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玉?来玉是何人?!这古怪胖子不呼余定不叫方奂偏生唤这来玉作甚?莫不成是隐在其中的高手?!”
胖子呼声一出,众人虽疾奔欲斗但脑中却同时闪出这一念头,不由目光一扫,却见到那胖子身后不远处的青衣小厮突地矮身蹿了上来,身法之快拖风拽影,一道青光闪过,人已躬在了胖子身前!
满场诸人皆瞧得清楚,奔腾欲泻的狂暴气氛陡然一凝,慕烟琴余定南若修等识得来玉之人更是脑中如遭雷击!
胖子话音落下骤感气短,脚下发软就要栽倒,霎时眼前一花青衫浮现,来玉已蹿到身侧展臂将他搀住了。胖子抬眼看去,只见忠仆长面紧绷,露出从未有过肃然之色,目现一丝挣扎之色紧紧看着自己。胖子牙帮一咬,迸出一字:“杀!”
瞬时气浪翻滚,浪啸之声骤起!胖子只觉身子一轻,转眼便已靠到了礼台阶上。但见来玉双臂一挺,滚滚森白气劲于周身平地而旋,层层叠叠四下漫溢,直如怒潮拍岸!
瞬间惊变犹如晴天霹雳,轰得众人神飞思乱,强如**二人亦是骇然变色,凭借绝快反应抽身急退,而稳坐远处的南荏与中年文士也猛然腾身惊起。然而场中能有这般应变者屈指可数,那众多疾冲而来的破风从属刹身不及,闯入四溢的气劲之中顿如遭到巨浪拍打一般猛地倒飞而去,筋断骨碎,呼嚎惨叫不绝!
闪隙间的变化被众人看在眼中却如一页页缓缓翻去的画卷般,深深地细细地刻进了脑海中。慕烟琴呆立在巨台之侧,只觉眼前所见似被凝滞住了,妙目中盈盈倒影出两道身影,一个青衣毡帽置身旋浪中的模糊背影,一个躺靠阶上黄衣圆身的陌生之人!
“狂浪碎玉!”
茫茫气浪中,一道干嘶之声如惊雷炸响,来玉始才出招!
青影浮现,隐见其双臂左蜷右展,掌指里外相对,抬肘一翻悍然推出,气浪呼声狂作,聚啸而起凝若实质,携压顶之势朝破风众人怒扑而下!
拳风掌影刀芒剑光呼喝哀嚎皆如嫩虾幼蟹般倾没在滚滚浪涛中,形神俱逝,仅瞥见一缕玄风飘忽无踪。
残浪渐散,涛声止息。众人拍衣拂袖这才纷纷又露出身形,展目一望登时个个呆立如木。余定等人适才本已冲至胖子身后丈外,被来玉突一插手皆被气劲逼退开去,这时起身看向场中,只见对面数十席位已荡然无存,遍地碎木残肢,酒浆和着暗红热血泊泊而流,数十人仰翻蜷卧横陈其间,尚有些低声虚嚎,一些重伤晕厥,而的则回天乏术,呜呼殒命。大好的行冠之地竟眨眼间折截浸入了修罗地狱!
“你……你……你究竟……是谁……”一垂死之人陡睁双眼,挣扎地以断肘划着残躯朝来玉爬将过来。
众人见之心寒,无一人作声,目光“嗖嗖”往飘翻的青衫上投去,只见来玉愣愣地呆了半晌,忽地一抬足蹿到了巨台木阶上,蹲身将胖子扶起。
胖子虽被抛得远离战团,但适才施展异术已耗费大半心神,后被气浪余波冲得一冲更是头脑发晕,迷迷糊糊见着来玉,喃喃道:“破风……何在?”
此时场中极静,胖子话音虽低但众人皆听得清清楚楚,立时心头忽紧,适才来玉突爆骇世功力震慑八方,竟无人再注意到破风动静,此时被胖子一提才猛然惊觉,转头四顾却已不见黑袍只影!
来玉也是一愣,茫然的扭头看向修罗场中,忽觉耳边微风拂掠,双肩一斜撒手扔下胖子,立时扭腰回转,一脚弓步下扎一脚猛蹬阶槛,双掌倏然拍出!
“叮啷”一声悦耳脆响,正是玉碎之声!点点温润碎光溅散,一束黑影与来玉肉掌悍然相撞,却是破风鬼魅般地闪现而出,踢腿直击!
风生谷的“惊鸿七步”乃是腿法奥妙的至极功法,其下四堂也以其中前四层境界命名,“踏风”便是第三境界,堂主破风自是精擅此境,其身法如风动无形,腿法更得裂实踏虚的地步。破风性傲,与人交手向以身法瞬间致胜,即使与孟菲芸对招虽感压力使出了破风刃,但也仅以手指运使,腿法仍旧未出。然而此时见过来玉惊世一击,掠夺数十人命,再出手时他已不敢留力,是以踏风腿法重现江湖!
