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荣却似未曾听到,只是悠悠道:【大哥……甘宁,我真对不起,我这一生,最对不起的就是你,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你……】
眼帘一合,两行泪珠沿着面颊流下,一滴滴都滴在甘宁脸上。她再次长身,拖着张富狂奔而去。
门外,又传来她的悲泣。
甄荣的眼泪,沿甘宁的嘴角流下来,流到他脖子里,清冷的泪珠,带着辛酸而苦涩的甜味。
甘宁只觉脸上痒痒的,心里……唉!他心里当真不知是何滋味──简直不是滋味。
望着甄荣狂奔而出的背影,他真恨不得将自己的心一片片撕碎。他忍不住放声大呼,道:【甄荣,回来……回来……】
但甄荣却连头也未回。
他想不通,猜不透,简直无法了解。
她为何要如此?为何要如此?为何要如此……
他气极,怒极,闷极,恼极。
他只有放声大吼道:【女人,女人,天下的女人都该送下十八层地狱……】
他如今才知道女人是多么难以了解!若有哪个男人自以为了解女人,那人想必是上辈子缺了德,所以叫他这辈子受些苦难──而甄荣,若有谁自以为了解甄荣,他不是疯子,便是呆子。
甘宁喃喃道:【我是呆子……当真是个呆子……刘新回来时,瞧见我这模样,他会如何?我怎有脸面再见刘新。】
但他连身子都不能动,却又怎能不见刘新。
约摸过了有两三盏茶时分。
这一段时间,甘宁真不知是如何度过的。
他忽而想刘新永远不要回来,忽而又想刘新快些回来──就在这时,终于有一阵脚步声传了过来。
但这脚步声却非由床下地道传上来的,竟是上面地道传下来的,来的人,竟显然绝非刘新。
甘宁脱口道:【谁?】
喝声未了,已有三条大汉疯狂地冲了下来,竟赫然正是方才提着铜壶去为群豪解毒的那三人回来了。
三个人瞧见上面弟兄的死尸,此刻眼睛都红了,再瞧见甘宁,三人狂吼一声,一齐扑了上来。
甘宁脸色变了一变,却突然大笑起来。
当先一条大汉厉喝道:【狗娘养的……可是你这狗娘养的下的毒手?】
甘宁大笑道:【对极了,对极了,三位来得正好。】
那大汉怒吼道:【正好宰了你。】
甘宁笑道:【多谢多谢!】
三条大汉瞧见他如此模样,反倒怔住了。三人只当他必定有诈,竟不由自主,各自后退一步。
甘宁道:【三位为何不动手?】
那大汉道:【你……你这狗娘养的,真的想死?】
甘宁狂笑道:【畜生,老实告诉你,你家大爷正是想死了,虽然死在你们这三个小畜生手上有些不值,但却比不死的好。】
一条大汉忍不住道:【这厮只怕是疯了。】
另一条大汉道:【嗯!的确有些疯相。】
甘宁怒喝道:【畜生,还不动手,等刘新回来,就来不及了。】
三条大汉听得刘新的名字,身子竟不由得同时一震,三人扭转头一望,幸好,没有刘新的影子。
当先一条大汉终于厉喝道:【好,你这狗娘养的既然想死,大爷就成全了你。】
甘宁大笑道:【好,来吧,甘大爷什么都尝过,正要尝尝死是什么滋味。】
那大汉【刷】的抽出钢刀,一刀砍了下去。
刀光闪过,只听一声惨呼,又是一声惨呼,接着三声惨呼,三条大汉都倒了下去,甘宁却还好好的躺在那里。
刘新已回来,身旁还有一个满身浴血的卫臻!
甘宁长叹一声,闭起眼睛,只觉有只手掌在他身上拍了两拍,他穴道正刻被解。他咬了咬牙,只得站了起来。
刘新正静静地瞧着他。
甘宁跺了跺脚道:【好,你问吧。】
刘新微微一笑,还未说话。
那满脸惊诧的卫臻却已忍不住抢先问道:【甘兄,你这……】
刘新截口道:【你喝口酒吧。】
甘宁也不说话,举起酒葫芦,‘咕】的喝下口酒。
卫臻终又忍不住问道:【这究竟……】
哪知刘新却又截口道:【咱们总算没有来迟。】
甘宁突然大呼道:【刘新,你为何不问我?为何不问我甄荣与张富到哪里去了?为什么不问我怎会变得如此模样?】
刘新向甘宁微笑道:【只要你安然无恙,别的事又有何妨。】
甘宁嘶声道:【但我……】
刘新截口道:【你必已出了全力,此刻正该歇歇才是,这……这全是我的不好,方才实已心浮气躁,竟未征得你同意,便把你抛在此地,你需得原谅才是。】
甘宁怔了半晌,仰天长叹一声,道:【本该我求你原谅的,但你却求我原谅起来……甄荣张富踪影不见,如此大事,你也一字不提,反而先问我的安危,我……我交着你这样的朋友,还有什么话说,我……我……我甘宁只有将性命交给你了!】
卫臻来回绕了几圈,还是忍不住道:【但张富究竟怎会……】
刘新叹了一声,接道:【这想必又是甄荣做的好事。】
卫臻失声道:【你说张富是被她救走了?】
刘新道:【想来必是如此……猫兄,是么?】
甘宁顿足道:【女人……女人……】
当下红着脸将方才之事全都说出。
卫臻也听得怔住了,怔了半晌,也不禁顿足道:【女人……女人……世上若没有女人,想必太平得多。】
