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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十二回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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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二回夺宝藏三战两胜云中雁谈笑布兵

    按下宋大人一行在鬼域中担惊受怕不表,却说国舅爷等刚回到州衙,留守的童将军已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团团乱转,赶紧上前禀告,午时国舅爷刚刚离去,天池山内线便传回消息,天池山上聚集的那批先朝遗孤找准了宝藏的确切地点,正在调集人手,准备明晚悄悄出发,后天一早消声灭迹地前往挖掘,对方已经察觉另有他人觊覦,这次高手尽出志在必得,望国舅爷快拿主意。

    国舅爷成竹在胸淡笑道:“童将军无须慌张,本帅预料到那批遗孤会孤注一掷,与王军师早已拟定妥善的应对方案,定不会让对方得逞。就让他们出力帮忙挖掘罢,先让他们偷鸡不着蚀把米,再尽可能收编他们为我效力。”不待稍事休息,国舅爷便开始调兵遣将:“童将军听令。”

    “末将在。”

    “速令信使回去传令刘副将军,着内线设法混入掘宝队伍,若无法混入则秘密跟踪,原途无须留下记号,待对方到达确切地点开始挖掘时,觑机放出预定的信号,发讯后迅速撤离以防对方击杀。童将军传令后马上回衙,与晏将军一起协同王军师驻守州衙,不得有误。”

    “末将得令,国舅爷放心,我们的内线早就获得了对方的充分信任,已经被安排在掘宝队中,信号冲天炮是火炮世家洪将军亲制,引线点燃片刻之后才升空爆炸,有足够时间撤离,为确保万无一失。共准备了三枚,绝不会误事。”童将军得令而去。

    “其余众将听令。”

    “末将等听令。”

    “宝藏的大致位置本帅亦已推测出来,在天台山中天台的香草沟内,该沟曲折连绵三五里,唯具体地点尚未推实,既然有人代劳,本帅便懒得去操那个心了。本帅已安排一队精兵潜伏在彼,没有必要跟在他们后面跑,今晚咱们直接抄近路上天台山,提前前去与埋伏的队伍会合以逸待劳,待宝藏出土后再包围上去坐享现成。对方既然精锐尽出,我们也不可轻慢人家,除童将军晏将军留守外,今天与本帅一起去参见过小少主的会轻功精技击的将军全部随同本帅前去。现今各自回去稍息晚餐,午夜子时准时出发。”

    隔日天刚放明不久,人迹罕至的香草沟内忽然热闹起来,香草沟是一条外低内高倾斜向上的小山沟,一条小溪从山顶流下贯穿全沟,沟内遍生兰草季季兰香袅绕,山民把兰草叫做香草,这条山沟因草得名叫做香草沟。出现在沟中的是一群数十个身背背篼,手拿锄头铁锹好像是上山采药的药农,在十多个身手敏捷的汉子带领下,从山腰树林中分几路钻了出来。老远望过去,其中一个身穿青竹布长衫,眉宇之间透着精明的中年人,来到沟的中段山势略为开朗处,溪水汇成的一个亩许大小的水潭边,前后左右度量了一阵,指着两个不大的石块之间的一块泥地,叫那些貌似药农的人开挖。人多手勤,不一会儿就挖出一个广约寻丈,深约五尺的大坑,忽然一人的锄头挖下去发出“呯”的一声金属撞击声,青衣人挥手叫停,把那十多个身手敏捷的汉子叫到一堆,指手画脚地吩咐一阵,那些人立即四散拨草穿林而去,片刻后又陆续返回报告,三里以内没有发现窥视之人。青衣人这才指挥药农们舍去锄头,跳下坑去只用铁锹慢慢轻掏,不出半个时辰,他们便从坑下递上了九个用油布包得严严实实的大箱子。

    人群中一个穿一身绣有几朵大红牡丹的锦袍,年约五旬过半,浓眉巨目紫膛脸的高大老者,走近其中的一个箱子,挥手叫其他人散到十丈开外去,扬掌遥对箱子比划几下,再拂袖一扫,包箱的油布豁然敞开,露出铮亮无锈的铁箱来。紫膛脸老者蹲下围着铁箱绕圈仔细打量,好半晌才缓缓站直身子,退后两步扬手示意周围的人再散远一点,自己凝神静气功护全身,双掌向前徐徐推出,推至半途急急向上一提,但见得数步外离他最近的一个铁箱盖子猛然掀开,顿时霞光万道一片珠光宝气射向四面八方。老者又等了好一阵,见既无暗器射出又无毒气喷出,方才哑然失笑,暗自嘲笑自己太过于小心谨慎,自以为盛重宝的箱中必有机关埋伏,空自耗费了许多时间。抬手招呼散在周围的人靠上前去,一一撬开铁箱,立见遍沟光亮,珍珠猫眼玛瑙珊瑚夜明珠......悦目生辉,估计一箱便可值白银数百万两,其中一箱却晦暗无光,甚至内中的物件有的还锈迹斑斑,居然是商周时期的青铜器皿,乱世黄金盛世古董,随手抓出一件,价值即超过一箱珠宝甚多。所有那些人纷纷丢掉手中的工具,捧起大把大把的珠宝欢呼雀跃激奋异常。