一腿踢出无声无息,而劲力撕风裂气,一道黑芒实则乃十数重腿影叠叠而致,破风周身真气催鼓,沿着一条隐秘的经脉路线自脚尖迸发!锐利劲气于瞬息之间连连爆射,任是钢筋铁骨在这一式下也必定散碎成渣,然而来玉却凭一双肉掌生生将其挡下,但闻碎玉清响,破风只感一道诡异劲力钻入脚心,沿着经脉层层传上,顿时筋酥骨麻!
来玉受了这踏风一踢自也不好受,双臂钻心一痛,嘴角立时溢血,“噔噔噔”猛然退开三步,将木阶踩得深深塌陷下去。
众人惊诧轻呼,不想破风腿法一出竟也没讨到好,来玉受伤暂退却屹立无碍,就见黑影一个缩闪又再凭空无踪。
来玉这么微微一顿,紧绷的面孔随即又松弛下来,凌厉之感尽去,眼神复又露出一丝呆然。这时一阵微弱的“呼呼”风声响起,闻声一望,便见一抹黑影拖着残相从台边突现,“嗖”地向来玉撞去。这一次众人皆看得清楚,破风挺足一跨如踏斜绝壁身子凌空蹿起,再一飙射瞬间便欺到来玉近前,提脚猛踏正正自其头顶蹬下,速度之快力道之劲直刮得空气“啾”声尖响,这一脚若是压实了来玉非得脑浆迸裂不可!
正呆滞间,来玉突觉巨危及顶,不及仰头不作闪避,却是大喝一声双臂擦耳立举,以扛鼎之势翻掌朝上一推!“叮叮啷啷”……又是一声玉碎之音!
柔光乍散,黑影翻空一歪猛然落到台上,破风身形虚杂蹬地颤退,“嗒嗒”地撤开数丈,直离南家众人侧前才堪堪止住。微风轻拂,碎缎飞散如黑羽飘空,众人定睛一看,只见那宽厚黑袍竟碎掉了半截,露出层银丝内衫,破风长发散乱沾额贴面,素来漠然的面容惊布骇色!
“这……怎可能!”有人失声惊呼。
见到破风竟如此狼狈,众人无不失定,转眼看向来玉,却见他依旧背对破风挺挺直立着,似又陷入了呆滞。
“咦!少爷?少爷……您……”来玉突地一耸脑袋,瞪着身前的胖子问道,可是才一出声便气息一窒,“咳咳”地喘了起来,神情似极为痛苦,刚欲提脚迈步却又忽觉浑身刺痛难当,晃了晃便“噗”地栽倒在地。
众人哗然,本都以为这横冲出世的青衣小厮已完胜破风,岂知结局是这般出乎意料,心头皆是大为不解。余定一见来玉突然倒地也是始料未及,急忙闪身奔上前去欲要为其挡住对手再袭过来,就见破风缓缓直起身子,脸色惨白无色,双肩一颤“哇”地喷出一口鲜血,摇晃跌颤着好容易才站稳住了。
“沧澜心法……阁下……何人?”破风抿嘴强咽回一口气血,直勾勾地盯着倒地的来玉嘶声问道。
然而来玉浑身刺痛难当,伏地蠕扭着不断凄声哀叫哪理会得了他?直待余定上前,闪电出手点了他几处大穴,暂时让他四肢失去知觉,来玉这才牛喘着仰躺在地,口中兀自还呼着“少爷”。
破风一怔,何时见过哪路高手会是这般模样,目光一转,随即盯住了胖子,将他上上下下细细打量了一遍,问道:“阁下……究竟何人?”
“嘿嘿……哈哈哈……”胖子歇过一番此时已强撑着坐起身来,他虽不清适才二人交手的情形,但这一见到破风满脸的颓败不禁朗声大笑,直至声嘶气竭才急促地咳喘着,沙哑道:“无名小辈而已……破风……备着殒命在此罢!”
破风墨眉一立顿时气结,欲要上前却是身子一晃又呕出口鲜血,便赶紧封了几处穴道抚着胸口恨恨地瞪向胖子,深吸了片刻,喘道:“无名小辈……还担不起本座的性命!”
