家可供不起大学生。”

    巩孝礼点点头,也说:“是呀,现在的大学不比以前。以前上大学不要钱,而且国家还发钱。现在上大学多贵呀。靠我卖豆腐根本不行。”

    刘秀英接着说:“还有,大学毕业了,又能咋样?还不是自己找工作。现在国家又不包分配。”

    他们正说着话,一个人走了进来,问:“这是巩建国的家吗?”

    “王老师,您来了!”大娃迎了上去。王老师是大娃的班主任。巩孝礼和刘秀英忙招呼王老师坐下。大娃递给王老师一把蒲扇。

    巩孝礼说:“天热,您还跑来,让我们过意不去。”

    刘秀英倒了一杯茶,端给王老师。刘秀英说:“这三年,让老师费心了。现在娃毕业了,好啦。他可以回来帮我们干干事了。”

    王老师说:“我就是为这个事来的,想和你们谈谈。”王老师拿起桌子上的奖状,接着说:“巩建国的学习成绩在我们班,不,应该在全年段,是数一数二的。按照他的成绩,考上高中,很有把握。我今天来,就是想给你们说说,最好让他考高中。”

    刘秀英摇摇手,说:“不行,不行。他爸的身体不太好。我们就是卖卖豆腐,赚点钱。经济上不行。我里里外外地整天忙,大娃下面还有两个弟弟。不行,不行!”

    “老师,他的文化在我们村够高喽。”巩孝礼说。

    “按照他的成绩,上高中没有问题。而且,他很有潜质。”

    刘秀英问:“啥是潜质?”

    “噢,这么说吧,”王老师说,“你儿子的学习能力很强。上高中没问题。将来考上大学,也是有可能的。”

    “考大学?我们刚才还在说,现在大学贵呀。”巩孝礼说。

    “是呀,”刘秀英接着说,“大学,我们想都没敢想。”

    大娃给王老师续了茶。大娃一脸的无奈。

    “作为他的老师,我想劝你们再考虑一下。眼光要远一点,这对他个人的发展是有好处的。”

    刘秀英满脸不高兴,说:“个人发展对这个家有啥用?他小学六年,初中三年,没帮家里一点。要是上了高中,又是三年。他不能帮家里一点,我们还要养他。不行,不行!”

    王老师站起来,说:“该说的,我都说了。你们为了孩子的将来,再考虑考虑吧。我先走了。”他们送王老师出了院门。刘秀英问大娃:“是你叫老师来的?”

    “没有。”大娃摇摇头。“我还是想读下去。”

    刘秀英说:“行了,不要提啥高中,更不要提啥大学。我们这样的经济条件,根本就供不起你。”

    巩孝礼叹了口气,说:“怪就怪你爸没本事。”

    然而,大娃却背着父母报了名,考高中。这天是中考第一天。大娃对父母谎称到同学家去玩,实际上是去参加中考的。大娃来到了考点。他看见有的家长给考生拎书包,有的拿着牛奶和面包,有的在鼓励考生。有的考生被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围着。有一位爸爸从手腕上摘下手表给女儿,叮嘱她考试时要掌握好时间。有一位妈妈剥开一块巧克力,硬要塞到儿子的嘴里,要儿子在考试时保持体力。但个头比这位妈妈还高的儿子却不好意思地转开了头,说:“妈,这么多人,你干啥。”

    大娃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得远远的,心里酸溜溜的。

    叮铃铃,铃响了。大娃和其他考生走向考场。中考进行了两天。大娃考完最后一门后,匆匆赶回了家。他不再去想考试的事情。看着爸妈花白的头发,疲惫的面容,满手的老茧,他开始后悔去参加中考,他甚至想最好没有考上。这样,自己偷偷摸摸去中考的事,家里人就不会知道了,就会不了了之。

    可能是为了帮助父母,也可能是为了表示忏悔,大娃开始拼命地干活。巩孝礼说:“别太拼命,活有你干的,慢慢来。”刘秀英说:“别太急,饭要一口一口吃,活要一点一点干。”但大娃依然拼命干。

    这一天,刘秀英和大娃在地里锄草。王老师沿着田埂兴冲冲地走了过来,边走边向大娃摇着手中的一张红纸,还喊道:“巩建国!巩建国!考上啦!考上啦!”。

    刘秀英和大娃停下了锄草。王老师快步走到他们面前,气喘吁吁。刘秀英问:“老师,啥事?啥考上了?”大娃却低着头,一只脚踢着地上的一块土坷垃,全身不自在。王老师把红纸递给刘秀英。刘秀英看了看,说:“我认不全,老师,你说说就行。”

