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离岛之南有两处景地,一乃银贝滩,地处东南之侧,另一乃葬鲸角,位于正南端,孟菲芸二女前往的小湖便与此地相邻,落在一座凹崖之上。
此时这观景之地已全无往日的宁谧,呼喝怒啸之声此起彼伏,远远便见点点寒芒忽闪忽逝,侧沿的灌丛尽皆翻折了下去,似被无形的物事压得直不起腰来。忽闻一声娇喝传来,但见绿光骤现,数道劲风团转飞旋卷得片片丛叶如雨纷飞。片刻后,杂闹之声便渐渐弱了下去直至复回一片宁静。
顾小雨疾身一蹿从灌丛中钻了出来,手中紧拽着绿皮短剑一面飞奔一面惊惧地避开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直至望见湖畔那娴静的身影才有了一丝平静。
“师姐!你没有伤着吧?”顾小雨急呼着快跑过去。
孟菲芸闻声转过身来,淡笑着摇摇头,目光从七具尸首上缓缓游过,说道:“这几人昨夜也在南华殿中,应是依托在踏风堂门下的小派弟子。”
顾小雨来到她身侧,拉住师姐温润玉手,这才渐渐放下心来,指着不远处一个仰瘫着的短须男子道:“那个人我记得,听慕姐姐说好像是什么百臂门的。一个小喽啰,他怎么也敢对师姐你出手?!”
孟菲芸沉吟片刻,即道:“小雨,放出翠雀。眼下变数已生,恐怕他们也遇上麻烦了。”
顾小雨虽是不解,却也依言从腰间小囊中掏出小雀放了,随后紧张道:“是不是南家都知道了?现在派人来杀我们?”
孟菲芸摸出红玉小瓶,沿着湖岸缓缓而行,摇头道:“他们应是听从破风差遣。我们自半道便被人跟上了,想必踏风堂对我已留上了心,一有异动便要取我等性命以保南家无虞。”
绕湖一周下来小瓶仍是没有变化,孟菲芸随即道:“敌动我变,如今不可再循守原计。鸣少等人见到翠雀定会赶来,我们去道上截住他,再同往丘顶湖。”
胖子再次伏在了苏流背上,不过此刻再也没有丝毫睡意,眼中尽是焦虑之色,不断地扭头朝缀在身后的来玉大声喝斥着。
三人自岛东小湖出发,为避人耳目便一路沿着海岸而行。苏流腾身跃过一块巨石正要发足疾奔却猛然止住了身形,胖子浑身一颠宽额顿时撞在了苏流后脑,直疼得眼冒金星,吼道:“奶奶的,要造反了么?!”
苏流连道“恕罪”将胖子放了下来随即一侧身,只见青叶楼二女已站到了眼前。胖子惊道:“怎地回事?!你们怎到这来了?!”
孟菲芸经略简要地将所遇之事说了一遍,胖子听得面色铁青,迈着八字步思虑半晌,才道:“他们未必便知我等所谋,应是那些杂鱼为讨好破风才四下监视。这帮蠢货吃了豹子胆了,竟真敢动手!早知我便让乔四那群耸货全上,来个狗咬狗!”
众人见他怒气正盛皆不敢言,只有孟菲芸上前劝道:“此时多说也无益,纵然未寻得龙蟮但也去了许多疑处。那丘顶小湖就在南华殿之上想来无人敢在那作乱,我等一同前往即使生变也有个照应。”
胖子听罢也只得忍了下来,随手赏了来玉几记便与众人转而西去。盖因孟菲芸二女于半道将三人截下,是以他们离南家府宅已不过几里之遥,五人一路疾行,不过多时便已望见南离之丘。
南离群宅落于小丘西侧,五人自东而入,道上人烟稀稀倒也省了不少麻烦,直到快到丘顶之时才见到一队家将守在了前方。胖子一抬手让众人停了下来,孟菲芸二人却迳自走过去。那为首的家将早已远远地瞧见了他们,走上前去欲要阻拦待看清青叶楼二女时却又立刻变了态度,躬身道:“属下见过二位小姐。小姐可是要去游湖?”
孟菲芸颔首微笑,道:“正是,听闻丘上别有景致,我二人便邀了几位好友一同前往观赏。这位大哥可有为难之处?”
