璟阳殿上,太子王成见杨晟这便出殿而去,口中尚自喃喃低语,明帝离较远,可自己的儿子的脾性,自己如何能不知?虽然未曾听的确切,但也知太子多半是在说杨晟的不是,眉头一皱道:“成儿莫要再说你表兄的不是,若不是朕不愿让你今日又跟你表兄吵闹起来,又何必只说了几句话便让他下殿?你若是埋怨,倒不如来埋怨朕来的快些。”
王成见父皇此时尚为杨晟开脱,更是不悦,道:“不是孩儿多口,非议国策,实在是今日父皇封那女子为将之事太过荒诞,试想从古至今哪有女子从军为将之说?而表兄等人方才却还都言道女子为将可行,孩儿以为颇不可取。”
明帝闻他所言,与杨思对视一眼,均是面带苦笑。
明帝又道:“雷灵心虽是女子,但毕竟已是为国立功,梁忠将军为她上表请功的奏折上既然有她的名字,如何能不加封赏?若是封赏他人之余单单将她弃置一旁,岂是在理的么?在古时诚然尚未有女子从军为将之事,但古来未有之事,未必便不能在今日出现,便如我大汉堂堂一国,也并非是自开天辟地起便在于世的啊。再言你表兄等人方才之言,虽然不合与古制,可也俱都是一片为国之言,即便是有所臆想之处,也似可实行,你又何必非要与他争竞呢?”
一旁的杨思虽是明帝的姐夫,然而同时也是明帝的臣子,君臣毕竟有别,他见明帝此时正教诲太子,双眉一皱,便要告辞出殿。方欲张口,便听明帝言道:“姐夫,你我数十年的交情,又是亲戚,我正有话问你。”杨思闻言只得止住自己请辞之念,恭声道:“不敢劳陛下下问,不知陛下所问何事,微臣定当知无不言。”
明帝听杨思还是称呼自己为陛下,面上闪过几丝不悦之色,又道:“姐夫,你我自少年时便已相交,直至今日,然而你二十多年前一直都称呼我做‘叡弟’,可如今却只是称呼我做‘陛下’了。罢了,人言权势如登山,绝顶不胜寒,今日看来果真如此,既如此,我便不问你了,有些话只是郎舅之间的话头,不合在君臣之间提起,你若是觉得有些尴尬......便自去吧,我也不勉强你啦。”
听明帝此言,杨思蓦然想起自己与明帝少年时相交的场景来,一时间心头百感交集,望着明帝的面容,嘴唇微动,一声“叡弟”便要出口,但倏忽之间又想起面前之人此时已是大汉皇帝,早便不是原本那个与他一处习文练武的晋州侯了。
杨思面色变了变,硬生生将那一句“叡弟”就此咽下,施了一礼,道:“时过境迁,我做如今这个禁卫军指挥使已经太久,只怕我此时是做不回原来那个虎贲将军杨思了......陛下,微臣告退。”话音一落,便转身缓缓地向殿外走去。
当他走到璟阳殿门口处时,似乎听到身后传来了明帝的一声轻轻的叹息,然而他终究是没有回头,也许在他心中走上了这条路,便不能再回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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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晟出得璟阳殿来,便径直去找雷破天等人,只是他在殿外寻到诸人之时,却见云阙与王麟也在,杨晟且先不管旁人,讶然道:“今番人可够齐了,怎么,表弟也要与我们同去么?云家兄长又是什么时候来的?”
王麟面带苦色,低声道:“兄长有所不知,小弟平日价也只有随你们出去时父皇才不加问责,这些日子你们都忙着出征驰援,却还有谁能将我救出府门?因此上小弟只能每日糗在府门里,此番我若是再不同兄长们一道去,只怕一生中苦恨莫过此时了。”
众人听他说得这般可怜,都不由得笑出声来。只有云阙面上带着不忿之色,道:“今番你们倒是得意了,驰援的驰援,冲阵的冲阵,我可是只能每日在自己营中闷坐,看着你们每日发来的军报,当真是无明业火高三千丈了。我可不管你们今日待要怎地,若是不请我痛饮一番时,那我虽然认得你们,腰中的长剑却不认得你们!”