“乔四!还不快动手!”胖子已无心再言,高声斥喝道欲让乔四趁机杀掉破风。
乔四浑身一颤,不想事情竟到了这般地步,最后变局一击竟落到了自己头上,脑中各种念头霎时纷扰急闪,这个选择便非同小可,若听命出手便是彻底成为风生死敌,这对于一个元洲小派来说不啻于顶着泰山之压,如若此时退却则又恶了胖子,而乔四心中明白,对他而言胖子并非所谓的无名小辈,而是七洲另一方强宗的大门。虽早有预料,但乔四仍旧觉得有些顶不住这巨大的压力,腾身一跃到了台上,低声道:“公子……我……”
“杀了他!”胖子不欲听他言语,恨声将其打断。
乔四愣神微窒,眼珠急转忽地冷芒爆射,登地抽身跃起反手屈指成爪凌空虚割,低喝一声拉出道锐利气劲直朝破风劈去!他终于下定了决心!
乔四一跃之后已跨过了来玉,与破风不过数步距离,爪劲转眼便至对方面门。破风与来玉对拼之后已受重伤,傲世的身法此时已然无用,但他也绝非束手待毙之人,强忍着钻心之痛猛地提起一股真气,探手抽出把怪异的小匕,柄细如指,刃如弯钩,尖头弧曲而回指向所持之人,通体晶莹夺目,形状古怪之极不知如何用法,正是那秘宝破风刃!
如今破风伤重行缓,众人也首次看清这闻名天下的利器,皆露出奇怪之色。但见破风两指夹住细柄抬臂急挥同时指尖一搓,破风刃绕腕而转,“当当当当”四声连响,银芒飞掠间将乔四的爪劲格挡下来。但一爪五指,终是漏封了一处,就听“呲”地一声,袍破血溅,破风左臂上便多出一条尺长伤口。
破风左脚微侧顿时闷哼一声,然而五脏受损再也无法聚气,手中空有利刃也再难以使出,眼看着乔四矮身一钻已贴到身前,双爪气芒缠绕就要抓破其下腹。乔四此招“疯心撕罡”锐利无比,催筋断骨可破护身罡气,打中这力竭气散的破风必定使他肠穿肚破而死。
破风此时已再无手段将其挡下,但他傲气仍存,自不甘心如此死于无名之徒手中,万般无奈之下只得将头向后一靠,仰身向后倒去,如此可盼气劲入腹伤得浅些,还有望留得一命。而此刻乔四似乎已下定了心思力助胖子,是以全力出手,探爪间忽察破风闪退顿时抠指一压,变势朝下抓去。
乔四变招极快,破风力散而倒自是不及,坠至半途只觉腹处剧痛,眼角便瞥见三股赤红鲜血喷洒而出,破风脑中一懵,顿时万念丛生,双瞳骤散仅见碧空浮云!忽而一团彩光亮起,五色流转斑斓夺目,破风轻吁出声以为人世已远“呯”地躺坠在地。
哗声大起!破风但觉耳中“嗡嗡”沸响,浑身酸软无力,犹以胸腹两处最为疼痛钻心,这才陡然惊觉自己神智尚存并未死去!猛然睁目,只见长空依旧,却有一角白袍飘拂眼侧。
乔四压掌一抠,指尖的锐劲瞬时便轻易地刺入了破风小腹,指上温湿便见赤红鲜血浸溅飙飞,顿时胸中一舒,暗慨世事难测这闻名天下的高手竟真就要陨落在自己手上!其时乔四指爪已入腹半寸,清晰地察觉到破风紧绷微颤的身躯忽地松弛下来,想是其已然绝望生出待死之念,遂再狠心一戳欲要破穿其腹,这时眼前陡然迸现出一团炫丽光华!乔四瞠目大骇,抽臂欲击却骤觉神弛气缓,周身流转的真气猛然滞下气力立时消散大半,不由心中大惧,才张口惊呼但感一股柔劲迎面荡来,鼻口顿塞,浑身一震便被鼓飞开去!
破风殒命在即,场中众人皆是凝目屏息,胖子更是双拳紧拽定睛紧瞪着,而南家诸人似有意相阻,却不知为何又驻足不动了。
然而彩光乍现情势又再急变,众人双目一晃就见乔四已落到了来玉身侧,这时才听到他惊呼出声。但此时却无人理会于他,道道目光尽集于破风身前,盖因光华消散露出了一个淡色身影!
“咚”的一响,胖子举拳猛锤木阶,嘶吼道:“谁!是谁!”
他千般算计潜入流波辗转进得南离岛,不惜隐藏来玉这等惊世高手为的便是今日灭杀破风,哪知就要功成时却莫名被阻,心中积怒顿然爆发,不及看清来者何人便愤而怒吼。
白影展臂一抡,袖袍呼呼作响,光华余晕顿然尽逝,来人轻“唔”了一声,悠悠开口道:“施主莫急,可否暂借此人与小僧片刻?二位的恩怨稍后再叙也无妨罢?”