    锦袍老者双手摇动止住狂欢的人群,令他们赶快把珠宝从箱子里取出来,转移到背篼里速速撤离此地。就在这伙人忘乎所以忙忙碌碌之际,突然一枚冲天号炮从人群聚集处望空射出,升到十数丈高处炸裂开来,发出巨响的同时爆裂成一团美丽的烟花。旋即周围密林中喊声震天,前后左右冲出数支身佩刀剑的队伍,把掘宝人团团围住,人数超出掘宝人十倍有余。原来国舅爷等早已与伏兵汇合,掘宝人还未进入芳草沟便落入了伏兵眼线,接到报告后众将官提议跟踪过去,国舅爷反令伏兵退后五里严密隐藏,待天池掘宝队中的武士搜索过后,再由搜索者领路暗暗跟踪过来潜伏在四周,等到号炮响起同时冲出,掘宝人的行动果然全部落入国舅爷的算计中,毫无防备便被围得严严实实。

    锦袍老者喝住惊慌失措的自己人,步出人群哈哈大笑道:“老夫等自以为行踪绝密,未料还是被有心人算计到,预先埋下伏兵,显然是要分一杯羹了。事已至此老夫等已然不能独吞,无主之财见者有份,请主事者出面,咱们谈谈分成事谊如何?”

    国舅爷亦步出自己的队伍,缓步到锦袍老者对面丈余处,双手抱拳拱手道:“本人被推举出来暂代主事,请教尊驾大号如何称呼?”

    锦袍老者淡淡道:“尊驾既然带着假面前来相见,便是不欲为人探知根底,何必互通名性,不妨大家干脆一点,谈妥分成各自携宝走路,以防夜长梦多又来个第三者。”

    国舅爷大笑道:“痛快,与尊驾这样的直爽人谈判就是痛快。不过本人对尊驾的说法有一点不敢苟同。”

    “尊驾指的是哪一点?还请明示。”

    “尊驾方才说这是无主之财就不对了,这明明是大西王朝当年埋下的财宝,怎么成了无主之财?”

    “尊驾是......?”

    “对明人咱就不说暗话了,本人便是大西王朝之人,受小少主之托,前来收取这批宝藏的。”

    “你们是张献忠的遗臣?要想用这些宝藏做什么?”

    钱将军勃然大怒,越众而出嗔目暴喝道:“大胆狂徒,竟敢直呼大王名讳,看本将军取下你的人头当球踢。”

    锦袍老者浓眉轩动哂然笑道:“名字取来就是给别人叫的,有什么叫得叫不得的,我没有直呼献贼已经是够客气了,阁下何以出言不逊,阁下如欲赐教,待谈完后本人随时奉陪。”

    一句献贼更是激起公愤,大西朝的众将官群情激奋一哄而上,抽刀亮剑叫骂不停,大有一触即拼之势。

    国舅爷转过身去止住众将,复转身对锦袍老者道:“敝友出言无状,还望尊驾海涵,我视尊驾雍容华贵气度不凡,精气充盈眼蕴神光应为文武双修之高人雅士,何以仿效莽夫泼妇出口成脏,就不怕有损形象有污尊口么?”

    “老朽何曾出口成脏?若不是李自成张献忠这些乱民贼子造反,损我大明良将耗我大明国力,区区几十万跶虏兵马能乘机入关,篡夺我大明江山么?”

    “尊驾此言差矣,为何只会责人不知自我反省呢。依我看来朱明之亡,不是跶虏入关亦不是百姓造反,根本是亡于自身腐朽。昏君当道阉贼弄权,两厂横行忠良诛尽,政以贿行吏治**,大官小吏明码实价,常言道无利不起早,用重金买得官爵者,自然要将本求利,必然会疯狂捜刮百姓,以求得到数倍乃至数十倍的回馈。以致无官不贪无吏不污,民不聊生饿殍遍地,方才有不甘饿死之志士揭杆而起,求生无门的百姓一呼万应,如同遍地积满干柴,只需一点星火便可引发燎原烈焰。是以亡明者实为朱家皇帝,称贼者应是败国奸臣,尊驾以为然否?”

    “尊驾好口才好辩才,老夫不否认我大明朝廷确有众多弊端劣政,但也轮不到目不识丁,不读春秋不知孔孟的乱民造反干政。贪官污吏搜刮民脂民膏还需巧立名目,挖空心思找几块遮羞布,草莽愚民烧杀抢掠可就是肆无忌惮明火执仗了,就说眼前这些财宝,那是你们所谓的大西王朝不知杀了多少人,灭了多少家才劫积而来,尊驾居然腆颜说是你们的。老百姓口中的张献忠剿四川,你们杀了多少人应该心知肚明,四川数千万百姓到后来十不余一,便是这天台山上与世无争的万余僧众,也被赶尽杀绝陈尸在侧后的万人坑内,尔等难道就没有一点愧疚么?”

