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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回入邪途赌输巨款二公子代兄赴任

    且说宋大人之弟宋义杰是如何冒充宋大人赴雅安上任的。宋义杰与宋仁杰是一对孪生兄弟,哥哥只比弟弟早临世不到一个时辰,得到这一对粉雕玉琢的双胞胎,宋神医一家喜得合不拢嘴,宋神医给哥哥起名叫宋仁杰,弟弟叫宋义杰,期盼他们长大后重仁重义。常言道皇帝爱长子百姓爱幺儿,弟弟义杰生下来时比哥哥轻半斤,母亲认为弟弟在娘胎内吃了亏,作为补偿对弟弟就锺爱了些。渐渐地家里的爷爷奶奶父母亲都把哥哥仁杰策立为传家守业的接班人,对他的教育要求相当严格,而把弟弟义杰看成前来享受人生的幸运儿,吃穿用玩皆尽量满足。

    随着年龄的增大,除了耳根的红痣分左右这个家庭秘密外,两人长得一模一样,即或是家里人若不仔细察看,单从相貌上亦分辨不出。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先天的本性无异,后天的教育不同,兄弟俩性格举止上的差异越来越大。老大仁杰学识渊博循规蹈矩举止庄重拘怩古板,老二义杰博览群书不求甚解通晓百艺机灵善变,老大志在为官,立志像启蒙老师赵大人一样为一方百姓造福,老二胸无大志,只想好好享受生活以不辜负美好人生。两兄弟十五岁时,宋神医送他们到眉山县的三苏文苑求学,那里曾出过一门三进士的苏东坡父子,历来文风鼎盛,老大仁杰在那里苦学数年三榜高中,老二虽同场应试却名落孙山。

    父母双亲送别得偿所愿的老大率人赴任以后,按父亲的意思要老二回家学医子承父业,老二义杰觉得回家天天处在父母的眼皮底下,尽管母亲事事将就自己,多多少少还是会受到一些管束,哪里有在外面一个人无拘无束的逍遥自在,便在背地里央求母亲,让他再在外面读几年书,一定要像哥哥那样搏得功名光宗耀祖,二老拗不过他也就应允了。

    老二宋义杰虽然通晓百艺,除绘画有些许造脂外,其它都是浅尝即止无一精通。一日偶尔跨进一个赌坊,图个热闹押了几文钱,头注即赢,勾起了兴趣,便坐下来继续赌,那天便赢了几十文。接下来的几天有空就跑去赌,开头差不多每次多少都要赢上几文百把文,兴趣大增,慢慢地久赌成瘾,赌注也逐渐增大,从几文小钱到几分乃至几钱银子,但凡身上有几个钱,便百事无心茶饭不思,非得进赌场鏖战一番睡不着觉。偏偏后来手气又少顺多背,每每进场就输得精光。先前哥哥在身边时,千方百计瞒着哥哥偷偷来去,零花钱输完后还可以忍住不去,哥哥走后无人约束赌瘾更是爆发得不可收拾。先是用零花钱去赌,输完后竟把膳食费搭了进去,父母每月给一两银子的用度,开销一个月绰绰有余,带进赌坊不几天输个一干二净,饿了两天直饿得身软头晕,无奈何只得回家编排借口讨钱,父母不疑有他,满足了他的索取,慈母可怜他没有哥哥照料,在外孤身一人举目无亲,又将自己的私房钱悄悄给了二两。回到书苑下定决心不再涉赌,倒也规矩了几天。殊料每天伴着鼓鼓的钱包,眼前无时无刻地闪现出旋转的骰子,耳中了无间隔地轰响着赌徒的呼喝,日日坐立不安天天菜饭无味,强忍几天下来,竟然头疼脑热周身酸痛,生似得了大病一般。

