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星醒来时,从地上坐了起来,白雪洁蹲在他身边嘤嘤哭泣。金星犹如做了一个梦,梦中之事忘却了。他问:“姐,你哭什么?”
“你还问我?沈金星,你以后别吓我好不好。你要我辅导你的语文功课,你晚上到我家里来。我娘脚痛,一个星期怕来不了学校,你也帮我补这几天的课。”
“真的,我是不是又在做好梦?”他高兴得从地上蹦起来,张开双手想拥抱她。他没有拥抱她,只举起双手转了一个圈圈。他发现搥捣得像糊浆的草药,说:“快为你娘敷上。”他正要蹲下身子去抓草药,白雪洁推开他,“快回学校去吧,迟了,早饭吃不着,又糟塌了身体。草药我会敷的。”
回到学校,同学们刚刚喝罢了粥,有的在洗碗,有的提食桶送进厨房。他没有委托同学为他盛稀饭,他的稀饭被大头他们分吃了。
折腾了一天,早晨又空着腹,上课时虚汗大点大点地滴淌在课桌上。他微眯着双眼,脊梁撑不起疲倦的身子,匐匍在课桌上。陈浩仁悄声惊问:“沈金星,你脸上好难看,是不是病了?”他没有力气回答他,只微微摇摇头。下了课,徐玉媛扭转身子探向金星问:“沈金星,昨夜今晨你没有来上自修,你到哪里去了?”她见他没有回答,又问:“是不是到家里了?遇到什么不愉快的事?”他强打起精神说:“你爹跟我娘交了底,期中考试我没及格,还退回五(二)班去。”
“难怪你愁出了病,瘦了许多呢。”她关心地伸手在他脑门上摸摩着。“别愁,期中考试姐为你打包票,起码考八十分。”
“数学我包他考九十分。”陈浩仁用中指敲着桌子说。
“得了,陈浩仁包数学,白雪洁包语文,到时没有包住,我拿你俩是问。”徐玉媛摇着他的肩头,“沈金星,你还愁会退回到五(二)班么?”
“要是沈金星会退回到五(二)班,我们五(二)班全体同学还选他当班长。”教室门口饶冠英喜洋洋地说着走过来。她在金星面前摊开作文簿,在白雪洁的座位上坐下来,返身与他面对面。金星看着她的作文簿,作文题目是《雨后》,洁白的天空没有一滴雨。徐玉媛看了看饶冠英笑着说:“你舍不下沈金星,就也跳到我们六年级班上来,我们六年级同学选你当副班长,沈金星当正班长,行么?”
“我有这个本事就不会来向沈金星求教,这个《雨后》,我不知道怎么开头?”
“这还不容易,开头就写‘天下了一场大雨,雨住了’不就是《雨后》么?徐玉媛说。
“人家是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陈浩仁一脸歪笑。
“你是说饶冠英求教沈金星写文章,而文章里含有文章?”徐玉媛问。
“是嘛,你们女生鬼点子多,人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哈……”
“我们大路上人说话,要你茅厕上人搭什么嘴?你们男生没一个好东西!”饶冠英气忿忿地拿着作文簿,屁股一扭,离开课桌。
“你们女生才是蜜蜂呢,嘴巴上含着蜜,尾巴上却藏着针。”陈浩仁说着推了金星一下,“喂,饶冠英气走了呢。”
金星担心饶冠英真生他的气,吃了午饭,他恢复了原气,他坐在五(二)班原先他坐的课桌边等饶冠英。饶冠英来了,他看了金星一眼,板着面孔。金星笑着问:“你生我的气吗?”
“你是六年级的高才生,我那有资格生你的气?我恨自己笨,偏偏不知好歹去求教人家。”
金星说:“为别人寻草药,折腾了一夜,早上没赶上吃饭,像病人,我那有精力跟人说话呢。”
“你会寻草药,会治疗痈疽肿毒?”她吃吃地笑了,“这真是天理报应,你的冤家对头揭友生头上生了个大痈,像生了角的牛犊,真难看。要是你不被他陷害了一场,你就是他的救星。”张友生走进教室。饶冠英吐了一下舌头,轻声说:“白日莫讲人,夜里莫谈鬼。”揭友生与金星对看了一眼,他头颅的左边长了个红红的大疔子,他把头歪着。他是被那个红肿的大疔子压歪了头颅。这年头,人们一年到头没吃肉油,热火攻虚,身上就生各种无名肿毒。
饶冠英望了一眼在中排就坐的揭友生,又睐了他一眼,悄声问:“这下你高兴了吧?”金星问:“你那篇《雨后》文章写得怎么样?”