    “本人也不否认大西王朝执政无方,杀戮太重。然而亦不允许把伤亡的无辜百姓全栽脏在大西王朝身上,清兵入川所谓清剿时,屠杀的川民数倍于大西王朝。跶虏的残暴有目共睹,嘉定三屠杨州十日记忆犹新,尊驾把枉死的川人全归咎于大西王朝,不嫌言过其实么?今天我们并非想私吞独占这批宝藏,实在是它对我们大有用场,实话告诉你们吧,我们要用它来招兵买马扯旗造反,驱除跶虏报仇复国。”

    锦袍老者展颜道:“原来如此,既然尊驾冒灭族之祸,坦然向我等亮了底,老朽再不推心置腹就辜负尊驾一片诚心了,我等乃是大明王朝的孤老遗臣,现尊世子朱骅为帝,亦欲积累钱财聚集天下义士反清复明。既然贵我双方都与跶虏仇深似海,都有推翻爱新觉罗氏的满清王朝,以报血海深仇的共同目的,何不求同存异合兵一处,驱除跶虏光复我大汉河山。”

    国舅爷不为所动,拒绝道:“贵我两方志虽同然道不合,我们共同的目的是驱除跶虏推翻满清王朝,你们是要复朱明王朝,我们是要复我大西王朝,道不同不相为谋,联合一事不必再提,我们今天拿回本来属于我们的东西就走,绝不会干涉你们反清复明,我们还是分道扬镳各干各的,最后成功的究竟是谁则付诸天意吧。”

    青衣人插嘴道:“喂,这位先生,你怎么现在还是咬定这批珠宝是你们的,这分明是你们抢自大明子民的,里面许多还是当年大明官库中的藏宝,现在应该是物归原主的时候了。”他见国舅爷一身儒袍,认为他只是一介书生,便以先生称之。

    “吼,吼个毬,你知道你面前这位是谁吗?喂来喂去的,还懂不懂礼数?懒得跟你这种不懂礼数的蛮汉多费话,告诉你,这批宝藏是我们的先辈流血流汗拼尽了多少条性命换来的,是大西王朝当年埋藏于此的,是我们大西人的,今天确实应该物归原主了。”钱将军吼道,他骂人家蛮汉,却不知道自己说话更粗。

    眼看两人就要吵骂起来。大西队伍中的柳将军跨出来道:“二位暂且息怒,如此这般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便是扯上三天三夜也扯不完。我看干脆按江湖规矩武力解决,我们双方血战一场,最后谁的人没有死光珠宝就是谁的。”

    大明队伍中一个五大三粗的大汉不肯示弱:“谁怕谁,不要以为你们人多就稳操胜券,咱们也不是吃素的,一人舍命万夫莫当,拼到最后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锦袍老者喟然一叹道:“诸位,同室操戈殊不可取,今日之战无论胜者是那方,接下来必然是双方报仇夺宝的没完没了的殊死血战,最后落得两败俱伤,大大削弱反清力量,令亲者痛仇者快,倘若消息泄漏到满虏耳中,不待我等准备就绪,派遣大军前来围剿,我辈死不足惜,反清大业完矣。”

    国舅爷眉头微皱轻轻一声叹息道:“尊驾此言不无道理,本人深有同感,只是这批财宝贵我双方都志在必得,如之奈何?”

    锦袍老者望了望大西队伍道:“如此逞口舌之争殊无了局,老朽看贵我两方不乏江湖高手,不如采纳贵方那位壮士的提议,用江湖中解决争端通常用的办法,贵我双方各出三人依次较技,胜两场的一方得宝如何?”

    国舅爷觑对方渐渐入套,却面露难色道:“穷习文富习武,贵方个个出生高贵,幼从名师俱是一等一的武林高手,我方众将尽是从愚钝乡民中选拔而来,空有一身蛮力,在马上搏杀还可将就两下,拳脚功夫就生疏多了,这样一来我们不是很吃亏?再者,拳脚无眼刀剑无情,比试中难免损伤,恐贵我双方都不愿意由此而伤折大将吧。”

    “无妨,我们可以约定不使用兵器,不得使用暗器,为了不伤和气,点到为止尽可能不伤人。”

    国舅爷面呈愁容犹疑了老半晌,长叹一口气妥协道:“好吧,既然没有其他更好的方法,为防夜长梦多被其他偶然闯入者发现,也只得这样了。”

    锦袍老者大喜道:“尊驾如此决断,确有将帅之才,我们不妨再加点赌注如何?”

    “尊驾这就是得寸进尺了,也罢,既然多的都搭了进去,听听尊驾的附加条件亦无妨。”国舅爷暗喜道。

    “适才老朽已经提及,贵我双方大的目标是一样的,就是驱除跶虏推翻满清报仇雪恨光复大汉河山,一支筷子扒饭夹菜困难重重,两支筷子配合甚么大鱼大肉吃不了?我们何不合兵一处,先同心协力推翻满虏王朝,以后的事以后再论可好?”