刘新沉吟道:【甄荣此番将张富带走,不知又要做出什么事,闯出什么祸来!】
卫臻道:【刘新你也猜不着?】
刘新苦笑道:【又有谁能猜着女人的心事?】
走到躺在地上那三条大汉前,轻轻踢了二脚。
一个大汉在地上滚了两滚,跳起来就想往外逃,但哪里逃得了,甘宁一个耳光,就将他打了回来。
刘新道:【你好好的站着,莫要动。】
甘宁吼道:【动一动就要你的命。】
那大汉手抚着被打肿的脸,道:【你……你要怎样?】
刘新道:【只要你好好回答我的话,我不但饶了你,还饶了你的同伴。你该知道我本不愿伤你,否则我方才怎会只是点了你的穴道。】
那大汉目光闪动,面上的神色,已是千肯万肯,但口中却厉声道:【无论你问什么,我都不会说,除非……】
刘新道:【除非怎样?】
那大汉道:【除非你先让我做件事。】
甘宁怒道:【你还有什么鸟事要做,你……】
刘新却含笑截口道:【让他做吧。】
那大汉道:【多谢……】
缓缓退后几步,突然俯身拾起一柄长刀。
甘宁只道他又要拼命,方待扑去,哪知这大汉扬起刀来,刷刷两刀,竟将躺在地上那两个同伴宰了。
这一来甘宁倒当真吃了一惊,叱道:【你干么?】
那大汉抛下长刃,喘了口气,嗄声道:【这两人不死,我是什么话也不敢说的,否则,若是被这两人密告一状,我还是没有命。】
甘宁咬牙道:【好家伙,好黑的心。】
那大汉道:【你们只要能从我口中探出秘密,管我的心是黑的,是白的?】
卫臻叹道:【你果然不愧张富的手下。】
那大汉挺胸,道:【要问什么?快问吧!】
刘新道:【方才……】
那大汉截口道:【方才我已将那些人全救活了,此刻那些人只怕都已走得干干净净,一个个自然对咱们千恩万谢。】
刘新道:【那其中有个金不换呢?】
那大汉道:【金不换……我可没瞧见。】
刘新甘宁对望一眼,不禁暗中跌足。甘宁叹息一声道:【不想还是被这厮逃脱了。】
刘新沉吟半晌,道:【有位韩莹姑娘呢?】
那大汉道:【你说的可是那看来连一阵风都禁不住的小美人儿?】
刘新道:【不错,就是她。她此刻被囚在哪里?】
那大汉道:【她本来就是被关在这里的,还有个人和她关在一起,听说是什么‘阉党’手下的使者……】
刘新动容道:【那使者是何模样?】
那大汉道:【他打扮成个老妇人的模样,有时说话是个男的,兄弟们都在暗中打赌,赌他究竟是男是女。】
甘宁忍不住道:【他究竟是男?是女?】
那大汉往地上重重啐了一口,撇着嘴道:【赌他是男的人输了……】
甘宁道:【他是个女的?】
那大汉道:【赌他是女的也输了。】
甘宁怔了一怔,道:【这算什么?】
那大汉道:【他既不是男,也不是女,是个阴阳……】
甘宁大喝一声,道:【住口……呸……】
那大汉又啐了一口,道:【这种妖怪,我可也不愿提起。】
刘新苦笑道:【阉党的魁首也当真是个怪物,竟想利用这种男不男女不女的妖怪来为他拉拢士人,除了他外,还有谁能做得出这种事来。】
众人想了想,也不禁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刘新道:【他两人既被关在这里,此刻怎的不见?】
那大汉道:【他两人早已逃了。】
刘新甘宁齐声道:【逃了?】
那大汉道:【不错,就是那妖怪带着白姑娘逃的。】
甘宁一把抓住他衣襟,怒喝道:【放屁……就凭这两人,能在张富手下逃得了?哼哼,这话只怕连鬼也不会相信。】
那大汉道:【放……放手,这其中自然另有缘故。】
甘宁道:【什么缘故?快说!】
那大汉松了口气,道:【那是我家张公子故意放他们跑的。】
甘宁大奇道:【故意放他们跑的?为什么?】
那大汉道:【这其中秘密,咱们底下人谁敢问。】
甘宁喝道:【我不信你说的是实话,你……】
刘新截口道:【放开他,他说的想必不假。】
甘宁道:【但……但张富辛辛苦苦擒得了他们,又怎会故意放走?张富脑子又没有毛病,怎会做这种呆事?】
刘新沉声道:【这其中,自然另有阴谋,说不定这是张富故意要向【阉党魁首】讨好……也说不定是张富要就此探出【阉党魁首】的行踪……】
甘宁道:【究竟是什么?】
刘新叹息道:【张富这种人做出的事,只怕是谁也不能完全猜透的……唉,韩莹落入【阉党】手中,遭遇只怕更惨了。】
甘宁恨声道:【而咱们只有眼睁睁瞧着,竟救不了她。】
刘新仰着头,出神了半晌,喃喃道:【头绪越发乱了……事也越发多了……】
甘宁道:【咱们此刻该怎么办?】
刘新道:【此刻,我只望能舒舒服服地洗个澡,安安静静地休息一天,将什么事都完全抛下……然后,再面对一切。】
卫臻道:【若要休息,到小弟处最好。】
刘新道:【好,立刻就走。】
那大汉直着嗓子道:【我呢?】
刘新想也不想,挥手道:【你走吧……兴霸兄,放过他。此人虽无义,但我们却不可无信。咱们让张富多了这等的手下,反而是害了他。】
(梨树文学http://www.lishu123.com)