    一日在街上有精没神病恹恹地晃荡,碰巧被赌友马老三发现。马老三姓马名贵宝,约摸三四十岁,在马氏同辈中排行第三,长得个小体瘦形貌猥琐,大字不识一箩筐,是个积年的赌棍。按说不管从年龄品貌还是学识,二公子绝难与马老三这样的人结交,偏生此人是个见面熟,在赌场内专喜找人套近乎,见上一面便称兄道弟,像沾沾草的草籽,一旦惹上身便极难拍掉。宋二公子是个不谙世事的谦谦君子,不好意思冷落人家的一腔热情,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四回甩不脱,逐渐热络二人便呼朋道友起来。马老三看见二公子无精打采的神态,当然明白二公子是犯赌瘾了,上前半劝半拖地拉着他去赌。二人一起进了常去的‘如意赌坊’,那是一个赌注不大的下等赌坊,一间低矮的小屋子里填塞了几十个人,在里面转个身子都不容易,笑骂声呼喝声不绝于耳,烟酒气汗屁味呛鼻封喉。见到那人头攒动呼幺喝六的熟悉场景,宋二公子精神大振病痛全消。二公子赌博时仍不愿多费心伤神,最喜欢最简单的赌大小,两人三钻两挤转到一个人略少,赌注略大的赌桌旁,这是一个专供既不是脑满肠肥的富贾豪门,也不是没落贫困的贩夫走卒,而是略有闲钱的公子哥儿们玩的赌桌,老二宋义杰是它的常客,与掷骰子的庄家早已熟识。庄家抬头见他到来,赶紧殷勤地给他安排坐位,二公子不及客套,掏出银子便下注。来的路上想的是歇了几天手,手风应该转顺了,万万没有想到手气更背,押大庄家吃大押小庄家吃小,二公子的钱包一直瘪下去,从酉时到亥时两个时辰赌下来钱包里只剩下了一两银子,这可是一个月的膳食费,输掉又要饿肚子了,二公子停了几注,眼巴巴地看着别人有赢有输,几次欲转身离去然而视线像有形的绳子,系牢在庄家手中的骰子盒上怎么也挣不开,双腿像钉牢在地上怎么也不听使唤。

    马老三在旁怂恿道,任何人的手气都不可能连背几个时辰,下一注必定会时来运转,舍得宝宝调宝舍得珍珠换玛瑙,瞅准机会该下大注的时候要有决心下大注,方才赢得到银子。二公子在心中默下了两注,果然下在那儿那儿赢,心中奥恼万分后悔没有真押。又观察了几注,二公子狠心咬牙,把最后一两银子全部押了“小”,心中暗自发誓,只要这一注赢了翻回一点本,尽管总算账还是输钱亦坚决走人。他发现连开了三注“大”,事不过三,盘算下注定然是“小”,同桌赌客与他心思相同者居多,大多数都押“小”。在一遍震耳欲聋的爆喝声中,盖子被庄家慢慢揭开,前面的赌徒赶紧探过头去,后面的赌徒和看客尽量拉长脖子,十几双眼睛注目一看,三点加五点,还是一个“大”,庄家一面唱:‘八点大,吃小陪大’一面把桌面上押“小”的银子拨到自己面前,其中就有二公子下个月的膳食费。像被针戳破的汽球,二公子一下子焉了,怎么办咋个办,从家里带钱来还没过几天,怎好又回家要钱,可没有钱下个月肚子拿什么填,该不可能就这样饿死异乡吧。

    正当二公子思来想去失魂落魄的当儿,赌友马老三向他伸出了仗义援手,推过来十两散碎银子,扳着肩膀摇得他回过神来,对他道:“宋老弟,我就不信你的手气会一直背下去,哥子我给你十两银子,稳下心来坚持下去,下个时辰你老弟一定能翻本赢利。”

    “马大哥,我从来没有借过别人的钱,如果还是输了我拿什么来还你。”二公子扭扭捏捏不肯要。

    “你说这话就不够朋友了,我们交往这么久,就算不得是肝胆相照的至交挚友,凭你叫我一声马大哥,至少不算是别人了吧,我啥子时候说过要你还?我这些银子都是今晚沾你的光赢来的,要不是陪你前来,我到哪儿赢去?宋兄弟,来玩就要玩尽兴,等你翻回了本再退给我行吗。”

    二公子犹疑了好一阵,终究抗不过翻本的**,颤颤兢兢地拿过平生第一次借别人的钱,穷思竭虑地盘算,小心翼翼地下注,怎奈天不佑人,依旧是输多赢少,不到一个时辰十两银子只剩下了一两。二公子再也不敢赌下去,对马老三匆匆说一个月后有钱时还他的钱,紧紧地捂着仅剩的一两银子,悻悻地拖着乏力的双腿,逃离了“如意赌坊”。

    回到书苑二公子痛定思痛,暗自决心从今以后绝不涉赌。说来也怪,决心一下以往那种思赌就病的怪疾消失了,安安心心地读了一个月书。一月后回到家中谈起这个月读过的文章,学习的心得,真是淋漓顺畅头头是道,乐得宋大夫快慰非常,宋夫人合不拢嘴,归学苑时宋大夫破例给了二两银子,比往月翻了一翻,宋夫人又悄悄塞给他五两银子。