    “合则强分则弱这个道理人人皆懂,不过天无二日国无二君,没有一个统一的号令,名义上合起来实质上各自为战,非但达不到增强实力的目的,还可能互相牵制互相推馁自乱阵脚,反不如单干胜算大。”

    “这就是老朽说的赌注,今天的胜方不仅囊括宝藏,同时还获得指挥双方军队协同作战的权力,然而只限于协同作战,不收编不易职,依然是各领各的兵各打各的仗,直至完成推翻跶虏大业为止。”

    “这可是要作得了主的人方能拍板定案,大西这面本人尚可代表小少主作主,不知贵方何人可以作主?”国舅爷紧追不舍。

    锦袍老者见自己的如意算盘没费多少唇舌眼看就要实现,不仅夺得大量财宝还将得到一支强大的友军,禁不住有些利令智昏飘飘然起来:“咱这方皇上对老朽亦言听计从,老朽作得了主。”

    “大丈夫一言既出......?”见猎物完全入套,国舅爷当即把住网口,截断对方反悔的退路。

    “驷马难追。”锦袍老者当即拍板。

    锦袍老者转身回到大明队伍商议了一会,但见一个目闪精光鹤发童颜的老者越众而出,向大西队伍拱手道:“常言道笨鸟先飞,老朽赵奇宽最没出息先来献丑,望前来赐教的大西英雄手下留情。”

    “留个屁情,你赵奇宽在平落街上高高在上当着大教头,咱家在平落河沟里低低在下摸鱼捞虾混饭吃,早就看不惯你那前呼后拥神气活现的张狂模样,哪天就想跟你较量较量。今天机缘凑巧,来来来,咱们亲近亲近。”不待国舅爷点派,大西队中阔步跃出一个身材魁伟粗壮动作利索灵巧,浓眉大眼虎头燕颔,一部杂乱连鬓络腮胡的粗壮大汉,恰如张飞再世李逵重生,一把扯下草草挂在身上的破褂,随手扔在地上,裸露出长年河风吹烈日烤的黑黝黝油光光的几乎被肌肉撑破的皮肤,皮下腱子肉块快饱绽,一望便知里面蕴藏着撼山拔岭的巨大力量,只着草鞋短裤,一面吼叫一面冲上向赵教头逼近。

    赵教头掀须大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老熟人浪里飞张......”哑巴二字尚未出口,忽觉不妥,一来是不敬二来来者今日开口说话,肯定以前是装的哑巴,当即改口道:“张壮士说笑了,赵某靠一点微末之技在平落蒙口饭吃,自问从未依技压人仗势凌人,从未开罪过一位江湖朋友,何谓张狂。浪里飞张壮士在平落才是数一数二鼎鼎大名的头号人物,这些年在洪水中救活的人命不上一千也有数百,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张壮士一生已造就千级浮屠,在平落百姓眼里无殊于神佛,就差没有烧香燃烛顶礼膜拜了。今日壮士赐教,赵某三生有幸,还望壮士手下容让一二。”

    “要打就拿出真本事来打,打过瘾才舒坦,让去让来的还打个毬。”浪里飞话音未尽,一个垫步就到了赵教头面前,挥拳便打比闪电还快。

    一山不容二虎,赵教头这些年一直没放松过观察研究张哑巴,熟知他一遇河水暴涨必赶到河边,救人是其次,谁能确定什么时候有人被卷下来,事实上张哑巴是跃入洪流练功。在风雨交加电闪雷鸣,河中浪如山涌的夜晚,赵教头曾数次冒着滂沱大雨,秘密躲在河边树丛中观察过,老远看到张哑巴在滔天巨浪中进出如履平地,站在河心大石上任由劈头盖脸的激流冲刷,依然像中流砥柱一样纹丝不动,用什么心法练的功,练的什么功虽不为人知,光是这份功力就足以惊世骇俗了。

    赵教头身经百战,没有摸清对方底细之前,自然不肯轻捋其锋,待张哑巴劈面击来的拳头离鼻尖不到一寸时,身体轻轻一侧头微微一偏,以毫厘之差让过张哑巴醋钵大的拳头。这看似不经意的一闪,足显出赵教头造诣非同凡响,引发大明队中一遍喝采,外行看热闹行家看门道,双方队伍中的内行一看便知,这一闪时间上的拿捏,足以昭显一个人搏击经验的丰匮,闪早了一瞬对方可以收势变招,闪迟了一瞬必然鼻口中拳喷个满堂红。局外人看着赵教头闪得轻松自如潇洒漂亮,内中的惊险只有赵教头自个心里清楚,张哑巴这看似随便的一拳,拳风烈烈真气激荡,虽是从距脸几分处擦过,其劲气已经触及脸面刮肤欲裂,幸亏赵教头对张哑巴的功力预存戒惧之心未敢轻敌,提前聚集真气护住全身,换作旁人只怕脸皮已被揭掉了一层。

    这是双方的首战,关系到各自的士气,只一招赵教头就深切体会,遇到了旗鼓相当的对手,卯足十二分精神,施展出全副本领,或左刚右柔或左柔右刚,刚如疾风骤雨柔似流云舒展,一个人同时施展两套功夫,一心二用各成套路,相互配合缜密无间,招式精奥奇繁,变化神鬼莫测,相当于两个特尖高手联手作战,把张哑巴罩在一遍密密匝匝的拳掌腿影中。赵济宽教头在大明队中,乃是几个有数的顶尖高手之一,还是大明队的总教习,队中兵将大多得到过他的指点,门下有几十个嫡传弟子,今天来的十多个高手中就有四个嫡传弟子在内,师父如此全力以赴,把本门功夫展露得如此精妙,还是第一次见识到,他们深知师父的功力,绵掌隔着数寸厚的豆腐可击石成粉,隔着皮肉轻易便可将人的内脏击成浆糊,那足以洞穿牛腹的铁指,戳在人身上不添个透明窟窿才怪。见张哑巴在师父的掌风指影中,动弹挪展不得,像一头大笨熊笨绌地东支西架,稍一疏忽必然中招败北,师父取胜只在倾刻,同声欢呼起来为师父助威。

