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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100章 玖捌 聚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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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甄荣还没瞧见人,只听这豪迈的笑声,已知道这是什么人了,心里立刻暖和和的,像是喝了一壶酒。

    张富也知道这是什么人了,却不禁暗中皱了皱眉。

    这人是甘宁。

    笑声中,几个歪戴着皮帽,反穿着皮袄的大汉,已拥着神采奕奕,满面红光的甘宁上了楼。

    酒楼上的小二也在皱眉头。这悦宾楼可不是寻常地方,江湖豪杰,他们是欢迎的,但这些市井无赖今日怎的也敢上楼?

    几个小二暗中递了个眼色,两个人迎了上去,一个人却悄悄绕进后面的账房,甄荣突然开心起来。

    她知道这又有好戏瞧了。

    甘宁敞着衣襟,腰里还挂着那葫芦,一双大又亮的眼睛,正带着笑在四下转来转去。

    店小二已迎了上去,皮笑肉不笑地道:【对不起,这儿客满了,各位上别处照顾去吧。】

    甘宁那条剑也似的浓眉微微一轩,道:【那不是还有空位子么?】

    店小二冷冷道:【空座都有人订下了。】

    甘宁身旁一个稍长大汉怒道:【什么人订下了,明明是狗眼看人低!大爷照样花得起大把银子,你凭什么不侍候大爷们?】

    店小二冷笑道:【你有银子不会上别处用去?这儿就算有空座,今天就不卖给你,你又怎能咬得下我的卵子?】

    那大汉怒吼一声,登时一拳击出,却不知店小二也有两下子,一个虎跳,竟然闪了开去。

    于是店小二全都拥了上来,那些大汉也挽袖子,瞪眼睛,两下大声喝骂,立刻就【乒乒乓乓】打了起来。

    但还没打两拳,六七个店小二,突然一个接一个的飞了起来,一个接一个滚下了楼去!