家将一听连道“不敢”,躬得更低了,解释道:“丘顶青湖乃是明日少主的冠礼之地,此刻下人们正在忙碌搭台,所以二爷下令外人不可擅入,不过二位小姐前往自然无碍!只是……想要游湖可有些不便了。”
“哦?那便是冠礼之地么?”孟菲芸轻声自语,那家将应了一声便也不多言,侧身让出道来。五人自是再无所滞,沿道悠悠而上。
见胖子时不时疑惑地瞥向师姐,顾小雨忍不住道:“别乱看啦!那人我们在港口的时候见过的,知道我和师姐是南二叔认的侄女儿,他当然不敢拦我们啦!”
胖子吃惊不小,瞪眼道:“南二叔?南仲雨?!你们怎地成了他侄女?!”
顾小雨还欲再说,孟菲芸却淡淡道:“受了慕妹妹照拂,爱屋及乌罢了。”
这般说辞胖子自然不信。南仲雨何等人物,岂会无事献殷勤?即使慕烟琴有天大的面子又如何让他无故认亲?!此中蹊跷越想越多,他虽心中有疑但好在也知轻重缓急,略作了然状便暂且罢了。
半刻钟后一行人已站在了丘顶边上,眼前却尽是往来忙碌的婢子小奴,数百桌椅四下散乱着,左侧不远处的一方小湖上更是凌空架起了个巨台,数丈宽的厚木台阶层层铺下搭在西岸处。五人方才明白那家将所言不假,照这般情形,“游湖”确是不成了。
胖子不及多说,三两步溜到湖边探头打望半晌,又俯下身子伸手拂了拂水,扭头皱眉道:“这湖有些古怪!”
孟菲芸走到近前微微凝息一探,疑道:“南离四季如春,怎会有这样的寒潭?”
顾小雨好奇心大起,蹦到厚木台阶边上蹲身一捧,只觉湖水浸骨如冰不由娇呼一声赶紧甩手缩了回去。众人顿时想起了雌龙蟮性喜冰寒之说,心中皆是一突,转头却见胖子已沿着湖岸快步绕了起来。苏流见状遂也摸出了小瓶,反向朝着他转去。
众仆见几人衣着华贵本不敢打扰,但此情景着实怪异便不禁都放缓了手中活计转头看着。一灰衣老奴拖着卷长长的厚毯从巨台上慢慢地铺了下来,挪到顾小雨身边时顿了一顿,躬身道:“小姐啊,这湖终年都冷得很,可游不得!若要沐浴倒不如去客宅外的温湖,那可暖着哪!”
顾小雨摇摇头,转身见胖子绕了大半圈仍是副焦躁模样显然未有所得,自己也不由着急,于是问道:“老伯,这湖有多深你知道么?”
老奴直起身来抚额想罢,缓缓道:“倒也没有多深……记得这台子插桩子的时候……嗯,也就七八丈。”
沿湖一周不过两百步,胖子二人此时已绕了回来,正巧听到老奴所言,惑道:“怎地只有七八丈深?!那这寒水哪儿来的?!难道湖底尽是冰层?”
老奴听罢笑道:“公子说笑了,岛上好些个潭子哪个不比这个深,不照样都是一样的石头底子?再说这日头一年四季地照着,哪结得了冰啊!”说完也不再理会众人,埋头翻毯子去了。
胖子面色难看,虽知那老奴所言有理但心中总觉怪异,遂向苏流打了个眼色。苏流领会其意便悄悄闪身到小湖另侧隐在巨台之后,利落地剥下外衣“咕噜”一声潜进了水中。
几人自是看得明白便都耐心等着,来玉赶紧蹿去扛了根太师椅过来,擦了又擦才伺候着主子坐下歇息。
忽地一道“噼啪”炸声爆响丘顶,胖子刚沾到凳沿顿时又吓得蹦了起来,骇得张头四顾,众多奔忙的身影也霎时凝滞住了。孟菲芸随即飘身一掠站到丘边放眼一望,只见一抹暗晕自西面丘下散出,那爆响也正是传自那处,竟是在南家群宅之间。
顾小雨惊身上前,却被急冲而过的胖子擦得一歪,正欲斥骂就听他怒道:“奶奶的,定是那蛮驴闹起来了!他怎地打到南家去了?!想要坑死老子么?!”
