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保持沉默的师父，终于开了口。
可一开口，就是“斩立决”。
陈若缺当然不可能立刻奉命行事，因为一切的玄机，只不过“小荷才露尖尖角”。
不过，陈若缺总算明白了一件事。
这灵猴此前脱口而出的“咱们仨”，原来指的并不是它自己和駮小闹。而是它自己还有附体在自己身上的师父。
是啊，就像那“摄心之魄”，从一开始也同样能对师父产生威慑……无论是先前的水玉金刚大佑，还是如今的真身灵猴杰伦，一定也早就看透了师父的存在。
“你个臭小子，怎么还不动手！你难道当真要受这泼猴的挑拨，违抗师命不成！”
见陈若缺迟迟没有反应，师父继续在他脑袋里大吵大闹。
也难怪师父恼羞成怒。这就好比皇帝的新衣。
你原先一直以为，自己穿着一件设计大师为你量身定做的潮服，像大明星一样，大摇大摆招摇过市，还时不时对着亮瞎眼的闪光灯，摆出各种poss……结果发现，拍出来的全是****！
可见这杰伦的一双犀利大眼，简直比冠希哥的照相机还要神奇。
别说没穿衣服的，就是没有身体的“无体人士”，照样能把他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真真切切。
杰伦犀利的眼神，真就像崔健所唱的那一把刀子，不管你是老头子还是姑娘，它都要剥下你的虚伪看看真的；也不管你是老头子还是姑娘，它的光辉都会照得你既羞愧，又恨悔。
陈若缺还是原地不动，只微微皱了皱眉头。
有意思的，反倒是杰伦的眼神。
这眼神似乎是在告诉陈若缺，我表面上是在看你，实际看的却是附体在你身上的师父。
陈若缺实在好奇，在杰伦的犀利大眼中，自己到底会是什么样子……
不但自己的名字“陈若缺”三个字（而且还是繁体字版）和“音标”会自动浮现在脑门上……师父这个无体人士，也不知是否会像一个出窍的灵魂，缠绕在自己身上……最可怕的是，自己过往的一幕幕，也会想电影一样，不断在它的眼前放映……
而杰伦此刻的眼神，似乎就是有意要透过陈若缺，直接向师父发起挑衅。
告诉师父，你个原形毕露的老家伙还是省省吧，我不但能听见你对我的追杀令，我还知道你所有见不得人的秘密……
而这毫无疑问，是“孰可忍而师不可忍”。
“你个忤逆子！为什么还不动手！要是没有我，你他娘的哪来这一身的功力！你的一切都是我给的，你赶快给我宰了这泼猴，这是师命师命！你安敢违抗！”
时至此刻，师父的辱骂与咆哮，已完全沦为一个笑话。
“忤逆子”三个字，虽然分量很重，极其刺耳，但陈若缺表面上还是故作轻松。
他甚至“敌我不分”地朝杰伦做了个鬼脸，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并无奈地耸耸肩。
貌似是在背着师父，和杰伦偷偷抱怨：你看，老家伙就这样，有啥办法……
杰伦见了，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笑罢，立刻用按在保护球上的食指，搓了搓自己的鼻唇沟，露出一副青涩的表情。
这种感觉，很像是一对青梅竹马的同桌，趁老师不注意，偷偷传字条时的样子——看来陈若缺不但不会对杰伦动手，而且不知不觉，已与杰伦有了几分惺惺相惜。
不过这种背着老师传字条的行为，要是被老师发现，那后果一定相当严重。
“你个忤逆子，你个不肖子孙，你个违抗师命的叛徒，你个忘恩负义的孽种！你……你……（此处省略一整部完整的三字经）……”
师父一直骂，一直骂，还每一句都骂得不重样。
可见师父确实是一个饱学之士，一个文化修养非常高的人。
有文化的人，就是泼妇骂街，那也得如黄河之水一般滔滔不绝，争取骂出新高度。
等到他终于词穷了——他要真有口水，那吐沫星子估计都够把整个密封的保护球给灌沉的——陈若缺才懒洋洋地掏掏耳朵，假装控了控水。
随即以柔中带刚的口吻道：“你老人家骂也骂够了，还是先歇歇吧。我还有几句话，想要问它，等问完再杀也不迟。你说是不是啊，师父？”
作为一个晚辈，在“外人”面前，总归是要给长辈留足面子的。
“好……好好好……你现在‘玄空真气’第二重也突破了，‘璧血剑’也到手了……翅膀硬了，可以把老子的话当耳旁风了……要早知道你是这么个没良心的狗娘养的，老子当初就不该……”