    大西队伍中的将官们见状纷纷耽忧起来,不知内情的甚至颇有微辞,责怪张哑巴太过鲁莽,未经大家决议不听主帅指派就冒然接战,料不到对方首场便派特尖高手出战。浪里飞水下功夫世所罕见,陆上功夫不见得高明,这不,刚出手就被困,若首战失利往后就被动了,已有几个将军凝神聚气蓄势以待,准备上前接应落败的张将军。唯独国舅爷沉着镇定拈须微笑,觑定斗场成竹在胸,张哑巴十多年前刚被招纳,国舅爷便派他进驻平落,众将官大多与他不熟,对他的武功路数功力高低和师承何门尽皆一无所知。

    张哑巴本名叫做张元武,不是那种心灵手巧的人,却无比地踏实沉稳,学武自然学不到机巧变化万端,奇奥诡密难测的精妙招数,甚至连寻常习武者练习的通常套路都屡练不会,虽然幼时嗜武如狂,投了几个师父都因为太笨被清退出门,以后就再没有人收他为徒了。一日正在林中踢石捶树独自豁命蛮练,一个矮小精瘦一条腿长一条腿短的瘸子路过,驻脚观看面带不屑,,不时冷哼几声嘲笑数句,恼得张元武哇哇大叫,扑上去挥拳便打,不料一拳落空,接下来被瘸子轻轻划拨,跌得鼻青脸肿七晕八素,筋骨却一点没有伤着。打着打着也是张元武时运已至,猛然开窍明白遇上了异人,伏地不起行起了拜师礼。殊不知这个瘸子是五十年前威震西南数省,武林中人谈虎色变的阴阳腿欧阳独行,此君独来独往亦正亦邪,好恶由心功力奇高,出道数年便诛了几个**巨桀,也得罪过几个白道大侠,未尝有过败绩,而后被黑白两道分头追杀,江湖中无立脚之地,消声匿迹几十年,江湖中人只道是他已然物化。实乃是躲在藏边深山闭关苦修,卅年后自觉武功升到一个新的层次,放眼天下没有人奈何得了自己,耐不住寂寞再度出山,闻名前去挑战灵空禅师,料想不到二度出山便首战败北,至此灭了争雄之念,四处游荡起来。一日欧阳独行偶过此林,独具慧眼发现张元武是个练武的好苗子,特别是那钻牛角尖的狠劲硬是切合自己的胃口,动起爱材之心萌生收徒之念,暗中观察几天后现身激怒张元武,略露几招将其摄服,带回深山因材施教。

    张元武届时已成年,筋骨已然定型,再来柔肢软体从头开始练基本功,苦头可吃大了,每天的基本功练下来,全身如同散了架似的,端的是筋酸骨疼坐卧不宁彻夜难眠,可就是不叫一声苦,不偷一刻懒,每天的功课均超额完成。练排打功时,先是用沙袋拍打身体,继而用装石子的布袋,最后棒抽树撞,整日里皮青肉肿,轻轻触碰一下就痛得直抽冷气,张元武依然持之以恒绝不退缩,如此情景落在阴阳腿眼里,心中亦自暗暗赞许,考验三年方才将其正式列入门墙。此后每天练完功,便叫他在药草熬制的温水中泡半个时辰,说来也怪,泡后起身,全身疲惫尽失疼痛全消,复又生龙活虎一般健旺。欧阳独行告诉他这是师门秘方洗髓丹,活淤消肿治疗跌打损伤极具神效,以前不给他用是考验他,看他能不能吃得苦中苦,考查他习武的兴趣有多浓。习练世间所有的技艺,第一要诣是兴趣,有兴趣才能够化苦为乐会全身心地投入,才能够百折不挠登上该项技艺的巅峰。譬如习武,有人是为了糊口谋生有人是为了争强斗狠有人是为了扬名立万有人是为了报仇雪恨,然而如若缺少兴趣,终难登堂入室成不了大器。最后阴阳腿告诉他:“元武徒儿,通过三年磨练,为师很高兴你对练武是真的有兴趣,有资格继承为师的衣钵,为师决不令你失望,定将一身本领悉数传授予你,将来成就如何就看你的造化了。”