“什……什么蛮驴?人家怎么犯着你了?”顾小雨也忘了气,站到他身边问道。
胖子怔怔地盯着丘腰一片绵延府邸,咬牙道:“屠和尚!这秃驴和我们一起乔装晷木城护卫入岛来的!他不是找破风么?!怎地捣了南家老巢!平白树敌将一群人都搭了进去!”
顾小雨虽听不明白但也知道情势有变,愣愣地望向师姐。这时又一道炸响传来比适才更烈,但见南华殿斜侧的几栋的小楼间赤光大盛,一缕缕烟丝般地散开犹如虚空浸血。
“妖红血劲!就是这秃子!”胖子气得大喊大叫,瞪目乱转着似在搜寻什么。
红芒愈来愈盛,隐约还传来阵阵呼喝之声,想是来人已纷纷出手。山风渐起,那如烟的红丝也被吹散了些许,站在丘顶的众人顿时闻到一股刺鼻的血腥之气,僵立的群仆以为血漫山头,吓得一下子四散逃去。顾小雨连忙捂住口鼻却仍是难躲,腥味入鼻忽地让她忆起流波林中夜杀鬼婆的经历,一想到死于自己剑下的鬼婴她便再也忍受不住,“哇”地呕了出来。
胖子似也有所联想,脸色微白。
孟菲芸双目轻眯,凝重道:“传言屠和尚佛功魔心已有五分魔性,而今看来却是不止,果然有精进。”说着朝身旁瞥了一眼。
胖子受不得这愈发浓重的腥气,狠狠唾了一口,侧脸间却骤地晃见一袭黑风从丘下抹过,眨了眨眼以为自己被熏昏了头,就听孟菲芸突道:“破风来了!”
胖子一惊,急忙瞪圆了双眼直勾勾地盯过去,看了片刻眼睛发酸,却是不见半点变化。不禁朝孟菲芸瞅了瞅,只见她目绽神光眼珠急速地抖动着,似在捕捉什么。他略一沉吟便明白过来,风生谷武功以腿法见长,破风更是其中超卓之人,其身法极速已独步天下,以自己这双凡胎肉眼又怎能看得清楚。一念至此,胖子不觉悻悻然。
“魔!!”一声大喝如晴天霹雳骤然而发,在山间荡然回响。胖子记得清楚,这乃是屠和尚魔性冲发之时所使的起手式,当日在李家破宅中曾见过。只是如今屠和尚功力大进,一喝更具威力,那纷散空中的红丝竟渐渐转为淡紫之色,魔性大增。而胖子没有想到的是,以屠和尚今日的修为在破风现身之后便立即拿出了绝招。是因他自知不敌所以全力以赴还是另有打算?胖子不得而知,但心中不免惴惴。
魔音一出其余呼喝之声便瞬间衰竭下去,“轰轰”撞击之声传出,就见两栋丘见小筑“哗啦啦”地塌掉大半,屠和尚声势大振!
连孟菲芸也是微露讶色,显然那和尚的功力又再添惊喜。胖子虽对和尚的莽撞恨之入骨但此刻既与破风相争他心中也是期望和尚能力压对方,见他如此威势不由暗喜。
忽然之间,本还扬浮的尘土倏地被一扫而散,却是一卷淡黑的怪风旋绕着将其荡了开来。屠和尚如同地狱修罗,浑身逸散着丝丝暗紫气劲现出了身形,深褐的血袈裹风翻飞拂着散落的残肢碎体。
四周围攻的十数人无比被这景象所慑,缓缓向后退去。屠和尚似对这些人浑不在意,光头左右扭动一直注视着那绕旋的怪风。众人退了数步已近了风圈内沿,这时怪风忽地猛缩,胖子双眼一花,就见众人却已被弹飞到了数丈之外,个个趴地不起。惊骇间回眼再看时却又不见了屠和尚,竟是被圈圈黑风给围了起来。黑风立如倒锥左荡右晃,如同一个绝妙的黑纱女郎摇臀起舞。
“啵”地一声轻响似是泡沫破裂,怪风立时消散无踪,山风亦是骤止,小丘间霎时静得心颤。一个长发黑袍的背影突兀地现了出来,而屠和尚却渺无行迹!