    王老师说:“这是巩建国考上县一中的《录取通知书》”。

    “啥?”刘秀英瞪大眼睛问大娃,“你去考高中了?”大娃低头不语。

    王老师的兴奋一下子变成了吃惊,他也问大娃:“这么大的事,家长不知道?”大娃依然低头不语,他能说什么呢!王老师也只能摇摇头。

    刘秀英说:“我们不去上。”

    “唉,这是件大事哟。”王老师说。

    此时,村主任和乡亲们都过来了。他们听说大娃考上了县一中,都来看看。二娃三娃也在其中。村主任问过王老师好后,看了看《录取通知书》,高兴地说:“好事,大好事呀!”村主任要三娃去喊巩孝礼来。三娃马上跑去喊了。

    刘秀英紧皱双眉。大娃使劲踢土坷垃。

    乡亲们都用羡慕地眼神看着大娃。七嘴八舌说起来:“大娃真本事。”“老师教得好。”“一中的录取分数最高了。”“要是以前,这就是考上秀才啦。”“咱们村祖祖辈辈,大娃是第一个秀才!”那张红色的《录取通知书》在乡亲们的手中传递着,大家小心翼翼地捧着看。

    刘秀英的脸拧成了麻花。大娃狠狠地踩碎了土坷垃。王老师笑了笑,但很勉强。

    二娃说:“秀才有啥用,又赚不来钱。”

    村主任对二娃说:“这话可不对。”

    二娃嘟嘟囔囔道:“谁稀罕,我才不去考呢。”

    村主任笑笑说:“你呀,能考上吗?”

    此时,巩孝礼和三娃来了。村主任对巩孝礼说:“老师也在,你就表个态,让孩子去上吧。”

    巩孝礼看了看大家,挠了挠头,说:“好吧,上吧。”

    “不,我们可供不起!”刘秀英反对说,一甩手,走了。

    “这――”王老师看着巩孝礼说。

    “放心,我会说通的。”巩孝礼说。

    村主任说:“好了,好了,都散了吧。”

    大娃看着母亲远去的背影,两行眼泪流了出来。

    最终,大娃还是上了高中。

    这是一个星期天的下午。上了高中的大娃,在家过完星期天,准备返校。他用汤匙从一个坛子里往一个玻璃小罐里舀豆腐乳。旁边的巩孝礼对大娃说:“不是给你菜钱了嘛。别省钱,光吃豆腐乳。”

    “爸,你不知道,班上的同学都爱吃我们家做的豆腐乳。这一罐没几餐就会被他们抢光呢。”

    “噢?那你多带点。其他东西没有,自家做的豆腐乳,有的是。”巩孝礼得意地说。

    坐在椅子上的刘秀英在给大娃的衣服缝扣子,接着话茬说:“我们巩家做豆腐有秘方,做出来的豆腐乳自然好吃。”

    刘秀英缝好扣子,把衣服递给大娃,大娃穿上衣服。刘秀英从裤袋里掏出一个手拍,里面包着钱。她先是拿出十元,想了想,有拿出五元,一共十五元,递给大娃。大娃摆摆手,连忙说:“不要,不要。菜钱已经给了,够了。”

    刘秀英说:“拿着吧。老话说穷家福路。你一个人在外,需要。”

    “拿着吧。”巩孝礼也说。刘秀英把钱塞进了大娃的衣兜里。

    二娃进来了,说:“哥,吃了晚饭走吧。”

    “不了,去县城还要走一段路。另外,晚上还有晚自习。”大娃说,然后话头一转,问二娃:“你初中快毕业了。毕业后,有啥打算?”

    “打算?啥打算?”二娃反问道。

    旁边的巩孝礼叹了口气,说:“你哥哥问的意思是,你毕业后,是打算考高中,还是回来帮家里做事。”

    “这个嘛,我还没想呢。”二娃说。

    巩孝礼不高兴地说:“你整天想些啥?”

    “行啦,行啦!”刘秀英打圆场说,“都少说两句。”

    但二娃却继续说:“读书嘛,我成绩不好。回家做事嘛,这豆腐我从小看到大,看着就恶心。”

    巩孝礼白了二娃一眼:“没这豆腐,你们兄弟三个是咋长大的?喝西北风长大的?”