她腼腆地笑了,“雨还没下呢,闷得脸上的汗倒下了一场。”
金星开导她文章怎么怎么写。她的天空云油然而生,雨沛然而下。金星看着她娇美的笑脸,犹如看到甘霖沐浴中的芙蓉。
“沈金星,上午我到六年级教室门口,听到徐玉媛说:‘沈金星会退回到五(二)班拿你俩是问’是什么缘故?”
“徐校长说我期中考试不及格,就把我退回到五(二)班。”
饶冠英拍着柔嫩的小手说:“我希望你期中考试不及格。”
金星心里骂她,你个泼粪的嘴,你的希望是多么残酷,这不是要了我的小命么!他脸上却堆着笑问她:“你还要不要我同座?”
“那当然。”“你不会对我这样?”金星学她那时用巴掌扇他的动作。
“你说什么呀。”她用小拳头在他腰眼上戮了一下,“你这个鬼像在娘肚子脱胎换骨,改头换面了。”
颜仁占走进教室大大咧咧地叫嚷:“沈金星,你与我们的小天鹅悄悄密密道什么心事?你这个老班长,到底还没有忘记一帮一一对红呀。”同学们你一言我一语笑开了,金星赶忙离开五(二)班教室。
下午上音乐课,是一位新调来的女老师。二十岁上下,短发,圆脸,描了眉,画了口红,不像个教师,倒像个演员。女老师姓刘,歌声甜嫩。同学们从来没听过这么甜嫩的音乐。他们觉得刘老师不似在唱歌,而是她的人在融化,融化成了甜丝丝的糯米糖,同学们的心灵都被粘了进去。徐玉媛返身歪向金星耳边说:“白雪洁今天又没来校,你有没有去向她赔礼道歉?”金星说:“姐,你真会调侃人,白雪洁哪里是生我的气,她娘的脚生了痈,被折磨得死去活来,你这个老朋友不去看看人家,白雪洁真的在生你的气呢。”徐玉媛再也没有听刘老师教歌,魂不守舍地愣盯在课桌边。
吃罢晚饭,同学们簇拥着刘老师与涂老师,他俩正坐在一块配音乐,涂老师扯着胡琴,刘老师唱着歌,温柔的春风与叮咚的泉水在校园里回荡。刘老师的到来,师生们洋溢在美妙的旋律中。
“沈金星,伴我到白雪洁家去。”徐玉媛拽了一下他的衣襟,他俩来到白雪洁家,白雪洁正从食堂里打饭回来。
“白雪洁,你娘的脚好些了么?”
“姐,你怎么知道我娘脚痛呢?”
“沈金星告诉我的呗,你俩倒是炉子与铁锅一处在火里热着,我成了过夜的冷饭了。”
“姐,你胡说什么呀。”
“姐,我也是猜着的。”金星向白雪洁摇手示意,“雪洁姐根本就没向我说什么。”
走进家门,白雪洁娘端坐在正堂上,见金星与徐玉媛,摇摇晃晃扶着拐杖欲站起身相迎。“快坐着,快坐着。”他俩一左一右按住雪洁妈。雪洁娘双手握着金星的右手,眼眶里有泪光闪烁。“孩子,真亏了你,真亏了你!你那草药真的是神丹仙方,敷上去不到一天,就破腐出脓了,现在一点也不痛了。”
“沈金星还会寻草药?婶娘,你可得认他为半个儿子啰。”
“可不呢,上半夜摘柿子给我吃,下半夜求人去寻草药,自家儿子也没这么孝敬呢。”
“什么时候吃你认亲的喜糖呢?”
“还能少了你的呀,到时请你坐上席,我叫他们敬醉你这个姐姐。”
“妈,你跟她说什么呀,她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知道半个儿子是什么?”