    二公子返回眉山马上找到马老三,还他五两银子并且告诉他还有五两下月一定还清,马老三猛地推了回去,爽快地笑道:“宋兄弟,我们俩兄弟何需在钱财上计较得如此清楚,男子汉大丈夫哪里倒墙哪里取土,哪儿摔倒哪儿爬起来,兄弟我这段时间手气还算旺,赢了好几十两,走,跟我一起去,我让你沾点旺气,把你上次输的十多两银子翻回来,再赢他几十两。宋兄弟不是告诉我你在珠宝店看中一只玉镯,准备花五十两银子买回去孝敬母亲么,今天我们哥俩就去赢钱买镯子。”说着不由分说地将半推半就的二公子拉去了赌坊。

    见到熟悉的场景,二公子再也把持不住,观望了一会终于下注了。还真是沾了马老三的光,二公子的五两银子不一会儿就变成了三四十两。这当儿马老三开始走下坡路,带来的银子全部输光,二公子见状立即还了他五两,盘算自己还剩三十多两,索性趁手顺再赌两把大的,湊足五十两就抽身走人,去买那个自己相中多时的镯子。想到母亲拿着镯子夸儿孝顺的欣喜笑容,二公子禁不住兴高采烈地大呼小叫起来。料不到接下来连输了两注十两的大注,就只余下十几两了,他怕再输下去,暗自思量马老三的欠账已清,见好就收有这十多两银子,足以潇潇洒洒地过上好几个月了,抽身退出了赌圈。马老三一把抓住他,言道你今天手这么顺,前前后后赢了好几十把,才输几把,不抓住机遇乘胜挺进,反而因胜退缩实属不智,这样三年难逢一遇的绝佳机会你认为随时都有么,来来来,我们今天赢不到镯子孝敬高堂绝不收兵。二公子拗不过马老三,其实他自己也不甘心输了两注就走,怪自己太心切太得意忘形,没有认真算计,只要自己定下心来精打细算,凭自己的精明加上今天的运气,还怕斗不过那个呆头鹅似的庄家?赢上几十两应该没有问题。如意算盘虽然打得好,接下来却事与愿违,几乎是一直输下去,不但手中的十几两没有了,神智恍惚地离开赌场时,还欠下了马老三银子六十两。

    蒙头睡到日上三竿,噩梦连连直到饿醒才发现身无分文,连早饭都没有着落,思前想后没奈何还是只得求助家人。匆匆起床草草梳洗罢,在学苑对面张老三的面摊上赊了一碗面,略略填填肚子,腆着脸忐忑不安地往回家的路上走去。离家越近熟人越多,得到过宋神医救助和治疗的,对宋神医感恩载德的人大多认得宋二公子,无需二公子开口,饥餐渴饮了无问题,在中途借到了一匹马,当天傍晚时分二公子遥遥望见了自家的大门。

    昨天刚离家今天就返回要钱,二公子不敢去见父亲,他藏在邻居大伯家中,央告大婶去叫来母亲。母子一照面二公子急忙跪倒在地,抱着母亲的腿大哭起来,这举动慈母从未见过,慌得宋夫人大惊失色,赶紧颤抖着一面抚慰一面询问何故如此。二公子哭了一阵,宣泄过后情绪稍转平定,一边抽泣一边断断续续地告诉母亲,他在珠宝店相中了一只玉镯,觉得与娘亲极是相配,寻思撰足钱后买回来孝敬娘亲,谁知在手中把玩时失手掉落地上摔碎,店家要他赔偿八十两银子,他这几个月才撰下十来两远远不够,只得回来求助于娘亲。二公子这几月三番五次罗织借口要钱,早已是轻车熟路谎言信口捻来,说着说着自己亦信以为真,觉得自己真的摔碎了别人的玉镯,真的需要银子去赔偿别人一样,赌输的赌徒好像与生俱来就有这等骗术。可以前每次只要几两银子,这次要几十两数目太大,二公子良心有愧惴惴不安,好不容易才时断时续编完。宋夫人骤见爱子的伤痛情形,不知发生了多大事故心内紧张莫名,哪听得出谎言中的漏洞,听完爱子倾诉毕反倒放下心来。