“噗!”像是有什么喷了出来,胖子抬头一看,就见离地十丈的半空中惊现一弯殷红,一个壮硕的身躯飘飘腾到巅处无力地缓缓摊开又栽坠下去。
“屠……屠和尚!”胖子失声自语,耳边“呼”地道风声吹过,半空绿芒忽现,骤添一道妙曼身影,孟菲芸飘然出手!她闪至屠和尚身侧,素手一抬将他托住,另一手朝下连拍两掌,气劲冲击如柱,泥翻土溅在地上撞出个深坑,反推之力将二人坠势一滞。孟菲芸随即一旋,雪白纱袖突长,牢牢地缠住身侧的树木,一票一带便将下坠之力横顺过去,施展出身法轻盈地落在丘顶之下不远处。
顾小雨捂嘴急喘,便要冲下去却被胖子一把扣住肩膀拉了回去,她转肩一扭就要将其甩开,却见他面沉如水冷冷地越过自己朝远处盯去。
破风已转过身子,一袭厚袍轻荡着,微微仰头向丘上望来。而孟菲芸将昏迷的屠和尚搁在了脚边,也是敛手而立静静注视着他。
一股无形的气场似在慢慢酝酿成形,力竭的山风渐渐又恢复了生机,一浪一浪地吹拂而来。不知何时苏流已护到了胖子身侧,额上一片湿润,不知是汗珠还是湖水,滴滴顺着鬓发淌下。二人对视良久却依旧毫无动作,像被施了定身术般一动不动,但目睹方才一幕的众人,无论丘上丘下,俱都屏气凝目不敢稍有打扰。
“风堂主,可是我南家招待不周惹恼了阁下?何必这般费神费力,直接告与我便是了。”听得这阵隆隆话音,众人不由轻舒出口气,南仲雨一到这纷争自是燃不起来了,至少在冠礼之前不会了。
胖子侧头看去,远远便见一个银衫人负手迈来,身后墨黑披风一扬一落,他一步三丈却不见如何动作似有缩地成寸之能,片刻便到了那坍塌的小楼前。
破风终于从孟菲芸身上移开了目光,一手搭在腰间的短柄上,侧身道:“尊使言重了。不过是有位客人技痒,与我切磋了几招。损毁之物我自会赔偿,尊使不用多虑。”他话音清扬,众人皆听得清楚,似有意为之。
“噢?原来是高手切磋。”南仲雨斜眼一扫遍地狼藉,神色淡淡,道:“风堂主果然是高手,稍作切磋就这般大阵仗……堂主可是来了兴致,还想与我侄女切磋切磋?”
这时丘下已聚了大半来客,听得此言皆是一惊,抬头向丘上望去。破风亦面露异色,再度打量了孟菲芸几眼,半晌才道:“不知尊使侄女是这等人物,有扰了。”说罢微一拱手又朝孟菲芸颔首致意,竟是直接转身离开了。
而南仲雨也没再开口,扭头朝丘上笑笑也迈步而去。
原本将现的一场罕世激斗竟就这般草草而散,众人哗然,胖子几人更是不解。二人既已离去,孟菲芸也不再耽搁,甩袖裹住屠和尚便一飘回到了丘顶之上。
“怎会这样?!他不问屠和尚来历也不管你缘何动手,却只揪着破风问?还当众认了你这侄女,他为何这般帮你?!”胖子实在忍不住心中疑问,一见她回来便张口问道。
孟菲芸卷过数张桌椅将屠和尚置于其上,摇头道:“我亦不知。”
胖子无名火起,一脚踹开搬椅的来玉,怒冲冲地来回转着,就听苏流低声道:“或是雨尊使他早知晓了孟仙子与我等合谋,借此示好欲要挑拨我等?”
“嗯?!”胖子转头一瞪,苏流不敢再言。实则他早已这样想过,不过青叶楼二女皆在是以不便出口,苏流口快不忌直言倒是没想这么多。
“师姐也这样跟我说过了!”却是顾小雨开口说道,“南二叔真心对我们好,说不定是有求于我们呢?!”