“知道,娘知道,俗话说郎有半子之恩,这样孝敬丈母娘的女婿是踏破铁鞋也难寻。”
“妈,你个老糊涂,羞死我了。”白雪洁双手捂着脸。又撒娇握着小拳头捶娘的背。
“哈……”徐玉媛笑得前伏后仰。
“女儿总是要择郎,迟择不如早择,要不,好男孩被人谋了去。”
“我才不嫁人呢,女儿永远不离开娘。”
“说得好听呢,像燕子小时不离巢,长了翅毛,满天飞了。”白雪洁绯红了脸,躲进了房间。
“娘今天是大病初癒,精神上高兴,才会谈笑话。话又说回来,我女儿毕竟还小,读书奔前途要紧,择婿的事确实还远着呢。雪洁,你躲进房间里去做什么呢,快招待客人吃饭。”
“婶娘,我俩吃了饭呢。”
白雪洁手里托着六个红彤彤的柿子,走到徐玉媛面前往她手心一倾,羞笑着说:“今晚不给你饭吃,谁叫你耍贫嘴。”
“怎么,我耍贫嘴倒有水果吃,不耍贫嘴的倒吸冷风。”徐玉媛伸三个柿子给金星。
“姐,你吃吧。”金星说着弯腰看伯母的脚。他揭开她痈疽上的草药,草药上沾满了红白混杂的脓血,草药不能再用了。他看着瘪下去的痈疽,毒还没完全吸拔干净。他说:“姐,你在这里等我,我到田野里寻草药去。”
广袤的田野,田畈路如网络交错。田畈路上的野草真多,有的开着小花,它们睁着迷离的眼睛,咧着娇红的嘴巴,好像在问:“我是你心目中的芳草吗?”它们都不是他记忆中的草药。难道他记错了吗?他不气馁,一直寻到一条小溪边。哇。“你躲在这里!”他惊喜地伏下身去挖采。他托在手上像获得宝贝。不错,是你,叶子像犁头,手一揉,粘粘糊糊。再寻,第二样草药也找着了,它如小青藤,爬地处有节,节上生着碧绿的小瓜子叶,开着像半边连似的小花。挖起根,雪白雪白可爱。闻一闻,有青甜气息。后来他终于认清了草药的本来面目,它们的名字叫“犁头草”“半边莲”,有拔毒消炎袪痛的功能,是敷痈疽肿毒的良药。可惜,那枚埋花圃中的块茎没有抽藤,要不,沈长庚的秘方就被他“剽窃”了。
回到白雪洁家,灯光与星光上下辉映,夜幕降临了。“沈金星,你是被神迷了魂么?怎么到这时才回来,我正想一个人回校,让你留在这里。”徐玉媛埋怨着。金星心里说:“你为什么不走呢?你走了,我与白雪洁就在此互相补课,我们原是这么打算的。”嘴上却变了话题,“好姐姐,急什么,夜不迟功夫,我这就伴你回去。”他亲手捣烂草药,为伯母敷上。金星到厨房洗手的当儿,白雪洁悄悄跟了进来,将一个小巧玲珑的网兜塞在他手上,轻言细语地说:“这么多柿子,我一家子消受不了,你送给玉媛姐姐吃吧。我送给她成了我的人情,玉媛姐姐会怪你。”金星看着网兜里的柿子,心想,女孩儿家想得挺周到,不然,徐玉媛姐姐真的会说我不懂事,男孩就是粗心大意。
“白雪洁,你娘的脚再敷这次草药,今夜可能浓血会祛除尽。你明天来校好吗?”
“明天我一定来,旷了一天半课,再旷,我插翅也赶不上你们了。”翌日,金星想起揭友生头上的大疔子,他歪斜着头颅,时而做着痛苦的神色,金星将衣袋里的草药取出来,这是昨天在白家村田溪上寻着的草药,他抓了一把留到今天。草药半干了。他在学校门前的小河边蘸湿草药,用石头捣烂如浆,用一片荷叶包好。他寻思着:“就这样送给揭友生敷吗?”从那次他诬陷金星,他们没有通过气。金星想友生会相信我的草药吗?要是草药敷不对效,友生会不会诬我起报复,将毒药毒他?我是好心成了恶报,有理也道不清,还是算了吧。”他将荷叶丢在石板上,回首望了望,脑子里又幻觉揭友生红肿的疔子越来越大了。他回身又拾了起来,想起乐善好施的徐玉媛,求她去代他为揭友生送草药。
徐玉媛快乐地接受了他的委托,她说:“你做得对,好人不记小人过。他跟着徐大姐到五(二)班,揭友生双手捂着头痛哭了。简老师站在揭友生身边,爱莫能助。“你回家去吧,等头好了再回校来。”揭友生泪水婆娑地站起身,头歪斜着,痛苦得连太阳穴上的青筋都凸爆了起来。“我为你寻了草药,坐下来,姐为你敷上看灵不灵。”徐玉媛抖开荷叶,将粘稠的草药轻轻地小心翼翼地敷在他红得大樱桃似的疔子上。
“还疼不疼?”徐玉媛弯着身子,笑脸充满了慈爱,看着揭友生的泪眼问。
“不疼了,草药凉津津的。”