    宋夫人扶起儿子,二人坐定后她方才吁了口气,对爱子疼爱有加地说道:“宝贝幺儿,吓了娘一大跳,我道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你急急忙忙赶回家来还不敢进家门,钱财生不带来死带不走,为区区几十两银子愁坏身子划不着,幺儿无需着急。幺儿有心买东西孝敬为娘,比你那书呆子哥哥还懂事,为娘心中着实喜欢,以后再不要这样,等你将来立业挣钱后再孝敬为娘好了。摔坏别人的东西照价赔偿是正理,不过七八十两银子数额不小,够一个寻常人家开销两年了。咱家虽然世代行医,然格守祖训淡泊名利,行医旨在济世救人,绝不挟技敛财,你爷爷和爹爹又时常周济贫困,以致积蓄不多家底欠厚,一下子恐怕拿不出那么多现成的银子。这样吧,我有一支你外婆传给我的金簪,本来是准备将来你成婚时传给你媳妇的,你拿去当铺暂时典当,把钱陪给人家,等你哥哥上任拿到朝庭奉禄后再想办法赎回。这件事就我们母子俩知道,不要告诉你爷爷和爹爹,免得他们着急,我这就回去拿来。”

    “娘,这么贵重的传家宝,孩儿不能要也不敢要,还是由孩儿归去另设他法吧。”

    “傻孩子,你现在还在求学,不工不商的,能有什么办法,我们可不能赖人家,人的诚信与传家宝孰轻孰重幺儿你应该能够掂量。再说我们只是暂时当簪子又不是把它买掉,短时间内我会想办法赎回的,不必多言就这样定了,我这就回去拿来。”

    二公子把当簪子得来的五十两银子还马老三,并保证余下的十两在一年内还清。马老三得知银两的来路后大为恼怒,义愤填膺地指着二公子痛斥:“宋兄弟,你看你干了啥子荒唐缺德的事,典卖传家之宝是大不孝,用典卖传家宝的钱来还我是陷我于不义,我马老三真他妈的瞎了眼,交上你这个不孝不义的朋友。我啥子时候说过那银子是借给你的,啥子时候说过要你还?你自己不孝便罢,还陷马某于不义,马某能昧着良心地接下你这个钱么。”

    一席话直骂得二公子羞愧难当,沉默了一会他还是坚持道:“马大哥,据我所知大哥家境也不宽裕,六十两银子不是小数目,由此而影响大哥的生计,小弟我又怎么过意得去。钱你还是拿去吧,要不然我会一直寝食不安。马大哥放心,我决不会让传家宝从我手中失去,近期内一定设法赎回。”

    马老三狠狠瞪了二公子一眼,埋下头一声不吭。良久长叹一声道:“说起来这事还是得怪我,我如果不拉你去赌坊,这些事就不会发生。宋兄弟,说实话,那几十两银子也不是我的,我自己哪来的那么多钱,我那是向赌场老板借的,每月还要付二分利息呢,要不赶紧还掉,每月的利息也会压得够呛,还不上利息,以后利滚利本翻本硬是压得死人,让我想想怎么弄钱还债吧。”

    听到这些二公子心情越发沉重,倘若不赶快还钱,每月一两二钱银子的利息像恶鬼缠身,永远摆脱不了。原来一两银子就可以舒舒服服地安度一个月,现在家里每月给一两银子的膳食费,付利息尚且不够,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左思右想了无善策,只得狠心咬牙对马老三道:“现今实无他法,马兄赶紧拿这个钱去还债吧,还差十两我去信求我哥哥,十天半月内必还。金簪我一定设法在典当期内赎回,绝不让传家宝从我手中失去而抱憾终身,今后小弟绝不沾赌,带累之处还望马大哥海涵。”道毕毅然起身便走。

    “宋兄弟留步,老弟如此离去就是对大哥我多心了,也罢我豁出去了,马某晃荡数十载无一技之长,唯在赌博上浸淫半生略有心得,自问也是赢多输少,只是左手赢来右手便不知好歹地胡乱花光。今天马某就以这五十两银子作本,去搏上最后一回,赢了去赎回老弟的传家宝,再买镯子孝敬伯母,输了与宋老弟你无关,马某我反正孤身一人,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祖上还传下来一间街房,值得百十两银子,输了我卖房子还债,然后外出当兵吃粮,大不了马革裹尸埋骨他乡。”

    言毕也毅然起身大步便走,二公子连忙赶上去拉住:“马大哥不可,钱是从我手里输出去的,马大哥怎么总往自己身上扯,如若累及马大哥出卖祖业流落他乡,更是陷小弟我于不义,小弟的罪孽更是百死莫赎了,马大哥请留步三思。”

    马老三甩开宋公子的手道:“我决心已定万难更改,宋兄弟若然还顾及我俩往日的友谊,随我同去给我押阵助威,不过绝对不准参与下注,否则我抽身就走,从此我俩划地绝交。今日赢了是老弟你的,任由你去赎金簪买玉镯,输了是我马老三的,与老弟你没有半分关联。”