    甄荣暗中拍掌笑道:【老鼠出手了。】

    满楼豪杰,本都未将这回事瞧在眼里,此刻却不禁心头一震,眼睛一亮,几百道目光,全瞧在甘宁身上。

    甘宁却仍是嘻嘻哈哈,若无其事,笑道:【咱们自己找座位坐,若没有人侍候,咱们就自己拿酒喝,反正今日咱们在这悦宾楼吃定了。】

    四个大汉一齐笑道:【对,就这么办。】

    甄荣邻桌的美少年,轻笑道:【好一条汉子,好俊的身手。】

    另一人却道:【身手虽俊,今日只怕还是要吃亏。】

    这时人人都已瞧见,后面的账房里,已有几个人走出来了──甘宁也瞧见了,已停住了脚步。

    喧哗的酒楼,立刻安静了下来。

    甄荣本想与那人打赌:【甘宁绝不会吃亏的。】

    她瞧见自账房中出来的那几个人,神情却立刻变了,像是要说什么话,但又终于忍住了。

    她邻桌的美少年又在悄声低语:【他怎的今日也在这里?】

    另一人道:【这倒的确有些奇怪。他虽然是这酒楼的主人,但终年难得来一两趟,小弟倒真的没想到他今日会在这里。】

    美少年唏嘘道:【他既在这里,这莽少年只怕真的要吃亏了。】

    他们口中所说的【他】,显然便是自账房中当先走出的一人──其余六七人,有如捧凤凰般围在他四周。

    只见他身材不高,气派却不小,身上穿的件蓝色长衫,虽不华丽,但剪裁得却是出奇的合身,叫人看着舒服。

    他看来年纪并不甚轻,却也不甚老,面色不太白,却也不黑,眼睛不算大,却教你不敢逼视。

    他唇边留着些短髭,修剪得十分光洁整齐,就是这一排短髭,才使他那严肃的面上显得有些风流的味道。

    总之,此人从头到脚,都透着股精明强悍之色,无论是谁,只要瞧他一眼,都绝不会轻视于他。

    他身上并没有一件值钱的东西,但无论是谁,只要瞧他一眼,便可瞧出他是家财百万,出身世家的豪富。

    此时此刻,有这样的人物走出来,自然更是引人注目,无论识与不识,都不禁在暗中议论:【这莽少年一定要倒楣了。】

    但甘宁却仍然满面笑容,一双大眼睛,瞬也不瞬地瞪着他,就算他的目光是刀,甘宁也不在乎。

    这蓝衫人目光却未盯着甘宁,只在酒楼四下打着转,一边和认得他的人连连打招呼,一边笑道:【朋友远来,兄弟本该早就出来招呼,只是……】

    甘宁大笑道:【你怕朋友们要你请客,自然躲在账房里不敢出来。】

    蓝衫人只作未闻,还是笑道:【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还请各位原谅……】

    甘宁笑道:【这儿的招待确是不周,原谅不得。】

    蓝衫人道:【各位还请安心喝酒……】

    甘宁道:【有人在旁打架,谁能安心喝酒。】

    蓝衫人每句话都未说完,每句话都被甘宁打断了,但他面上却全无激怒之色,只是目光已移向甘宁。

    甘宁道:【瞧什么?不认得么?】

    蓝衫人道:【确是眼生得很。】

    甘宁笑道:【不认得最好,认得就打不起架来了。】

    蓝衫人笑道:【兄台要做别的事,还有些困难,但要打架么,却容易得很,只是此地高朋满座,你我不如下去……】

    甘宁道:【没人瞧着,打架有什么意思。】

    蓝衫人终于微微变色,道:【如此说来,你是成心拆台来的。】

    甘宁笑道:【你拆我的台,我自然要拆你的。】

    蓝衫人仰天狂笑道:【好,我……】

    甘宁道:【你不必亮字号。我既要拆你的台,不管你是谁,我好歹是拆定了,你亮字号那有个屁用。】

    蓝衫人怒道:【好横的少年人。】

    甘宁大笑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得罪了我,那保管没完没了。】

    蓝衫人身旁两条紧衣大汉,实在忍不住,怒叱一声,双双抢出,四只碗大的拳头挥了出去,口中叱道:【下去。】

    【下去】两个字说完,果然有人下去了。

    这两条大汉武功竟不弱,不但拳风凌厉,而且招式也有板有眼,两人一个攻上打左,一个击下打右。

    这四只拳路委实将甘宁上下左右封死了。

    哪知甘宁出手一格──运使【刚体】,他两条手臂竟像是生铁铸的,那两条大汉顿时间只觉整个身子全麻了。

    甘宁已乘势扣住他们的手腕,一招【随波逐浪】,乘着他们前扑之力还未消失,借力使力,轻轻一托一带。

    那两条大汉**十斤的身子,竟也像是两只风筝飞了出去,【咕咙咚】,一齐滚下了楼。

    这一来,满楼群豪更是耸然动容,就连【雄狮】雷铜与碧月姥都不禁长身而起,要将这少年瞧清楚些。

    甘宁带来的兄弟们早已轰然喝彩起来,震耳的彩声中,只有那个面前摆着七八只酒壶的小老人,他还是在安坐品酒。

    甘宁望着那蓝衫人笑道:【怎样,可是该轮到你了。】

    蓝衫人一言不发,缓缓脱下了长衫,仔仔细细叠了起来,交给他身旁一个跟随的大汉,才缓缓道:【请!】

    在搏斗的生死关头中,蓝衫人居然还能如此镇定,生像是脑中早已有必王的把握,否则又怎会如此沉得住气。

    甘宁却大笑道:【要打便就出手吧,请什么?你心里恨不得一拳打扁我的鼻子,嘴里却还要客客气气,这当真要笑掉我的大牙了。】

    蓝衫人神色不变,仍然抱拳道:【请赐招。】

    甘宁道:【你怎的如此麻烦?我早已告诉你,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你若不出手打我,我为何要出手打你?你又没给我戴绿帽子。】

