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醒来时，雪依旧在下。
午后他像往常一般在雪中练刀。山上风雪大，昨天一天，那座已经堆了十余丈的石山上，就积起能没过膝盖的雪，没办法，他只能采完石头后边扫雪边往上面堆，不这样的话石山很有可能坍塌。这样一来他练刀的时间就往后拖了将近两个时辰。
算算时间如果练刀的话就会耽搁山上众人的晚饭，想了想他还是决定先做完饭再下来，反正雪地即便到了夜晚，依旧有些光亮。
匆忙地做好，吃过一些，在墙上写了几个字将碗筷丢给老白之后，他拎着刀就再次来到了山谷间，自己堆起的那座山前，开始按照往日的计划练习刀法。
本来这是个很寻常的夜晚。
雪依然在下，风声呼啸着，往日里这时候升起的云雾，可能因为严寒并未出现。
以前他在山上庭院中练刀，如今他在雪中荒地上练刀，他并未觉得有多大区别，所以一下又一下，忘我而认真。
直到练完，收刀，闭目凝神的他猛然感觉到似乎有什么在看着自己。全身陡然间绷了起来，手中刀向着自己直觉所示的方向飞掠而出。身体却以“之”字形迂回前进。
没有人。或者说没有什么在那里。
但他依旧没有放下戒备，冲到跟前捡起刀之后，身体很快地奔跃到自己堆起的石山之上。
已经有十几丈的高度，勉强能越过近处树林的乔木顶部。
站在那里看了一会儿，眼睛不停扫向那片山林。
一会儿后，林思寻笑了。就在他视线所及的远处，一小片原本落满积雪的树顶晃动了一下，露出苍翠的枝干。
这次他放下心来，但仍旧小心地走进那片因为下雪亮堂许多的树林边上，四处寻找着，最后终于在一棵巨大塔松下看到了一个还没来得及被雪掩盖去的脚印。
妖兽的脚印。
他在树身上留了一个记号，然后就拎着刀离开了。
漫天风雪，很快就将大地上存在过的所有痕迹抹去。走在山道上看向岛下的紫海，那些原本还泛出些紫蓝的海水似乎一夜间就变成了幽黑色，而且似乎也被这严寒所侵，没有了往日波涛起伏的那种气势。
听师父说，每年紫海会有半个多月结冰。算算时间，这个冬天过去的时候，也正好是学宫同门出发前往大泽古界探险的日子。他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可能前往，据说今年歧山学宫得到了六十个名额，掌门一脉历来对此不热心，所以六十个名额全部被九院所分。
九院之中，论及弟子数量，玄武院百草洞律院和赤焰峰人都有百余人，次之的便是竹院落羽山和缚离院的百十人，而人数最少的，除了门中素来势弱的伏牙一脉，剩下的却是堪称除了掌门一脉歧山宫，攻击力最强的飞雪峰。
此次名额分配除了飞雪峰的三个毫无异议，其他八院都争夺甚烈。
在林思寻看来，自己这个师父恐怕也得不到太多名额，据说宗师境之下原则上都能进入古界，只是先天境中人进去之后会被压制境界，而先天之下则毫无影响。但历来古界降世，各门各派所派出的，鲜有先天之下的弟子。
道理很简单，即便被压制境界，这些境界高的弟子也比未至先天者更强大。
况且自己如今只是洗髓，虽说隐隐感觉出最近的进境又快了些许，但鬼知道什么时候能才会到破关的瓶颈。
跟自己相比，冷白走一遭的可能性就大得多。冷白在一个月前心经的修为恢复到了原来的“叩玄”境，而歧山这套心法在冷白身上发挥出来的威势也颇为惊人。原先他最多只能抗动七八丈方圆的巨石，而如今却能扛起十余丈。也正是因为心法上的进境，让他在几天前就完成了课业。而且似乎顺便掌握了一门道诀。
回到山上，洗菜做饭，跟众人一起吃饭，而后像往常一样去伏牙西边悬崖前的一块空地上打坐入定。
他盘膝而坐，破刀横放于腿上，四周俱是被狂风吹拂如狼牙丛起的冰雪。
他时而悟刀，时而悟道。
而在百丈外的庭院之中，莫歧手中端着一盏热茶，眼望向那边静默而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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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以为天亮了会晴朗一天，谁想到早起推开窗，扫过的地面上又是雪白一片，雪花纷纷扬扬，似乎比前两日下的更大。
林思寻站在门口，莫名其妙想起了前世的天气预报来，不过这个名词一闪过脑海自己就笑了。
吃过早饭，去那片砍柴专用小树林转了一圈，半个时辰不到，就带着一小捆木柴走了回来。这时刻六师兄和七师兄已经去了伏牙山西北边的一处密室修炼道法去了，八师兄和九师兄则不知所向，冷白不用说在祠堂那里的静室打坐。整个山顶显得空空荡荡。