    话已至此二公子只得跟上马老三,马老三对宋公子道:“宋老弟,我今天带你去开开眼界,玩一种你从来没有见过的游戏。这是从西洋红毛国刚刚传过来的赌法,用一种叫‘扑克’的纸牌,有四十张点子,十四张花子,点子从一到十,牌面上几点就是几点,花子全部都算半点。一人坐庄发牌,其余为押家,押家不限人数。人人都可以视自己手中底牌的点子决定还要不要牌,可以一直要下去,加起来后大点子吃小点子,十点半为最大,押家十点半庄家要一赔三,点子一样大时庄家吃押家,十一点以上叫胀死必输,人人皆可以申请坐庄。洋人的牌背面上的花纹精细繁复,无法仿制造假,这种赌法既要赌心思斗心眼,又不能造假出老千,最是公平。我斜对门的许焖墩,平日里焖痴痴的,看样子不那么会算计,上个月竟去赢了上千两银子,埋锅搭灶做起了小生意。我今天就要去碰碰运气,看能不能天遂人愿赢他几百两。”

    两人边说边走来到一个不起眼的小巷口,马老三轻车熟路一头钻了进去,又前行了几十步到一个普通的没有任何招牌的小门前,马老三有规律地扣了紧闭的小门几下,门立刻开了一条缝,好像时刻有人候在门后一般。门缝中探出一个头,贼眉鼠眼地向外探望,见是马老三脸上立马堆满笑容,一言不发大开着门把二人让了进去,再探出头去向巷子两端分别望了望,随即退进门来关门上闩,然后坐在门后的椅子上闭目养神,动作连贯有序,仿佛每天都要做百十遍似的。二公子见此人鬼鬼祟祟,此院神神秘秘,禁不住惴惴不安起来。马老三挽过二公子的胳膊安慰道,这是一个新开的赌坊,专门研究新式赌法,暂时不想让过多的人知晓,不是熟人是不会放进来的。进门后在马老三带领下又是好一阵转来转去穿房过户,转得二公子分不清东西南北,最后推门走进一间只安两张桌子的房间,桌子周围围密密麻麻如蚁附膻地围了近二十个人,正赌得热火朝天。

    马老三拖着二公子硬挤进其中一张桌子的人堆中,庄家正在发牌。马老三二话不说在尾家押了一两银子,拿到牌后遮遮掩掩地背着庄家极其缓慢地露出牌的一角,十点,竟然是一张最大的十点,他知道二公子不识阿拉伯数字,干脆把牌全部亮给二公子看,上面密密麻麻的十个大红点,是一张红心10,,是一张几乎稳操胜算的牌,看得后面几个看热闹的赌客羡慕不已。前面几个押家要了牌,胀死了两个,轮到马老三,庄家问要不要牌,二公子以为马老三肯定不会要,万想不到他面带不可捉摸的微笑回答要,庄家推过来一张牌竟然是花子半点,这样马老三就是十点半,庄家翻开自己的底牌是一张黑桃9,不敢再要,吃四家赔两家,赔给马老三整整三两银子。下一轮马老三押了二两,拿到一张屁牌6点,这是很容易输的点子,要牌容易胀死不要牌点子太小,轮到马老三要牌时,他依然面带不可捉摸的微笑摆手不要,二公子心里发毛暗想要糟,果然庄家翻开自己的底牌是7点,马老三必输无疑,出乎二公子意料的事又发生了,庄家似乎昏了头还要要牌,要了一张牌翻开是5点,加起来12点胀死,押家没有一个胀死的,庄家落得个通赔,马老三又赢了二两银子。就这样押了近一个时辰,马老三赢多输少,五十两银子变成了一百二十多两,马老三说要歇一下手,二人退出人圈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休息。依二公子就要收手退出,还债六十两赎簪子五十五两,一百二十两绰绰有余,马老三却说还差买镯子的五十两,人无天胆发不了横财,何况跟这些菜鸟赌那是稳赢不输,等一会去坐庄赢得更快,钱是马老三赢来的,二公子自知无权过问只得由他。

    闲下来二公子纳闷地问道:“马大哥,刚才你十点胜算很大你怎么还要要牌,六点很容易输你怎么反而不要牌,结果又都赢了,你难道有火眼金睛看得穿下一张是什么牌么?”