    基本功练就后,师父开始教他拳招,最初只教了攻防的几个普通招式,练了两年才勉强练熟,阴阳腿从不骂他笨,反而对他说练武要有恒心,更要有耐心,贪多图快但求速成是练不到上乘武功的。首先要练到形似,不是说外在的一招一式要摸仿得准确无误,而是体内的每一块肌肉每一寸骨格都要与动作配合协调,松活自如,没有一丝着意牵强,达到牵一发而动全身方为形似。其次要练到气随,体内真气充盈,以意驭气以气驭形,真气随招式变换而流转,招式随真气流转而变换,落桩如山起步如絮,意动招发招至气达即为气随。最后达到神通,人的力气有的说是取决于骨格的粗壮,有的说是取决于肌肉的发达,有的说是取决于真气的充盈,其实归根到底是取决于精神的支配。醉酒的人精神处于麻痹状态,昏迷的人精神处于瘫痪状态,不管他们的骨格再粗壮肌肉再发达真气再充盈,没有精神的支配,还不都瘫软如泥动个手指都难,反之在灾难突临的生死关头,人爆发出的力气可达平常的好几倍,这就是精神的支配。神通境界就是要练到意念与精神相通,意动神随激发出自己的极致体能,到了这个境界,招气神三合一融合无间,已无须拘怩于任何招式,意到神往,招未出气已达,举手投脚皆可克敌,神通练至精深处处无需任何招式,仅凭意念即可杀敌,这便是神通广大。这三个境界中又分若干个小层次,要循序渐进踏踏实实地练出来的才是真功夫。勤能补绌熟能生巧,张元武入师门五年那几个动作才基本做到形似。师父复叫他沉入深潭中去练,开始时憋气时间不长,在水中双手受水的沾滞,阻力很大挥动甚是吃力。师父这才将练真气内功的口诀和方法传授于他。浑人有浑福,张元武的长处就是认死理,觑准一件事不管困难多大,都会百折不挠地去完成。又从不贪多求快,别人认为枯燥无味千篇一律的招式,他总是按师父的要求,闷着头一日复一日锲而不舍地反复练习,有时十天半月没有进展也不气馁,有时灵犀一现略有体会也不得意,只是默默记纳于心,日积月累功力渐增尚不自觉。在师父的指引帮助下,又苦练三载,他已能在水中憋气一个时辰,在水中舞手动脚与在陆上一样轻松自如。他尚不知自己的真气充盈已达极高的境界,在空气中动手抬脚疾逾电闪,已经练成意到气达收放自如的一等一的高手。

    光阴如箭,一晃张元武已上山从师九载,师父告诉他,他的气随已经小有所成,着他下山在江湖中历练,逐步向神通这个境界修练,神通是没顶的,能够达到甚么层次就要看各人的努力和造化了,同时将洗髓丹秘方也传给了他。最后对他言道,练功犹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一日练一日功一日不练十日空,下山后定要常练不辍不可懈怠。告别师父下山后,张元武曾经打过几次架,皆是轻易便将对手打趴下,他以为那些人都是武功稀松平常的二流混混,并不在意,还不知道其中有武功已有一定建树的高手级人物。被国舅爷发现招纳后,因为是生面孔不会引人注意,被派遣到至关重要的重镇平落常驻,为不引人注目装成了哑巴。到平落后张元武见街市临河,夏季河中常发大水,就别出心裁地投入洪流中去练功,阴差阳错救活了不少人,被乡民视为大善人活菩萨,乡民无由获知他的名字直呼张哑巴又甚是不敬,不知是谁脱口叫出浪里飞,亦不知是见他在风浪中穿梭如飞,还是相貌酷似阆中王猛张飞,反正浪里飞这个名头越叫越响越传越远。在洪流里练了十多年浪里飞的功力突飞猛进何止精进数倍,又练就一手绝技,不管多么滑溜的鱼,但凡被他手的任何一处触及,没有跑得掉的,这些恐怕是教他习艺的阴阳腿亦始料未及了。

    国舅爷对浪里飞张元武的武功知之甚祥,在大西诸位将领中算得着是出类拔萃的,赵教头虽然武功高强声震川西,二人孰胜孰负就要看谁微有不缜率先失误了,是以平心静气稳坐钓鱼台作壁上观。在双方观战的人群中,大伙只看到赵教头攻势一波比一波猛,招繁式奥令人眼花缭乱,浪里飞固守原地招式单一,比一般的卖打药耍把式的二流混混还不如,右手专司防守,摸捞对手攻来的拳脚,左手专司进攻,千招一式地用拳专找对手的鼻子打,连攻防的双手都不知道调换一下,两脚像被钉在地上一样不会移步换桩,一副挨打的姿态,双方观战的人尽皆认定张元武撑不了多久。然而渐渐地大伙禁不住诧异起来,几十招过去情形照旧,不管赵教头变换了多少方式进攻,浪里飞就是不露半点败像。大明队伍中有人不耐烦了,认为赵教头是碍于浪里飞在平落的声望,怕打伤他以后自己在平落站不住脚,暗暗埋怨赵教头不识大体不顾大局,重小名而损大义,已有人发声要赵教头速战速决,勿要耽误下面两场比斗。