“够啦！你给我住嘴！”这次不等师父词穷，陈若缺就历喝一声道，“倚老卖来没完没了——到底是我没良心，还是你太阴险！要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怕我知道，你又何必急着杀猴灭口！”
此刻，站在陈若缺对面的，要是一个看不见师父的常人，一定以为陈若缺疯了。
然而，站在陈若缺面前的，偏偏是一只看得见师父的猴，所以它朝陈若缺，竖起了大拇指。
一顿暴风骤雨般的呵斥后，陈若缺又回归柔中带刚的坚毅：“还有，你老以后最好别动不动就口口声声师命忤逆叛徒……我不过就是你的复仇工具，这一点你心里比谁都清楚。”
以往师徒俩再怎么吵再怎么闹，陈若缺再怎么顶嘴，也总不会把这层窗户纸捅破。
可如今在能看透一切的杰伦面前，陈若缺反而有了坦然面对一切的勇气。
“你已经拐骗了我的整个人生，但既然是我自愿的，我也认了。可你也应该好好想想，按照你自己的说法，当初在‘烤大学’拐角的黑巷中，在那每隔729年一遇的十五分钟之内，如果不是天意让你遇到了我，要换成二一个人，他会心甘情愿被你附体穿越吗？又有本事在短短四月不到的时间里，开拓如今这番局面，精进到如今这步田地吗？”
这么说虽然免不了是有点臭屁，但也基本属实。
一个人要是太恃才傲物居功自傲，当然不好。但一味的妄自菲薄被人利用而不知自己真正的价值所在，其实更不好。
以陈若缺突破第二重的功力，又有连师父都为之乍舌的璧血剑在手……搞清楚自己到底是一枚币值多大的筹码，就成了一件至关重要的事。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你老性子暴躁，一激动嘴上就没个把门儿的，这徒儿可以不计较，师父骂徒弟，天经地义，就算是被利用的徒弟。你说我是什么猪狗鸡猫养的都没关系，但你不可以说我娘是狗娘！”
这就对是有史以来，陈若缺下克上，说的嘴硬的一句嗑儿。
陈若缺从小就是个缺爹少娘的孩子。
不过相比较而言，一个孩子小的时候，最缺的还是母爱。
直到长大成人，陈若缺最怕听到的歌，还是那首《世上只有妈妈好》。
无论何时何地，哪怕是走在大街上，只要无意间听到“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像个宝……没妈的孩子像根草……”，陈若缺都会忍不住眼眶湿热。
陈若缺和自己的妈妈虽然素未谋面，但在他的心灵深处，“妈妈”两个字，依然是神圣不可侵犯。
陈若缺这三板斧，可谓是有理有利有节，不卑不亢，步步紧逼。
尤其最后以伟大的母爱落脚，实在是占尽了天理人伦。
可什么狗娘猫娘的，师父根本不关心。
无论陈若缺说什么，在师父听来，都只有“顶撞”二字。而他说的越在理，顶撞的就越可恶。
“你……你你你……反啦……反啦反啦反啦……”
师父已经变完全丧失了反驳的能力，可还是死咬着陈若缺的大逆不道不放。
而这恰恰说明了他的心虚。
眼见已将这师徒二人成功离间，杰伦不失时机地继续火上浇油。
它竟然透过陈若缺，直接冲着已经气得语无伦次的师父道：“喂喂喂，我说老人家，你老还是消消气吧。我要是得着这么个争气徒弟，早就乐得屁颠儿屁颠儿的啦。当然我也知道，你老趁他晕菜的时候，也时常偷笑不止。”
以不经意的口吻，爆完师父的料，杰伦又转而对陈若缺道：“陈少侠，其实你要还留在地球上啊，现在搞不好都能参加残运会啦。以你的身手，照样能拿金牌。还有你那相好儿的，双儿，你们难说照样还能在一起。你想啊，她那么善解人意，对你又那么好，只要你身残志不残，她难说真就对你不离不弃以身相许了呢……”
“好啦，你也适可而止吧。”陈若缺最受不了的，就是它这股不臭屁就臭贫的劲儿，“我陈若缺脑子虽然笨，但也绝不会轻易受人挑拨离间！”
“那是那是，陈少侠英明神武……”
“你少臭贫！我有问题要问你！”
在第二重真气的刺激下，陈若缺本就跟变了超级赛亚人一样，处于一种莫名亢奋的状态。
再加上对师父的义愤填膺……陈若缺再次激动地一剑挥出，抵住杰伦的咽喉。
“喂喂喂，少侠息怒，少侠息怒……”
它要像先前那般，怒斥人类禽兽不如，陈若缺反而还会对它肃然起敬。
可它越是跟自己嬉皮笑脸，陈若缺就越压不住火——看来无论是做人还是做猴，太贱都不好。
“住嘴！我就问你一句，你到底为什么要对我恩将仇报，又为什么要害死我的兄弟！”
(梨树文学http://www.lishu12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