    “你急啥,小孩子说话当真了。”刘秀英说。

    “是啊,爸,你别听二娃的。”大娃劝道。

    刘秀英对二娃说:“你呀,在学习上,有你哥一半,就好啦。”

    “我是不想学。要是有一天我真想学,那――”二娃耸了耸肩膀。

    “别说大话,有本事你也考考高中。”刘秀英撇了二娃一眼,不屑地说。

    “是呀,”巩孝礼在一旁帮腔道,“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

    大娃说:“二娃,你脑子灵,就是心思没放在学习上。”

    刘秀英说:“你要是参加中考,能考上个一般的高中,就谢天谢地喽。我们根本就没指望你能像大娃那样,考上重点。”

    “真的?你们真想要我考?”二娃问。

    “当然,”巩孝礼说,“我和你妈都希望你能考上高中,一般的也行。”

    “哎,不对呀。”二娃说,“你们现在要我考,但当初我哥都考上了,你们为啥还不让我哥上?”

    巩孝礼和刘秀英对视了一下,很是尴尬。巩孝礼心里骂二娃,你小子,知道个啥。你才是我巩孝礼的亲骨血,大娃不是!但你就是不给老子争气,成天吊儿郎当,不好好学习。你现在真要开始学好,也不算迟。要真能考上,也算给我们巩家争个面子。刘秀英却想,你这娃,咋哪壶不开提哪壶!你当然不知道当年那一纸“字据”把我害得有多苦!尽管你们三个娃都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但你和大娃三娃毕竟不一样,你身上流的全是巩家的血。

    二娃看了看巩孝礼,又看了看刘秀英,问:“爸妈,你们咋都呆了?”大娃也很纳闷,满肚子疑问。

    巩孝礼和刘秀英回过神来。巩孝礼打马虎眼说:“这不,二娃说想要中考,有点突然,有点突然嘛。”

    “对,对,对”刘秀英接过话茬说,“当时,我们想要大娃帮家里做事嘛。现在,你爸和我的身体还算硬朗。我们想要你多读点书,将来长出息。”

    “那――那,我就考考,试试?”二娃说。

    大娃说:“真想考,就要好好复习。”

    此时,一个人在院子外喊:“二娃,二娃,去游泳!”

    二娃大声回答道:“来啦!”然后说:“我们约好了去游泳,我去了。”说着转过身要走。

    “你看看,刚才还说要考考。一说去玩,哪还管学习。”巩孝礼摇摇头说。

    “他呀,不用考就知道,没戏。”刘秀英说。

    “你们别激我。要是我考上了,给我啥好处?”二娃转回身问道。

    “噢?你要考上了,想要啥,给你买啥。”刘秀英说。

    “真的?”二娃来劲了。

    “当然,说话算数。”刘秀英说。

    巩孝礼说:“你可别惯他。”

    刘秀英说:“不。我这话当真。”

    大娃看着只想笑。

    二娃大声喊道:“我有事,不去游泳了,你们去吧。”

    巩孝礼刘秀英和大娃用惊奇的眼神看着二娃。

    二娃说:“妈,你说的,我考上了,准给我买我想要的。”

    “嗯。”刘秀英点点头。

    “我想要――”二娃想了想,说:“我想要随声听。”

    “随声听是个啥?”刘秀英问。

    大娃解释道:“就是听音乐的。”

    “要多少钱?”巩孝礼问。

    “有贵的,有便宜的。一般点的,大概一百块左右吧。”大娃说。

    “那么贵!”巩孝礼说。

    刘秀英想了想,说:“行!”

    “真的!”二娃高兴地跺起脚来。

    三娃进来了,问:“要给二哥买啥?我也要。”

    “去,一边去。没你啥事。”二娃把三娃推到一边说。“我们大人在说正事,你毛头小孩,一边玩去。”

    三娃说:“妈,二哥老是说我是毛头小孩,小尾巴。”

    刘秀英说:“三娃,我们在说二娃中考的事。等你要考了,再说你的事吧。”

    二娃对大娃说:“哥,走,上楼去。”

    “干啥?”大娃问。

    二娃说:“把你中考的复习资料都找出来。从明天开始,不,从现在开始,我要好好看。”

    大娃二娃先上了楼梯,三娃跟在后面。

    巩孝礼对刘秀英说:“你就惯他吧。他真考上了,真给他买?”

    “我的孩子我有数。他真考上了,真买。”刘秀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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