话音一落来人露出身形,高约六尺,着一套隐纹武僧袍,黄白相间不似寻常僧服,绕颈一圈龙眼大的拙黄佛珠搭至胸前,腰间系着条裹丝翠玉带,脚蹬净白薄靴,服饰颇为精致。光头无发,额顶一点朱红的戒疤,墨眉如刀,双目清澈明净,竟然是个年轻的俊俏和尚!武袍无风而拂,嘴角微微斜扬着,微侧而礼,英挺之外透出淡淡洒然不羁之气。
“是……是个和尚!”
“这是哪儿来的和尚?!他要干什么?!”
“好厉害的和尚!他救了破风……他是踏风堂的人!”
“风生谷哪来的和尚!莫不是也冲着龙蟮来的?!他拿的是什么?!”
众人看清来人,皆不想居然是个和尚,顿时疑问纷纷引得相顾窃语,渐而越闹越响,场中顿又沸腾起来。
胖子也是一呆,但见那人浅笑着望向自己似对适才阻了乔四一事浑不在意一般,心火登又蹿起,也不管对方是何来头身子一撅就要冲上前去。
此时余定已护在了胖子身侧,见其面胀如肝双目充赤便心知这公子又临发飙,遂不待胖子起身便将他按下,低声急道:“公子且慢!不知这人是敌是友,还是再问他一问!”
余定本集怒于破风欲要杀之,但胖子暴起出手又引出了来玉这等惊艳人物,几轮交手下情势逆转至此,这番急变莫说是台下众人,便是他这般莽性之辈也被惊得心乱,是以不觉间已谨慎了许多。此时又再突然冒出个来历不明的和尚,自其出现到乔四飞落他竟也全没看清,自知那人修为骇人,眼下来玉负伤,乔四刚又被震得晕去,己方硬手便只剩自己一人,再加胖子已然受伤这便更不敢任其冒然而动。
那白袍和尚等了片刻,见场中人人私**来却无人理他,而胖子仍旧怒目相对也不答他话,不由面露惑色,问道:“施主?可是允了小僧?”
“你是何人?为甚阻我沧澜行事?!”不等胖子开口余定便抢先问道。
见终于有人开口,和尚似舒了口气,摇头道:“施主恕罪,小僧可是无意阻拦,不过是与这人有些因果,想讨个方便,若让他先丢了性命……那却教小僧有些难办了。”
众人突然静下,才知这和尚原是冲着破风来的,听其话中之意似乎还与破风有什么过节,如此一想俱都戒心稍去,一面暗叹破风时运不济,惹得诸祸齐至,一面仍旧紧紧盯着他静待下文。
余定虽也听出其中意味,却丝毫不敢松懈,问道:“因果?你和他有甚因果?你又是何人?!”
“哈哈哈……”忽然一道苍劲的声音大笑而起,震得众人“嗡嗡”耳鸣,就听那声音道:“不知大空寺高僧佛驾僻岛,老夫未能相迎真是失礼,还望大师勿怪才是!”
众人侧头望去,见竟是南荏迈了出来站到**二人身前,正两手微拱满面笑容地对着那白袍和尚。
“他是大空寺的人!”
台下诸人一愣,随即反应了过来不禁失声惊呼。余定腾身站起,牛鼓着双眼朝那和尚不住打量着,一脸惊讶。胖子则目光一缩,抓着余定的手臂颤颤地直起了身子。
这时那和尚淡淡笑着,竖掌朝南荏一礼,道:“南前辈太也言重了,小僧不请自来可是失礼在先。无意搅了诸位的兴致,不过是有些要紧事须找这位施主而已,老前辈不要见怪才是!”
南荏点头朝破风看了看,“呵呵”笑道:“这本是老夫孙儿冠礼,岂料事出意外落到这般模样!老夫确得多谢大师适才出手,免我宾客再失性命,挽回我南家的颜面!”言下之意他竟是为了谢过和尚救了破风一命。
众人听得糊涂,适才来玉出手大杀四方南家无人阻止,其后乔四欲杀破风南家亦无反应,而后大空寺神秘和尚出现暂救了破风性命南家却又出言相谢,不知南家这般作为究竟为何?
胖子靠在余定肩侧,听到南荏的话顿又怒起,喝道:“南老头你好个墙头草!适前作壁上观,此时又回护破风!”
“放肆!”南仲雨怎忍老父受辱,一步跨上怒视胖子,欲要再言却被南荏抬手拦下,就听他道:“擅闯我南家禁地,搅闹我孙儿冠礼,杀伤数十宾客。这位小哥,你也该意满罢手了罢!”
“哼!”胖子冷哼一声,恨道:“不除破风,不收南离,休想我罢手!”