胖子步子一滞,喃声道:“有求于你们?!”他咪咪哞哞地自语一番,抬头忽道:“笑话!他能有甚所求!不外是拉拢人心欲图不轨!”
“公子眼下是要揣测南家心思还是救你这位朋友?”孟菲芸突然出声打断了话头。
众人转头看去,只见屠和尚面如金纸不停地咳血,气息紊乱至极。苏流伸手往他腕间一探,惊道:“怎么伤得如此重?!他与破风交手不过数招,怎地就真气虚散四肢百骸?这是根基将毁之兆!”
胖子闻言色变,本源根基乃是修武之人性命交修之物,一旦有损则任他再高的功力也将付诸东流,轻则退为羸弱凡胎重则功废人亡。想当日屠和尚与吕衡山连场拼斗双方俱受重伤,但根基无碍是以服药调养假以时日便能复原,可如今他功力精进,但与破风交手数招之间竟惨败至此,饶是胖子从未对他抱有期望也不禁被这结果震得愣愣无言,良久才道:“他真已练到这等地步?!那他若前来阻拦,你们要如何挡他?!”
苏流面现惭愧微微摇头,顾小雨看着屠和尚奄奄一息的惨样心中大惧不由往后缩了缩,一时间众人无言。
孟菲芸翻掌轻压在屠和尚胸口再次细细地探了一番,随即葱指疾弹,瞬间点中他十多处,只见点点绿芒自各处穴位亮起,将一股股肉眼可见的暗红真气强行困在他眉心胸口和小腹三处再不能随意乱窜,屠和尚浑身一挺立时止住了咳嗽,却又昏死过去。
“三元封禁?这……仙子竟会三元封禁?!好修为!可是,这么一来他就……”苏流认出了孟菲芸的手法,正欲说什么却被她抬手打断了,就听孟菲芸道:“现只得此法可暂时扣住他性命,三元封禁让人不死不活,虽能滞留生机但也会让其慢慢枯竭,若不能及时治愈迟早也是亡命一途。”
见几人面露忧色,孟菲芸轻轻摇头,又道:“破风修为超卓,其踏风步已到了神鬼无觉的地步。虽是如此,但他仍未练至绝巅,未必如你们所想那般。屠和尚今日惨败固是技不如人,但亦是大受自身破绽所累。”
众人一听霍然抬头望来,胖子忙道:“愿闻仙子高见!”
孟菲芸道:“屠和尚自创魔心御佛的法门自是奇才人物,但佛魔相悖欲要融合为一谈何容易?我观他如今境界不过以魔的杀戮之心运使佛家的金刚之力,可说有所小成但离真正的魔心御佛尚远,遑论圆润如意?他如此强练虽能得莫大威力却愈加神形分异,久后必伤本源。加之近来得了奇遇使功力突飞猛进,心性渐狂真力暴涨,根基更加不稳。破风游走间便判出此节,便因势利导将其狂暴的真气搅得更加散乱,是以最终一击而得手,令屠和尚落到如此地步。”
“原来如此!”苏流拍手赞喝,“仙子一言惊醒梦中人!即使如此,踏风堂主也不是浪得虚名啊!”
胖子也微微缓了口气,听得苏流之言微微点头,问道:“那破风与仙子你相较如何?”
“不知,无丝毫把握。”孟菲芸干脆道。
胖子料是如此便也无失望之色,两眼溜溜转着似有所虑。
这时,自后丘小道上又奔上两人,却是乔四与那邱姓大汉赶来了。隔着数丈乔四便已瞧见昏迷的屠和尚,大惊之下急步上前,朝胖子拱手道:“在下半道上听说屠大师大闹南府,到了丘下才得知是与破风大战,这便想赶来相助。公子……你没伤着吧?屠大师这是……”
见他二人大汗淋漓显是一路狂奔而来,胖子心中稍慰,也不多作解释,只道:“他身受重伤,眼下暂保性命。先将他安置在你等客宅,好生照顾罢!”
乔四心中一喜,暗道胖子送了他一个肥差,介时屠和尚苏醒得知是自己等人相救岂不感恩戴德?确是个笼络高手的良机!如此一想二人再不多留,让邱姓大汉将屠和尚背了,告辞一声便回客宅去了。
胖子定了定神,这才回头对苏流道:“湖下有何发现?”
