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弇要发兵直捣邯郸之言,让刘秀心头一振。
从座上宾急速变身为通缉犯,刘秀这些日子除了不适应,就是无不在琢磨,要是有一支兵马在手,怎么也能跟那个王郞抗一抗而不必这般“望风而逃”。
先前的耿纯,倒是有兵可用,可现在跟耿纯失去了联络,再说他那支只有不足千的队伍要对付赵王刘林长年豢养的府兵和骑兵,再加上这些日子被王郞“招魂”般招过去的郡县可能会撒出来的兵马,好像几乎没有胜算。
而现在遇到了耿弇,那上谷渔阳的两支骑兵在大汉境内是出了名的骁悍,若是能为己所用,或许真能就此调头揍那个王郞呢?或许这就是灭掉或收服邯郸,以至收服那些换旗如换衣的郡县,以至整个河北的转机呢?现实的窘迫和危急,让刘秀犹如身在昆阳被围之时,若再不冒险豁开个出口,就真的被围死了。初次见面的耿弇并不确实了解的上谷渔阳之兵,一下子就被刘秀冒险纳入了反击计划中。
刘秀必须冒这个险了。僚属们正用热切的眼光望着主公,希望主公赞同耿弇的提议,谁也不甘心做一只惶惶丧家犬,没有人不想杀进邯郸,重振汉官虎威。
要知道自从冒出个王郞称帝,郡县纷纷倒戈,这支行大司马的招抚队伍里也不是没有墙头草。除了奉阴识之命跟从刘秀的人之外,逃离的侍从已经不少了,大都是各人带来的门客和手下,僚属们大部分人已沦为“单身”追随主公,只因为心中那不曾磨灭的共同理想以及跟主公之间的那份信义。
刘秀理解僚属们所思,但做为这些人的首领,刘秀即使是冒险也要有部署。刘秀微笑着招呼耿弇坐下,又对冯异邓禹几名僚属道,
“你们看看,伯昭比我们都年轻,却大有勇识!唯今之势,上谷渔阳的兵马,如果可能,必要借来大用。我也知道,伯昭虽用过兵,但上谷兵权毕竟掌于耿太守,渔阳的彭太守,我来蓟城之前给他发信请他来蓟城见面,未知如何,现在也只是先前招抚之谊,跟伯昭尊父子虽为友盟,但这两支骑兵能不能调动,就请伯昭前去尽力吧。话说到这儿,我最虑的是,刘子舆必须剿灭,但一定要一举成功,否则别说是陷乱世于后患无穷,我们这些人也免不得身死名败。所以,兵发邯郸,不得不求个更全之策,各位,可有什么要说的么?”
僚属们都明白了,主公也恨不能现在就把上谷渔阳两支精兵拿在手中,可是又让耿弇尽力去“借”,就是说只能把血气方刚的耿弇看作是借兵的“说客”。说到底,上谷兵权在人家他爷手中,渔阳的更是又隔了好几层了,现在眼看整个河北都在刮“王郞风”情况下,年纪轻轻的耿弇面对两支精兵,除了言“借”,还能做什么?离手握精兵去打邯郸,恐怕不像他说的那样简单,还远着吧。是不能把剿灭王郞的希望都放在耿弇身上,可除此之外,要打邯郸拿什么打呢?这时只听臧宫言道,
“主公,昆阳围战那会儿,我们在外头打莽军的也不过是几千人,他们号称四十二万不也被我们打得七零八落了?只要上谷渔阳的兵到,凭我们这些勇夫,我看邯郸可下!”
臧宫带兵足够勇猛,也正是这里面所有带过兵打过仗的僚属们的共同之处。昆阳以少胜多,有莽军调动不应时的因素,更有昆阳城内外的汉军异常锐勇轻死的原因,胜在把有限的兵力部署得当上,更胜在抱成团不要命的气势上。
臧宫的意思是,任他邯郸怎样,总比不上王莽的四十二万,只要拿出当初那股劲儿来,出奇不意的胜利是可以重来的。他言语一出,同历过昆阳之战的王霸和傅俊也随声附合。
更习惯于沙场上对敌的将领,早就想揍王郞了,一听可以有兵便手痒痒,容易忽视其他。而刘秀看了他们一眼,一皱眉,带着严厉道,
“我问你们有没有更全之策,没问邯郸可下不可下!”