    马老三面呈得色:“我又不是孙猴子,哪来的火眼金睛,不过纵观全局巧动心思是致赢的关键,我有意占尾家,我十点的那一轮前面已经亮出了十几张牌,只有一张花子,连各个押家手中的一张底牌,一付牌差不多已经发出了二十张,最多发出了三四张花子,在剩下的三十来张牌中还有大约十张花子,那时我要到花子的可能性极大。我不要牌只能赢一两银子,如果庄家是10点我还会输,要牌又如愿以偿地要到花子的话,就要稳赢三两银子,赌博赌博,是赌尤须搏,关键时刻没有冒险拼搏的胆量咋个赢得到钱。至于那次我只有6点却不要牌,是因为我前面的五个押家没有一个胀死的,亮出来的点子加起来都不少于7点,并且亮出来的牌差不多都是小点子,说明剩下的牌中点子大的居多,要牌极有可能胀死,那轮庄家的底牌如果少于7点,除了我以外他都要赔钱,何况他不知道我才6点。我断定他肯定要要牌,果不其然他要牌胀死我赢了,那时我要到那张5点也是胀死,这叫着诈鸡,诈成功就赢诈不成功就输,也是一种搏。宋兄弟,在赌场上一定要沉得住气,不管你手中的底牌点子大还是小,绝不能从脸上表露出惊喜或懊恼来,任何时候都要带着胸有成竹的微笑,这就叫做输赢一张脸。你却要尽量从对手的表情上揣摸他的底牌,及时拟定对策。其实当时你的表情已经使我们露馅,只不过庄家不要牌只能吃我们一家,要赔前面的五家,如果他运气好要到123这三个点子中的任何一张牌,他的赢面就大了,他也是怀着搏一搏的心情要牌的。赌博里面的学问可大了,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易学难精,宋兄弟反正已决计戒赌,这些对你已经无用,你就权当笑话听过事后把它忘了吧。”

    “想不到赌钱还有这样大的学问,真是七十二行行行出状元。”二公子感概道。

    二人谈了一会,一直留心的马老三发现一张桌子正在换庄家,对宋公子道:“宋兄弟,机会来了,我们去坐庄,坐庄赢得更快,索性今晚我们捞他几百两银子,还欠债赎簪子买镯子,剩下的还可以潇洒几个月。我来发牌我来赌,你给我当保官,帮我吃赔银子,其它啥子都不用管。”

    与其他赌徒一番协商后,马老三坐起了一百两银子为本的庄,洗牌发牌开始了新的一庄游戏。马老三不愧久赌成精,玩起来游刃有余,片刻间面前的银子就增加到了三百多两。二公子看到自己长这么大从来没有经手过的这么多钱,心满意足之余屡屡用手肘轻触马老三,提醒他可以收手了。搅得马老三烦不胜烦,待一轮吃赔结账后扔下牌,很不乐意地闷声道:“老弟你真是没有见过大世面,才刚开始赢这么点小钱,就满足得不得了,一辈子发不了财的穷命。”

    “小弟只是图好耍才玩玩,赌点小钱,压根就没想在这上面发财,小赌怡情大赌伤身,马兄,我们还是适可而止见好就收吧。再说咱们赢多了,必然就有人输得多,若是因此而影响人家的生计,我们又于心何忍呢。”二公子最后这句话的确真的是有感而发。

    “想不到宋兄弟还是悲天怜人的菩萨心肠,好好,闸帐不玩了,我俩闸帐下庄,你们哪个来坐庄。”马老三宣布道。

    对面押当门的矮胖子许焖墩大呼道:“按规矩一百两的庄要积足四百两以上才可以闸帐,马老三,数数你们够不够四百两。”

    二公子点了一下,全部是三百八十七两,许焖墩道:“好,不够闸帐的数,硬要闸帐下庄。马老三,这里的规矩你我都是明白的,那就按规矩留下本银一百两,把剩余的钱全部退还给我们。”

    马老三无可奈何地对宋公子道:“宋老弟,这是大家定下的规矩,赌棍口头出圣旨,这里的每个人都得遵守,如果我们闸帐下庄就只有退钱了。我看我们再发一轮牌如何?运气好的话再有十几两进账就可以正儿八经地离开了。”

    没奈何二公子只好不吭声默许,马老三洗好牌正要发牌,突然弯腰压肚脸色发青喘道:“哎呦,我的肚子咋个一下子疼得这么凶,不好,必须马上上茅房,稍迟就要拉在裤子里头了。”他躬着腰把牌塞到二公子手中,迫不及待道:“宋兄弟帮我发一下牌,我去去就回来。”不等宋公子反应过来,拨开人圈捧着肚子一溜烟跑了出去。