萧纪笑道:“咱们弟兄又不知陛下此次为何不让你去,不过往日里你可也没少上了战场,此时不过在帝都中多耐了这些时日,怎么便成了这般?再说,你本是文人才子的出身,弃文从军之后怎么就成了如此的性子,倒比我们还都凶些。”
雷灵心插口问道:“怎么?这位兄长昔日还是个文人才子么?”雷破天闻言眉头一紧,低声道:“小妹,别多口......”
雷破天一句话还未讲完,便听云阙笑道:“雷兄弟不必担心,我虽然科举不第,然而还是敢说出去的。那年我初中秀才,便要参加春闱,然而当年乃是吏部尚书那个老不修做考官,收了他人的好处,便将我一笔驳倒,我和家父去与他争辩,他却又说我的答卷中有欺君的字样......争辩了许久也没个结果。我一气之下,想起自己还有些拳脚上的本事,便从此弃文从武,到如今也算是能在朝堂上立身,每日看着那老不修和我同在一殿称臣,倒也是一件快事。”
杨晟接道:“当初的云家兄长十分儒雅,哪像现在一般,好酒喜战——自从到了军中,你可把往日那些才子的习性都抛丢干净啦。”又对雷灵心道:“当初他初进军中之时也是轻裘长剑,蔚然一景,我们都叫他‘假秀才’,谁知这才是几年的工夫,他便成了现在这样子。”
云阙朝杨晟哼了一声,道:“当年我初到军中,多少人看我不过,若不是当年老子心一横,就此出剑打将过去,将他们教训了一番,单凭你这狼崽子的本事,能让我坐稳一军主将的位子么?”
杨晟闻言,面上一红,一时诺诺,说不出话来,众人见云阙一语使得杨晟无言,各俱大笑,说笑声中,都往皇城外走去,看他们行进的方向,当是往杜康楼去了。
不过半个时辰,众人便已来到杜康楼,见酒楼的店门此时已然关了,又听得里面沸反盈天,似是有人在里面厮打,不由得各自对视,心中都有疑惑。门首立着的小厮见了这几位老主顾,神情苦恼中又不得不满面堆笑,迎将上来,但此次他说出的话却与往日不同:“几位爷今日来的可是真不凑巧,此时店里正有一个军汉闹事,还请几位挪挪脚步,先往别家去,改日再来小店光顾罢。”
诸人此次都是乘兴而来,岂愿意败兴而归?听里面争吵声音打斗之声越来越大,不禁都问道:“里面究竟是何人在闹事?难道你们店里有这许多人,还按不下这一个军汉么?”
小厮面上的苦恼之色尚未消散,又增了几分尴尬之色,低声道:“几位有所不知,这个军汉虽然穿的用的都不是好物事,但一身的本事实在是厉害,我们老板是军旅出身,竟是在他手下走不到十几招,此时正领着全数伙计围攻他呢。这汉子的拳脚倒也不错,与众人厮打了将近半个时辰,还是未被拿住。”
众人本来都是身带武艺,一听小厮这般说,顿时来了精神,便都要进去一看究竟,小厮拦挡不住,只好由着众人进店。
众人方才推门进店,便见一丛人全都围在大厅中,倏然有半张桌子震开人群,迎面凌空而来,雷破天哼了一声,踏前一步单掌劈出,“喀嚓”连声,将那半张桌子劈碎,喝道:“张老板,你这酒楼还开不开呀?”