    蓝衫人道:【你是万万不肯出手的了?】

    甘宁笑道:【和人打架,我从来没有先出手过。】

    蓝衫人道:【真的?】

    甘宁道:【告诉你是真的,就是真的。喏,喏,喏,此刻我站在这里,全身上下,你瞧哪里顺眼,只管就往那里招呼。】

    蓝衫人上上下下瞧了他几眼,转过身子,自身侧那条大汉手里取回那件长衫,伸手抖了抖,缓缓穿了起来。

    甘宁奇道:【你这是干什么?】

    蓝衫人缓缓道:【在下与人交手,也是从不先出手。你既不肯出手,我也不肯出手,这场架如何打得起来?】

    四下抱了抱拳,笑道:【各位还请安坐饮酒,今日这酒楼的酒账,全由小弟一个人侍候了。】转过身子,扬长走了回去。

    这一着倒真是大出别人意料,不但甘宁怔在那里,满楼群豪,亦是人人目定口呆,哭笑不得。

    群豪都只道这一架必定打得热热闹闹,轰轰烈烈,哪知雷声虽大,雨点却一滴也没有落下来。

    这其间只有甄荣是一心不愿他两人打起来的,只因这两人无论是谁败了,她心里都未见舒服。

    此刻她当真从心眼里觉得开心得很,又觉得好笑得很:【他果然还是老脾气,没有把握打赢的架,他是决不打的。】

    片刻之前,这楼上真静得连针落在地上还可听见,此刻却似开了锅的滚水般,热闹得令人头晕。

    有的人在暗中好笑,有的人在暗中议论,有的人也不免在暗中有些失望,这热闹竟未瞧成。

    但无论如何,能白吃白喝一顿,总是不错的。

    甘宁和他的兄弟倒终于找了张桌子坐下,也不用他开口,好酒好菜已流水般送了上来。

    甄荣眼珠子转来转去,突然站起抱拳向邻桌那美少年道:【请了。】

    那少年怔了一怔,只得也站起,道:【请了。】

    甄荣瞧他满头雾水的模样,心里不觉暗暗好笑,口中却忍住笑道:【兄台请过来喝一杯如何?】

    那少年道:【这……这……兄台有家眷在旁,小可怎敢打扰?】

    甄荣道:【没关系,没关系,他反正也不是什么大姑娘小媳妇,说起来,他简直根本就不是个女人。】

    那少年眼睛都直了,瞧着她身侧扮成女子的张富,心中暗怔:【这不是女人是什么?这人莫非是疯子。】

    甄荣瞧他如此模样,更是笑得肚子疼。她咬了咬嘴唇,好容易总算忍住了笑声,道:【小弟是说我这侄女这一刻虽略有不适,但平日脾气却和男子一般,兄台千万莫要顾忌,快快请过来便是。】

    那少年这才透了口气,笑道:【原来如此……】

    他瞧了甄荣几眼,只因还觉得这【少年】并不讨厌,犹疑了半晌,终于亦自抱拳笑道:【既是如此,小可便打扰了。】

    两人坐下,各自喝了一杯,甄荣眼睛始终直勾勾的瞧着这少年,这少年反被她瞧得低下头去,讷讷道:【不……不知兄台有何见教?】

    甄荣笑道:【小弟觉得兄台面熟得很,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那少年沉吟道:【哦……不知兄台大名可否见告?】