林思寻放下柴火，拎起放在厨房门口的斧头和自己的破刀，就顺着风雪漫卷的山道上行去。
这一天有些奇怪，虽然风雪大，但山谷间却仍旧有云雾缭绕不散。想着可能是风太小，所以卷不走这些冷雾，也就安下心来做自己的课业。
堆山对林思寻来说从来都只是时间问题，在看上去瘦弱的身躯中，蕴涵着极为巨大的力量，这也是他敢于独闯飞狐原的依仗之一。况且他从来没有认为过莫歧会害自己，最多是无用功罢了。所以开始的时候他的心里就并不抵触，而如今他哪里还不知道，这样的课业其实就是促进他本身原来真元与心经快速融合的方法。
而且作用还不仅在此。
日复一日地劈砍，日复一日的堆砌，他似乎接触到了更为玄妙的东西。他说不出来，但能隐约感觉到。
他和以往一般将自己那把刀放在石山之下，挥着斧子叮叮当当地将山壁上的一大块岩石砍出整齐如棋格子的纹路，再用斧背挨个敲击其上，最后在最中间那块石头上狠狠一敲，整块巨石就从山壁上脱落下来，变成了一丈见方的石块……
忙到将近中午，看到石头的量足足能够堆起三丈才停下来，想着好多日子没去两座山峰间那片水潭中洗浴，趁着还有些时间倒是可以一去。前些天采石就看到那处潭水在冒水气，在他看来八*九不离十，那是一处温泉。
然而走到石山下，他却愣在了那里。
那把破刀不见了。
地上看去什么痕迹也没有，而这个时候的紫海，几乎没有什么飞鸟，那些飞行妖兽早就被缚离院所驯化，也不可能。可是刀确实不见了。
他放下斧子，并没有走近。而是推下身上的袍子张开，站在自己记得很清楚的那个位置前，用力扇动衣衫。
平地起风，地上雪花飞舞落向四周。
在一片洁白的雪地上，赫然有一个浅浅的，几乎已经消失的熟悉脚印。
雪落下，很快又遮盖住。林思寻看了眼山顶方向，还是转身回头，向着那片风雪中依旧幽深的山林走去。
做的标记还在，只是林中哪里还寻得到痕迹。以之前那个脚印被埋藏的深浅程度，林思寻很容易得知，那只妖兽早已经离开。
但他路过那棵树的时候一刻也没有停留。
那把破刀在他人看来也许像一块废铁，甚至连废铁也不如，但对他来说，那是从记事起就陪伴着他的唯一的朋友。
或许以前，这只是那个在自己穿越前就魂飞渺渺的男孩心中最大的执念。但从接受他的记忆后那天起，这就是他的。
他躲不掉，更不愿躲。
就算知道山上师父师娘，即便是九师兄前来也会安全很多。或者让他能有时间去拿自己的狼皮大氅和那套大师父交给自己的法甲，他也会轻松许多。
他还是一刻不停地踏进了林子。
因为五年后他再次感觉到：
手中无刀，原来这般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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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的，总算是回来了。”
紫海北岸，风雪狂猛，往日灰暗的沼泽如今早已寒白一片，那位两日前还在苦泽北部出现的年轻人，此时竟已来到紫海边。而身上赫然又换了一张金黄色的狼皮大氅，而他的肩上更是搭着一件更为华美的白色皮毛。年轻人看向视力所能及的那面大湖，漫天风雪中幽黑如墨，嘴角轻挑，自言自语道。
回头瞅瞅来时路，心中腹诽着，这片沼泽也没有传说中那么凶险嘛。却浑然不去理睬，自己已经达到宗师境的修为。
再往前走没多远，他从怀中拿出一方玉牌，在前方虚空处轻轻一按，原本透明的空气中陡然间青光大盛，如一片水波流动着汇聚到那方玉牌上。而后他伸出手指对着玉牌轻轻一点，一束耀眼红光从指间飞出，在玉牌上一闪而没。
之后青色波光退去，那面玉牌也归于沉寂。从空中轻轻掉落下来，正好落在他的手中。他塞进怀里，哈哈一笑，一步走到紫海边上。
“去哪儿呢？”他有点发愁。
这时候回伏牙山，肯定会被师父拉去帮吵架，早在回来前他就通过宗门渠道得知大泽古界降世，想想那处地方也不知道开放过多少次，最近这千年来也没听说谁得到过逆天的宝贝，怎么师父就这么上心呢？而且现在山上似乎没几个人适合去吧……
脑子里乱糟糟的想了一通，最后抬头看向偏东一处，风雪中什么也看不到，但他却知道那里有一座山。
“罢了，先去下飞雪峰吧。反正早晚要找一下司马老头儿。”
自语罢，也不见他浑身哪里有剑鞘，一把红黑色仙剑就出现在了身前，他轻轻踏上去，周身蓦然出现一道浅浅红色光罩，然后那把仙剑便在海面上风驰电掣般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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