“收我南离?!好个妄言狂徒!”南仲雨听胖子言出狂妄更是怒不可揭,只道此人骗取南若修信任潜入玄海洞偷盗龙蟮,又与高手预谋于冠礼之上大肆屠杀,让南家丢尽了颜面,虽不知为何父兄冷眼外观却不阻止,但此刻他已忍无可忍,怒吼一声便已动手!
南仲雨翻掌一拍气劲直直击出,身子一倾犹若为劲所御如箭般跟着掌劲拉射而去。余定不料南仲雨突然发难,犹自思量着突现的大空寺和尚一事,抬眼之时只见一束刚猛湿润的气劲已袭到身前,自觉抵挡太迟于是将胖子一揽裹着他旋身朝旁侧转开。
南仲雨武重刚猛一路将水之道的刚劲发挥得淋漓尽致,出掌便如倾泻的瀑布般一发难收,是以与南仲云不同,无法如兄长的柔水劲道一般灵巧变化。他自也知晓这点,一发掌便随身而上,此时一掌落空便任由气劲飞去,而他人已到了余定近前,遂横身一挪侧臂又拍一掌,与余定回击的肘尖“呯”的一声正正撞上。
南仲雨身为尊使,修为也自然比余定这一城统领高了数筹,两人稍稍一触余定便被弹飞开去。但为了护住胖子,余定在被击飞的瞬间竭力探手抓在了胖子腰间,而后借着自身劲势一抛一甩便将胖子扔了开去。
他也是万般无奈才作此动作,如此一来胖子虽被摔伤,但也可暂时避过南仲雨夺命的掌力,且争得片刻也好。
南仲雨一掌打飞余定却对其看也不看,刹脚一蹬便往斜飞的胖子腾去,就听南荏厉喝道:“仲雨住手!”
南仲雨眉头一颤,他也并非鲁莽之人,心知这胖子必有来头,父兄如此谨慎也定有意图,他本就未起杀心,只想将其拿住再说,是以此刻听得南荏叱喝也不停下,腹中真气急转探手便往胖子抓去。
胖子被大空寺和尚的出现搅得心乱,其后又怒于南家的偏帮态度,却是没想到南仲雨说打就打,待回过神时已莫名其妙的置身在半空中。但听“乓”的一声爆响,胖子瞥眼便见南仲雨炮弹般直冲砸来,顿被吓得魂颤。眼见铁爪临身,胖子杀猪似的突地“哇哇”大叫起来,却是面前白影一闪忽现一轮彩光如镜面般映出了自己的丑态,胖子猛地愣住,身子便陡然急速坠落下去。“咔擦”一声,南仲雨抓破彩光穿出手来却是捞了个空,心头一惊急忙屏息将真气一提,宽大的身躯立时凌空微微顿了顿,扫眼一看就见竟是那白袍和尚将胖子拉了下去!
南仲雨心下大疑,却也知该适机收手了,遂拂袍落地。而此时胖子已被那和尚提在手中又闪回到了礼台之上。
这一抛一坠变化极快将胖子吓得脸色发青,刚落回台上就腿上一软,两手乱摆着一把捞上了什么物事便急忙紧紧地抱住了。
白袍和尚怔了一怔,笑道:“莫怕莫怕……小僧自会护得施主无恙。”
胖子以为是余定来救,不想听得却是和尚的声音,抬头一看只见自己正环搂着对方的脖颈偎在别人的胸前,忍不住“哇呀”一声惊叫,跌跌撞撞地退了开来。
和尚见他这狼狈模样不由“哈哈”大笑,极是爽朗,继而转头对南仲雨道:“无名火妄动便伤身得很,南二爷还是息怒的好。小僧尚有求于这位胖施主,可不敢让他再伤着了。”
南仲雨一冲而起落回到父兄身边,怒目瞪向白袍和尚冷哼道:“神僧好修为,南某佩服!但大空寺向来避世,如今也破例想搅我南家一搅不成?”
“仲雨不得无礼!”南荏厉喝将其打断,“如此冲莽,成何体统!”见老父飞眉斜立似起了真火,南仲雨一窒立时噤声,紧皱着眉头在胖子与和尚二人见来回扫视。
南荏瞪过他一眼遂迈步上前,灼灼地盯着白袍和尚,说道:“老夫虽陋居僻岛却也听闻大空寺六痴神僧座下出了位了不起的青年俊杰,竟自悟奇功一梦决,近日始得出关。老夫幸甚,今日便得见其人,才知果然是惊世之才!”
群豪顿时静下。
“你……你就是大空寺的佛子?”这时余定刚拖着伤臂恢复过气来,听见南荏之言撑起惊道。
余定话音一落场中瞬而又炸开了锅,惊诧了然质疑敬畏羡妒种种面孔纷呈尽现,皆注视在那白袍僧人身上。
胖子深深地呼出口气,眼睛微微眯起,缓道:“你果然是凡空!”