    甄荣眼珠子转了转,道:【在下刘新。】

    那少年悚然动容,失声道:【兄台竟是刘新?】

    他声音喊得这么大,甄荣倒真吓了一跳,生怕被雷铜听见。幸好楼上此刻热闹已极,根本就没有人留意他们。

    甄荣这才松了口气,道:【你……你认得我?】

    那少年叹道:【小弟虽不认得刘先生,但刘先生的大名,小弟却早有耳闻。】

    甄荣道:【哦……我竟如此出名么?】

    那少年正色道:【刘先生虽有高士之风,不务虚名,但小弟却有几位朋友,异口同声,全都说刘先生乃是今日蜀中湖中第一人物,不想小弟竟有幸在此相见。】

    也不知怎的,甄荣虽然已对刘新恨之入骨,但听得别人称赞刘新,仍是觉得开心得很,笑道:【哪里哪里……兄台过奖了。却不知兄台高姓大名。】

    那少年道:【在下王商。】

    甄荣道:【王商?莫非是王家堡的公于?】

    那少年笑道:【不敢。】

    甄荣拍掌道:【难怪我瞧你如此面熟了,原来你是王累的兄弟。你的面貌,的确和家兄有七分相似。】

    王商动容道:【刘先生莫非认得家兄?】

    甄荣道:【认得认得……】

    王商喜道:【小弟此番,正是为了寻找家兄,是以才出来的。刘先生游迹遍江湖,想必知道家兄的下落。】

    甄荣心头一凛,突然想到王累或许也跟着吴兰等人到侠客庄去了,或许也死在侠客庄里。

    幸好她易容之后,面色虽变,别人也瞧不出,当下强笑道:【在下月前虽见过令兄一面,但他的去向,却不知道了。】

    王商叹息一声,道:【我兄弟二人出堡已有半年,如今家兄音信全无,家父家母,俱都在关心记挂着他,是以小弟无颜归家】

    甄荣赶紧岔开话题,说道:【在下瞧此地群豪毕集,想来必有盛事……是什么事?兄台可知道?】

    王商道:【此事说来,倒真不愧是一盛举。只因农家门主之位久悬,是以农家弟子柬邀群豪来到此地,为的自然是选门主了。】

    甄荣凛声道:【原来竟是这件事。】

    这件事自然与张富有关,她忍不住扭头瞧了张富一眼,却发觉王商的目光,也正在偷偷去瞧看张富。

    这少年已说了许多话,有时欢喜,有时叹息,但无论他在说什么话,每说一句,总要偷瞧张富一眼。

    要知张富本就是个风流俊俏的人物,如今扮成女子,在灯光下瞧来,当真是天香国色,我见犹怜。

    尤其是他那一双桃花眼,更是勾人魂魄。他此刻心里正是哭笑不得,流入目光中,却似嗔似怨,令人**。

    王商竟不知不觉瞧得有些痴了。

    甄荣却几乎要笑断了肠子。她一生之中委实再也没有见过如此好笑的事,眼珠子一转,突然道:【王兄,你瞧我这侄女怎样?】

    王商的脸立刻飞红起来,垂下了头,道:【这……咳,咳咳……】

    他实在说不出话,只有拼命咳嗽。

    甄荣忍住笑道:【唉,我这侄女年纪可也不小了,只是眼光太高,是以直到今日还未找着婆家。兄台若有机会,不妨留意留意。】

    王商红着脸,扭捏了半晌,终于壮起胆子,问道:【不……不知要……要怎么样的人物?】

    甄荣道:【第一,要少年英俊;第二,要出身世家;第三,要……呀,对了,像兄台这样的人物,就必定可以了。】

    王商又惊又喜,又有些害臊,却又忍不住偷偷去瞧张富,瞧了一眼,又赶紧垂下了头。

    张富却恨得牙痒痒的,哭笑不得,既恨不得将甄荣舌头咬断,更恨不得将王商两只眼珠子挖出来。

    甄荣弯着腰,捧着肚子,虽已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却又不敢笑出声音,一个头几乎已钻到桌子下面。

    突听一人大呼道:【刘新……刘公子。】

    甄荣一惊,抬头,【砰】的,头撞上桌子,撞得她费星直冒,她也顾不得了,赶紧扭头向呼声传来之处去瞧。

    只见【雄狮】雷铜已推开窗子,正向窗外放声大呼道:【刘新……】

    立时甘宁的身子也已箭似的自窗子里窜了出去。

    王商奇道:【刘先生在这里,他们为何却向外呼唤?】

    甄荣怔了一怔,道:【这……我怎会知道。】

    王商道:【嘿,只怕是有人同名同姓亦未可知。】

    甄荣拊掌笑道:【对了,世上同名同姓的人,本就多得很。】

    她知道甘宁一下去,必定会将刘新拖上来的。

    她眼睛便不由自主,直望楼梯口瞧,一颗心也【噗通噗通】的直跳,真的几乎要跳出嗓子眼了。

    此刻她心里是惊?是喜?是怨?是恨?

    天知道……只怕天也不知道。

    甘宁果然将刘新拉来了。

    两人的身子还未上楼,笑声已上了楼。

    只听刘新笑道:【你这老鼠,眼睛倒真尖。】

    甘宁笑道:【可不是我瞧见你的,是别人。】

    甄荣咬紧了牙,握紧了拳头,眼睛瞪着楼梯口。

    这冤家,这可爱又可恨,这害死人不赔命的冤家,你为何又来到这里,又来到我眼前?

    她瞧见了这冤家的头。

    然后,是两道秀逸而英挺的眉……一双神采奕奕的眼……然后,便是那淡淡的懒散的笑容,就是这害死人的笑容,迷死人的笑容!天下人人都会笑,为什么他的笑容就特别令人心动?

