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云将的心情现在糟的很,就像一条在冬眠中被惊醒的蛇,看到谁都想上去咬一口。他一夜未睡,周围散落着他最心爱的旦窑瓷器的碎片,就连花重金求得的南伯子韫的字画都化为飞雪。四周静悄悄的,没人想来触犯这位皇的霉头,因此殿外那清脆的鞭声和尸祝的惨叫声便格外分明。很显然,这位“口出诳语”的巫师的首领以他那“拙劣”的占卜技巧成功激怒了陶云将。
“这个不知好歹的巫师真是大逆不道!要不是今天不宜见血……”他那俊秀的脸上露出一丝阴冷。
突然。他的身后传来了环珮撞击时的清脆低鸣。陶云将回头一看,脸色稍稍柔和了一些,但还是毫无表情。
“你怎么来了?”他向她甩出一句冷得梆硬的话。
这是一个明丽的女子,脸上却挂着一抹不应该属于她的哀思,更是让人我见犹怜。她的头发直到臀部,用淡紫色的绸带扎到了一起;额上画着隐约可见的眉饰,除此之外再无施粉黛。
小山重叠金明灭,鬓云欲度香腮雪。
“我只是想来提醒你,”她僵硬地向陶云将行了一个礼,“晨典快开始了。”话音刚落,她忍着怒气与悲伤,头也不回地走了。
陶云将动也不动,漠然地看着那道倩影渐行渐远。他转过身去,唤来宫娥为他换上黼色的礼服,穿过雕栏玉画的建筑向在宥宫走去。
在宥宫乃是黄帝建造的宴请群臣之所,取“闻在宥天下,不闻治天下”之意。其虽没有天中殿如此富丽堂皇,却也别有一番风味。最令人称道的便是那一套昆山玉碎,芙蓉泣露的编钟,令人三月不识肉味。
陶云将到了在宥宫前的场地上。这里早已坐满了人,只不过是地位较低之辈。他们看见了陶云将的到来,都赶忙站起山呼“万安”,声音之大甚至盖过了殿中靡靡的管弦之声。他漠然地扫视了他们一眼,顺着腋裘地毯走入宫内。宫内之人早已听到了外面发出的动静,现在都拜向宫门,以示尊敬。
他望向宫殿尽头高台上那七道消瘦却依然傲立的身影,嘴角微微向上翘起,眼梢却拉出一条冷冽的痕迹。那些都是他的好“叔叔”们啊!由于自身的血统的高贵亦或是凭借着祖上的赫赫战功,他们被分封在大虞王朝七处地方。
“大虞龙狼”高阳,是为北境之王,黄帝重孙,掌睦望二州。
“獮狁之敌”芈弘,镇大虞门户,立雄关,隳异族,掌赫州。
“西朔荆棘”钟泰,纵横于大漠孤烟,身上总带着胡笳羌笛的味道,为阑州之主。
“巴蜀之泪”少昊,为古望帝玄孙,眼角生有泪痣,虽人到中年却还是一翩翩美男子。掌蜀州。
“荣耀守护者”鸿撄,其祖上曾是黄帝的执剑侍卫,亦是黄帝最忠实的拥趸。他以鲜血洗刷敌人的侮辱,以灵魂铸就其主的威名。掌瞻州。
“南海怒涛”碧虚,主临州,富可敌国,据说曾与归墟之外的异族有贸易往来。
“百越之王”玄英,生长于瘴气弥漫,毒物横行的越州,曾臣服于上任虞帝,陶阖。
这些人都要年长陶云将一个辈分,在他小的时候有的“叔叔”还亲昵地抱过他。但当他的父亲宣布废除禅让制,要把帝位传给他时,这些人对他就慢慢疏远了。在父亲逝世,他登上皇位后,这些“叔叔”更是小动作不断。特别是那个南方来的蛮子玄英,前些年经常让自己的族人假扮山贼骚扰他州。
据暗司发回的消息,那些邑城的长官本来打算联合起来出兵肃清州境,但最后却无疾而终,只是让农夫野人向州内迁了迁。没过多久,陶云将便从官方渠道获得了“山贼肆虐越蜀临三州边界”的消息。好在他果断出击,直接派遣驻扎在临州渊城的军队杀了过去,一直冲到越州境内七百余里。从此以后,玄英也渐渐沉寂下去。
陶云将向高台上走去,微微笑道:“一年不见,诸位的身体还是那么硬朗啊!”
“那是自然。倒是陛下您,要多多注意自己的身体,认真对待上天的安排啊!”站在众人身后的玄英不阴不阳地回了一句。
看到陶云将还想要说什么,站在一旁的高阳赶紧出来打圆场:“陛下,応儿怎么没和你一起过来?”
“陶皋有些不舒服,她去陪他了。”陶云将幽幽地说到。
这句话声音虽然不大,但是足以让刚要从侧门进去的高応听到。她无声地拔下了头上的簪子,那号称“有发卷然,倒拉幺凤。侬欲吹箫,临风飞动”的端庄雅致的凤髻完全散落下来。眼泪止不住地蜿蜒在她那美丽的脸庞,晶莹的泪水混合着铅华粉滴落在她黻色的华丽宫装上,碎成了一瓣瓣的形状。
“时辰到了,那么就开始吧。”陶云将向下方大声宣布。
殿中的乐师马上就位,殿外的人们也都站了起来,天地间寂静无比。突然,黄钟,大吕,姑洗,蕤宾,无射,夹钟六律之音如朝阳般喷薄而出,充塞了这片天地,亦昭告着对新的一年的美好祝愿。这声音翩舞于玉京城中,引起了巨大的欢呼声。倏而又直冲云霄,其喜洋洋者矣。
待到众人从这震耳发聩的声音中清醒过来后,古乐章《九韶》已经响起,舒缓着人们刚刚被震的鼓胀的耳膜。当然,吃饭是最重要的事。一曲终了,便有宫女端上来一盘盘新奇美味的佳肴。
首先上的是素菜。其中有着从博,阑二州交界的深山中刚采的熊菇。据当地人传言,黑熊很喜欢吃这种略带甜味的蘑菇,于是便给它起了这样一个稀奇古怪的名字。熊菇鲜嫩无比,馥郁浓香,入口弹性十足,咬破后更有一股类似于蜂蜜的甜汁溅射在口腔之中,让人满口生津,食指大动。
荤菜之中最出名的便是北海的鯈鱼了。这种鱼通体透明,手艺高超的疱师可以沿着它身上的纹路削出薄弱蝉翼的一片,却丝毫不损害它身上的肌肉纤维,使其美味的口感可以保留到极限。再将这鱼片佐以芥末,鱼肉入口即化,仅留下芥末在舌尖上跳动,再猛地冲上头顶。这种鲜美与刺激在体内不断碰撞,让人欲罢不能。
晨宴之上觥筹交错,一派喜气洋洋的景象。但在这平和的水面下还隐藏着多少暗流,那就不得而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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