大空寺乃佛门圣地,天下七宗之一,千年传承卓古源远,隐落在西南莲洲的七宝峰中。寺中觉晦明悟四僧乃今代各院首座,方丈了觉亦是无量院首座,了晦乃净涅院首座,司戒律,了明执首万相院,掌传功之职,了悟领治观依院,授经讲禅。群僧清心净欲,除些许入世历练弟子外少有临尘者。是以大空寺虽为天下大宗,闻名者众,但有缘见之者少。“佛子”之称乃是江湖流传的说法,谓指一代弟子中最为杰出者。
这名为凡空的俊俏僧人本籍籍无名,却不知何时被大空寺六痴神僧收为关门弟子,六痴乃江湖耆宿,辈分更在四首座之上,修为绝巅乃寺中之宝。但这凡空十数载来无所作为,世人从未听闻其名,就连寺中僧人也不甚知晓,却终于半年前横空出世,悟出了大空寺数百年来无人可练的奇功“一梦决”,一鸣天下惊,得享“佛子”之名。
如今世所难遇的大空寺“佛子”便活生生地站在眼前,众人如何不感震惊?便是**二人也大为惊讶,适才见凡空稍露两手显出其绝高的修为便只道是寺中哪位驻颜有术的神僧驾临,没料到却是那年轻的“佛子”。此刻南仲雨心中的恼怒尽去,直直盯着凡空,不由心中赞叹。他虽未与其交手,但能将他招下之人丝毫无伤地救走便足以证明许多。
凡空见众人愣愣地盯着自己,“哈哈”地拂袍笑了起来,摇头说道:“是小僧的疏忽忘了报上法号。南老前辈恕罪,小僧正是凡空,不过‘佛子’却是不敢当,这位施主高抬了!”
余定见他正看向自己,便欲开口,却听身边的胖子沉声道:“大空寺一向不插手俗事,你现身此地可是要捉破风?因那踏风堂擅闯菩提古洞之事?”
众人听得“菩提古洞”四字都愣了一愣,惑面相视。有人“哦”的一下大悟轻呼,随后悄声急道:“听说几月前踏风堂一批人莫名其妙地潜进了大空寺去,后来被人家给发现了又被赶了出去!好像……好像就是这个凡空!”
经他这么一提,不少人也恍然扶额,连声应和,“对对!踏风堂败退菩提古洞!我也有听闻,还以为是市井谣言没想到却是真的?!”
东羽城徐慧听罢也随即想了起来,轻声对另外四人说道:“不知各位可知道此事?小妹确曾得报说破风一行私闯大空寺禁地,后与佛子大战被逐去。”
千湖城罗震点头道:“我也知道这事,原来还没了结!好哇,这破风是在劫难逃了!”
另三人也微微点头,忽又目现疑惑朝台上望去。
凡空侧耳听得众人言语却笑而不答,缓步走到来玉身前凝眉看了看,突地闪电出手,“噗噗噗”连点三指戳中其印堂胸口小腹三处。
众人正自不解,就见仰躺不动的来玉忽然身体一抽,双臂“轰”地朝台面猛然一锤破出两个大洞,继而一个翻滚竟蹿起了身子。
“少爷?少爷!”
胖子见他这般诈尸似地复活惊得目瞪口呆,众人也不禁惊呼。来玉显出身手,一招“狂浪碎玉”直撼得人心胆俱裂,虽后来莫名瘫倒,但也将破风重创如废,如今他又再神气活现地跳了起来,胖子一方实力骤增,而破风则更显惨淡,局面已一面倒了。
来玉似又变回了那个傻头傻脑的青衣小厮,谄笑着凑到主子身前,胖子愣愣地盯着他看了看,还未等他开口便又一把将其推开,瞪目吼道:“你要作甚?!”