“哟,徐大姐,你还会寻草药啦。你一定为自己寻了增肥的药,难怪吃得这么胖。我求你也为我寻剂增肥的药,吃了好看,让女孩子喜欢。”颜仁占一脸讥笑。
“大姐什么草药都会寻得,等你嘴巴上生了疔疮,肿得像猪八戒,大姐一定为你寻草药拨疔疮。”同学们笑声一浪高一浪。
自修的预备铃声震落夜幕,也震得金星的心阵阵发紧,期中考试快要到来。陈浩仁忠诚地做着他的数学导生,他身边总围着一群同学,众星捧月般沐浴着光辉。金星急匆匆到徐玉媛去寻白雪洁,她早晨来校时,他俩约好今夜互相补课。徐玉媛房间里散坐着一群女同学。花团锦簇中,一群百灵鸟似的叫闹着,一屋子充满了快活甜美的旋律。徐玉媛从橱子里端出一个雪白的瓷盘,瓷盘里堆满了红艳艳的柿子,红白相映,分外夺目。徐玉媛不独自餐甜,请了相好姐妹们来共享快乐。白雪洁明知故问:“姐,这么多‘红玛瑙’是买的,还是谁送的?”徐玉媛笑指着金星对女生们说:“沈金星在天上摘的仙果,吃了可以像太白金星长生不老。”女生们围绕盘子伸手捏柿子,纤纤玉指灵巧多姿。白雪洁狡狯地笑道:“沈金星是落花有意,徐姐却流水移情,偏偏这群女生不识好歹分享人家的情物。”老实憨厚的许寒梅把伸向嘴边的柿子忙小心翼翼地放回白玉盘中,憨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线,看看金星又望望徐玉媛。徐玉媛红着脸伸出胖胖的手要抓搔白雪洁,“你这只白老鼠,自己先占人家的情,倒来泼粪污我。”白雪洁一缩身子,灵活地在女生中钻躲着。张娇娇大大咧咧地说:“哟,是情物呀,我偏偏分享,尝尝情物是什么滋味。我就当个第三者,在中间插一杠子。”一口咬柿子,满嘴溢红流香。吃完一个柿子又大张旗鼓地将金星一拉,坐在她身旁。双目迷离地乜斜着他,“沈金星,徐大姐好大的魅力呀,吸引了你这个才貌双全的男孩,对她这么动情倾爱。”徐玉媛一手将张娇娇按倒在床上,一双爪子在她的Ru房子腰腋间腹部下乱抓乱搔,张娇娇痒得扭动着身子,把襟儿抖开了,露出了雪白的酥胸。徐玉媛停住手笑道:“不看天面,我搔落你的裤子,看你个红毛小丑还贫嘴不贫嘴。”张娇娇站起身,气喘吁吁地笑着说:“徐胖子吃柿子专拣软的捏,其实那个‘雪人儿’是假洁白,祸水藏而不流,胸中有城府;不像我麻子晒芝麻,露在脸上。说不准人家有情文章写进了鸳鸯谱呢!”白雪洁与张娇娇扭打起来,两个女孩儿都笑得娇而无力,只把细细的腰身扭得婀娜多姿。
笑闹了一阵子。徐玉媛说:“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乡党委下达了指示,我们虎圩乡完全小学五年级与六年级学生,与全乡民工一道,参加水南乡钢铁大会战,说不准明天就出征。”张娇娇甩着淡红的头发说:“还好消息呢,臭消息一个,叫我们学生去,会干什么吗?”白雪洁说:“怎么不会干?”她指着矮墩墩的胡玉兰说:“你去荷木段子装炭窑”;指着黑黝黝的饶祥金说:“你烧木炭最合适”;指着有哮喘病的徐明英说:“你去拉风箱鼓风”;指着红头发的张娇娇说:“你去做个司炉的火头再好不过了”。一屋子女孩儿哈哈大笑。四个女同学要捉拿白雪洁。张娇娇笑着说:“这次把她衣服剥掉,打她个‘红火烧屁股’”。白雪洁身子一飘,飞出了门外。胡玉兰说:“本小姐做个宣传员。”说着用短胖的指头打出了快板调,嘴里唱出了顺口溜:“同学们,加油干,炼出钢铁英雄汉!坐卫星,骑火箭,赶美超英在明天!”徐玉媛问:“白雪洁,明天你能不能跟炼铁大军一起去?”白雪洁从门外探进身子说:“看,我只顾在这里逗乐子,把妈忘到爪哇国去了。我得赶回家去,明天能去不能去还得由妈来决定。”说完转身就走。金星说:“我伴你去。”白雪洁气冲冲地说:“谁要你伴啦?你们男生真讨厌!”金星一怔,像根木樁子钉在地上。张娇娇冲着金星大笑,“好人没好报,好柴烧坏灶啦。沈金星,我回家去你伴不伴?”徐玉媛说:“大家回去自修吧,钟声响了呢。”同学们跑步去学校。金星脸上像被人浇了一罐子辣椒汤,好不难受。同学们消失在夜色中,他还痴痴地站着生闷气。倏然,一双温柔的手从他身后伸来捂着他的眼睛。他正处在羞愧中,冲来者一个闷雷:“你是谁?快放开,有什么好玩的!”