    这才是旁观者迷当局者清,这场拼搏的艰苦只有赵教头自己心知肚明,赵教头年逾古稀,一生中经历大大小小的比武较技甚至拼命搏杀,已经记不清有多少次,料敌之精准经验之丰富无以伦比,在搏斗中他总是首先保持自己立于不败之地,其次才考虑如何克敌,他深知这个浪里飞功力高绝,自己攻过去的手脚,绝不能触及他防守的右手指,若稍一疏忽被其触及,定会像游鱼一样被牢牢抓住,能不能挣脱反击心中毫无把握,千万冒不得这个险。原以为凭自己奇幻莫测的招数攻入对手的防圈,再凭自己浑雄的内力击伤对手应该有机会。甫一交上手才惊异浪里飞的手舞动之快简直无法看清,不管自己用手还是脚,用拳还是掌,进攻前明明看到是对方的空挡,攻过去却被对手后发先至,他管防守的右手已在那儿等着,再强行攻去不啻于自投罗网,忙不迭赶紧撤招换式,每一次都是递出半招就被迫半途而废。还好的是对手进攻的招式只有一招,就是左直拳打鼻子,开始觉得对方一上来就打鼻子没修养没礼貌,打着打着才哑然失笑,原来他就只会这一招。这一招可以说是张元武的专利,这是在他七八岁时,被一个年纪比他大,身体比他壮的大孩子欺负,在胡乱招架中他偶然一拳打在对方鼻子上,令对方鼻血长流染红了半边脸,吓得那个大孩子哭喊着落荒而逃,从此以后见到他都是心有余悸退避三舍,为此张元武得意了好几年。幼时的记忆难以磨灭,张元武在洪水中神通练得稍有基础后忘掉了所有的招数,除右手随机布防外,左手进攻就只用这一招。对手若换成其他武功稍逊的人,这一招追鼻子拳还真的躲不掉,试想浪里飞在急踹如箭的洪流中发招递招都恍若无物快捷绝伦,在空气中还不疾如电闪。有一次在饭馆吃饭,他看见墙壁上三个苍蝇相距尺余呈品字形排列,一时兴起挥拳而出,三个苍蝇顿时被砸附在墙上,旁人眼中只见他微微一动,实际上他已连挥了三拳,苍蝇受惊欲飞未起的刹那间即被一一砸扁,可见其快捷程度。赵教头亦非等闲人物,非但武功已遽化境,临阵应敌搏斗经验更是无人可比,闪过几次后他已摸清浪里飞只此一招不说,还没有一点变化,无须提防后着,闪避起来更是成竹在胸。赵教头在练左刚右柔时已经练成一心两用,后来功力渐深还发展成可以一心多用,不仅手脚不懈,心里还飞快思索克敌制胜之法,思量起如何诱开对手专供防守的右手,用绵掌攻入伤敌制敌。若论功力赵教头少说也有一甲子的修为,张元武在洪流中练一年抵得上别人苦练三五年,两人算得上是势均力敌半斤八两,若论动心机斗心眼张元武就差十万八千里了,果然几次被赵教头用由实变虚的诡招诱开右手,身上似乎着了几掌。赵教头的计谋看似得逞,穿过防线递进去了几掌,却越打越心惊越打越不是味,原来这浪里飞表面上铜浇铁铸的粗壮身躯,骨子里却柔胜水草滑似泥鳅,常人万难扭曲的部位他亦转曲自如,这也拜他在激流中苦练所赐。在山上学艺时,师父时常告诫他:‘学打不学挨,死了没人埋。’与人交手中招难以幸免,必须练就排打和卸力功夫,避免中招便受伤,在滚滚洪流中他观察模仿急流中的水草游鱼躲避冲击,导引化解巨大冲击力的形态身法,多年持之以恒地不懈摸索,终于大有所成,便是那随汹涌踹急的洪水中,借水势挟万顷之力冲撞而来的粗梁巨柱,他也能够双脚牢牢吸在大石上不动,随意扭动身体轻松避过。赵教头拍近身的绵掌,不是被他曲体滑开就是被他缩体化解,半点伤不着他,这种避力卸力的功夫,比之秃手和尚用以减轻打击的陷肌移骨功委实高明不少。

    双方观斗的人群终于看出门道来,看起来赵教头招式奇奥攻势绵密,浪里飞招式笨拙顽守一偶,但两人功力悉敌各有所长,赵教头胜在招式上,浪里飞胜在速度上,不管赵教头的招式多么奇诡难测,递到浪里飞身边时,浪里飞的右手已经等在那里,真是一快胜十巧,赵教头空有一身本领,就是不能淋漓尽致地发挥,就算赵教头有时候诱开浪里飞的右手,然而击在浪里飞身上的拳掌都被他巧妙地滑开,力道落不到实处无法伤敌制胜,而浪里飞的左直拳肯定永远打不着赵教头,显而易见二人的打斗陷入了胶着状态,一时半会恐怕难以决出胜负。在双方将士焦急的观望中,他们已经斗了上百招,太阳渐渐当顶,照得沟内一遍敞亮。历来以沉稳著称的赵教头久战无果,许多时候招式发出一半就被迫收回,无法流畅发挥。当着己方主帅和自己的徒弟之面,与一个名不见经传武只会一招的蛮汉斗了这么久,竟然无法取胜,打着打着脸上越来越挂不住,破天荒地渐渐焦懆起来,大多数人认为性格火爆的张元武,反而不温不火不紧不慢地从容应付,仿佛玩上三天三夜也毫不在乎。观战的人群逐渐失去耐心,有的指手画脚窃窃议论,有的干脆抓起珠宝无心把玩,甚至还有的索性蹲下身去研究溪边的兰花,注意力慢慢分散开来。