却是凡空又走到了破风身前,低头打量了一番,随后又是三指点出,不过此次乃是戳中其两腿根部及下腹。就听破风“嗯”地闷哼一声,居然微微撑起了脑袋。
“他这是干什么?怎地还要救破风?!”众人不解大呼。
胖子一看破风被救登时恼极怒喝:“你为甚要救他?!你究竟是何居心!”忽觉身子发凉,却是破风正颤颤地勾起头来冷目盯着自己,眼中杀意横溢。
破风被乔四创后虽无力再起,但神智未失,躺在台上将其后之事都清清楚楚听了个遍。此时虽不知这凡空意欲如何,但他对胖子的恨意却再也掩之不住,一觉伤势稍好便欲噬之而后快。
胖子被破风看得背脊发凉,但他也自气傲,仍旧紧绷着身子朝对方盯了回去。
凡空淡淡扫了破风一眼,遂转头说道:“众位施主可不要误会了小僧,小僧是佛门中人,出家人慈悲为怀怎会造杀孽?这位破……破风施主,小僧是不会加害的。”说着自嘲似的笑笑。
众人面色古怪,虽知他言之有理,但总觉透着一丝蹊跷。
“你要如何?”胖子冷声问道。
凡空摆手笑道:“施主莫急莫恼,只须允得小僧问过这位破风施主几句话便可以了。”
胖子上下看了他几眼,点点了头。
凡空终于得了应允遂竖掌朝他一礼,转身忽地将破风抄起,脚尖一掂便腾跃到了那南若修用来更衣的屏风后面。
众人怔得一怔,没想他所言的“问过几句话”却是这般神秘,不过江湖险恶,诸多秘事难对人言,如此一想遂又释然了。
过得一刻左右,白影一闪,凡空便又夹着破风出现在台上。只见此时破风气色已好了不少,也没再跌躺下去,缓缓地挪着身子盘膝坐在了地上,艰难地吐纳起来。而凡空放下破风后便皱眉立在一旁,沉思不语。
胖子既知凡空身份便不欲与他为难,勉强允过了他,此时见他事毕生恐破风趁机恢复修为,于是大喝道:“来玉!给我杀了他!”
来玉正自一旁与初醒的乔四悉悉索索说着话儿,听得主子话声登时愣住,嬉笑的面孔立时变得阴沉如水,提脚一蹬便朝破风飙冲过去。
这时凡空眼角一斜已将其动作看得清楚,只见袍摆一荡便如一张鼓起的风帆般斜挡在了破风身前,恰好教来玉一头撞上。
“哎呦!”就听来玉一声哀呼,青影一晃,人就被弹得倒飞回去。
“怎么……怎么会这样?”众人愕然疑惑,本以为来玉再度出手,要么一击绝杀破风,要么与阻挡之人再来一场惊世大战,却万没想到此时的来玉竟如此不堪一击,全无与破风大战时的修为,前后判若两人。
余定护在胖子身侧,见来玉这般失利心下亦是震惊,转眼看向胖子却见他长声一叹,无奈地摇了摇头,模样甚是遗憾,却又透出一丝释然。
凡空一收白袍,眼神复杂地看了看胖子,竖掌上前道:“施主恕罪,眼下小僧还须护得这位破风施主周全……这位青衣施主,内力刚猛绝伦乃小僧生平仅见,可忽现忽逝却也古怪之极。小僧妄言,施主此时还是莫让他再行运内力的好。”
众人听他这般一说顿也明白了些许,原来来玉的修为竟然这般古怪,忽有忽无的,有时气劲澎湃如狂,修为一飞冲天,可鄙睨天下豪杰,而无时则气虚神浮,举手抬足全然一副小厮模样,受不得稍有修为之人一击。这般怪状在场诸人却也闻所未闻,若非今日亲眼所见必然难以相信。
胖子听罢凡空之言,侧眼看了看又晕厥过去的来玉,自顾自地连连摇头,随即一摆手,颓然道:“你要护便护罢!时机已过,既杀不得他,罢便罢了!”前一句确对凡空所说,而后一句倒似丧气自语,凡空虽不解其意,却也不便再开口多问,心中自觉有些歉然,遂念了声“阿弥陀佛”,试劝道:“纵使经百劫,所作业不亡,因缘会遇时,果报还自受。破风施主如今筋脉俱损,乃是应了业报,施主若还要取他性命便也如他当日作孽一般,此后总也会还的。如施主就此放下,岂非利己利人?大善也!”
“大师修为绝妙,佛法也是如此精深,不愧为大空寺传人!纵是这位公子与风堂主有怨,如今也算了结了吧!”却是南荏上前笑道。
“呸!”胖子狠狠唾了一口,“天要留他!今日我失了时机也不想假手他人,但破风狗命本少迟早要取!”
众人一愣,还道他几经波折未能拿下破风此时已心灰意懒,哪知却仍旧杀意不息,此刻罢手只因己方无力再战罢了。群豪面面相觑,此人与踏风堂结下如此仇怨,如今斩草未能除根,竟因哽着一口心气而不求助于场中诸人,留下一大祸患。单看破风那冷厉的眼神便知今后必有报复,但胖子却一副毫不在意任由你来的模样,不禁让人大叹怪哉。
听到胖子这番言语凡空亦感无奈,稍想了片刻却又爽声一笑,赞道:“男儿何惧荆棘,放虎任他归去!公子确是个豪迈真人!”
众人听之又感奇怪,这凡空才引经据典以佛学劝诫于胖子,转眼却又似个豪放粗客般大赞对方男儿真性,真不知这人究竟是何意图。
胖子也没料这和尚竟口出此言,面色古怪地朝他看去,却见凡空若无所觉般乐呵呵也盯着自己。
这时南荏听着话头似有些不对,便道:“凡空大师,既然诸位私事已毕还请莫再拼斗纠缠,无论何人有损在此,皆是我南家的过失啊!”