    甄荣虽然握紧拳头,但手还是不由自主抖了起来。她真恨不得将这双拳头塞进刘新的嘴,好教刘新永远笑不出。

    只有刘新和甘宁,张千竟不在,甄荣却全未留意。瞧见刘新,别的事她完全不留意了。

    这时酒楼上群豪的眼睛,也不觉都来瞧刘新──就连那品酒的小老人,神情也似乎变得有些异样。

    【雄狮】雷铜更早已大步迎来,大笑道:【刘公子还记得雷某么?】

    刘新失声笑道:【呀,原来是雷大侠,幸会幸会。】

    甘宁笑道:【瞧见你的,就是他。】

    雷铜笑道:【正是如此,所以刘公子便该坐在我那桌上。】

    甘宁笑嘻嘻道:【你拉生意的本事倒不错。】

    雷铜大笑道:【我不但要拉他,还要拉你……乔某两眼不瞎,想交交你这朋友了。你既识得刘公子,那更是再好没有。】

    甘宁亦自大笑道:【好,就坐到你那桌上去。反正都是不要钱的酒菜,坐到哪里去不是一样。只是我的弟兄倒早已想瞧刘兄想得久了,也得让他们敬刘兄一杯。】

    雷铜大笑道:【一杯?既是不要钱的酒,你怎的如此小气。】

    甘宁大笑道:【是极是极,一杯不够,至少也得十杯。】他那些兄弟也早已拥了过来,一群人拥着刘新,走了过去。

    这一来酒楼上可更热闹了,七八个人抢着去敬刘新的酒,笑声呼声,几乎震破别人的耳朵。

    甄荣突然一拍桌子,道:【婆子们,扶起姑娘,咱们走。】

    王商道:【兄台怎的这就要走了?】

    甄荣恨声道:【这种人,我瞧不惯。】

    虽然瞧不惯,还是狠狠往那边盯了一眼,咬着牙,长身而起,一迭声催那两个婆子扶起张富,大步走了。

    王商呆在那里,又怔了半晌,突也赶过去,问道:【不知刘兄借宿何处?】

    甄荣此刻哪里还有心情理他,随口道:【就在那家最大的客栈。】

    蹬蹬蹬下了楼,恨不得将楼板也踢破。

    王商呆呆地瞧着她背影,喃喃道:【这位刘先生,脾气怎的如此古怪……】

    突然想起这位【刘先生】虽然走了,但那边却还有位【刘先生】,目光便忍不住转了过去……

    那边的刘先生,已喝下了第十七杯酒。

    刘新虽已喝下了十七杯酒,但面上神情却丝毫未变,甚至连目中都绝无丝毫酒意,目光仍是那么清澈,敏锐。

    酒楼上,这许多目光都在瞧着他,这些目光中,有的含蕴着好奇,有的含蕴着艳羡,有的则是赞美。

    自然,也有的是在嫉妒,有的是厌恶?

    无论别人怎样瞧他,刘新面色也丝毫不变。

    对那些恶意的目光,他既不会觉得厌恶,对那些赞美的目光,他也并不会觉得有什么得意。

    他既不会意气飞扬,志得意满,也不会意气沮丧,心怀不忿。无论在任何情况下,无论喝过多少酒,他神智永远是清醒的。

    能够将自己的神智永远保持清醒,这在别人眼中看来,自然是一件可慕可羡的事,但在刘新自己看来,这却是件痛苦──一个人若是永远清醒,他所能感觉到的痛苦,委实是比别人多些。

    人,有时的确要迷糊些的好。

    此刻,刘新望着狂笑的甘宁,心里暗暗羡慕,只因甘宁有时的确可以放开一切,忘去一切。

    甘宁若在快乐时,便是真正在快乐的。

    而刘新,刘新此刻虽也在欢乐中,但却忘不了一切痛苦的事。

    他此刻眼中所见到的虽全都是快乐的人,但在他心里,却时时会浮现出一些痛苦的人的影子。

    王越……甄荣……张千……

    甄荣走了,他不知道甄荣到哪里去了。甄荣虽是他赶走的,但他却仍不能不替甄荣担心。

    他对甄荣的无情,正也是他的多情。【情到浓时情转薄】,但……唉,这甄荣又怎会了解?怎会知道?

    韩莹呢?

    这孤苦伶仃的女孩子,此刻已落入魔掌。

    他和她虽然全无关系,但他却总是觉得应该为她的命运,为她的将来,作一番妥善的安排。

    而如今……唉,她若真的有了什么三长两短,他怎对得住自己?他一心想救她,但又该往何处着手呢?

    最后,张千也走了。

    张千是自己坚持要走的。而像张千这样的男人,若是真的坚持要走,又有谁拦得住他。

    刘新早已瞧出张千的决心,自然不会再去勉强他,只不过仍忍不住问他:【往何处去?有何打算?】

    张千没有回答。

    其实,他根本不用回答。他的心意,刘新是知道的。

    他不愿以自己的残废之身,来拖累刘新──刘新并非凡人!刘新要做的事是那么多,责任是那么大。

    他的仇恨,必须要报复,必须要自己报复;他虽已残废,却未气沮;他身体虽残,却还未废。

    他还要一个人去闯,闯出一番惊天动地的事。

    刘新不能勉强他,也拉不住他,只有眼瞧他走了,瞧着他披散的长发在风中飘飞,瞧着他身子逐渐远去。

    他身子已远不如昔日那般坚强,他肩头也有些倾斜了。刘新瞧着这些,能不为之痛心?