    猛然间一声闷哼收回了所有人的目光,一齐循声放眼望去,便见浪里飞张元武左手按住自己的右肋,须发戟张目眦欲裂满面胀红双唇紧闭,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右手平伸食指指定赵教头。赵教头脸色煞白,整条右臂死蛇似地耸拉着吊在右肩上晃荡,近手腕处一根白森森的断骨赫然破肉而出,鲜血顺骨涌出牵线似的滴洒在地上。原来赵教头越斗越心惊,也越斗越心急,自己已经施尽了浑身解数,依然无法胜得浪里飞,尽管自己不会落败,但就这样打下去非得数千招,缠个几天几夜,直到其中一个人累得精疲力尽方能分出胜负。自己虽然内力悠长,对方在洪水中练就的耐力也非同小可,自己年事已高,对方正值壮年,能否耗过对方还真的没有把握,更何况时间也不允许缠上几天几夜。斗至分际,赵教头心思电转,最后不得不痛下决心孤注一掷,钓鱼还需鱼饵,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牺牲自己一条手臂重创对手,夺下第一场的胜利。思量好战术调整好姿态后,右手拍向浪里飞,待浪里飞防守的右手抓上来时,不露痕迹地略缓了缓,让浪里飞抓住自己的手腕,在对方尚未抓实的瞬间自己手腕一翻也抓牢对方的手腕,按预定的战术右手向右上方一带,待浪里飞的身体略为被带歪,整个右肋微露空门时,左脚踏上半步,同时转体扭腰,左手顺势向对方右肋空门印了上去。这一招先前已用过,被张元武斜刺里扭身化解,见对手黔驴技穷故技重施,浪里飞完全不加理会,却忽略了上次两人的右手没有相互缠绕,在这千钧一发良机不再的一瞬间,好个赵教头,乘浪里飞右手受到羁绊扭身略滞的当儿,飘飘一记绵掌不偏不倚地印在浪里飞右肋上,尽管浪里飞中掌时本能扭体,但手被对方缠住,身体便扭不到位,着着实实中了一掌。赵教头浸淫绵掌数十年,掌力岂同小可,饶是张元武排打功扎实,表面皮肉未伤肋骨未断,内腑已受重创。不过赵教头也好不到哪里去,为了一举击伤对手,在掌中对手时他左掌集中了全身功力的八九成,只留一两成功力在右手上与对手硬抗。在赵教头掌触自己右肋瞬间,张元武明白自己中计了,也明白自己难以幸免,生死攸关之际突然心中灵光一现,神通的诀窍豁然贯通,精气神立时如水**融,激发起全身的极限潜能,右手奋劲一抖,一股断金切玉的狂猛力道沿赵教头的手骨循臂而上,同时抓住赵教头的手腕一拗,赵教头的右手只留两成功力哪里抵敌得住,幸而赵教头乃骨科圣手,对人体全身的骨格了如指掌,又预先算计到会遭此一击已有防备,微微一震右膀立即脱臼,浪里飞的垂死一击力道传至右膀即止,即便如此整只右手的大小骨头均已根根寸断,接近手腕处的臂骨也被拗断穿肉而出。

    场中诸人尽皆大惊,短短的一眨眼间两人竟拼成两败俱伤,双方阵营中各掠出数人接应。张元武刚被自己人扶住,再也憋不住一股血箭脱口喷出,内中夹杂着一些细碎肉块洒在地上,显然内腑已被震碎,大瞪着双眼昏了过去。赵教头自己用左手点右肩的穴位止住出血,摇头拒绝自己徒弟们的扶助,顾不得接骨疗伤,左手在怀中一阵摸索,掏出一个紫檀木小匣,小匣的棱角已经磨掉光可鉴人,可见从未离开过身畔,他手托小匣不退反进,不顾怒目而视的大西人,几步走到国舅爷面前,把小匣递过去道:“先生,在下失手误伤了贵方张壮士,深感内疚,匣内是在下先师临终时留下的一颗少林寺小还丹,先师保管了二十年传与在下,在下保管了三十多年,此丹的功效众所皆知在下就不赘言了,请阁下尽快给张壮士服下,不出三月便可还阁下一个活蹦乱跳的张大将军了。”

    国舅爷喜出望外道:“谢教头,两军交锋刀剑无情拳脚无眼,优胜劣败强存弱亡死伤在所难免,岂敢妄承教头美意,慨赠珍藏数十年少林疗伤圣药。”口中虽如此言语还是伸手接过紫檀木匣,顺手递给身旁的王副将军,王副将军赶紧赶到张元武躺卧处着手救治。

    “说实话,救治张壮士一大半还是为了我自己,张壮士在平落百姓眼里就是活菩萨,今天之事若是张扬开来,知晓他死在我手上,平落百姓的唾沫星子都会把我淹死,我赵奇宽日后还在平落混得下去么?”赵教头忍痛自嘲道。

    “教头说笑了,大恩不言谢,教头大恩我大西人定然铭记在心,今日事毕必有重报。”国舅爷拱手谢道。

    赵教头淡淡一笑不再言语,由徒弟们搀扶着,回到己方队伍里自己对自己接骨疗伤去了。

    锦袍老者对国舅爷道:“依尊驾看,这一场的胜负该如何算法?”

    “两败俱伤算平局罢。”钱将军抢答道。

    国舅爷止住钱将军:“不能如此算,虽然双方都得手,双方都带伤,但赵教头尚有再战之能,张将军已经垂死昏迷,这一场实乃大明方胜。”

    锦袍老者道:“尊驾胸襟广阔光明磊落令人佩服,时已不待我们马上进行下一场如何,我们的将领都是反清的勇士,任一方的伤折都是反清阵营的损失,希望接下来的比斗真正做到点到为止,不要再有人负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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