    这当儿押家已经全部押好了银子,异口同声地催促庄家赶快发牌,二公子毫无心理准备,被连连催促得慌了神,不及思量不知不觉中将牌发了出去。发完底牌他才醒悟到自己上了贼船势成骑虎,只得摇摇头深吸一口气镇定心神,好歹也得把这轮赌完。宋二公子聪慧绝伦,几轮下来早已无师自通认识了阿拉伯数字,自认为识牌算计上自己决不弱于马老三,今天马老三手气那么旺,自己应该不会太差。他故作老练地扫视桌面看看押家押了多少,一看竟吓了一大跳,其他五个押家零零散散共押了十几两,对面的许焖墩一个人就押了五十两一大锭。许焖墩一面伸手去拿牌一面道:“老子今天走霉运,这一庄就输了二百多两,你们倒是想得美,赢了就想闸帐走人,我后面去找哪个翻本?老子豁出去了,赌就赌大点看看今天究竟是谁最后倒霉。”

    二公子略为盘算,如果能够吃掉许焖墩的五十两,就算其他各家都赔,也有三十多两的进账,凑足四百两没有问题,心思就全部放在许焖墩身上。其他各家有的要牌有的不要牌,轮到许焖墩只见他趾高气扬地把底牌翻开往桌上一摔,竟是一张10点,哈哈大笑道:“阴沟里的篾片也有翻身的时候,老子就不相信今天有多霉,10点老子不要牌了,瓜娃子,你要是能大过老子吃了老子,老子马上抬腿走人,今天彻底认栽。”

    提前亮出底牌迥异常规但不犯规,这么大的点子自然产生一种先声夺人的气势,待所有的押家要牌完毕,没有一家胀死的,也没有10点半全部翻开牌的,二公子翻开自己的底牌,是一张9点,在平时庄家这么大的点子,也是吃多赔少的好牌,然而这一轮就不同了,就算是吃掉其他五家,也远远不够赔许焖墩一家。二公子探头探脑左等右盼,马老三就是踪迹不现,同桌所有的赌客又是一连声地催促起来,二公子只好自己拿主意,决定要牌,要来一张花子,九点半了,如果再要来一张花子或者1点,就是10点或者10点半,便稳操胜券了全部通吃了,这一轮就要进账六十多两,完全可以闸帐走人。可是如果要到一张比1点大的牌,便会胀死导致全桌通赔。要还是不要令二公子大大犯难,长久举棋不定又招来更猛烈的催促,逐渐夹杂上了不耐烦的喝骂,急切间二公子心中响起马老三的话声:‘赌博赌博,是赌尤须搏,关键时刻没有冒险拼搏的胆量咋个赢得到钱。’他又仔细看了看各家要的牌,(除了底牌外,后来要来的牌都是翻开的)几乎都是大点子并且没有花子,说明剩下的牌小点子和花子居多,很容易要来花子。思量一阵终于下定决心搏一搏,再要一张牌,当他用颤抖着的手翻开要来的牌,陡然间脑袋里轰的一声似乎炸开了花,绝望地闭上眼睛,那张牌却牢牢地印在脑海里久久不肯消失,是一张方块4点,庄家胀死通赔。

    一阵哄乱后二公子慢慢清醒,赔出了六十多两银子,离四百两的目标更远了,马老三像人间消失似的始终不现身。众赌客又是一叠声的催促,是继续玩下去还是退出先前赢得的钱,要二公子速速定夺。二公子当然不肯乖乖退钱,不退钱就得继续赌下去,不得不硬着头皮洗牌发牌。马老三似乎把好运一股脑儿全带走了,接下来轮轮都是出多进微,又几轮下来庄家在台面上就只剩下七八十两银子了。

    许焖墩手气大转,片刻间就翻回二百多两,越赌越兴奋狂笑道:“哈哈,大伙瞧瞧,庄家只剩下几十两银子,还有啥子押头,老子买了,赢过来老子下盘坐庄。”