苏流拱手欲言却被顾小雨一步跨来挡在了身前,恼道:“那和尚是你朋友,他为了帮你现在伤得不死不活的!你就这样把他丢给那些人也不想法子救他,你怎么这样无情无义?!”
胖子一呆,随即怒道:“你又想作甚?!我与他不过各取所需!现在他重伤难治,连你师姐也没法子我又能如何?!白忙活一天连龙蟮影子也不见怎地就没人来帮我?奶奶的,嫌昨夜闹得不够今日你又想搅合?!”
顾小雨被他吼得小脸煞白连连后退,心头一揪差点流下泪来。胖子最见不得这模样,拂袖道:“和尚不最是讲因缘业果?他杀人无数如今也是他的业报!本少无能为力,让他自生自灭去!”
“你呢?!你冷血无情到处算计,你有了业报又怎么办?!谁会帮你!也让你自生自灭!”顾小雨哭声叫道。
胖子气得跳脚,偏生又打骂不得,一口气堵得面如猪肝。苏流瞠目结舌不知如何是好,而来玉早远远躲了开去。
孟菲芸无奈轻叹,只得出声道:“小雨莫要闹了。鸣公子让那二人安置于他也是为保他性命,以免被他人搜到晷木城宿处去。如今我们也只能做这些了。”
顾小雨只觉委屈无比,泪眼婆娑地望了眼胖子,昨夜突来的倦惫之感又再次袭上身来,扯袖往脸上一抹便独自走到丘边呆立着,再也不理众人。
胖子被她这么一折腾烦躁地心情再也压抑不住,扭头吼道:“这贱湖有没有龙蟮?!说!”
苏流赶紧抱拳,张口半天也没说出半个字来,最后只得摇了摇头。就听“砰”的一声,胖子抬脚踢翻了面前的长桌,如头怒豹一般气势汹汹朝来玉走去,眉发皆立。来玉吓得不敢动弹,只得闭目受难,却听苏流急忙说道:“公子!湖下虽没龙蟮却也有些古怪!湖深六丈但寒气并非来自湖底,而是中心的一根铜柱!”
“什么铜柱?!”胖子顿时停下,回头问道。
苏流吁了口气,说道:“乃是根二人合抱的铜柱,杵进了湖底中心,另一头则是撑着那巨台当中的一个圆盘。那铜柱平平无奇却极为寒冷,属下猜测湖水之寒便是由此而来。”
众人听罢了然,胖子却皱眉道:“那又如何?与龙蟮何干?!”苏流低头不语,适才只是怕他气极飙怒过甚这才说些闲话将他拦下,胖子气势被他一断自也无心再闹,勾过张木椅颓然软下。
日渐偏西,胖子呆坐良久抬头才发觉已是过了申正时分。逃散的仆人们陆陆续续地回到了丘上再次忙碌起来,而青叶楼二女不知何时也没了踪影,据苏流说是顾小雨要去探望南若修的伤势便拉着师姐一起走了。胖子无力地笑笑,一拍腿站了起来转身往丘下走去,丝丝苦涩之感袭上心头,一番筹谋本自信心满满,临了却百变横生最终更是一无所获,此趟南离之行波折多多而自己又做成了什么?似乎预见了胸中抱负变得支离破碎,胖子的背影更加颓丧了。
来玉小心翼翼地凑上前来,问道:“少爷,要小的驮您下山么?这破石头路硌脚。”
胖子斜眼瞥去,来玉被他盯得怕了,耸拉着小声道:“是……是小的一天没吃东西,想想快些回去……”
“饭桶!”胖子拽拳赏了他一记,这时苏流又跟了上来道:“公子,您……”不等他说完胖子便烦躁道:“本少无事!少唧唧歪歪的!”
哪知苏流嘿笑两声又凑了过来,飞快道:“禀公子,是孟仙子又放了翠雀过来,请公子过目!”
胖子猛一停步,冷哼着伸手抓过,只见一只青绿色的小雀扑闪着羽翅腿上还绑着个小卷,随即取下读道:“所寻有踪,速至南轩小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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