“哼!望风使舵足踏两船还妄想保全颜面?!笑话!”胖子对南家回护破风之举恼恨至极,对南荏所言更是不屑。
南仲雨对他出言不逊早就恼怒,刚欲动却被兄长抬手阻下了。南荏斜扫了胖子一眼也不理他,但颌下胡须颤颤,显是强自克制着。
凡空两边看了看,叹声说道:“南家喜事弄成这般,小僧也有罪过,还望南老前辈原宥则个。眼下破风施主在此多留无益,不如小僧先将他带走吧!”
“什么?!你休想!”余定与乔四听罢同声急喝。
二人今日协助胖子来玉已与风生谷结下了不解之仇。余定所属沧澜,本就与破风对立,此时自是不愿放过这大好的机会。而乔四则更不敢放虎归山,他归元宗一系乃是边界小派,如何能承受踏风堂的报复?是以即使胖子有言在先无奈放其一马,乔四也难以依从。
胖子听得凡空欲将破风带走,心头一抽,瞪眼道:“凡空你莫得寸进尺!人你也救了,话你也问了,你还待如何?!”
凡空似也觉得理亏,笑容有些讪讪,见南家父子也都定定地看着自己,只得呼了口气答道:“小僧也是无奈之举!破风施主客至大空寺时无意间顺走了本寺一件小物事,此时记不起搁在何处了,想来是受了惊吓,所以小僧只得为他挪挪地方,或许到寺中享些清静便又记得了。”
众人闻之哗然!凡空话语轻轻飘飘但内里意思却再明白不过,不少人窃语道:“破风盗了大空寺的东西……现在佛子要拿人归案了!”
“难怪踏风堂要硬闯菩提洞!原来是这么回事!”
胖子粗眉一挑一搭,张口愣愣,南家父子则凛色相顾,这才全然明白过来,原来大空寺佛子是为此而来,他出手救下破风乃是为了留其性命好得知失物的下落。眼下看来那物事定没在破风身上,凡空无奈之下便想将其带回师门再行处置。想到此处几人心中皆不由念道:“传言非虚!但究竟是什么东西竟让踏风堂行此险招以致引得佛子入世?”
两大宗门擦出火花,此事非同小可,那神秘物事自然牵扯诸多隐秘,是以众人虽好奇心大起但也无人出声询问。而胖子与南家众人亦默然,各自飞快地盘算着。胖子暗道:“风生谷竟去招惹大空寺,平白树敌倒是于我有利。这凡空修为高得厉害,制住破风绰绰有余,现在我杀不得破风,但有了这佛子却也不怕踏风堂在这兴风作浪!哼哼,倒是南家老儿……”胖子暗自冷笑,瞥了瞥南家众人,缄口不语。
南荏出面,**二人自然退在其后为老父马首是瞻。此时南荏花眉紧拧,沉吟片刻后说道:“原来如此,大师之意老夫明白了。”南荏朝凡空点点头,“别派恩怨外人本不应插手,只是……时值我南家冠礼,风堂主乃老夫贵宾,若让大师就此携宾客而去,日后还有何人敢作客我南家呢?”
南仲云听得父亲之言也出声道:“望大师谅解,江湖恩怨颇多但自有解决之时。家父之意并非阻挠大师,大师既然到此,便与风堂主一样同为南离贵宾,客随主便,贵寺之事就请稍后再议,大师意下如何?”
凡空垂目沉吟,宗门之事虽大,但如今置身他人之地却也需照拂主人的意思,此乃江湖规矩,何况南离乃是闻名世家,自然更需谨慎对待。
“嘿嘿……可笑!客人早都死伤过半,你南家何必还在乎这点颜面!难道就只破风才是客,其余都是贱菜不成?”胖子突然冷笑道。旁人或会被南荏等人的说辞迷惑,他却一听便知南家实则在力保破风,适才踏风堂一属遭杀之时怎不见南荏有此言语?
众人听罢不由朝旁侧的空地望了望,碎物残肢虽早被下人清走但翠绿的草坪上仍斑驳地抹着暗红的血迹,带起了众人对来玉惊世而出辣手催命的回忆。
胖子见众人脸色稍变,冷哼一声继续道:“南仲云你‘稍后再议’又是甚么意思?难道别人给足了你面子后再解决自家恩怨还得和你商量不成?你是存心要保这奸贼性命!”
众人听他这么一说终也觉察到有些不对,齐齐看向南家父子。
南仲云脸色微僵,朝老父望去,就听南荏道:“说的不错!老夫与风堂主有言在先,必保他全身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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