    半载挚友,一旦相别,别后又岂能相忘。

    这些,是刘新的心事。他心事重重,但别人都是永远也不会知道的,别。人只瞧得见他的微笑。

    只因他只愿以自己的欢笑与别人分享,而不以自己的痛苦来使别人烦恼。他已学会将心事隐藏在微笑中。

    笑,欢笑。笑声,使这寒夜也充满暖意。

    甘宁大笑道:【好,刘新,别人都和你干过了,就剩下我,我可得跟你干三杯……今日能够在这里遇到你,可真是天大的乐事。】

    刘新笑道:【我实也未想到这么快就能再见到你。】

    甘宁道:【甄姑娘呢?费兄哪里去了?】

    刘新默然半晌,一笑举杯,仰首饮尽,道:【这……你以后自会知道的。】

    甘宁没有再问了,只因他已瞧出这其中必定有些难言之隐。他喜欢刘新,所以他不愿触痛刘新的心事。

    【雄狮】雷铜道:【刘先生来到此地,莫非也因接着了农家的请柬?】

    刘新微笑道:【在下只不过是适逢其会而已……在下昨夜才知道此事,如此机会,岂能错过?是以虽未接着请柬,却也要赶来作个不速之客。】

    雷铜大笑道:【什么不速之客,农家此会有刘先生这样的人物前来,正是他们天大的面子。四妹,你说是么?】

    碧月姥轻笑道:【刘先生此番前来,最高兴的只怕就算是雷铜哥了。自从那日侠客庄一别,五哥总是挂念着刘先生的。】

    刘新瞧了瞧雷铜,又瞧瞧碧月姥,他瞧见了雷铜对碧月姥的关切,也瞧出了碧月姥笑容中的妩媚,于是他举杯笑道:【小弟且敬两位三杯。】

    碧月姥的脸,居然也有些红了。

    雷铜却大笑道:【好,四妹,咱们就喝三杯。】

    刘新连饮三杯,笑道:【如今我才知道,雷铜哥乃是世上最幸福的男子,也是最聪明的男子。】

    雷铜道:【我有哪点聪明?】

    碧月姥笑道:【他说你聪明,只因你没有去找漂亮的女孩子,反来找……找我。其实,你找到我这么丑的女子,才是最笨的哩。】

    雷铜目光凝注着她,柔声道:【我一生中所做的最聪明的一件事,就是找到你了。只有聪明的人,才能瞧出你的美,才能瞧出你比世上任何女孩子都美十倍。刘先生也是聪明人,我想,他说的话必定是真心在夸赞你。】

    碧月姥目光也在凝注着他,柔声笑道:【谢谢你们两个聪明人。】

    甘宁本在奇怪,如此英雄的【雄狮】雷铜,怎会喜欢上这样个女孩子,如今,他终于知道原因了。

    只因他已瞧出碧月姥的确和别的女孩子有所不同,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笑,都是那么温柔,那么体贴。

    但她全没有一丝做作,一丝扭捏。她虽有男子的豪放,却也有女子的细心和聪慧,无论什么人和她一比,都会觉得舒服而坦然,她就像一池温柔的水,可以洗去你的一切世俗的忧虑。

    而甄荣,却是海浪,多变的海浪。当你沉醉在她温柔的波涛中时,她却突然会掀起可令你粉身碎骨的巨浪。

    这时,碧月姥目光移向刘新,微笑道:【刘先生,你今日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是不是因为你那位美丽姑娘,又令你添加了许多心事?】

    刘新笑道:【我哪有什么心事。】

    碧月姥柔声笑道:【我知道像你这样的男人,纵有心事,也不会说的。但在这许多好朋友面前,你纵有心事,也该放开。】

    这是第一个瞧出刘新有心事的人。刘新口中虽不能承认,但心中却不得不佩服她感觉的敏锐。

    他想:这真是个不凡的女子。

    于是他再次举杯,笑道:【不知小弟可否再敬两位三杯?】

    突然间,远处一人带笑道:【那边的公子好酒量,不知老朽是否也可和公子喝几杯?】

    这语声既不雄浑,也不高亢,更不尖锐,但在雷铜甘宁这许多人震耳的笑声中,这语声听来竟然还是如此清晰──这平和缓慢的语声,竟像是有形之物,一个字一个字的送到你耳里。

    这语声正是那奇怪的小老人发出来的。 (梨树文学http://www.lishu12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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