刚刚发言的三人立时噤声。主公言辞很少严厉,他总是在平和中透出那种威势,一种让人愿意服从拒绝不得的威势,一旦露出严厉,那说明问题已经很严重以及属下做的真的不妥。
而对刘秀来说,这些一直跟随的忠心老属下,不必跟他们客气。我刚说了上谷渔阳的兵还不定怎样,你们就用人家的兵把邯郸下了?我现在不想欣赏“勇夫”,连妥妥的兵都没有,“勇”还不到时候。刘秀接着道,
“邯郸不比昆阳,昆阳于我们,有天时地利人和,虽然兵少,却可大胜。邯郸是大都,城池坚固,几代赵王经营多年,看似乌合之众,其实不弱,刘子舆又正在风头上,跟附者又多是本地人,势力人脉盘根错节。邯郸于我们,不能小觑。打是一定的,我只想多一份把握,你们却只顾逞匹夫之勇……”
其实刘秀还想说,就算上谷渔阳的兵能来,人家可是当地太守带出来的精骑,咋能到了这边就听你们指挥了呢?到时候你们也只能尽力配合那两位太守或者太守派出来的将领,就算派耿伯昭,你们也得给这个年轻人打下手。谁让咱什么也没有啊。
可当着耿伯昭的面儿,刘秀还是把这些话咽了回去。而耿伯昭有些愣怔地看着这主从几位,大概还没适应新主公从宽厚温和变威凌严斥。刚成为僚属的耿弇哪里清楚,主公无需跟这些老属下客气,而老属下们也不会介意主公偶尔外露的严厉,反而自知失言,纳头低眉。这时只听邓禹笑呵呵地开口了:
“主公莫急莫怒,臧君翁是想早立战功为主公分忧啊。依属下看,伯昭和我们可以分头行事。请耿伯昭去尽力调两郡兵马;我们,不如就在此地募兵,河北多好勇善战之士,只要能募到一支兵,咱们有臧君翁王元伯傅子卫冯公孙铫次况还有……就不一一说了,哪一位站出来不是能训兵带队的好手?到时候两方面兵马汇集,共捣邯郸,可不多一份胜算?”
就地募兵,虽然仓促得有赶鸭子上架之嫌,但也不失为一个办法。毕竟谁有不如自己有,有了自己的兵,不但心里有底儿,也确实多一份胜算。可这兵,能募得来么?刘秀没敢想。现在这个情势,那些“好勇善战之士”有没有愿意来他刘秀手底下当兵的呢?拿什么条件去募啊,总不能只举着那些“为国为天下”的高义吧,能像这些依旧坚挺的僚属们和新僚属耿弇站得那么高的人毕竟少之又少。现实的利益保障,就连最起码的穿衣吃饭,刘秀也不敢下保。
但刘秀没说这个办法不可靠,只表示可以试试,但没交待以什么条件去募兵。刘秀已在默许中和僚属们达成了默契:尽力去吹,许诺要许得像那么回事,先把人招来再说。
募兵的具体任务落在了王霸头上。原因是王霸那似堵墙似的身量,像是在军中吃喝不愁的;嗓门大,颇会几套说辞;脸色又黑,若是因说了不切实际的话而脸红,一般人看不出来。另外几个高壮的,如铫期傅俊等,也暂充为王霸的募兵“副手”。
而耿弇没有马上启程回上谷,在留宿的客栈里被刘秀详细询问两郡兵马情况,以及要如何说服渔阳太守彭宠;如果两郡兵马都可调用,大概由谁统领比较好,两郡兵力如何配置最佳,南下在哪里如何汇兵,如何迅速进攻邯郸等等。
而正当耿弇跟刘秀把事情都说得差不多了,就要启程往上谷去的时候,募兵的王霸和他的“副手”们也回来了。
刘秀看到那几个出去的时候还意气风发的彪形大汉,此刻却每人矮了半头,满满的沮丧之色,而且出去几个人回来还是那几个。不用问刘秀也明白了,那曾经不敢想的最坏的结果出现了。
兵,一个也没募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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