“我是个鬼呢,你不怕吗。”来者鬼声鬼气地笑着说。
“白雪洁,是你!你真是个鬼!”金星惊喜地双手握着她的小手。
“嘘,别闹,快走吧。”他们肩并肩,走出徐家村,向白家村迈进。
“你是鬼精。”金星说:“你为什么当着那么多女生的面伤害我,我是个十六岁的男孩,难道没有自尊心吗。”
“你是傻冒,你为什么当着那么多女生的面说要伴我回家?你比傻冒还傻冒。她们见你那么亲近我,嘴巴会干净么?你男孩不怕羞,我这个女孩脸面放那里去呢?以后,你的言行得放尊重点,俗语说男女授受不亲。我与你是同学,同学应互相友爱,互相帮助,但要光明正大。”
她的语言,她的形象,好似冷艳的雪里梅花,不让蜜蜂轻狂它,不让蝴蝶亵渎它,它是圣洁的美神,使金星在羡慕中油然而生敬意。以后在她面前,一言一行都得注意分寸。
走到白雪洁家,金星站在门口。“妈!”白雪洁喊着。白雪洁娘迎出来,见了金星,喜出望外,握着金星的手,像见久别重逢的儿子。“伯母,你的脚好了么?”“好了好了,你看我能下地走路了。”
“妈。我叫沈金星来为我补课。”
“不,伯母,我是来求白雪洁为我补课。”
“好。好。好。你俩是出土的豆苗苗,两片叶子共心儿……”
白雪洁脸刷地绯红,怕娘还会说出有伤风情的话,忙夺过话头,“妈,明天我们全班同学要到水南乡去支援炼钢铁,我怕你的脚……我能去吗?”
“妈的脚没事,你去吧。”白雪洁擦了擦桌子,又挑了挑灯花。
金星与白雪洁倚桌角而坐。桌的另一角放着一瓶白雪洁刚才在路旁采来的野菊花。他们摊开课本与作业。雪洁向金星讲授课本,金星感到她心灵深处有一股清泉向他的心田汩汩奔涌而来,他的心海在涨潮;他们四目久久地对视着,金星从她的眸子里看到了另一个自我。她的眸子水灵灵的,是那么深遂,那么美丽;他彷彿成了一粒小小的种籽,在她的眸子里沐浴着雨露阳光,在那春天的怀抱中澎大,萌芽,生根,拨节,开花,结果。
“好吧,就讲到这里。该你做老师了,给我补课吧。”金星巴望雪洁请教于他,他毕竟也做过她的小先生,他在以德报德中,不是像过去那样以苦力相酬,而是以知识去灌输。他感到无比的幸福与自豪,他调整好自己的心态,做到心不惊,意不乱,极力而为,像简老师那样讲得完美。金星觉得是在向雪洁倾情倾爱,这种倾情倾爱不是低级趣味的,而是高尚的;雪洁是圣洁的美神,金星觉得他也是圣洁的美神。
煤油灯里又添了油,它向他们履行着义务,执着地奋勇拼搏,在沉沉黑色中开拓出一方光明的空间;光明关不注,从窗口,瓦隙中迸射出去,以至屋外也有一片朦胧的光环。金星与雪洁彷彿不是在屋里,而是在一汪湖泊中,幻觉湖泊有浩荡的大江贯连;他俩是同坐在一艘船上,船鼓风帆,他俩掌着舵,操着桨,驶向理想的彼岸。
彼此讲完课文,进行作业练习。夜静得如梦,他们听到了彼此的心跳,听到了呼吸在碰撞。她时不时地向他探过身子,美丽的辫子垂在他的眼皮下。“你困不困?”她问:“不困。”“都快天亮了,你为什么不困。”“你不是也一样么?”她嫣然一笑。他们彼此都是幸福相处恨夜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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