酒楼的老板尚还未曾应答,便听得人从之中有人喝道:“好哇,来的越来越多了,嘿嘿,管你来几个人,老子今日全都接下了!”话音未落,便见一人从人从中冲突而出,直奔雷破天等人而来。
雷破天方欲举步上前,杨晟在一旁看得真切,他见此人虽然来势汹汹,但面容白净无须,正在年少,虽然生的体格壮硕,但一望可知,与自己年岁相仿。心中好胜心起,顾不得自己身上的伤还未痊愈,在雷破天之前便疾步上前,迎上那人,真气冲涌,青焰当空烈烈。
此时的他们,自然不会想到,今日这一闹,便成了日后‘武成八将’合聚的开端。
那人轻咦了一声,似是未曾想到杨晟的真气能有这般声势,道:“这次来的人手倒是挺硬的呀。”说话声中,竟是不退反进,双掌银光爆吐,一招‘玉龙倒悬’自上而下,以掌作刀像杨晟劈下。
杨晟见他来势汹汹,真气狂猛,心中不怒反喜,叫了声:“来得好!”也是以掌作刀,一招‘雷霆乍惊’反撩接架。两人甫一交手,使得便是这般大开大合的招数,直如天雷勾动地火,二人就此搭上了手,只见青焰银光围绕着二人身躯,交相辉映,犹如夜半烟花当空绽放。雷破天诸人心知杨晟身上有伤未愈,又见这人本事精奇,不禁有些为他担心,店内的酒楼众人何曾见过这等比斗,都看的入迷,一时之间竟无人看到此时酒店老板的脸上竟是闪过了一丝颇为诡异的微笑。
“砰!”“啪”连声,杨晟与那人都是以快打快,青焰银光接连迸爆,招数让人目不暇接,不过一刻时分,已是交手了数十招,仍然是难分胜负,但此时的二人已不是刚一照面那般的相斗,反而是因为见对方都是年纪轻轻,本事却又颇为了得,心中便都多了几分惺惺相惜之意,此时二人的交手倒是更像切磋一般。
雷破天等人见二人招数渐缓,心中略微一定,萧纪便向二人交道:“晟弟,这位朋友,你们本事相仿,再这般打下去也未必便能分出胜负,还是大家停手,好好说说这事!”他声音清亮,面容又是生的英武不凡,那人瞧他不似有诈,便冲着杨晟点了点头。二人各自会意,忽然都是转攻为守,就此分开,罢手不斗。
那人站稳之后看了杨晟等人一眼便道:“你们这伙人,可是店主请来的帮手么?方才那个青年我看着很是顺眼,若是再要和我打,就换一个人来罢。”
雷破天排众而出,应道:“我们可不是这老板请来的,只不过是这酒楼的老主顾,今日一起前来,也不过是为了一同叙话方便而已。这位朋友,我看你方才的身手有些幽州西门家的路子,不知道幽州守将西门将军是你什么人?”
那人闻言一怔,继而应道:“你说西门将军可是我大哥西门夜么?我叫西门烈,是幽州的一个马军旅校,今日才到帝都,本来打听到这酒楼的酒菜不错,哪里知道这里的伙计看我不起,就是不叫我上楼上雅座去,我一时恼怒,故而和他们起了争执。敢问你们都是......”
雷破天诸人各自对视了几眼,便分别都与西门烈通了自己姓名。
西门烈本是帝国的将校,如何不知道雷破天等人的名号?这几人中除了杨晟雷灵心二人从军时日尚浅,声名不显之外,其余人均有些战绩广为人知;杨晟方才与他交过手,西门烈自问其本事也与自己参差仿佛,心中也有些钦服,忙道:“众位之名,西门烈虽在边陲,亦是早有所闻......”又向左右看了看,歉然道:“只是这酒楼被在下刚刚一番折腾,不能再供人饮宴,否则我今日便请诸位好好吃上一顿,也罢,我也不在此讨他们的嫌,就此别过,日后相会之时,再给众位赔罪罢。”
萧纪见他言语之中已露去意,连忙劝道:“朋友不必与店主东计较,想来他们一时错眼,也是难免,今日你也是好容易来到此地,岂能便走?所幸酒楼的大厅虽已经狼藉,但朋友想去的二楼雅间尚未有损坏,不如由我们做东,就请朋友与我们一同叙话可好?”
西门烈原想推辞,但一来知道此酒楼确实有些名气,二来对雷破天萧纪等人都是闻名已久,思虑半晌,还是应了下来。
众人既然已经化敌为友,雷破天便从身边取出些银钱,一来算是赔付老板和酒楼诸人的资费,二来便是算作今日饮宴的钱,叫上西门烈一同上楼而去。那酒店老板见自家酒楼被西门烈今日闹了这一番,本是不愿让其在店内逗留,但总是不敢驳了雷破天等人的面皮,也只好应下了这份生意,吩咐手下众人好生伺候。
众人今日来杜康楼的这一场风波,至此终于消散了。
今天写文思路卡住了,改了写,写了该改,到现在才上传这一章,还请众位看官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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