    所谓买了,就是押家与庄家两个人对赌,一盘定输赢。二公子已经是欲罢不能,不得不发牌对赌,许焖墩得意忘形,翻底牌一时大意,不注意间翘起了一角,全神贯注的二公子一眼就瞥见一个红色圆顶,经过近两个时辰学习,二公子不仅认得了阿拉伯数字,还可从露出的一小角估判出牌的点数,知道圆顶的数字是2389,许焖墩看清底牌眼珠发亮眉稍露喜,尽管及时惊觉瞬间便恢复常态,殊料这欲盖弥彰的神态变化,早被留心观察的二公子捕捉在目,判定许焖墩的一定是大点子,不是8点就是9点,许焖墩摆手不再要牌,二公子翻开自己的底牌,是一张不大不小的孬牌5点,不要牌一定会输给89点,要牌又容易胀死。二公子认定对方的牌至少是8点,只得要牌,要到一张2点加起来才7点,犹疑一下后铁了心再要牌,悬心吊胆战战兢兢地又要了一张,二公子感到自己狂跳的心快要炸裂,再这样折磨下去自己马上就要崩溃了,即便这张是1点凑够8点亦坚决不要了,对方是8点我就赢,对方是9点我认输,他还不知道买断时相同的点子只能算和。嘴里默念着123,上天保佑这张牌是3点2点或者1点,瞪大双眼把要到的牌猛甩在桌面上,十几双眼睛一齐盯了上去,7点是张梅花7,加起来14点胀死。许焖墩爆发出震耳的笑声,把底牌一亮居然是一张红心3,暴笑道:“瓜娃子,跟老子两个赌,你娃娃还嫩得很,诈鸡你晓得不?不晓得老子今天就教你这一招,这点银子你就权当是学费罢,给老子拿过来。”

    嘴里说话手也不闲着,一把就把二公子面前的银子拢了过去。二公子像当头中了一闷棍,头脑一片空白只剩一个问题,当簪子的五十两的本金,还有马老三赢来的三百多两全没了,等会儿马老三回来如何向他交代?

    没等二公子想明白,许焖墩劈手把牌夺了过去,洋洋得意道:“没银子了吧,下去,瓜娃子,滚到一边打磕睡去,老子来当庄,一百两的本。”

    “我还要来,继续坐庄。”马老三的三百多两银子无法交待,被不学无术的村夫莽汉一口一声瓜娃子叫来叫去,二公子既不甘心又咽不下这口气,在输掉朋友巨款的失落和自己的自尊心受损这样双重刺激下,二公子昏头胀脑脱口喊出自己也没有弄明白的话。

    许焖墩撇着嘴不屑一顾:“你还要来,还要继续坐庄,瓜娃子,银子呢?你的银子在哪里?亮出来让我们大伙瞧瞧。”

    一个赌场帮闲模样的中年汉子挤进来对许焖墩道:“这位大爷,按规矩输光了本的庄家有优先续庄的权利,没有钱可以向本赌坊借。”然后转头对宋公子道:“这位公子爷,你老需要借钱继续坐庄吗?”

    “我借,借一百两银子继续坐庄。”为争一口气二公子不假思索接口道。

    “老子就不相信斗不过你这个乳臭未干的菜鸟,还有一个规矩是谁的本钱大谁当庄,老子坐二百两的庄。”

    一声乳臭未干的菜鸟,使得本来就已经昏了头的二公子理智更失。面红筋胀恶狠狠地瞪着许焖墩以牙还牙:“我三百两。”

    “老子就不输这口气,四百两。”

    “我五百两。”丧失神志的二公子已经没有数目的概念,只想在气势上压倒不可一世的对手,仿佛只要争回庄家就赢得那么多银子一样。

    “好,好,算你瓜娃子狠,老子今天手头没有那么多现成的银子,让你娃娃当庄,就让你娃娃当庄,老子今天非赢得你哭爹喊娘,当掉裤子还债不可。”

    那个赌场帮闲打个手式,又有两个帮闲过来,一个捧着一盘银子,一个捧着文房四宝,服伺二公子写妥借条,点清银子赌局又重新开始。五百两的本,押家最少要押五两,赌局比先前大多了,二公子手风始终不顺,虽然来来回回有输有赢,却依然输多赢少,不到一个时辰五百两又分文不剩。

    许焖墩一面伸手去夺二公子手中的扑克牌,一面嘴里阴阳怪气地嘲讽道:“说你瓜娃子是菜鸟你还不信,跟老子争庄,你娃娃还嫩得很,刚才那么趾高气扬,现在咋个就焉了?把牌给老子交过来,老子来坐庄,你娃娃还是趁早夹着尾巴爬回去守着老娘哭吧。”

    既心疼输掉的钱又被平常根本瞧不上眼的混混儿一再奚落,二公子火冒三丈,心智被妖霾蒙蔽得严严实实,鬼迷心窍的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干些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嘴里在说些什么,把平日的潇洒和矜持丢得干干净净,拿牌的手缩到隔着桌子的许焖墩够不着处,瞪着血红的两眼,迷迷惘惘地狂呼道:“住手,黑焖墩,休得张狂,谁怕谁,谁怕谁谁就是孬种,本公子今天奉陪到底。伙计,伙计过来,我再借五百两。”许焖墩头脸黢黑,偏又穿一身黑衫,杵在那里都像一截黑炭头,二公子在焖墩前面加一个黑字,算是他想得出的最狠的骂人的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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